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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新州旧梦 第三章 旧京风华(16)

    储为民顺阶而上,迎面的桥头石狮犹自圆睁双目,令人不战而栗,远望桥左远端的壩营驻军,想起一周前自己最后关头收手放掉言崇岭的情形,他双腿忽然一软,脚下无缘无故地滑了一下,他连忙收摄心神,不再望那石狮。

    终于下得桥来,忽听桥墩下的阴暗处有人低声呼救。储为民惊悸之余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走到了跟前,却见桥下水流湍急,光色又暗,一只女人的枯手死命地扒在岸边的长草上,在河中扑腾不停,却始终没有力道再朝岸上爬。

    “别怕!我来救你。”储为民连忙跳到暗处的河边,却一下子双腿陷入齐膝的淤泥中,他心里一急抬脚便想站起,哪知一使劲儿越陷越深,双腿不住下滑,他随即心里一惊,立即双腿叉开停止挣扎,缓缓地仰平身体双手往脑后慢慢摸索,还好,两手抓到了一簇法海草的粗藤子。

    储为民双手紧紧抓住草藤,尽量把自己身体平躺着不动,双腿在淤泥里也终于止住了继续下陷。心里飞速回想着小时候在疆西时逃脱流沙的情形,储为民调整着呼吸,慢慢将淤泥中的双腿继续放松,他甚至将淤泥外的上半身肩膀也缓缓地沉到泥下去,只求尽可能地把身体端平,待得接触淤泥的体表面积越来越大,泥中的浮力也渐渐起了作用,他耐住性子不动,边转头问那河中的女人:“别急,我也掉到淤泥里面去了,等会儿我就来救你!”

    “对,对不起你了……”河里的女人声音越发绵软无力。

    储为民屏着喘息,沿着身体后方的草藤慢慢靠着双臂的力量向岸上挪移,渐渐地大腿越露越多,左膝也浮出了淤泥外,左眼瞄着半米开外那只女人的手似乎要脱力松劲的样子,储为民再也顾不得岸边的草藤是否禁得起自己的体重了,双臂猛一发力,浑身顺势往后一窜。

    终于,储为民带着满身泥污滚到了岸边的长草丛上。他旋即绕过正前方的浅水淤泥,从右侧方向抓住了那只浸泡在水里惨白状的女人枯手。

    “别救我了,救救我的孩子吧!”水中的女人一把抓住储为民的右手,向他凄厉地喊了一声,忽然从水流下方甩出了一个孩子的衣领死命挣扎着递到储为民的另一只手里。储为民眼疾手快,左手一把接住了孩子的衣领,却见自己右手上的那只枯手终于油枯灯尽,手一松,随即沉入阴暗湍急的水流中。

    储为民抓住那个孩子的衣领,用尽全身力道把她拖到岸上,转身就跳进冰匝刺骨的东城河中。

    顺着水流方向扎了几个猛子,储为民终于在十几米外追上了那名溺水下沉的中年女人,左手牵着她的手,终于缓缓划到了岸边。

    一连串耗尽体力极限的冲刺,储为民把那女人拖上岸来就浑身再无力气了,躺在岸边的杂草丛上,无力地看着天上一闪一闪的星星,望着西南角上那颗最亮的长庚星呆呆长望,小时候,卜露会拉着自己一起在草原上看星星,她会指着那颗星星告诉自己其实那是一颗子母星,做妈妈的参星为了救自己的孩子于是燃尽光亮在晚上先划落消失,但做孩子的那颗商星却会在第二天凌晨出现在相同的位置,日复一日,每天都会这个样子,一个会在早上出现,而另外一个只有到了晚上才会有,参商两星其实很近,却永远也碰不到对方。

    每当说到这里,卜露就会掉眼泪,有时还会追着问自己,如果有一颗是她,有一颗是自己,问自己愿意是晚上的参星还是愿做早晨的那颗商星。储为民每次总会取笑她,她自己既然已经说了是子母星,难不成上辈子她是自己的母亲?再说了,人家两颗星星永远也碰不到,哪会象她一样整天黏着自己。想到这儿,储为民轻轻地摇了摇头,不过昨晚在风吟阁看见卜露时,倒是觉得她要比以前成熟多了,跟自己说话的时候也晓得多了些矜持与客气,毕竟都长大了,自己不再是当年草原的懵懂少年,她也再不是从前那个整天吤吤呱呱叮着自己讲这讲那的小女孩了。

    正自出神,听着耳边周身长草和着风声沙沙作响,储为民想到身旁的女人刚才垂死之际的举动,眼角也微微有些湿润。这个女人撑到了自己生命的极限,却一心只顾着自己的孩子,天下的母亲也许都是这样的吧。我储为民自小孤苦伶仃,既没见过父亲,也没见过母亲,自是难以体会这样的幸福与甜蜜。不知道我有没有自己的妈妈,这天下间,还会有别的人拼了自己性命不要,也要去保护另一个人么?也许吧,也许除了父母之爱再无其他人会这样了。

    过了好久,那女人才慢慢醒来,却依旧虚弱无力躺在地上,储为民把她孩子也抱在了她的身边,倒是这孩子先坐了起来。小女孩儿年约五六岁年纪,几条长长的细发辫垂在耳边,手里一直紧抓着一顶小小的串珠亮片花帽,一望就知道是个维族的小姑娘。

    储为民正看着小姑娘出神,却见她走到他跟前,右臂抚胸,合身施了个礼,继而走近,搂着他的脖子细声细气道:“叔叔,谢谢你救了妈妈和娜扎尔,真主会保佑你的。”

    储为民见这小女孩儿肤若凝脂,眼神灵动可爱,却说话口气跟个小大人似的,于是微笑着摸摸她的细发小辫:“嗯,娜扎尔果然跟花儿一样漂亮可爱。”

    三人又在河边休息了一会儿,倒是这个娜扎尔的母亲湿漉漉地起身后,虽然一开始很是诚恳地感谢了自己,但话里行间却不愿意多说,尤其听说储为民也来自新疆之后,更是紧闭双口,连同拉着娜扎尔也不让她多跟储为民说话。

    储为民虽不解其因,但也不多去揣测,引着娜扎尔母女走到建国广场边上的站台。待得问清两人要去普爱医院,储为民心中暗道真巧,居然与他正是同路。

    不一会儿,储为民与娜扎尔母女登上返回四惠的397路公交车。时近深夜,车上旅客人迹冷清,寥寥可数,女售票员也只顾着伏在席间埋头睡觉。从蓟西回东城朝阳区,途跨西城、宣武、崇文三区,车声隆隆中,储为民不觉朦胧合眼。

    “叔叔,我们到了,你也跟着我们一起下车么?”娜扎尔走近储为民身边稚身问道。

    储为民睁开眼睛,陪着两人在普爱医院一同下了车。娜扎尔母亲再次团身感谢储为民对她母女两人的相救,储为民见医院门口有几个摊位在卖红薯,便示意两人等一下自己。

    储为民来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摊位,挑选着称了两个最大的红薯付了钱,见白发老人颤巍巍地弯腰要去拿袋子,储为民心中微微有些不忍,直接伸手去拿起两个红薯示意老人为他省个塑料袋子,老人满眼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将两个红薯交给娜扎尔后,储为民抬头看到有个大胡子维族男人在远处高声喊了过来,于是摸了摸小女孩儿的头,与母女俩挥手告别,转身继续走向站台。

    刚到站台,正好赶上了顺向驶来的下一班397路公交车,储为民跳上车后,正要再向娜扎尔母女看去。隔着窗玻璃,储为民远远望着母女俩走向医院大门,门口闪出那个大胡子维族男人迎上近前。门灯映照下,由于方向正对着自己,储为民远远地与大胡子的目光在半空中交汇,全身忽地激灵一下,浑身颤动,只觉此人无比面熟,似曾在哪里见过,仔细回想,一时却难以想起。

    两人目光交接,停顿了一下,时间也仿佛凝滞一般,只见那大胡子男人揽过娜扎尔转过身来,居然指向自己。虽然脚下的公交车已慢慢启动,储为民却仿佛如石膏般呆住,只见那女孩儿刚才还无比清澈乖巧的眼神转瞬之间满面森然,无比怨毒地望着自己。

    车缓缓前行,窗外的娜扎尔母亲和娜扎尔依旧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小女孩随即阴森森地一笑,露出满口明晃晃的白牙,说不出的阴森诡异。储为民刹那间魂飞魄散,只觉得浑身毛骨悚然。

    储为民一路胡思乱想,百思不得其故,下车时依旧魂不守舍,一脸疲惫地走向院子。

    见门前虚掩,储为民刚跨进门内,身前倏地人影一晃,愕然间抬头,见一瘦小男子似笑非笑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过错和过失都可以原谅,但过去已永不再来。昨夜之灯无论如何闪亮都不值得回首,未来是未知的,但终究透着光亮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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