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六十五章 又一次交锋
李铁山的思想渐渐显出轮廓，但要改变他的思想不是教育能办到的，恐怕只有命运才有这力量。他显然不像堕落消沉的孩子，似乎有明确的生活目标，行事看似荒唐却自有他严密强大的逻辑。武侠仿佛解读他的一把钥匙，但似乎超越荒诞无稽的武侠，自有他清醒的现实主义。他看似不听讲，不完成作业，可在进行大量的阅读；看似家庭的不幸使他不读书，其实自有不读书的理论。可是他的思想是偏激的，走向片面极端，化为荒唐的行为，给自己和他人造成严重伤害却浑然不知。
张老师觉得，现在要对铁山发生影响，除了沿着铁山选择的路指引，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他的路注定走向死胡同，就会回头是岸，这正是老师努力的目标。老师拿得准，不论铁山怎样反抗，他都能稳住自己，也能稳住铁山——虽然难以改造铁山，可再不惧怕铁山。
“孩子啊，我一直在思索，你坚定地走着自以为正确的路，但你真的清楚前面的路将带你去向何方？你是凭借思想行动的极少见的孩子，无疑非常聪明，本是难能可贵，可是思想之所以为思想，而不是偏见，就因为不论是理论还是实际，都符合逻辑，也就是把思想化为行动一定有利于自我的发展。我老在想，铁山到底在干些什么？偌大的精神世界是靠什么来支撑？是的，你否定教育的思想虽偏激却深刻，所以日益放弃学业，可是你必须找到精神寄托，有新的学习目标，不然你就一定会像所有堕落的孩子一样既荒废学业，也放弃人生追求，很快沦为渣滓。”
老师热切地注视着铁山，以为击中要害。铁山很从容，似乎知道老师会这样说。
“老师，这正是我思索的问题。从错误的教育中解放出来，还必须建立新的学习方式，不然，‘不是堕落，就是回来’——这是某个名人说的名言。”铁山的眼睛里有种深沉又热烈的表情，这是先前不曾见过的。
“回顾你所做的事，我却看不到前途。你聚集的尽是不读书的孩子，你们到底在干些什么，只有你们清楚，可已给班级带来极严重的影响。你固然没有引诱任何人，但他们一定会荒废学业，失去升学的权利。孩子，他们未来被社会抛到底层，会恨你的，而他们的家长现在就恨你。我再次告诉你，学生必须学习，纵然那些东西如你所说，毫无用处，也可以使年轻的生命找到寄托，特别是学会勤奋——这可是人生最宝贵的发展资源啦！如此年轻的生命，在你的影响下，成天不学习，必然走向堕落。你大概也不能不承认，学生是必须学习的，不学习就愚昧无知，也就不可能得到任何发展。不论你认为到底该怎样学习，我们必须学习呀！可是，你把这帮孩子引向哪里？你能说，你们在学习吗？我可以说，连你自己也不清楚，不听讲，不做作业，到底该怎样学习，学什么。孩子啊，这就是虚妄！我说过，在没有教育的时代，应试教育还算是一种教育。难道你们成天打架恋爱能算是一种学习吗？”
“首先，他们不是我带坏的，而是被残酷的应试排挤出来的多余人。他们不追随我，还会追随别人。我可以肯定地说，他们追随我是他们的运气，因为我给予他们良好影响，他们至少懂得一点做人的道理，虽然学业无望，人品却是健全的。其实，我想问，如果教育有魅力，他们会追随我吗？有力地证明教育很失败。（他没有说，我很成功，但表情说明了）其次，请你不要用偏见而用事实说话，为什么一定要认定他们跟我就是学坏呢？难道就一定不能学好吗？最后，请老师以惊人的胸怀接受李铁山，是他接纳了被应试抛弃的学生，是他在影响这些学生走正道。老师，我不过是义务收留精神的流浪者，在尝试别人没有尝试过的有意义的事。如果我让他们找到精神的归所，那是我在训练道德才干，是在帮助老师教育他们，怎么能说是引诱他们堕落呢？”
铁山的表情从义愤变成崇高坦荡，注视着老师的眼睛仿佛在说，我很遗憾，怎么到现在还这样评价我，真是从门缝看人——把人瞧扁了。
“不是我要这样看你，是那些孩子的堕落不能不让我这样责备你。”
“我遣散他们，他们就不堕落了么？老师，根本的问题是，学校哪里有他们生存的空间？哪里有他们精神的家园？老师都嫌弃，同学都歧视，家长也抛弃。如果学校里真给他们学习的权利，受到人们的尊重，不仅充实知识，还得到快乐和幸福，老实讲，我就坚决拒绝他们，而他们也不会追随我。为什么要认定是我害了他们，却不反省是教育害了他们呢？如此年轻的生命（模仿老师的话）不学习，怎么安宁？是一定要违纪犯事儿的呀！而现在，他们受到我的约束，还不至于乱来，不会干损害自我的事。”
“难道你们犯的事儿还少吗？铁山啦，你这样说就难以让老师苟同。你们干的那些大事，都是你的智慧的结晶啦，怎么来理解你的行为呢？还不说别的，就是自杀的闹剧，也搞得我焦头烂额哦！……是的，看起来是与你无关，可是推一下理，如果没有李铁山，她会自杀么？你让我成天提心吊胆，反而却说是你约束他们。”
“请您不必担心，老师。如果我让你担心了，现在，我请你大可放心。你可以看我以后的行动，是不是在制造麻烦，让你费心。我会安排好自己的学习，阅读给我很大的快乐，同时尽力影响他们，让他们也学会阅读。可实践给我更大的快乐。我需要活动，需要锻炼，人的才能是社会实践中练就出来……”
“打架斗殴也是一种实践吗？……”
“自然也是，虽然不是重要的实践……有时，只是示威，并非一定要用暴力。”铁山露出这样的神气，只要有必要，决不回避动武。
“孩子，这不是出尔反尔吗？才说不会犯事，居然又说这也是实践。你让我如何安心？这是文明社会，不是武侠世界，打架斗殴是犯法的。武力征讨的时代早已过去，市场靠智力角逐天下，不学习，没有知识和能力，我们就失去生存的权利。”
“老师，我了解中国，从古到今都是武力拼天下。市场崛起的不少人都与黑帮息息相通，一方面，真理不一定得到法律保护；另一方面，以黑制黑总算一种智慧。不过，老师，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一定谨记你的教诲，决不轻易动武，凭智力取天下才是真智慧。”
“问题在于，争天下是赢得天下，而不是凭武力征讨，称霸天下。怎么能像黑帮那样耀武扬威，到处惹事？那就只有靠武力轻轻地扫除。我是那么希望，你从武侠的迷途回来，不要再乱来了。这天下既是你们的，那就靠才能去拼斗；这天下又不是你们的，决不允许拿武力逞强。”
“老师，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荒诞里有真理，大是里有大非，人类智慧积累到今天，多少不能相容的东西和谐共处。据我的经验，从底层崛起的人物怎么看都有三分恶势力的感觉，法律在多少角落无能为力呀！老师，让人畏惧跟让人喜欢有时是统一的。”
“不能两眼只看到阴暗的东西，社会到底是什么样，你还必须深入研究才有发言权。我希望你接受阳光的普照，成为阳光少年。为什么要培植仇恨，用野蛮的方式对抗社会呢？你知道打架斗殴的恶果是什么吗？有时，只要眨眼之间，就铸成终身不幸，可就悔恨终身啦！”
“老师，你用不着担心，因为我一向非常注意策略，不论在哪种情况下，都决不失去理智。所以，我能保证不会出大事，有时实在是不得已才象征性地动一下手。”
铁山觉得，能诚实到这个份上，老师应该能相信他了。可是，老师仍不放心。
“李铁山，以前你没有给他人造成大的伤害，可怎么能保证以后不会伤害他人呢？最大的保证是管住自己的手，不论在哪种情况下，也决不能动手，更是要与刀棒等器械绝缘。你能答应我吗？”
“怎么不能？说老实话，现在我也非常忌讳动手，因为那不过是匹夫之勇，很讲究策略。”
“铁山，你知道我们之间有不小距离，我更主张追求爱，你却主张培植恨。即便如此，我还是相信我们能做朋友，相信你有趋向善的可能。你也许根本不知道，你让我怎样担忧。你做事总是不顾及后果，常常让我非常担心，既为你担心，也为自己担心……请你想想，如果你制造严重的事故，我就可能负责任，甚至被开除工职。你不知道，二十多年教书生涯使我越来越离不开这行当，除了教书，我还有什么谋生本领呢？既然你在干大事的时候是有理智的，就恳请你想想张老师安身立命的行当，最好还是不要剥夺我的饭碗。”
“对不起，老师！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们之间有这么紧密的联系，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要损害你。老师，我谨记你的话，决不损害你。”
老师微笑了。在铁山看来，老师笑得很轻松，很踏实。“感谢你体谅。”老师神情厚道，又以异样的语调说，“不要打架了，这肯定对你不好，对别人也不好，哪里有必须动手的深仇大恨呢？”
“感谢老师的教诲，确实没有深仇大恨，道德才是处世的大智慧。”
“对呀，人事冲突的解决方法大致两种，一是战争，二是道德。比较而言，牺牲自我成全他人，是真正有智慧的处理策略。你的情商很高，我相信你能掌握道德真理。可是，你仍要谨慎，因为遭遇利害冲突时，人总是本能地争夺而仇恨对方，道德是智者的专利。这就要求自我在临事时一定要高度清醒，与本能斗争，迅速唤醒道德情怀，以柔克刚。孩子，你看社会上有点作为的人物，谁不是自觉用道德真理经营天下，最大限度地赢得他人的支持，从而做出别人不能做出的事？”
“我能理解你的话，并且在实践中探索道德真理，用牺牲自我的智慧训练行动能力。比如，我对弟兄们是充满了爱和责任的，决不会引诱他们堕落。”
“感谢你能理解并接受我的思想。如果你的道德情怀确实觉醒，那真是你人生的大幸啦！既然如此，你跟老师的关系，跟家人的关系，以及其他所有人事关系，我都相信你能富有智慧地处理好，用牺牲自我的策略赢得别人的赞美。那么，铁山的形象就彻底改变，告别以往的过激行为，成为大家拥戴的有德威的英雄，再也不以武力而以道德征服天下。”
“怎么，老师也谈起英雄的话题？”他想，“莫非老师是在讽刺我，或者迎合我？”他瞧瞧老师，老师的神情很郑重。
“我宁愿相信老师是在鼓励我。”他沉着地说，表情很明朗。
“铁山，叛逆者注定危险，不仅他人就是自我也很容易消灭自己，一定要谨慎行事啊！虚心学习课本知识，不要一意地排斥老师，否则你很可能沦落到虚无主义中而不能自拔。不要或少读武侠了，那里可是陷阱啦！社会实践更要靠现实逻辑，不懂得爱，不懂得人情，恐怕只能处处碰壁。
“孩子，你的自学能力还很有限，到底该学什么不是简单的问题。一般地讲，教材是基础知识较权威的学习对象，能保证我们由浅入深系统化地学习。课外书籍自然是重要补充，可到底哪些书籍该读，也是难以回答的。但一般地讲，应是严肃的书籍，比如文学名著，伟人传记，科普读物等。然而，武侠却是一定要小心对待，否则走火入魔。那里不是培养爱，而是刺激恨的恶的世界，不是真实而是虚假的世界，真英雄自然是凭爱的力量征服世界，可武侠里的英雄是凭恨的力量来征服世界，用强力称霸，很容易让年轻人受骗，误把虚拟的武侠当作现实，进而走火入魔。”
“老师，我会记住你的话，名著、传记等正是我阅读的书籍。盲目的叛逆会毁灭我们的，思想才是伟大的力量。不过，我决不会成为应试教育的牺牲品，决心凭思想的智慧而不是高分来取得天下。”虽然越来越尊重现实的逻辑，铁山仍感觉到一种超越现实的豪迈，胸怀征服天下的豪情。
老师忽然改变语调，以一种让人肃然起敬的风度说下去。“一定要尊重母亲的感情，她可是饱受你的折磨呀！不论怎样自由独立的人，总不可能脱离家庭和社会而生活，怎么能不顾及他人的感受而乱来呢？孩子啊，你已有意无意地伤害了不少人，甚至给母亲铸成一种不幸命运。如果你真还如你自己所说，一定要追求道德，那么你的行为是对你思想的背叛啦！你想想，那些跟着你转的孩子，他们有你的认识境界吗？他们也在阅读和学习吗？他们既是应试教育的牺牲品，又成为你的牺牲品啊！你能对他们荒废学业负什么责呢？那些家长可是真恨你呀！……人啦，为什么对自我一无所知，却自以为知道天下？”老师不是悲愤，而是悲哀。他以为悲哀是表达铁山荒唐唯一有效的方式。
“如果别人都认为与我没有任何关联，那么我做什么能伤害他们呢？你不了解我，老师！不过，我仍愿意接受你的教诲，如果可能，我一定不会伤害他人。请你不要为我担心，到底该学习什么？到底该干什么？我会不断探索下去。可是，不论怎样探索，那些该死的难题也不会埋葬我的，也请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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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师觉得，现在要对铁山发生影响，除了沿着铁山选择的路指引，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他的路注定走向死胡同，就会回头是岸，这正是老师努力的目标。老师拿得准，不论铁山怎样反抗，他都能稳住自己，也能稳住铁山——虽然难以改造铁山，可再不惧怕铁山。
“孩子啊，我一直在思索，你坚定地走着自以为正确的路，但你真的清楚前面的路将带你去向何方？你是凭借思想行动的极少见的孩子，无疑非常聪明，本是难能可贵，可是思想之所以为思想，而不是偏见，就因为不论是理论还是实际，都符合逻辑，也就是把思想化为行动一定有利于自我的发展。我老在想，铁山到底在干些什么？偌大的精神世界是靠什么来支撑？是的，你否定教育的思想虽偏激却深刻，所以日益放弃学业，可是你必须找到精神寄托，有新的学习目标，不然你就一定会像所有堕落的孩子一样既荒废学业，也放弃人生追求，很快沦为渣滓。”
老师热切地注视着铁山，以为击中要害。铁山很从容，似乎知道老师会这样说。
“老师，这正是我思索的问题。从错误的教育中解放出来，还必须建立新的学习方式，不然，‘不是堕落，就是回来’——这是某个名人说的名言。”铁山的眼睛里有种深沉又热烈的表情，这是先前不曾见过的。
“回顾你所做的事，我却看不到前途。你聚集的尽是不读书的孩子，你们到底在干些什么，只有你们清楚，可已给班级带来极严重的影响。你固然没有引诱任何人，但他们一定会荒废学业，失去升学的权利。孩子，他们未来被社会抛到底层，会恨你的，而他们的家长现在就恨你。我再次告诉你，学生必须学习，纵然那些东西如你所说，毫无用处，也可以使年轻的生命找到寄托，特别是学会勤奋——这可是人生最宝贵的发展资源啦！如此年轻的生命，在你的影响下，成天不学习，必然走向堕落。你大概也不能不承认，学生是必须学习的，不学习就愚昧无知，也就不可能得到任何发展。不论你认为到底该怎样学习，我们必须学习呀！可是，你把这帮孩子引向哪里？你能说，你们在学习吗？我可以说，连你自己也不清楚，不听讲，不做作业，到底该怎样学习，学什么。孩子啊，这就是虚妄！我说过，在没有教育的时代，应试教育还算是一种教育。难道你们成天打架恋爱能算是一种学习吗？”
“首先，他们不是我带坏的，而是被残酷的应试排挤出来的多余人。他们不追随我，还会追随别人。我可以肯定地说，他们追随我是他们的运气，因为我给予他们良好影响，他们至少懂得一点做人的道理，虽然学业无望，人品却是健全的。其实，我想问，如果教育有魅力，他们会追随我吗？有力地证明教育很失败。（他没有说，我很成功，但表情说明了）其次，请你不要用偏见而用事实说话，为什么一定要认定他们跟我就是学坏呢？难道就一定不能学好吗？最后，请老师以惊人的胸怀接受李铁山，是他接纳了被应试抛弃的学生，是他在影响这些学生走正道。老师，我不过是义务收留精神的流浪者，在尝试别人没有尝试过的有意义的事。如果我让他们找到精神的归所，那是我在训练道德才干，是在帮助老师教育他们，怎么能说是引诱他们堕落呢？”
铁山的表情从义愤变成崇高坦荡，注视着老师的眼睛仿佛在说，我很遗憾，怎么到现在还这样评价我，真是从门缝看人——把人瞧扁了。
“不是我要这样看你，是那些孩子的堕落不能不让我这样责备你。”
“我遣散他们，他们就不堕落了么？老师，根本的问题是，学校哪里有他们生存的空间？哪里有他们精神的家园？老师都嫌弃，同学都歧视，家长也抛弃。如果学校里真给他们学习的权利，受到人们的尊重，不仅充实知识，还得到快乐和幸福，老实讲，我就坚决拒绝他们，而他们也不会追随我。为什么要认定是我害了他们，却不反省是教育害了他们呢？如此年轻的生命（模仿老师的话）不学习，怎么安宁？是一定要违纪犯事儿的呀！而现在，他们受到我的约束，还不至于乱来，不会干损害自我的事。”
“难道你们犯的事儿还少吗？铁山啦，你这样说就难以让老师苟同。你们干的那些大事，都是你的智慧的结晶啦，怎么来理解你的行为呢？还不说别的，就是自杀的闹剧，也搞得我焦头烂额哦！……是的，看起来是与你无关，可是推一下理，如果没有李铁山，她会自杀么？你让我成天提心吊胆，反而却说是你约束他们。”
“请您不必担心，老师。如果我让你担心了，现在，我请你大可放心。你可以看我以后的行动，是不是在制造麻烦，让你费心。我会安排好自己的学习，阅读给我很大的快乐，同时尽力影响他们，让他们也学会阅读。可实践给我更大的快乐。我需要活动，需要锻炼，人的才能是社会实践中练就出来……”
“打架斗殴也是一种实践吗？……”
“自然也是，虽然不是重要的实践……有时，只是示威，并非一定要用暴力。”铁山露出这样的神气，只要有必要，决不回避动武。
“孩子，这不是出尔反尔吗？才说不会犯事，居然又说这也是实践。你让我如何安心？这是文明社会，不是武侠世界，打架斗殴是犯法的。武力征讨的时代早已过去，市场靠智力角逐天下，不学习，没有知识和能力，我们就失去生存的权利。”
“老师，我了解中国，从古到今都是武力拼天下。市场崛起的不少人都与黑帮息息相通，一方面，真理不一定得到法律保护；另一方面，以黑制黑总算一种智慧。不过，老师，这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一定谨记你的教诲，决不轻易动武，凭智力取天下才是真智慧。”
“问题在于，争天下是赢得天下，而不是凭武力征讨，称霸天下。怎么能像黑帮那样耀武扬威，到处惹事？那就只有靠武力轻轻地扫除。我是那么希望，你从武侠的迷途回来，不要再乱来了。这天下既是你们的，那就靠才能去拼斗；这天下又不是你们的，决不允许拿武力逞强。”
“老师，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荒诞里有真理，大是里有大非，人类智慧积累到今天，多少不能相容的东西和谐共处。据我的经验，从底层崛起的人物怎么看都有三分恶势力的感觉，法律在多少角落无能为力呀！老师，让人畏惧跟让人喜欢有时是统一的。”
“不能两眼只看到阴暗的东西，社会到底是什么样，你还必须深入研究才有发言权。我希望你接受阳光的普照，成为阳光少年。为什么要培植仇恨，用野蛮的方式对抗社会呢？你知道打架斗殴的恶果是什么吗？有时，只要眨眼之间，就铸成终身不幸，可就悔恨终身啦！”
“老师，你用不着担心，因为我一向非常注意策略，不论在哪种情况下，都决不失去理智。所以，我能保证不会出大事，有时实在是不得已才象征性地动一下手。”
铁山觉得，能诚实到这个份上，老师应该能相信他了。可是，老师仍不放心。
“李铁山，以前你没有给他人造成大的伤害，可怎么能保证以后不会伤害他人呢？最大的保证是管住自己的手，不论在哪种情况下，也决不能动手，更是要与刀棒等器械绝缘。你能答应我吗？”
“怎么不能？说老实话，现在我也非常忌讳动手，因为那不过是匹夫之勇，很讲究策略。”
“铁山，你知道我们之间有不小距离，我更主张追求爱，你却主张培植恨。即便如此，我还是相信我们能做朋友，相信你有趋向善的可能。你也许根本不知道，你让我怎样担忧。你做事总是不顾及后果，常常让我非常担心，既为你担心，也为自己担心……请你想想，如果你制造严重的事故，我就可能负责任，甚至被开除工职。你不知道，二十多年教书生涯使我越来越离不开这行当，除了教书，我还有什么谋生本领呢？既然你在干大事的时候是有理智的，就恳请你想想张老师安身立命的行当，最好还是不要剥夺我的饭碗。”
“对不起，老师！我真的没有想到，我们之间有这么紧密的联系，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要损害你。老师，我谨记你的话，决不损害你。”
老师微笑了。在铁山看来，老师笑得很轻松，很踏实。“感谢你体谅。”老师神情厚道，又以异样的语调说，“不要打架了，这肯定对你不好，对别人也不好，哪里有必须动手的深仇大恨呢？”
“感谢老师的教诲，确实没有深仇大恨，道德才是处世的大智慧。”
“对呀，人事冲突的解决方法大致两种，一是战争，二是道德。比较而言，牺牲自我成全他人，是真正有智慧的处理策略。你的情商很高，我相信你能掌握道德真理。可是，你仍要谨慎，因为遭遇利害冲突时，人总是本能地争夺而仇恨对方，道德是智者的专利。这就要求自我在临事时一定要高度清醒，与本能斗争，迅速唤醒道德情怀，以柔克刚。孩子，你看社会上有点作为的人物，谁不是自觉用道德真理经营天下，最大限度地赢得他人的支持，从而做出别人不能做出的事？”
“我能理解你的话，并且在实践中探索道德真理，用牺牲自我的智慧训练行动能力。比如，我对弟兄们是充满了爱和责任的，决不会引诱他们堕落。”
“感谢你能理解并接受我的思想。如果你的道德情怀确实觉醒，那真是你人生的大幸啦！既然如此，你跟老师的关系，跟家人的关系，以及其他所有人事关系，我都相信你能富有智慧地处理好，用牺牲自我的策略赢得别人的赞美。那么，铁山的形象就彻底改变，告别以往的过激行为，成为大家拥戴的有德威的英雄，再也不以武力而以道德征服天下。”
“怎么，老师也谈起英雄的话题？”他想，“莫非老师是在讽刺我，或者迎合我？”他瞧瞧老师，老师的神情很郑重。
“我宁愿相信老师是在鼓励我。”他沉着地说，表情很明朗。
“铁山，叛逆者注定危险，不仅他人就是自我也很容易消灭自己，一定要谨慎行事啊！虚心学习课本知识，不要一意地排斥老师，否则你很可能沦落到虚无主义中而不能自拔。不要或少读武侠了，那里可是陷阱啦！社会实践更要靠现实逻辑，不懂得爱，不懂得人情，恐怕只能处处碰壁。
“孩子，你的自学能力还很有限，到底该学什么不是简单的问题。一般地讲，教材是基础知识较权威的学习对象，能保证我们由浅入深系统化地学习。课外书籍自然是重要补充，可到底哪些书籍该读，也是难以回答的。但一般地讲，应是严肃的书籍，比如文学名著，伟人传记，科普读物等。然而，武侠却是一定要小心对待，否则走火入魔。那里不是培养爱，而是刺激恨的恶的世界，不是真实而是虚假的世界，真英雄自然是凭爱的力量征服世界，可武侠里的英雄是凭恨的力量来征服世界，用强力称霸，很容易让年轻人受骗，误把虚拟的武侠当作现实，进而走火入魔。”
“老师，我会记住你的话，名著、传记等正是我阅读的书籍。盲目的叛逆会毁灭我们的，思想才是伟大的力量。不过，我决不会成为应试教育的牺牲品，决心凭思想的智慧而不是高分来取得天下。”虽然越来越尊重现实的逻辑，铁山仍感觉到一种超越现实的豪迈，胸怀征服天下的豪情。
老师忽然改变语调，以一种让人肃然起敬的风度说下去。“一定要尊重母亲的感情，她可是饱受你的折磨呀！不论怎样自由独立的人，总不可能脱离家庭和社会而生活，怎么能不顾及他人的感受而乱来呢？孩子啊，你已有意无意地伤害了不少人，甚至给母亲铸成一种不幸命运。如果你真还如你自己所说，一定要追求道德，那么你的行为是对你思想的背叛啦！你想想，那些跟着你转的孩子，他们有你的认识境界吗？他们也在阅读和学习吗？他们既是应试教育的牺牲品，又成为你的牺牲品啊！你能对他们荒废学业负什么责呢？那些家长可是真恨你呀！……人啦，为什么对自我一无所知，却自以为知道天下？”老师不是悲愤，而是悲哀。他以为悲哀是表达铁山荒唐唯一有效的方式。
“如果别人都认为与我没有任何关联，那么我做什么能伤害他们呢？你不了解我，老师！不过，我仍愿意接受你的教诲，如果可能，我一定不会伤害他人。请你不要为我担心，到底该学习什么？到底该干什么？我会不断探索下去。可是，不论怎样探索，那些该死的难题也不会埋葬我的，也请你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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