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八章 把那个男人藏到了山间小屋
第八章 把那个男人藏到了山间小屋
快到杨岭镇的时候，王小芳见马昌达还没有醒过来，就叫老黄把拖拉机停了下来。这时，王小芳就对老张和老黄说，我知道你们两个是刘司令最信得过的人，所以今天才派你们跟我一同去县剧团。但是，你们知道刘司令今天派我们去县剧团的任务是什么吗？
老黄说，不是去借服装吗？
王小芳说，黄司机，你想得太简单了，今天我们不光是去县剧团借服装，还有一件重要的任务……
老张连忙说，我知道，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借人”，对不对？
王小芳看了老张一眼，高兴地说，张秘书说得对，“借人”。黄司机，你知道是借什么人吗？借的就是这个马昌达，你知道吗？
老黄被问得一头雾水，不知道是应该点头还是摇头。但他又不敢怀疑王小芳在说假话，因为她是刘司令的未婚妻，肯定是刘司令私下里同她商量好了。
王小芳接着说，刘司令知道马昌达会唱戏，明年一开春，我们全县就要进行文艺调演，各个公社的宣传队都要到县城里去演出，其实那就是一场比赛。所以我们杨岭公社文艺宣传队，就特别需要这样的人才，刘司令就高瞻远瞩，看中了这个马昌达，叫我们除了借服装之外，还要想办法把这个马昌达借到我们杨岭来。可是刘司令他并没有想到，马昌达竟被打成了这个样子。
这时，只听到老张又在说，哦，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我们临动身的时候，刘司令还要我带上介绍信、信笺和公章，原来是为“借人”准备的。刘司令真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啊！
王小芳一听，也不管那个老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就趁机说，不错，刘司令是早就有安排。但是，现在情况却发生了变化。你们看，人是借来了，但是马昌达已经成了这个样子，而且还昏迷不醒。如果我们就这样把马昌达送到公社去，刘司令见了一定很不高兴，就会批评我们不会办事。当然，这件事也不能怪你们两个人。不过，我们不也是没有办法吗，是不是？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我们这一次不先下手为强，把马昌达抢到手，等到他伤好了，肯定就会被别的公社给抢走了。所以就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即使马昌达是这个样子，我还是决定先把他带到我们杨岭公社来再说。
老张和老黄都点了点头。老张说，王小芳同志做事就是果断。如果今天不把马昌达带来，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老黄也说，对啊，老张说得有道理。
王小芳也不管他们是真相信还是假相信，现在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墙上跑马回不了头。她就接着说，现在，我们要考虑就是，怎样才能在刘司令那里有个交代？我想，现在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把马昌达先送到一个秘密的地方藏起来，让他先养好伤。今天回去见到了刘司令，他要是问起马昌达的事，我们就说马昌达正在县剧团作检查，胡司令说等他检查过了关，再把他送到我们杨岭公社来。如果刘司令不提这个马昌达，你们也就不要急着主动向他汇报，知道吗？
老张和老黄又点了点头。
王小芳继续说，等到马昌达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可以上台唱戏了，我们再把他带到刘司令那里，这样我们就好交代了，你们说是不是？你们说这个办法好不好？
老张和老黄连忙说，这主意好！就这么办吧！
王小芳说，本来我也不想欺骗革命领导，但是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各级领导同志务必充分注意。我这也是在讲策略啊！
老张说，我们当然知道你是不想欺骗刘司令的。你们是什么关系，说不定马上就要结婚了，刘司令和你很快就是真正的上下级关系了，你怎么还会欺骗刘司令呢？老黄，你说对不对？王小芳同志这样做，还不完全是为我们着想。
老黄连忙说，对对对，完全是为我们着想。
王小芳说，张秘书，什么上下级关系？我和刘司令就是革命的同志关系，你不要想得那么庸俗好不好？只要知道我是为你们着想就好了。不过，现在你们也要为我想一想，到底把这个马昌达送到哪里去养伤呢？离公社近了，怕被刘司令发现；如果远了，又没有个可靠的人照应他，马昌达的伤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起来。你们想想，有什么好地方没有？
老张和老黄自然不敢自作主张，就对王小芳说，还是你拿主意吧，我们也没有什么合适的地方，就听你的吧。
王小芳装作想了想，就说，这样吧，我们先把马昌达送到湖山大队去。我的家在湖山大队，刘司令的家也在湖山大队，他的父亲还是湖山大队的老书记，我们就把马昌达交给刘司令的父亲，让他在那里养伤。刘司令事后即使是知道了，有他的父亲帮忙担待着，也就不会过分地责怪我们，你们说，这个办法好不好？
老张和老黄一听，都说这个办法好，就说，把马昌达送到湖山大队去吧，那里离杨岭镇又远，也不会走漏风声。
王小芳说，那就这么决定吧，黄司机，快发动拖拉机，天不早了，赶快开到湖山大队去吧。
拖拉机又突突突地响起来了，三个人又带着马昌达和一拖拉机的服装道具直奔湖山大队而去。老张还是坐在拖斗里，让马昌达靠着自己，在观察着他的情况。拖拉机在高低不平的山道上颠簸着，傍晚的风阵阵吹来，让他们身上都感到冷嗖嗖的。这时，王小芳的心里就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她真不知道把马昌达到了湖山村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果。
十几里山路，用了一个多小时。这时，太阳已经落山了。等到他们赶到湖山村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王小芳就叫老黄把拖拉机停在村头，自己从驾驶室里钻了出来，对老张和老黄说，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先到村里同刘书记商量一下。说着就走进了黑暗之中。
老张说，你去吧，我和老黄在等你，你可一定要小心啊。说着，就把马昌达轻轻地放在一边，自己也一头钻进那些服装里，因为山里的风实在有点冷。
这时，马昌达身上的烧终于退了，他终于醒过来了。只听到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慢慢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只见眼前一片黑呼呼的，他还以为仍然是在那个地下室。他肚子里已经饿了，头痛得很厉害，但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声张。马昌达也不敢声张。几天来的经验告诉他，他的声张是没有用的，不但得不到看守自己的胡司令和那个小刘的同情，说不定还会招来一顿打骂。不过马昌达只是觉得，他们应该给自己饭吃啊！他记得只是早晨吃了一碗稀饭，好像到现在一直没有吃东西。慢慢地，马昌达发现身上盖了许多衣服，脸上也有阵阵寒风吹来，又不像在那个地下室里。地下室是没有风的，只是冷。
马昌达终于明白了，这里不是地下室，是在外面。那么到底是在哪里呢？身上怎么会盖着这么多的衣服呢？他当然不知道，这些衣服就是剧团里以前那些演出的戏袍服装。
马昌达伸了一下腿，动了一下。他的动作被老张发现了。老张一看马昌达醒过来了，心里似乎有点高兴，就靠过来对马昌达说，马老师，你终于醒了。你一路上一直都在昏迷不醒，可把我们吓坏了。
马昌达一听到这陌生的声音，又听到有人在叫自己“马老师”，就知道已经不是在地下室，身边的这个人不是胡司令也不是小刘，因为有多少日子，已经没有人叫过自己马老师，都是叫大流氓或者是地主崽子。现在有人叫自己马老师，说不定是遇到了好人，把自己救出来了。那么，会有谁救自己呢？为什么又要救自己呢？马昌达就用试探的口气问了一下，那你是什么人？我这是在哪里？
老张说，马老师，你不要问这么多，等一下你就会知道。你饿了吧，可惜这里没有吃的，你就坚持一下吧，等一下会有吃的。
这时老黄正在驾驶室里抽烟，听到后面拖斗里有动静，就问老张，你在跟谁说话？
老张说，马老师醒过来了，正在问我是什么人，问这里在哪里。
老黄一听，也从驾驶证里跳了出来，来到拖斗旁边，对马昌达说，自从你一上拖拉机就昏迷不醒，差不多大半天了，把我们都吓坏了。马昌达，你要是死在我们的拖拉机上，那我们几个就是跳进鄱阳湖也洗不清啊！
马昌达一听，才知道自己是在拖拉机上，才知道自己真的是让人从那个地下室救出来了。他挣扎着坐起来，向四周看了看。只见眼前是茫茫大山，天上好像有星星在闪烁，耳边有阵阵山风吹过，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到，只是听到远处似乎有狗叫的声音。
马昌达知道，自己是到了山里，是被人用拖拉机带到了大山里。那么，这两个人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到大山里呢？凭直觉，马昌达知道，这两个人肯定不是坏人，如果是像刘司令和小刘那样的人，也许早就把自己干掉了，怎么还会叫自己马老师呢？想到这里，马昌达已经是满脸的泪水。他不由得大声说，感谢二位救命之恩。我马昌达如果大难不死，今后一定要好好报答你们！
老张一听，就笑了笑说，什么救命大恩，你就不用感谢我们了。
老黄也接着说，你要真感谢，就感谢那个王小芳老师吧，是她叫我们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王小芳老师，哪个王小芳老师？这时，马昌达终于迷迷糊糊地想到了一个女人，想到了前天在县剧团的大院子里，给自己喂水的那个女人，又想到了去年秋天，在杨岭公社的戏台上唱歌的那个女人，想到了那天晚上，到后台找自己要照片的那个女人。他记得那个女人就叫王小芳，而且是个小学老师。
难道真的是她吗？真的是那个找自己要照片的王小芳老师吗？
她为什么要救自己？她又怎么能够救自己？她又是怎样从那个造反派看守的地下室里，把自己救了出来，又用拖拉机把自己送到这个大山里？
那么，她，那个王小芳老师又在哪里？怎么不见她的人影呢？自己身边的这两个人又是谁呢？
一连串的问题让马昌达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马昌达没有再问什么。他知道那个王小芳既然能把自己救出来，一定有她的理由，也有她的目的。不然，她是不会这么做的。因为他也知道自己当前的处境，王小芳要救自己，一定要冒多大的风险啊！马昌达现在最想见到的就是王小芳，他希望能从她的嘴里，听到这些答案。
王小芳终于来了。她是一个人来的，打着手电筒，远远地从黑暗中走来。到了离拖拉机不远的地方，手电筒的光柱照到了停在这里的拖拉机。一到拖拉机跟前，王小芳就焦急地问，张秘书，他醒过来了吗？
马昌达听到了王小芳的声音。这声音是那样的陌生，又是那那的熟悉，马昌达的心在激烈地跳动着。他真不知道，王小芳为什么要冒着危险来救自己。难道真的是喜欢自己唱的戏，还是真的喜欢自己？马昌达不敢相信，一个乡下女孩子会有那么浪漫，真会看上自己？难道自己真的值得她那么爱吗？马昌达想到自己现在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对王小芳更不敢有非分之想。他想，如果是那样，那真是害了她啊！
听到王小芳的声音，老黄连忙说，王小芳老师，马昌达已经醒过来了。
王小芳一听说马昌达醒来了，心里一阵高兴，但是在这两个人面前，她又不敢表现得过分激动。她只能是在心里暗暗地为马昌达祝福，但她决不能让老张和老黄看出什么破绽。不然的话，自己的一切苦心都付之东流。
老张见王小芳是一个人来的，觉得有些奇怪，连忙问，怎么你一个人来了？刘书记怎么没有和你一同来？
王小芳非常冷静地说，刘书记没有来。
刘书记是不是不同意啊？老张觉得事情好像有了变化，就迫不及待地问。他知道，如果刘书记，也就是刘司令的父亲不同意把马昌达藏在湖山村，那就说明自己和老黄，还有王小芳都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这时，老张看到王小芳手里拿了一大堆东西，有被子，有马灯，有一个烧水的钢精锅，好像还带了一个袋子，里面好像是吃的东西。看到了这些东西，小张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就问王小芳，你带这些东西来干什么？难道刘书记没有同意吗？
王小芳也明白了老张的意思，知道他心里产生了怀疑，就说，刘书记不是不同意，他只是觉得，如果现在就把马昌达弄到村里去，实在有点不大方便，就叫我们先把马昌达先安顿一下。你想，如果我们现在就这样突突突地把拖拉机开到村里，雪亮的车灯一开，那还不把全村人都引来了，那还能保密吗？所以刘书记就叫我们先找个地方让马昌达住下来，明天他再来想办法，找个机会偷偷地把他弄到村里去，不能让别人发现。
老黄见王小芳一个人来了，原先也有些怀疑，现在听到王小芳这么一说，心里也觉得她和刘书记考虑的都有道理，就对老张说，我看刘书记的考虑还是很周到的。如果我们这样一进村，明天一大早，消息就会传到刘司令那里，那我们都得挨骂，老张你说是不是？到了那时候，我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王小芳说，对对对，就是黄司机说的那个意思。
那么，现在天已经黑了，我们把马昌达藏到哪里呢？老张有点着急。
王小芳说，你没有看到我带了这么多东西吗？里面还有吃的。这些东西都是刘书记拿给我的，都为马昌达准备的。刘书记告诉我说，在前面离村子不远的山涧里有一个大队林场，那里有一幢看林人住的小屋，现在已经没有人住了，看林人已经离开了那里。刘书记就叫我们先把马昌达安顿到那里住一个晚上。那个林场我也知道，我们现在就去吧，你们去把马昌达扶下来，我们把他赶快送到那间小屋子里去。
老张和老黄就帮王小芳拿着东西，扶着马昌达，王小芳在前面打着电筒，一伙人就在黑暗中向大山深处走去。
他们找到了那个林场，也找到那间小屋，推开了虚掩的门，然后点上了马灯。王小芳把那张床草草地扫了几下，铺上了被子，就把马昌达扶到床上去了。在昏暗的灯光下，马昌达默默地看着王小芳他们为自己做着这一切，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激，这让他在绝望之中，又看到了一丝人间的温情。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这个女老师王小芳在安排的，马昌达真的很想知道，王小芳为什么要为自己做这一切。
屋子里有现成的炉子，现成的柴火，小屋旁边有一条小溪在缓缓地流着，小黄就拿着那只钢精锅，打来了一锅水，坐到炉子上。王小芳生起了火，打开那个带来的袋子，从里面拿出两块冷红薯，放到炉子上去烤了。不一会儿，锅里的水开了，王小芳又安排马昌达吃了从县医院开来的药。这时红薯也烤热了，马昌达就喝着开水，吃着红薯。王小芳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几乎没有说一句话，一切都是在默默地进行。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不敢说。她担心自己只要一开口，也许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所以她只有无声无息地做着这一切。
这时，马昌达也觉得没有必要去问那么多。他靠在床头上，吃了两块红薯，喝了几口开水，又吃了药，加上心理上得到了一种暂时的抚慰，让他有了一种短暂的安全感，他的脸色也变得好看多了。
把马昌达安顿好了，王小芳就说，张秘书，黄司机，我们也该回去了。只是在离开小屋的时候，王小芳才看了看马昌达，对他说，马老师，早点休息，把门从里面闩紧，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要开门。明天一大早，湖山大队的刘书记，也就是公社刘司令的父亲会来看你的。你就放心在这里住几天吧。
马昌达默默地看着他们三个人，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你们，谢谢为我所做的一切！
马昌达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角里流下了泪水。
王小芳不敢看这样的泪水，只是又嘱咐了一句，记得把被子好好整理一下，早点睡吧！说着就第一个走出了小屋，打着手电筒向公路上的拖拉机走去，老张和老黄紧紧地跟在她的后边。一会儿，他们就急急忙忙地开着拖拉机，赶到杨岭镇去。
王小芳当时最担心的，就是怕刘新民打电话到县剧团去。已经这么晚了，他们还同有回到公社，刘新民一定会打电话去问。要是胡司令和小刘的酒醒了，发现马昌达不在，那就麻烦了。
在去杨岭镇的路上，王小芳坐在拖拉机上，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事已至此，就是刀山火海，她也要面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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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说，不是去借服装吗？
王小芳说，黄司机，你想得太简单了，今天我们不光是去县剧团借服装，还有一件重要的任务……
老张连忙说，我知道，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借人”，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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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黄被问得一头雾水，不知道是应该点头还是摇头。但他又不敢怀疑王小芳在说假话，因为她是刘司令的未婚妻，肯定是刘司令私下里同她商量好了。
王小芳接着说，刘司令知道马昌达会唱戏，明年一开春，我们全县就要进行文艺调演，各个公社的宣传队都要到县城里去演出，其实那就是一场比赛。所以我们杨岭公社文艺宣传队，就特别需要这样的人才，刘司令就高瞻远瞩，看中了这个马昌达，叫我们除了借服装之外，还要想办法把这个马昌达借到我们杨岭来。可是刘司令他并没有想到，马昌达竟被打成了这个样子。
这时，只听到老张又在说，哦，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我们临动身的时候，刘司令还要我带上介绍信、信笺和公章，原来是为“借人”准备的。刘司令真是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啊！
王小芳一听，也不管那个老张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就趁机说，不错，刘司令是早就有安排。但是，现在情况却发生了变化。你们看，人是借来了，但是马昌达已经成了这个样子，而且还昏迷不醒。如果我们就这样把马昌达送到公社去，刘司令见了一定很不高兴，就会批评我们不会办事。当然，这件事也不能怪你们两个人。不过，我们不也是没有办法吗，是不是？当时我就在想，如果我们这一次不先下手为强，把马昌达抢到手，等到他伤好了，肯定就会被别的公社给抢走了。所以就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即使马昌达是这个样子，我还是决定先把他带到我们杨岭公社来再说。
老张和老黄都点了点头。老张说，王小芳同志做事就是果断。如果今天不把马昌达带来，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老黄也说，对啊，老张说得有道理。
王小芳也不管他们是真相信还是假相信，现在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墙上跑马回不了头。她就接着说，现在，我们要考虑就是，怎样才能在刘司令那里有个交代？我想，现在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把马昌达先送到一个秘密的地方藏起来，让他先养好伤。今天回去见到了刘司令，他要是问起马昌达的事，我们就说马昌达正在县剧团作检查，胡司令说等他检查过了关，再把他送到我们杨岭公社来。如果刘司令不提这个马昌达，你们也就不要急着主动向他汇报，知道吗？
老张和老黄又点了点头。
王小芳继续说，等到马昌达的伤养得差不多了，可以上台唱戏了，我们再把他带到刘司令那里，这样我们就好交代了，你们说是不是？你们说这个办法好不好？
老张和老黄连忙说，这主意好！就这么办吧！
王小芳说，本来我也不想欺骗革命领导，但是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毛主席教导我们说，政策和策略是党的生命，各级领导同志务必充分注意。我这也是在讲策略啊！
老张说，我们当然知道你是不想欺骗刘司令的。你们是什么关系，说不定马上就要结婚了，刘司令和你很快就是真正的上下级关系了，你怎么还会欺骗刘司令呢？老黄，你说对不对？王小芳同志这样做，还不完全是为我们着想。
老黄连忙说，对对对，完全是为我们着想。
王小芳说，张秘书，什么上下级关系？我和刘司令就是革命的同志关系，你不要想得那么庸俗好不好？只要知道我是为你们着想就好了。不过，现在你们也要为我想一想，到底把这个马昌达送到哪里去养伤呢？离公社近了，怕被刘司令发现；如果远了，又没有个可靠的人照应他，马昌达的伤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起来。你们想想，有什么好地方没有？
老张和老黄自然不敢自作主张，就对王小芳说，还是你拿主意吧，我们也没有什么合适的地方，就听你的吧。
王小芳装作想了想，就说，这样吧，我们先把马昌达送到湖山大队去。我的家在湖山大队，刘司令的家也在湖山大队，他的父亲还是湖山大队的老书记，我们就把马昌达交给刘司令的父亲，让他在那里养伤。刘司令事后即使是知道了，有他的父亲帮忙担待着，也就不会过分地责怪我们，你们说，这个办法好不好？
老张和老黄一听，都说这个办法好，就说，把马昌达送到湖山大队去吧，那里离杨岭镇又远，也不会走漏风声。
王小芳说，那就这么决定吧，黄司机，快发动拖拉机，天不早了，赶快开到湖山大队去吧。
拖拉机又突突突地响起来了，三个人又带着马昌达和一拖拉机的服装道具直奔湖山大队而去。老张还是坐在拖斗里，让马昌达靠着自己，在观察着他的情况。拖拉机在高低不平的山道上颠簸着，傍晚的风阵阵吹来，让他们身上都感到冷嗖嗖的。这时，王小芳的心里就像十五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她真不知道把马昌达到了湖山村后，会是一种什么样的结果。
十几里山路，用了一个多小时。这时，太阳已经落山了。等到他们赶到湖山村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王小芳就叫老黄把拖拉机停在村头，自己从驾驶室里钻了出来，对老张和老黄说，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先到村里同刘书记商量一下。说着就走进了黑暗之中。
老张说，你去吧，我和老黄在等你，你可一定要小心啊。说着，就把马昌达轻轻地放在一边，自己也一头钻进那些服装里，因为山里的风实在有点冷。
这时，马昌达身上的烧终于退了，他终于醒过来了。只听到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慢慢地睁开眼睛看了看，只见眼前一片黑呼呼的，他还以为仍然是在那个地下室。他肚子里已经饿了，头痛得很厉害，但还是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声张。马昌达也不敢声张。几天来的经验告诉他，他的声张是没有用的，不但得不到看守自己的胡司令和那个小刘的同情，说不定还会招来一顿打骂。不过马昌达只是觉得，他们应该给自己饭吃啊！他记得只是早晨吃了一碗稀饭，好像到现在一直没有吃东西。慢慢地，马昌达发现身上盖了许多衣服，脸上也有阵阵寒风吹来，又不像在那个地下室里。地下室是没有风的，只是冷。
马昌达终于明白了，这里不是地下室，是在外面。那么到底是在哪里呢？身上怎么会盖着这么多的衣服呢？他当然不知道，这些衣服就是剧团里以前那些演出的戏袍服装。
马昌达伸了一下腿，动了一下。他的动作被老张发现了。老张一看马昌达醒过来了，心里似乎有点高兴，就靠过来对马昌达说，马老师，你终于醒了。你一路上一直都在昏迷不醒，可把我们吓坏了。
马昌达一听到这陌生的声音，又听到有人在叫自己“马老师”，就知道已经不是在地下室，身边的这个人不是胡司令也不是小刘，因为有多少日子，已经没有人叫过自己马老师，都是叫大流氓或者是地主崽子。现在有人叫自己马老师，说不定是遇到了好人，把自己救出来了。那么，会有谁救自己呢？为什么又要救自己呢？马昌达就用试探的口气问了一下，那你是什么人？我这是在哪里？
老张说，马老师，你不要问这么多，等一下你就会知道。你饿了吧，可惜这里没有吃的，你就坚持一下吧，等一下会有吃的。
这时老黄正在驾驶室里抽烟，听到后面拖斗里有动静，就问老张，你在跟谁说话？
老张说，马老师醒过来了，正在问我是什么人，问这里在哪里。
老黄一听，也从驾驶证里跳了出来，来到拖斗旁边，对马昌达说，自从你一上拖拉机就昏迷不醒，差不多大半天了，把我们都吓坏了。马昌达，你要是死在我们的拖拉机上，那我们几个就是跳进鄱阳湖也洗不清啊！
马昌达一听，才知道自己是在拖拉机上，才知道自己真的是让人从那个地下室救出来了。他挣扎着坐起来，向四周看了看。只见眼前是茫茫大山，天上好像有星星在闪烁，耳边有阵阵山风吹过，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到，只是听到远处似乎有狗叫的声音。
马昌达知道，自己是到了山里，是被人用拖拉机带到了大山里。那么，这两个人为什么要把自己带到大山里呢？凭直觉，马昌达知道，这两个人肯定不是坏人，如果是像刘司令和小刘那样的人，也许早就把自己干掉了，怎么还会叫自己马老师呢？想到这里，马昌达已经是满脸的泪水。他不由得大声说，感谢二位救命之恩。我马昌达如果大难不死，今后一定要好好报答你们！
老张一听，就笑了笑说，什么救命大恩，你就不用感谢我们了。
老黄也接着说，你要真感谢，就感谢那个王小芳老师吧，是她叫我们把你带到这里来的。
王小芳老师，哪个王小芳老师？这时，马昌达终于迷迷糊糊地想到了一个女人，想到了前天在县剧团的大院子里，给自己喂水的那个女人，又想到了去年秋天，在杨岭公社的戏台上唱歌的那个女人，想到了那天晚上，到后台找自己要照片的那个女人。他记得那个女人就叫王小芳，而且是个小学老师。
难道真的是她吗？真的是那个找自己要照片的王小芳老师吗？
她为什么要救自己？她又怎么能够救自己？她又是怎样从那个造反派看守的地下室里，把自己救了出来，又用拖拉机把自己送到这个大山里？
那么，她，那个王小芳老师又在哪里？怎么不见她的人影呢？自己身边的这两个人又是谁呢？
一连串的问题让马昌达百思不得其解。
但是，马昌达没有再问什么。他知道那个王小芳既然能把自己救出来，一定有她的理由，也有她的目的。不然，她是不会这么做的。因为他也知道自己当前的处境，王小芳要救自己，一定要冒多大的风险啊！马昌达现在最想见到的就是王小芳，他希望能从她的嘴里，听到这些答案。
王小芳终于来了。她是一个人来的，打着手电筒，远远地从黑暗中走来。到了离拖拉机不远的地方，手电筒的光柱照到了停在这里的拖拉机。一到拖拉机跟前，王小芳就焦急地问，张秘书，他醒过来了吗？
马昌达听到了王小芳的声音。这声音是那样的陌生，又是那那的熟悉，马昌达的心在激烈地跳动着。他真不知道，王小芳为什么要冒着危险来救自己。难道真的是喜欢自己唱的戏，还是真的喜欢自己？马昌达不敢相信，一个乡下女孩子会有那么浪漫，真会看上自己？难道自己真的值得她那么爱吗？马昌达想到自己现在已经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对王小芳更不敢有非分之想。他想，如果是那样，那真是害了她啊！
听到王小芳的声音，老黄连忙说，王小芳老师，马昌达已经醒过来了。
王小芳一听说马昌达醒来了，心里一阵高兴，但是在这两个人面前，她又不敢表现得过分激动。她只能是在心里暗暗地为马昌达祝福，但她决不能让老张和老黄看出什么破绽。不然的话，自己的一切苦心都付之东流。
老张见王小芳是一个人来的，觉得有些奇怪，连忙问，怎么你一个人来了？刘书记怎么没有和你一同来？
王小芳非常冷静地说，刘书记没有来。
刘书记是不是不同意啊？老张觉得事情好像有了变化，就迫不及待地问。他知道，如果刘书记，也就是刘司令的父亲不同意把马昌达藏在湖山村，那就说明自己和老黄，还有王小芳都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这时，老张看到王小芳手里拿了一大堆东西，有被子，有马灯，有一个烧水的钢精锅，好像还带了一个袋子，里面好像是吃的东西。看到了这些东西，小张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就问王小芳，你带这些东西来干什么？难道刘书记没有同意吗？
王小芳也明白了老张的意思，知道他心里产生了怀疑，就说，刘书记不是不同意，他只是觉得，如果现在就把马昌达弄到村里去，实在有点不大方便，就叫我们先把马昌达先安顿一下。你想，如果我们现在就这样突突突地把拖拉机开到村里，雪亮的车灯一开，那还不把全村人都引来了，那还能保密吗？所以刘书记就叫我们先找个地方让马昌达住下来，明天他再来想办法，找个机会偷偷地把他弄到村里去，不能让别人发现。
老黄见王小芳一个人来了，原先也有些怀疑，现在听到王小芳这么一说，心里也觉得她和刘书记考虑的都有道理，就对老张说，我看刘书记的考虑还是很周到的。如果我们这样一进村，明天一大早，消息就会传到刘司令那里，那我们都得挨骂，老张你说是不是？到了那时候，我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王小芳说，对对对，就是黄司机说的那个意思。
那么，现在天已经黑了，我们把马昌达藏到哪里呢？老张有点着急。
王小芳说，你没有看到我带了这么多东西吗？里面还有吃的。这些东西都是刘书记拿给我的，都为马昌达准备的。刘书记告诉我说，在前面离村子不远的山涧里有一个大队林场，那里有一幢看林人住的小屋，现在已经没有人住了，看林人已经离开了那里。刘书记就叫我们先把马昌达安顿到那里住一个晚上。那个林场我也知道，我们现在就去吧，你们去把马昌达扶下来，我们把他赶快送到那间小屋子里去。
老张和老黄就帮王小芳拿着东西，扶着马昌达，王小芳在前面打着电筒，一伙人就在黑暗中向大山深处走去。
他们找到了那个林场，也找到那间小屋，推开了虚掩的门，然后点上了马灯。王小芳把那张床草草地扫了几下，铺上了被子，就把马昌达扶到床上去了。在昏暗的灯光下，马昌达默默地看着王小芳他们为自己做着这一切，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激，这让他在绝望之中，又看到了一丝人间的温情。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这个女老师王小芳在安排的，马昌达真的很想知道，王小芳为什么要为自己做这一切。
屋子里有现成的炉子，现成的柴火，小屋旁边有一条小溪在缓缓地流着，小黄就拿着那只钢精锅，打来了一锅水，坐到炉子上。王小芳生起了火，打开那个带来的袋子，从里面拿出两块冷红薯，放到炉子上去烤了。不一会儿，锅里的水开了，王小芳又安排马昌达吃了从县医院开来的药。这时红薯也烤热了，马昌达就喝着开水，吃着红薯。王小芳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几乎没有说一句话，一切都是在默默地进行。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不敢说。她担心自己只要一开口，也许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所以她只有无声无息地做着这一切。
这时，马昌达也觉得没有必要去问那么多。他靠在床头上，吃了两块红薯，喝了几口开水，又吃了药，加上心理上得到了一种暂时的抚慰，让他有了一种短暂的安全感，他的脸色也变得好看多了。
把马昌达安顿好了，王小芳就说，张秘书，黄司机，我们也该回去了。只是在离开小屋的时候，王小芳才看了看马昌达，对他说，马老师，早点休息，把门从里面闩紧，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不要开门。明天一大早，湖山大队的刘书记，也就是公社刘司令的父亲会来看你的。你就放心在这里住几天吧。
马昌达默默地看着他们三个人，只是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你们，谢谢为我所做的一切！
马昌达在说这句话的时候，眼角里流下了泪水。
王小芳不敢看这样的泪水，只是又嘱咐了一句，记得把被子好好整理一下，早点睡吧！说着就第一个走出了小屋，打着手电筒向公路上的拖拉机走去，老张和老黄紧紧地跟在她的后边。一会儿，他们就急急忙忙地开着拖拉机，赶到杨岭镇去。
王小芳当时最担心的，就是怕刘新民打电话到县剧团去。已经这么晚了，他们还同有回到公社，刘新民一定会打电话去问。要是胡司令和小刘的酒醒了，发现马昌达不在，那就麻烦了。
在去杨岭镇的路上，王小芳坐在拖拉机上，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事已至此，就是刀山火海，她也要面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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