第一卷 天若无常 第二十章 车站喋血
黄鱼湾一战后，消失了一天一夜的我进了家门。下午两点钟，只有父亲一个人在家。
“回来了？”打开房门时父亲打量我身上一遍。我看了看自己，胳臂和腿上大小伤口不下二十处，怪不得在火车上小睡的时候身边的女孩离我那么远。汗味加上血腥味刺鼻的腥臭，父亲也忍不住皱了皱鼻子。他接过我脱下的衣服，指了指卫生间门说：“先去洗洗吧，我去给你热饭。”我沉默的点了点头。父亲笑了笑转身走向厨房，身子还像以前一样没有因我的事情变得苍凉萧索。心里稍有安慰，我打开了莲蓬头冲刷自己身上的血污汗垢。
换上一身短袖睡衣，我和父亲坐在饭桌前开饭。一碗肘子肉，一盆白菜土豆汤，在桌子上热腾腾的冒着香气。两只饭碗里没有米饭，而是清澈微辣的白酒。我抬起头看了看父亲，他笑了。
“你现在可是江湖人了，老爹我还没和什么黑道上的人打过交道，今天咱俩先喝点。”
我点了点头。
父亲话不多，也没有像我想象中那么伤心，更没有责备我什么。他把昨天的一切事情问了个清楚，当听到我杀掉萨摩神风八队队长的时候，端着酒碗的手颤抖了一下。“你真杀人了？”我点了点头。
“那么，杀过不止这一个人吧？”我还是点了点头，可是没有一点自豪感满足感。在父亲面前，我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可是在兄弟们面前我又是一个豪杰。这种交错的感觉让我进退两难，不知道这两种形象的我是否会经受得住将来的事情。
“好吧，杀了人，你就该想想怎么解决以后的问题。”父亲喝了一口，哈出一口酒气。“他们家人不会找你索赔？他们帮会不会找你报仇？还有执法机关不会通缉你？”
“爸，他们都是日本偷渡来的，在中国没有证明。而且，黑道上过招一般不往执法单位报案，否则会被他人不齿。”
父亲点了点头，笑了笑。“你才进黑道多久啊，像个小大人似的，怎么就懂那么多。”喝了一口酒，父亲继续说道：“我记得东浜市局长里面有个叫明飞航的，这个人你熟悉吧？”
我心里一惊，那个不惧千羽盟将近三百余人的威胁，冷笑的胖局长，父亲怎么会认识他？于是我把昨晚有关明飞航的事情给父亲讲了讲。
“恩，那应该是他了。我去年才进纪检委，听说过东浜市的纪检委里面有一个叫余思民的同志向上面报告过一份材料。听同事们说，这个余思民连续三年来一直想立案调查明飞航，可是上头总是有理由取消。今年年初省内双规行动，只有对明飞航的举报没有立案，所以我就注意到这么个人。原来他还真的和黑道有联系。”
我看着父亲的眼睛，说道：“爸，余思民这个人你和他有联系吗？”
父亲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个中层干部，哪有时间去和外市的同行打交道啊。而且，余思民这个人很独，全省纪委干部最后聚餐时候都没看见他来。”
我想了想，要扳倒明飞航这个猪一样的局长，可以从余思民这里下手。不过，我只是一个从别的地方到东浜市上学的学生，怎么可能会见到这个人。
吃完饭，父亲点燃一根烟。
“儿子，你这脾气也真是随我。当年你也看到了，我和你老舅跑中学门口跟人干仗，打得比你还惨。哈哈，没想到十多年后我儿子打了个更大的架，全身而退不说，还能干掉一个黑道大佬。”父亲酒意上涌，阔着嗓门儿嚷嚷。
“不过你也记住，咱爷俩不像你老舅。他是一个混子，我当年可是中学老师，你呢？一毕业了学历比我还高，要是真去当黑社会是不是有点对不起你老爸老妈这么多年的付出？所以啊，今早收手吧。听你刚才给我讲的，我觉得那边的事情还一时半会解决不完。”
我苦笑一下，也点燃一根烟抽起来。“爸，正因为这事完不了所以我才跟你全盘说说。我年龄太小，打一架打两架身子倒是受得了，可是打时间长了我就容易看不明白。没准哪一天，这帮孙子就把我干掉了，到时候想和你说说都来不及。”
父亲白了我一眼，“闭上你那乌鸦嘴。能从四百多号人里面杀了一个黑道大佬，那帮日本人再厉害，有什么能挡住你的能耐？”
“爸，人智有穷，而且大风大浪能过的船不一定在小河湾上也一帆风顺。”
父亲看了我一眼，欣慰的笑了笑。“这话听着我高兴，你这小崽子也知道谦虚了。嗯，不错，长大了。”话锋一转，“你还像以前一样记住我一句话，做人做事全局考虑，只要能看清全局就有机会找到突破点取得最后成功。你年龄虽然是小了点，但是，你是我言占旭的儿子。我很久没和你谈心了，不知道你现在是个什么鸟样子，也是无奈的相信你一次吧。”
我想了想，父亲让我考虑的全局是什么。由于酒精的关系我没想太多，只想起了拿破仑的一句话：从全局中找到脆弱的突破口，然后用大炮全力攻击，以获得最后的胜利。我开口说道：“您的意思是叫我去找到这场恩怨的突破口，然后尽早的去把他们干掉，是么？”
父亲仰在沙发里，在烟灰缸里碾灭烟头后闭上双眼。“我啥话没说。。。其实我更希望你告诉我的全都是假的，不好好上学。。。”一会就响起了齁声。
等我再次从火车上走下来，已经是早上五点半了。回家三天后假期结束，我又一次进入了这片让我热血沸腾的城市。
“言小子，从北站口出来。”我拉着箱子站在站台上，从电话里想起的是伊方大哥的声音。“别啰嗦，从北站口出来。”警惕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我合上翻盖拉着箱子向南走去。从地下通道到南站口这一段路上，右手一直插在裤兜里，攥着我的折叠小刀手心全是汗水。刚进城就要开战么？岛津雄方还是刘子伐，这么按捺不住对我的怒火么？
走出站口，身穿黑短袖的王铭裞戴着墨镜站在检票员身后向我打了个招呼。我把票递给检票员，老王一把扛起了我的箱子，凑到我耳边对我说：“北站口有一个整队的萨摩神风，围住了所有开往经管学院的车站口。伊方臭小子就在外面，我们快点出去。”我点了点头，接过老王另一只手里给我带的鸭舌帽扣在脑袋上。一前一后的，我几乎快贴上老王的宽肩膀，就这么遮遮掩掩的从喧闹的站口向外走。
伊方大哥看见了老王就挥手，他身后的四五个人迅速的走到我身边和老王形成一堵人墙。从面目上我认出了斌子，他长着一张娃娃脸特别像林志颖，而此时这个娃娃脸一脸严肃。
“言先生，尹先生，王先生，去哪里发财啊？”一个邪恶的笑声从后方响起。
老王听完一惊，迅速放下箱子转身挡在我身后。斌子和另外一个兄弟拉着我飞快的跑向伊方大哥的兰博基尼。王铭裞山炮一样的彪悍造型这么一转身，吓住了从站抠出来的一批旅客。
“爱智豪，出来！”
爱智豪一边用手指掏着耳朵，一边慢悠悠的带着手下二十多个人走过来。“我说王先生啊，你喊个毛啊，我听觉太好了都被快你喊聋了。”
伊方大哥冷笑一声，走上前与老王并肩站立。“爱智先生，明局长让我们安生一下，难道身为岛津先生直属部下的您要违抗么？”
爱智豪耸了耸肩膀，张开双手。“我还是要做乖宝宝听话的，不过跟我来的这些兄弟们可就不那么想了。他们都是老八的手下，老八在那天晚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怎么的也要向你们打听一下吧？”
我甩开斌子的手，把鸭舌帽一摘，冷冷的说道：“向我们打听，哼哼，堵我言玄朗就直说好了，何必搞得这么冠冕堂皇。”
爱智豪笑了笑，“言先生说这话可就错了，貌似。。。你和我们老八很熟悉呢。刘老板可是一眼就看出来，这种割喉的刀法与希亚那边的几十个冤魂很相似呢。所以，我可不可以就这么推断，是我们可爱的‘乱影’大人言玄朗先生所做呢？”
我哈哈一笑，“好啊，那我直接承认好了。你们那个狗屁八队北条归武刀法的确不错，可惜就是他太慢了，我等不及了就宰了他。”
“好好好，你承认了就好。接下来可没我什么事儿了，我回家睡觉去喽，拜拜。”爱智豪说走就走，还转身坏笑着打了个手势。只是他身后的那二十多人脸色铁青，慢慢地向前移动着。
老王摘下墨镜扔在地上，双手紧紧握拳，哪怕是那二十多人从身后掏出短刀来也没皱一下眉头。老爹惨死在日本人手里，已经成为王铭裞杀人最好的理由。“杂种，一起来吧。”高大的身形离开原地，风一样扑上去。
“老王！”伊方大哥叫了一声，眼见着兄弟赤手空拳去对付手执短刀的对手，他再也没有了冷峻孤傲的表情。呼哨一声，百里堂除了戴上帽子的斌子全扑上前空手与日本人殴打起来。斌子拽住我的胳膊，死死地往后拉。“三哥，我们快走吧。”
“去你妈的！放开我！”我回头朝着他吼起来，“伊方大哥和老王大哥在前面拼命，你小子不过去帮忙怎么还拉我？”挥出左拳朝着他的娃娃脸打过去，斌子出手架开，出乎意料的对我用了一个擒拿动作按在车顶上。斌子满脸委屈，不服气的说：“把你安全带回经管学院，就是我的任务。”随后一脚，我被重重的踢进了车里。斌子回头看了一眼尹伊方，眼中饱含着不甘。
“还他妈看什么，跟他一起走！”尹伊方肚子上中了一刀，单膝跪地回头望着斌子。“你再不走来不及了！”
斌子一咬牙，钻到正驾位子上熟练地打火发动轿车。我按下车窗，探出头看着百里堂的兄弟们挡在那二十多人面前，为轿车形成了一堵人墙。
兰博基尼还没开到马路上，两辆黑色的奔驰重重的撞了过来。巨大的推进力硬是把我们的车顶回了车站广场。车头在撞击时彻底报废，斌子的娃娃脸被碎玻璃划开了十几道血痕。从广场的东西两侧冲过来四十多人挥舞着片刀，大声叫骂着包围了轿车。尹伊方捂着肚子上的血洞，右手挥舞着夺过来的短刀渐渐后退到车门边。之前萨摩八队的二十多人已经倒下去六个，其余的十五六人后退几步躲开了老王的疯狂拳击。百里堂人人身上带伤，两个兄弟保住了老王的腰都退到了轿车旁边。
“操，让我下去！”我使劲推了推车门，但是伊方大哥的身子死死地抵住门口。斌子打开主驾的车门后用钥匙锁上了那边，一个人孤零零的面对东边杀过来的马仔。愤怒的我用拳头猛砸车窗，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从手上传到手臂。
“哎呦呦，瞧瞧这是谁啊。尹大公子怎么也来趟我们这趟浑水？”一个精瘦的黑衣男人走到西面，看着伊方大哥的惨象不禁啧啧有声。
“你是谁？”伊方大哥抬起头，因流血过多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是你老子！”那个男人年纪不大，但是正宗标准的东浜口音可以认定他是刘子伐的手下。“弄死他们。”四十多人挥舞着片刀冲上前。
“斌子，拔枪！”伊方大哥大吼一声，放下满是鲜血的左手重重一掌拍在车顶。斌子会意，用手拄在车头偏腿跳上了车顶，从腰间摸出一把黑色手枪开始连连扣动扳机。
这边的争斗早就吸引来一帮无聊的旅客，他们有的放下箱子旅行袋直勾勾的盯着，有的则拿出手机拍照录像。直到听见枪响后，一群人像是惊散的家雀在广场上乱哄哄跑开了。
斌子枪法不赖，前五发子弹准确的打在五个年轻马仔的胸膛和肚子上。他挥枪瞄准第六个人的时候，一片刀准确的砍中了他右腕。老王见势不妙，先是一记飞脚踹到了那人，然后夺刀横扫。突然西面传来一声狂笑，之前和伊方大哥说话的男人抽出片刀，他的脚下一个百里堂的兄弟圆睁怒目动惮不得。
“老严！”尹伊方悲嚎一声，肚腹上传来的剧痛猛地迸裂，他双膝跪倒在地上。
看着伊方大哥倒下的身体，我终于打开了车门。弯下腰拾起他手里脱落的短刀，大步迈开。
“不就是要杀乱影么，我就是乱影！让他们走！冲我来啊——”大吼一声，颤抖的心脏在这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眼前的十多把长刀不停地晃动着，折射的初生阳光在脸上来回闪动。高高举起手里的短刀，忍着一记刀劈的剧痛，我狠狠的刺进了一个马仔的后脖颈。张大了嘴，回身一旋把这个人摔倒在脚下，又是忍住了后背上冰冷的一下，一刀刺进了一个人的喉咙。松开手，一拳顶住刀柄，那个吞刀的人仰天倒下。
“还有什么招数，来啊！今天我菲尼克斯言玄朗要是不砍碎了你们这帮杂种，老子就他妈是你养的！”转着身子，我火热的怒眼打量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东边的人显然是没有理会我的愤怒，斌子被他们拽到地上，疯狂的用片刀砍虐着他瘦弱的后背。我怒极攻心，踩着车顶就扑倒一个人。这个人双手挣扎着，竟然让我的手没有机会抽出来。于是狠狠地一口咬在他脖颈上，忍着后背上三四道刀砍，死命的后仰着头，硬生生的撕下一块肉来。
“什么他妈的我养的，我还真他妈就不养狗！”那个男人不禁狂笑
一个酒瓶子砸在他脑袋上，男人猛地受此一击不禁向前趔趄一下。他恼怒的回过头，一根烟头又正好点向酒水淋漓的眼睛。。。
“轰！”男人头上肩上燃起了火，尖叫着哀嚎着扑倒在地上打滚。他身边的两个人没来得及转身，腰上一阵剧痛像锤子一样把他们打翻在地。
“操，真他妈狗血。真把你‘鹌鹑’爷爷当小人物了啊？老子今天刚下来，就他妈趁我不在欺负我老大，你们还算不算是他妈的男人？”白净的脸颊透露出漫漫长旅的疲惫，这时候怒睁的双眼给岳长河这小子带上了一股残忍的气息。
两个人打退了我身边的敌人，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我身边看着斌子惨白的脸颊。叹了一口气，田知常撕下自己的衣角，用自己的长袖薄衬衫简单的包扎了斌子左腕上的刀伤。“就这一处危险的，我们得快点。”回头看了我一眼坏笑一声，“原来你小子属狗的。”
“你们怎么会过来？”刚咬完人，我嘴角还留着血。
西面的二十几个人不是被乱刀砍倒就是逃之夭夭，岳长河带着三四个兄弟从车顶上翻下来杀进了东面的战团，配合着老王把这帮杂种砍得哭声震天。老王一拳打倒一个人后回头看了一眼，狂喜袭上他的心头，连话都说不太利索了。“三哥。。。这。。。这都是。。。经管的小老弟？”
骆宇赤手空拳，闪过一刀横扫后连连出拳，那个倒霉的杂种饱吃了一顿经管学院散打协会副会长的组合拳颓然倒下。“嘿嘿，我们看着不像么？”
知常，长河，骆宇，甚至是一直留在东浜的小天也从车顶上挥刀跳下来。我扶着车身站起来，顺便拉起伊方大哥坐在地上。援手一到，心里面的怒火越烧越旺。似乎黑社会都这么个心态吧，自己身边人越强，一颗怂人胆越壮。不过我可不是怂人，刚才从地上摸索出斌子的手枪，在知常和伊方大哥惊讶的眼里，熟练地双手握枪开动扳机。
十几个人不是被砍倒就是中弹倒地，我不依不饶的走上前，不顾他们的哀求声和呻吟，在每个人的脑袋上开了一枪。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他已经闭上眼睛老实的等死了。知常和小天跑到我身边抓住了我握枪的右手，奋力想夺下。我咬着牙甩开两个人，将最后的子弹全部倾泻在那个人的头上。空中血沫横飞，地上灰色的大理石砖铺上了一层白花花的脑浆。。。
知常漠然的走到我身后，“这下，我们全完了。。。”
长河适才放火烧人近乎于疯狂，现在也不忍看着地上的死尸惨状。“三哥。。。快走吧，伊方大哥伤很重。。。”
我依然低着头，狰狞从脸上消散。面对一滩血一滩脑浆，失声的狂笑着。最后终于抑制不住心中对杀戮的渴望，张开双臂向天上挥舞。。。老王和骆宇几个人奋力把我拽到那两辆奔驰轿车上，知常猛地踩上油门开了出去。
刚才还在广场上四散鸟兽的旅客们现在重新聚集到那个乱斗的场地，有的女人捂住嘴晕倒在地上，有的男人也忍不住恐惧侧头呕吐。一些大胆的人和老成稳重的老人看着向南边飞驰的奔驰轿车，心中在不断想着什么。这时候，相信东浜市每个角落都听到了这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
“我才是乱影。。。有什么事对着我来。。。刘子伐！”
蹲在一棵树下的爱智豪被之前的场景吓出一身的冷汗，正在他点烟的时候又被这一声狂叫惊得一呆，不禁回头望了过去。
借刀杀人的计划失败，还搭上了刘子伐手下四十多人，这个言玄朗到底是什么来路。。。从哪里杀过来的那批人。。。
佐羽光依稀认得那两个青年，落樱正厅的砍杀和后来的大火，他不禁心中触动，很想走上前。他停下了，在言玄朗依然开枪杀人的时候他惊呆了。
“言玄朗，这就是你作为男人的模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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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上一身短袖睡衣，我和父亲坐在饭桌前开饭。一碗肘子肉，一盆白菜土豆汤，在桌子上热腾腾的冒着香气。两只饭碗里没有米饭，而是清澈微辣的白酒。我抬起头看了看父亲，他笑了。
“你现在可是江湖人了，老爹我还没和什么黑道上的人打过交道，今天咱俩先喝点。”
我点了点头。
父亲话不多，也没有像我想象中那么伤心，更没有责备我什么。他把昨天的一切事情问了个清楚，当听到我杀掉萨摩神风八队队长的时候，端着酒碗的手颤抖了一下。“你真杀人了？”我点了点头。
“那么，杀过不止这一个人吧？”我还是点了点头，可是没有一点自豪感满足感。在父亲面前，我是一个犯了错误的孩子，可是在兄弟们面前我又是一个豪杰。这种交错的感觉让我进退两难，不知道这两种形象的我是否会经受得住将来的事情。
“好吧，杀了人，你就该想想怎么解决以后的问题。”父亲喝了一口，哈出一口酒气。“他们家人不会找你索赔？他们帮会不会找你报仇？还有执法机关不会通缉你？”
“爸，他们都是日本偷渡来的，在中国没有证明。而且，黑道上过招一般不往执法单位报案，否则会被他人不齿。”
父亲点了点头，笑了笑。“你才进黑道多久啊，像个小大人似的，怎么就懂那么多。”喝了一口酒，父亲继续说道：“我记得东浜市局长里面有个叫明飞航的，这个人你熟悉吧？”
我心里一惊，那个不惧千羽盟将近三百余人的威胁，冷笑的胖局长，父亲怎么会认识他？于是我把昨晚有关明飞航的事情给父亲讲了讲。
“恩，那应该是他了。我去年才进纪检委，听说过东浜市的纪检委里面有一个叫余思民的同志向上面报告过一份材料。听同事们说，这个余思民连续三年来一直想立案调查明飞航，可是上头总是有理由取消。今年年初省内双规行动，只有对明飞航的举报没有立案，所以我就注意到这么个人。原来他还真的和黑道有联系。”
我看着父亲的眼睛，说道：“爸，余思民这个人你和他有联系吗？”
父亲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个中层干部，哪有时间去和外市的同行打交道啊。而且，余思民这个人很独，全省纪委干部最后聚餐时候都没看见他来。”
我想了想，要扳倒明飞航这个猪一样的局长，可以从余思民这里下手。不过，我只是一个从别的地方到东浜市上学的学生，怎么可能会见到这个人。
吃完饭，父亲点燃一根烟。
“儿子，你这脾气也真是随我。当年你也看到了，我和你老舅跑中学门口跟人干仗，打得比你还惨。哈哈，没想到十多年后我儿子打了个更大的架，全身而退不说，还能干掉一个黑道大佬。”父亲酒意上涌，阔着嗓门儿嚷嚷。
“不过你也记住，咱爷俩不像你老舅。他是一个混子，我当年可是中学老师，你呢？一毕业了学历比我还高，要是真去当黑社会是不是有点对不起你老爸老妈这么多年的付出？所以啊，今早收手吧。听你刚才给我讲的，我觉得那边的事情还一时半会解决不完。”
我苦笑一下，也点燃一根烟抽起来。“爸，正因为这事完不了所以我才跟你全盘说说。我年龄太小，打一架打两架身子倒是受得了，可是打时间长了我就容易看不明白。没准哪一天，这帮孙子就把我干掉了，到时候想和你说说都来不及。”
父亲白了我一眼，“闭上你那乌鸦嘴。能从四百多号人里面杀了一个黑道大佬，那帮日本人再厉害，有什么能挡住你的能耐？”
“爸，人智有穷，而且大风大浪能过的船不一定在小河湾上也一帆风顺。”
父亲看了我一眼，欣慰的笑了笑。“这话听着我高兴，你这小崽子也知道谦虚了。嗯，不错，长大了。”话锋一转，“你还像以前一样记住我一句话，做人做事全局考虑，只要能看清全局就有机会找到突破点取得最后成功。你年龄虽然是小了点，但是，你是我言占旭的儿子。我很久没和你谈心了，不知道你现在是个什么鸟样子，也是无奈的相信你一次吧。”
我想了想，父亲让我考虑的全局是什么。由于酒精的关系我没想太多，只想起了拿破仑的一句话：从全局中找到脆弱的突破口，然后用大炮全力攻击，以获得最后的胜利。我开口说道：“您的意思是叫我去找到这场恩怨的突破口，然后尽早的去把他们干掉，是么？”
父亲仰在沙发里，在烟灰缸里碾灭烟头后闭上双眼。“我啥话没说。。。其实我更希望你告诉我的全都是假的，不好好上学。。。”一会就响起了齁声。
等我再次从火车上走下来，已经是早上五点半了。回家三天后假期结束，我又一次进入了这片让我热血沸腾的城市。
“言小子，从北站口出来。”我拉着箱子站在站台上，从电话里想起的是伊方大哥的声音。“别啰嗦，从北站口出来。”警惕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我合上翻盖拉着箱子向南走去。从地下通道到南站口这一段路上，右手一直插在裤兜里，攥着我的折叠小刀手心全是汗水。刚进城就要开战么？岛津雄方还是刘子伐，这么按捺不住对我的怒火么？
走出站口，身穿黑短袖的王铭裞戴着墨镜站在检票员身后向我打了个招呼。我把票递给检票员，老王一把扛起了我的箱子，凑到我耳边对我说：“北站口有一个整队的萨摩神风，围住了所有开往经管学院的车站口。伊方臭小子就在外面，我们快点出去。”我点了点头，接过老王另一只手里给我带的鸭舌帽扣在脑袋上。一前一后的，我几乎快贴上老王的宽肩膀，就这么遮遮掩掩的从喧闹的站口向外走。
伊方大哥看见了老王就挥手，他身后的四五个人迅速的走到我身边和老王形成一堵人墙。从面目上我认出了斌子，他长着一张娃娃脸特别像林志颖，而此时这个娃娃脸一脸严肃。
“言先生，尹先生，王先生，去哪里发财啊？”一个邪恶的笑声从后方响起。
老王听完一惊，迅速放下箱子转身挡在我身后。斌子和另外一个兄弟拉着我飞快的跑向伊方大哥的兰博基尼。王铭裞山炮一样的彪悍造型这么一转身，吓住了从站抠出来的一批旅客。
“爱智豪，出来！”
爱智豪一边用手指掏着耳朵，一边慢悠悠的带着手下二十多个人走过来。“我说王先生啊，你喊个毛啊，我听觉太好了都被快你喊聋了。”
伊方大哥冷笑一声，走上前与老王并肩站立。“爱智先生，明局长让我们安生一下，难道身为岛津先生直属部下的您要违抗么？”
爱智豪耸了耸肩膀，张开双手。“我还是要做乖宝宝听话的，不过跟我来的这些兄弟们可就不那么想了。他们都是老八的手下，老八在那天晚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怎么的也要向你们打听一下吧？”
我甩开斌子的手，把鸭舌帽一摘，冷冷的说道：“向我们打听，哼哼，堵我言玄朗就直说好了，何必搞得这么冠冕堂皇。”
爱智豪笑了笑，“言先生说这话可就错了，貌似。。。你和我们老八很熟悉呢。刘老板可是一眼就看出来，这种割喉的刀法与希亚那边的几十个冤魂很相似呢。所以，我可不可以就这么推断，是我们可爱的‘乱影’大人言玄朗先生所做呢？”
我哈哈一笑，“好啊，那我直接承认好了。你们那个狗屁八队北条归武刀法的确不错，可惜就是他太慢了，我等不及了就宰了他。”
“好好好，你承认了就好。接下来可没我什么事儿了，我回家睡觉去喽，拜拜。”爱智豪说走就走，还转身坏笑着打了个手势。只是他身后的那二十多人脸色铁青，慢慢地向前移动着。
老王摘下墨镜扔在地上，双手紧紧握拳，哪怕是那二十多人从身后掏出短刀来也没皱一下眉头。老爹惨死在日本人手里，已经成为王铭裞杀人最好的理由。“杂种，一起来吧。”高大的身形离开原地，风一样扑上去。
“老王！”伊方大哥叫了一声，眼见着兄弟赤手空拳去对付手执短刀的对手，他再也没有了冷峻孤傲的表情。呼哨一声，百里堂除了戴上帽子的斌子全扑上前空手与日本人殴打起来。斌子拽住我的胳膊，死死地往后拉。“三哥，我们快走吧。”
“去你妈的！放开我！”我回头朝着他吼起来，“伊方大哥和老王大哥在前面拼命，你小子不过去帮忙怎么还拉我？”挥出左拳朝着他的娃娃脸打过去，斌子出手架开，出乎意料的对我用了一个擒拿动作按在车顶上。斌子满脸委屈，不服气的说：“把你安全带回经管学院，就是我的任务。”随后一脚，我被重重的踢进了车里。斌子回头看了一眼尹伊方，眼中饱含着不甘。
“还他妈看什么，跟他一起走！”尹伊方肚子上中了一刀，单膝跪地回头望着斌子。“你再不走来不及了！”
斌子一咬牙，钻到正驾位子上熟练地打火发动轿车。我按下车窗，探出头看着百里堂的兄弟们挡在那二十多人面前，为轿车形成了一堵人墙。
兰博基尼还没开到马路上，两辆黑色的奔驰重重的撞了过来。巨大的推进力硬是把我们的车顶回了车站广场。车头在撞击时彻底报废，斌子的娃娃脸被碎玻璃划开了十几道血痕。从广场的东西两侧冲过来四十多人挥舞着片刀，大声叫骂着包围了轿车。尹伊方捂着肚子上的血洞，右手挥舞着夺过来的短刀渐渐后退到车门边。之前萨摩八队的二十多人已经倒下去六个，其余的十五六人后退几步躲开了老王的疯狂拳击。百里堂人人身上带伤，两个兄弟保住了老王的腰都退到了轿车旁边。
“操，让我下去！”我使劲推了推车门，但是伊方大哥的身子死死地抵住门口。斌子打开主驾的车门后用钥匙锁上了那边，一个人孤零零的面对东边杀过来的马仔。愤怒的我用拳头猛砸车窗，一阵阵钻心的疼痛从手上传到手臂。
“哎呦呦，瞧瞧这是谁啊。尹大公子怎么也来趟我们这趟浑水？”一个精瘦的黑衣男人走到西面，看着伊方大哥的惨象不禁啧啧有声。
“你是谁？”伊方大哥抬起头，因流血过多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是你老子！”那个男人年纪不大，但是正宗标准的东浜口音可以认定他是刘子伐的手下。“弄死他们。”四十多人挥舞着片刀冲上前。
“斌子，拔枪！”伊方大哥大吼一声，放下满是鲜血的左手重重一掌拍在车顶。斌子会意，用手拄在车头偏腿跳上了车顶，从腰间摸出一把黑色手枪开始连连扣动扳机。
这边的争斗早就吸引来一帮无聊的旅客，他们有的放下箱子旅行袋直勾勾的盯着，有的则拿出手机拍照录像。直到听见枪响后，一群人像是惊散的家雀在广场上乱哄哄跑开了。
斌子枪法不赖，前五发子弹准确的打在五个年轻马仔的胸膛和肚子上。他挥枪瞄准第六个人的时候，一片刀准确的砍中了他右腕。老王见势不妙，先是一记飞脚踹到了那人，然后夺刀横扫。突然西面传来一声狂笑，之前和伊方大哥说话的男人抽出片刀，他的脚下一个百里堂的兄弟圆睁怒目动惮不得。
“老严！”尹伊方悲嚎一声，肚腹上传来的剧痛猛地迸裂，他双膝跪倒在地上。
看着伊方大哥倒下的身体，我终于打开了车门。弯下腰拾起他手里脱落的短刀，大步迈开。
“不就是要杀乱影么，我就是乱影！让他们走！冲我来啊——”大吼一声，颤抖的心脏在这一瞬间几乎停止了跳动。眼前的十多把长刀不停地晃动着，折射的初生阳光在脸上来回闪动。高高举起手里的短刀，忍着一记刀劈的剧痛，我狠狠的刺进了一个马仔的后脖颈。张大了嘴，回身一旋把这个人摔倒在脚下，又是忍住了后背上冰冷的一下，一刀刺进了一个人的喉咙。松开手，一拳顶住刀柄，那个吞刀的人仰天倒下。
“还有什么招数，来啊！今天我菲尼克斯言玄朗要是不砍碎了你们这帮杂种，老子就他妈是你养的！”转着身子，我火热的怒眼打量着身边的每一个人。东边的人显然是没有理会我的愤怒，斌子被他们拽到地上，疯狂的用片刀砍虐着他瘦弱的后背。我怒极攻心，踩着车顶就扑倒一个人。这个人双手挣扎着，竟然让我的手没有机会抽出来。于是狠狠地一口咬在他脖颈上，忍着后背上三四道刀砍，死命的后仰着头，硬生生的撕下一块肉来。
“什么他妈的我养的，我还真他妈就不养狗！”那个男人不禁狂笑
一个酒瓶子砸在他脑袋上，男人猛地受此一击不禁向前趔趄一下。他恼怒的回过头，一根烟头又正好点向酒水淋漓的眼睛。。。
“轰！”男人头上肩上燃起了火，尖叫着哀嚎着扑倒在地上打滚。他身边的两个人没来得及转身，腰上一阵剧痛像锤子一样把他们打翻在地。
“操，真他妈狗血。真把你‘鹌鹑’爷爷当小人物了啊？老子今天刚下来，就他妈趁我不在欺负我老大，你们还算不算是他妈的男人？”白净的脸颊透露出漫漫长旅的疲惫，这时候怒睁的双眼给岳长河这小子带上了一股残忍的气息。
两个人打退了我身边的敌人，一个熟悉的身影蹲在我身边看着斌子惨白的脸颊。叹了一口气，田知常撕下自己的衣角，用自己的长袖薄衬衫简单的包扎了斌子左腕上的刀伤。“就这一处危险的，我们得快点。”回头看了我一眼坏笑一声，“原来你小子属狗的。”
“你们怎么会过来？”刚咬完人，我嘴角还留着血。
西面的二十几个人不是被乱刀砍倒就是逃之夭夭，岳长河带着三四个兄弟从车顶上翻下来杀进了东面的战团，配合着老王把这帮杂种砍得哭声震天。老王一拳打倒一个人后回头看了一眼，狂喜袭上他的心头，连话都说不太利索了。“三哥。。。这。。。这都是。。。经管的小老弟？”
骆宇赤手空拳，闪过一刀横扫后连连出拳，那个倒霉的杂种饱吃了一顿经管学院散打协会副会长的组合拳颓然倒下。“嘿嘿，我们看着不像么？”
知常，长河，骆宇，甚至是一直留在东浜的小天也从车顶上挥刀跳下来。我扶着车身站起来，顺便拉起伊方大哥坐在地上。援手一到，心里面的怒火越烧越旺。似乎黑社会都这么个心态吧，自己身边人越强，一颗怂人胆越壮。不过我可不是怂人，刚才从地上摸索出斌子的手枪，在知常和伊方大哥惊讶的眼里，熟练地双手握枪开动扳机。
十几个人不是被砍倒就是中弹倒地，我不依不饶的走上前，不顾他们的哀求声和呻吟，在每个人的脑袋上开了一枪。到最后一个人的时候，他已经闭上眼睛老实的等死了。知常和小天跑到我身边抓住了我握枪的右手，奋力想夺下。我咬着牙甩开两个人，将最后的子弹全部倾泻在那个人的头上。空中血沫横飞，地上灰色的大理石砖铺上了一层白花花的脑浆。。。
知常漠然的走到我身后，“这下，我们全完了。。。”
长河适才放火烧人近乎于疯狂，现在也不忍看着地上的死尸惨状。“三哥。。。快走吧，伊方大哥伤很重。。。”
我依然低着头，狰狞从脸上消散。面对一滩血一滩脑浆，失声的狂笑着。最后终于抑制不住心中对杀戮的渴望，张开双臂向天上挥舞。。。老王和骆宇几个人奋力把我拽到那两辆奔驰轿车上，知常猛地踩上油门开了出去。
刚才还在广场上四散鸟兽的旅客们现在重新聚集到那个乱斗的场地，有的女人捂住嘴晕倒在地上，有的男人也忍不住恐惧侧头呕吐。一些大胆的人和老成稳重的老人看着向南边飞驰的奔驰轿车，心中在不断想着什么。这时候，相信东浜市每个角落都听到了这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
“我才是乱影。。。有什么事对着我来。。。刘子伐！”
蹲在一棵树下的爱智豪被之前的场景吓出一身的冷汗，正在他点烟的时候又被这一声狂叫惊得一呆，不禁回头望了过去。
借刀杀人的计划失败，还搭上了刘子伐手下四十多人，这个言玄朗到底是什么来路。。。从哪里杀过来的那批人。。。
佐羽光依稀认得那两个青年，落樱正厅的砍杀和后来的大火，他不禁心中触动，很想走上前。他停下了，在言玄朗依然开枪杀人的时候他惊呆了。
“言玄朗，这就是你作为男人的模样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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