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九章 天明（1）
七十三、
时间过得很快，春天已经过去，他们也即将抵达卫国边境。
秦国到卫国，一路上，两人同行。并且慕蓉换上了当年进咸阳宫前的那一身衣服。她偶尔也会分不清这到底是几年前还是现在。但她知道自己的生命差不多是快到尽头了，即使盖聂仍然有输内力给她，但是渐渐地，也已经起色不大了。她没有告诉他，只暗暗祈祷能撑得久一点。为了他，为了天明。
入夜。两人落脚于一个不起眼的小驿站。不多时，慕蓉忽然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忽然听到盖聂房中似乎有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心里一紧，拔脚朝门口走去，然而还没来得及走到门口，盖聂突然推门而入，渊虹出鞘，面色严肃。慕蓉见状，心不禁悬了起来，“有追兵？”盖聂摇摇头，她刚想开口，盖聂就一把拉住她的手将她拖到身侧，渊虹一挥，挡去了几枚暗镖。慕蓉暗暗心惊，这几枚飞镖的精准度和速度绝不亚于当年的自己，若不是他刚才拉她的那一把，恐怕……的确不是追兵，是刺客。
又有一些飞镖从不同的方位射来，盖聂将慕蓉拉到背后，敌在暗他们在明，为今之计，只有先离开这里，引对方至空旷处。盖聂揽住慕蓉的腰越窗而出，稳稳落地，拉起她往空旷处跑去。慕蓉回头看去，五条黑影从驿站的周围飞快的窜出，尾随他们而来。盖聂的速度极快，慕蓉也因到了刺客暗器的射程之外微微松了口气。就在这个时刻，慕蓉的余光忽然瞥见了第六条黑影。
原来五个人在驿站埋伏，而第六个人就在远处观望，防的就是这种情况的出现。那人的速度也极快，跟了他们一会儿，只为了寻找一个合适的出手机会，而这个机会，就是现在。一枚飞镖，稳稳地向着盖聂的心脏处飞快射去。
在这一瞬间，慕蓉倒吸一口冷气，盖聂闻声回头，呼啸而来的飞镖划破夜空。
在这一瞬间，慕蓉在惊讶的同时，没有任何思考的，挡在了盖聂与飞镖之间。
在这一瞬间，一切声音似乎瞬间沉寂，只有利刃没入皮肉的刺耳声音，响彻了天地。
死亡并不可怕，尤其在这狼烟四起的乱世之中。人无法决定自己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死去，但是，如果可以选择，慕蓉希望的是，能替代最爱的人，坦然迎接死亡。
一阵剧痛袭来，胸口的血色慢慢晕染开。她的身子缓缓的倒了下去。
她没能看清盖聂是怎样以平生最快的出剑速度解决了六个人，只听见惨叫声与血肉模糊的声音响成一片。在即将倒在地上的前一刻，一只有力温暖的手臂稳稳地接住了她。
“慕姑娘！”勉强睁开眼睛，盖聂皱着眉焦急的呼唤着。他低头一看，血的颜色竟是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镖上有毒。”慕蓉扯起嘴角，“不是的……是我之前中的毒被我逼至心脉，现在……散开了而已……”盖聂从未有过的慌乱，脑海几近一片空白，声音似乎都颤抖了。
他扶起她的身体，推送着内力。慕蓉苦笑，“没用的……”盖聂充耳不闻，不管怎样，能延缓一刻是一刻！而慕蓉却一口血喷了出来。盖聂收掌，慕蓉笑笑，“就算没有受伤，我也撑不了多久了……现在能换你一命，也值了。”盖聂紧紧的将她抱在怀里，“不会的……”
慕蓉感受到他温暖的胸膛中，铿然有力的心跳竟然失了一向的沉稳，心中不知是开心还是难过。她靠在他的胸口轻轻闭上眼，“盖聂，带我到屋顶……好不好……？”
七十四、
屋顶。盖聂拥着慕蓉，看着头顶黑的深沉的夜空。
今晚的夜色很美，星光熠熠。然而，盖聂的心中却一阵又一阵的刺痛。慕蓉望着星空，失了血色的唇依然是微笑的弧度。
“你知道吗？我们初见的时候……就是在屋顶……”她的声音很轻，盖聂的手轻轻一抖，这是她第一次说起他们的曾经，也是……最后一次了。“也有几个夜晚，我们看着星空……聊天。”盖聂声音低哑，“很没趣吧。”慕蓉轻笑，“我问你什么你说什么，其他的时候都是我在说……”片刻的沉默。
“谢谢你带给我的一切。”盖聂抱着她的双臂紧了紧，他怕她这样说话。“也谢谢你为我做的牺牲……从一开始，你就一直在帮我……和师兄……直到现在，放弃了一切……”盖聂低头看她，眼神中有着极力压抑的悲痛和温柔，“我不后悔。”慕蓉看着这双她爱惨了的眼眸，轻语，“我也是。”
“他出生在夜尽天明的时候。”盖聂微微一愣，随即低声道，“天明。”“我想将愿望和希冀留给他……我一直相信……在这无尽无边的黑夜之后，一定会有美丽的天明……你相信吗？”盖聂重重点头，“相信。”慕蓉笑着，声音越来越轻，“只怕我等不到那一天了……”盖聂看着她，双唇微微颤抖，却吐不出一个字。
“傻瓜，要好好照顾自己，你太容易……受伤了……”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出这句话，最后再看了一眼他的双眸，含笑，缓缓闭上了眼睛……有一滴晶莹的泪，顺着渐渐闭合的眼角，直直的坠了下来。不偏不倚，刚好落到置于她身边的，渊虹的剑身上……
时间和空间，对于盖聂来说，在慕蓉合上双眼的瞬间，就已经悄然静止。原本因她而跳动的不再荒芜的心，瞬间坍塌，重归荒洪。脑中一片空白，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也不知道他该想什么，常年冷静稳重的剑圣似乎消失，在她面前，他只想就这样，轻轻地，静静的，抱着她……
盖聂面色依旧沉静，除了眸光中流露的些许悲痛和温柔没有丝毫异样。可是，他那浓重的悲伤，却从周身静静的蔓延开去，弥漫了整个夜色。
不知过了多久，竟有一滴泪水，悄无声息的划过盖聂的脸庞。快得好似幻觉。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一直以为，男人和强者，都不会有眼泪。然而，此刻方知。
他的泪水，只一滴，便流尽此生悲喜。
盖聂倚在矮矮的坟包上，望着天边，夜尽天明。他想说些什么，一如她还没有离开。可是，喉咙间的酸涩痛哑让他无法发出任何音节。良久，他在心里对慕蓉说，我定拼尽此生所有，保天明岁月无忧。却再没有一张清丽的笑脸回应他，只有天边云卷云舒，白云勾勒出慕蓉含笑的眼睛。
盖聂轻轻叹息，起身，转身继续向卫国走去。然而，几十步之后，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去。竹林被清风吹拂，有沙沙的声响。她在这里……也算美丽清净。他的眸光暗了暗，再见了……蓉儿……
他一直叫她“慕姑娘”，这声深埋于心底却一直未来得及说出口的“蓉儿”，只可惜她再也听不到了……
用一转身离开，却用一辈子才能忘记。也或许，一辈子，都再难忘记。
盖聂微微仰头，迎着熹微的晨光眯了眯眼。她现在绝对的安全了，因为，她去了一个任何人都永远无法触碰的地方——他的心里。
从今以后，他和自己在一起，就是和她在一起了。
拔脚前行，伟岸的背影逆光而去……
七十五、
卫国。苍云山脚下。庆家村。
村子很小，也极隐蔽，与世隔绝。即将满四岁的天明已经在这个村子待了近一年了。
都说小孩子是没有什么记忆的，也确实如此，天明基本记不太清什么，只记得似乎他一直在被辗转着送来送去，直到这个村子才安定了下来。只是偶尔晚上做梦的时候，在梦境的最深处，似乎有一个女子温柔的笑脸和殷切的话语，满心的温暖和恬静。
是母亲吗？或许吧。对父亲的记忆似乎就更模糊了。寄养的人家对他说不上太好，但是也不坏，他们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一个很厉害的江湖剑客，他的母亲为了他的安全将他送到了这里。摸了摸颈上的半块琉璃璧，据说，这是他的父母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
和村子里的孩子们一起玩的时候，其他的孩子们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嘲笑他是无父无母的野孩子，天明也会声嘶力竭的和他们吵，然后打得不可开交。然而每次被打得鼻青脸肿之后，独自窝在墙角便会潸然泪下。他不知道他到底做错了什么，父母为什么不要他？
后来渐渐地，便也习惯了。习惯伪装和假装坚强，转过身后独自悲伤。学会在流言与市井之中孤独成长。
然而，平静的生活也在不经意间被突然打破。
村子里突然来了一群不知什么来路的蒙面持剑的黑衣人，闯入每一户人家搜寻着四岁左右的小男孩。村子一向自给自足与世隔绝，何时见过这种事！一时间，惊呼声哭喊声响成了一片。
天明趴在自家窗户前，好奇的打量着一切。奇怪的是，他并未感到一丝的害怕，反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咕噜噜的转来转去。男人把他从窗口抱下来，关紧了门窗。他似乎听到他们在说什么，果然是这个孩子之类云云。之后他就被他们丢出了门外。
天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看了一眼周围的情况，村子里被折腾得鸡飞狗跳之余，黑衣人抱着哭嚎声不绝于耳并死命挣扎的孩子的情景却莫名的有一丝好笑。于是天明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几个黑衣人听见这边的异动望过来，只见一个小男孩，黑白分明的瞳仁带着一丝笑意，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直直的看着他们。
几个黑衣人扔了手中的小孩，几个孩子便连滚带爬的跑到自家父母怀里抹着鼻涕眼泪。黑衣人盯着天明，一步一步的向他走过来。他们都知道，这个孩子能有这种眼神绝不简单，一定是大王命他们要找的人！
天明收了笑容，皱着眉后退了几步。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危险，这些人，要做什么？
忽然，天明只看到一个人影在那几个黑衣人身后迅速的转了一圈，只听到利刃刺穿皮肉的血肉模糊的声音，那几个人悄无声息的便倒了下去。一个仿若从天而降的男子手持利剑逆光而立，看不清面容，只有夕阳下，愈发清晰的刚毅轮廓。
天明回过神来，剑客？这个人救了他，那难道是……“父亲！”带着难以抑制的欣喜，呼喊出声，“你是父亲吗？”盖聂微微一愣，沉声道，“我带你离开这里。”他刚赶到庆家村就只见一片狼藉，不知为何，他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孩子，同时直觉立刻确定了他一定就是天明。
盖聂走近几步，看着天明黑白分明的眼睛。天明眨了眨眼，“你不是我父亲……？那你是谁？”盖聂没来由的一阵难过，“我……是你父母的朋友。”
蓉儿，我找到天明了。万幸，一切都还来得及。
【又死了……预告一下，今天结局哦~！另外，蓉儿死的时候的那句“只一滴，便流尽此生悲喜”我自己都伤感了啊！可怜的盖聂，又要孤独下去了……泪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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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聂微微仰头，迎着熹微的晨光眯了眯眼。她现在绝对的安全了，因为，她去了一个任何人都永远无法触碰的地方——他的心里。
从今以后，他和自己在一起，就是和她在一起了。
拔脚前行，伟岸的背影逆光而去……
七十五、
卫国。苍云山脚下。庆家村。
村子很小，也极隐蔽，与世隔绝。即将满四岁的天明已经在这个村子待了近一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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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站起身，看了一眼周围的情况，村子里被折腾得鸡飞狗跳之余，黑衣人抱着哭嚎声不绝于耳并死命挣扎的孩子的情景却莫名的有一丝好笑。于是天明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几个黑衣人听见这边的异动望过来，只见一个小男孩，黑白分明的瞳仁带着一丝笑意，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直直的看着他们。
几个黑衣人扔了手中的小孩，几个孩子便连滚带爬的跑到自家父母怀里抹着鼻涕眼泪。黑衣人盯着天明，一步一步的向他走过来。他们都知道，这个孩子能有这种眼神绝不简单，一定是大王命他们要找的人！
天明收了笑容，皱着眉后退了几步。这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危险，这些人，要做什么？
忽然，天明只看到一个人影在那几个黑衣人身后迅速的转了一圈，只听到利刃刺穿皮肉的血肉模糊的声音，那几个人悄无声息的便倒了下去。一个仿若从天而降的男子手持利剑逆光而立，看不清面容，只有夕阳下，愈发清晰的刚毅轮廓。
天明回过神来，剑客？这个人救了他，那难道是……“父亲！”带着难以抑制的欣喜，呼喊出声，“你是父亲吗？”盖聂微微一愣，沉声道，“我带你离开这里。”他刚赶到庆家村就只见一片狼藉，不知为何，他一眼就看到了这个孩子，同时直觉立刻确定了他一定就是天明。
盖聂走近几步，看着天明黑白分明的眼睛。天明眨了眨眼，“你不是我父亲……？那你是谁？”盖聂没来由的一阵难过，“我……是你父母的朋友。”
蓉儿，我找到天明了。万幸，一切都还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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