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五章 加入公社文艺宣传队是个阴谋
王小芳坐在地下，只知道电话是刘新民打来的，至于刘新民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她不清楚。但从胡司令刚才的表情，王小芳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于是，王小芳就站起来对胡司令说：胡司令，我说了我是带着革命任务来的，你偏不信。怎么样？现在信了吧！
胡司令说：是，是，是，对不起，一场误会，一场误会。回去之后，千万不要告诉刘司令说你来过这里。
王小芳说：我当然知道怎么说，你放心好了。带我去见马昌达吧！
胡司令说：什么？你还要去见他？
王小芳说：对，一定要见就马昌达。你要是不带我去见他，我完不成革命任务，回去之后，怎么向刘司令汇报呢？
胡司令想了想，说：见就见吧，现在就跟我下楼去见他。我真不知道，那个刘新民为什么一定要你见到马昌达呢？
王小芳跟在胡司令后面，一边下楼，一边信口开河：对不起，这个就不能告诉你，这是我们杨岭公社革命造反司令部的战略部署。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马昌达跟我们杨岭的一个重要案子有直接的关系，其他的我就不能多说了，这是革命纪律。你要是想详细知道这个案子，就去问刘新民刘司令好了。
胡司令说：我也不管那个案子的事，你只要不告诉刘司令你来过这里就行了。说着，就带着王小芳，迳直朝关押马昌达的地下室走去。
在那间昏暗潮湿的地下室里，王小芳又见到了马昌达。只见他躺在那里，头上缠着一圈绷带，伤口已经草草地包扎了一下，流出来的血已经结痂了。他双眼紧闭，地下是一大堆破布，可能是剧团里的那些旧布幕。见到马昌达已经这个样子，王小芳心里一阵悲伤，担心他真的会死在这里，但她又不敢表露出来，只是走上前去，用手摸了一下马昌达的额头，对站在一边胡司令说：你们剧团有医生吗？马昌达在发烧，你们可不能让他就这样死了。他要是死了，我们杨岭的那个大案子就没法破了。你们赶快找个医生来给他看看。
听到王小芳这么一说，胡司令也将信将疑，就对守在一边的那个小刘说，小刘，你去把徐医生找来，给这个家伙看看。要是真让他死了，我们可负不起这个责任啊！
小刘一听，也有点慌，就赶快跑去找医生了。
王小芳一看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再要呆在这里，说不定会露出马脚。再说，她也不忍心站在这里，看着马昌达在受这种罪。她知道，这个只会跑龙套的胡司令就是一个没有头脑的人，对自己刚才的话似乎是相信了，也不敢再对马昌达怎么样，现在应该是脱身的时候了，于是就对胡司令说：胡司令，感谢你对我们杨岭革命造反派的支持！好好给我看住这个马昌达，等他醒来了，就给他吃点东西，过几天等他能走动，就给我们打个电话。我来的时候，刘司令特地交代对，过几天要把马昌达揪回我们杨岭公社批斗，要从他身上打开缺口，把我们公社的那个大案子给破了。
王小芳越是说得有板有眼，胡司令越是听得一头雾水，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说：我们都是革命造反派战友，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一定会看好马昌达，一不让他跑，二不让他死，醒了就给他吃东西，你就放心了。
王小芳说：那就好吧，我走了！
说完，看了马昌达一眼，就往门外走去。
胡司令把她送到门口，还不忘记对王小芳说：王小芳老师，实在对不起，刚才真是一场误会，你回去了，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刘司令啊！
王小芳说，我知道了。他要问起来，我当然知道怎么回答他，你放心吧！
胡司令笑着说，那好那好，我一看就知道王老师是个聪明人。你和刘司令什么时候结婚，我一定要去讨杯酒喝。
王小芳说：快了。到时候一定请你去喝酒。
王小芳匆匆走出了地下室，又回到了剧团的大院里，就好像从阴曹地府打了一个转。想到刚才了的一幕，到现在她还感到害怕。那个看门的老头不在那间小屋子里，但剧团的院门开着。王小芳在院子里找到了自己的自行车，一步跨了上去，慌慌张张地逃离了县剧团。她钻进一条小巷子，找到一条出城的小路，骑着车子，匆匆忙忙向家里赶去。
一路上，王小芳满脑子都是马昌达躺在地下室的那种样子。她想，如果不想办法把他从那里救出来，说不定真要让那些人给折磨死了。那么，怎样才能救出马昌达呢？其实，刚才和那个胡司令胡说八道的时候，王小芳已经就有了一个冒险的计划，她对胡司令说的那些谎话，说的那个“大案子”，其实就是一个伏笔。但是要实现这个冒险的计划，光靠那些谎话是不行的。如果过几天自己真的到县剧团去要人，那个胡司令，还有县剧团的那些造反派肯定是不卖账。到时候不但救不出马昌达，说不定还要把自己也搭进去了。王小芳很清楚，要实现这个计划，必须要依靠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自己现在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的刘新民。如果他能够出面，也许真的能把马昌达救出来。
为了能救马昌达，王小芳觉得，还是要在刘新民面前演一次戏，利用他一下。于是她就决定到杨岭镇去一次，见见那个刘新民，试探一下他对自己的态度。
王小芳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杨岭镇，她并没有先去公社找刘新民，而是到杨岭中学看王小月去了。自从高校长被抓走后，王小月这几个月的日子也不好过。因为她没有承认自己在结婚前和高校长发生过关系，更没有揭发高校长“强奸”自己的的罪行，就被打成了“牛鬼蛇神”，勒令她搬出了原来的房子，住到学校的仓库去了。现在王小月再也没有资格上课了，只是天天扫厕所，扫学校的院子，只是没有给她挂牌子。
有些日子没有来了，王小芳不知道王小月现在怎样？在杨岭中学的操场上，王小芳见到了王小月，原来这些日子，王小月每天除了扫厕所和院子之外，还要被强迫到学校的操场上拔草，要她好好改造自己的世界观。在王小月拔草的时候，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还坐着两个手拿红缨枪的红卫兵在看着她，就连上厕所都要请求报告。有些日子不见，王小月变得又黑又瘦，和以前的她判若两人，王小芳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王小芳和王小月还没有说上两句话，那两个红卫兵就在大声警告王小月不要偷懒，好好改造。王小芳一见，只好和她告别。这时，王小芳突然想到，应该到公社去找刘新民，顺便要他把王小月的问题情解决一下，总不能让王小月真的像个阶级敌人一样，长期过着这种受歧视，受管制的日子。
来到杨岭公社门口，王小芳被两个站岗的造反派战士拦住了，问她找谁，要她出示证件。王小芳真没有想到，这个刘新民真把自己当成了刘司令，架子这么大，居然派人给自己站岗。她一看这两个站岗的，马上就认出来了，一个是杨岭公社的张秘书，一个是公社拖拉机站的黄司机，以前还坐过他的拖拉机。这两个人今天怎么不认得自己了。王小芳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就大声说，张秘书，黄司机，不认得我王小芳了？我找刘新民！
张秘书说，我们当然认得你。但是你说找刘新民，我们就不认得你了。我们这里没有刘新民，只有刘司令。
黄司机也说，对呀，我们这里只有刘司令。王小芳你给我走开，再要胡说八道就把你抓起来！
王小芳一想，真是两条狗啊！闹吧，如果不和这两个人闹一场，也许真的见不到刘新民了。于是她就大笑起来，对张秘书和黄司机说，那好，你们就把我抓起来吧，我正好没有吃饭，抓起来了总得管饭吧！
说着就要往里面闯。
张秘书和贡司机就过来拦住了她，真的和王小芳闹起来了。就在王小芳和他们吵吵嚷嚷的时候，刘新民在楼上听到了，就推开窗子对那两个站岗的说，老张老黄，让她进来吧，那是个女疯子，不让她进来她会咬人的。
王小芳抬头一看，发现了窗口里的刘新民，就大声说，刘新民，你才是个疯子！你赶快给我滚下来，不下来我真要上去咬你了。
刘新民就装做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果然慢腾腾地走下楼来，站在台阶上对王小芳说，你来干什么？找我有什么事？
王小芳一见刘新民这种样子，本来想发作。但是想到了马昌达，又想到了王小月，还想到了救马昌达的那个计划，她就不再闹了，而是用一种讽刺的口吻揶揄地说，哟，真是曹操做官自己封自己，当上了司令了，面子大了，还派上两条狗守门啊！见你一面还要问我要证件啊！
那两个站岗的老张老黄就要发作，这个王小芳怎么可以骂造反战士是看门狗？怎么可以这样和刘司令说话？都觉得很奇怪。其中一个就说，刘司令，这个王小芳太反动了，要不要把她给抓起来？还骂我们是看门狗。
刘新民笑了笑说，老张老黄，不要抓了，你们难道不知道她就是杨岭公社大名鼎鼎的歌唱家、我的未婚妻王小芳吗？这两天我们正在闹别扭。
老张和老黄一听，马上笑了起来，原来是刘司令的未婚妻啊！长得真是叫漂亮啊！
刘新民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就不敢再惹王小芳了，只是拿出总司令的派头对那两个站岗的说，我看你们两个思想有问题，光长得漂亮有用吗？要有无产阶级思想觉悟嘛，知道吗？好好给我站岗！
王小芳一听，觉得很可笑，也没有做声。她用这种默认的方式，给了刘新民一个面子，。她知道刘新民还是对自己贼心不死。
刘新民见王小芳没有否认“未婚妻”，心里很是受用，真的觉得很有面子，就马上就对王小芳说，找我有什么事，快说吧，我还有很多重要的革命工作要干，没时间再跟你闹别扭了。
王小芳对自己说，现在就开始跟他演戏吧。于是就用一种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腔调说，我也不想和你闹别扭了，刘司令，我们的事上楼去说吧！在这堂堂的造反司令部大门口，说我们俩的事，合适吗？
刘新民心里又是一喜，心想，今天是抽什么风？怎么送上门来了？是不是真的想跟我那个了？就笑了笑说，好吧，那就上来吧！说着，就对那两个站岗的摆了摆手。
老张老黄马上让开了路。王小芳把自行车往旁边一搁，对他俩说，给我看好了，丢了找你们赔啊！然后嘻皮笑脸地走上了高高的台阶，跟在刘新民的后面上了楼，进了他的办公室。
一进门，刘新民就说，坐吧。然后就给王小芳倒了一杯水，说，喝茶吧，还是第一次来我的司令部，有什么事？说！
王小芳骑了那么长时间的车子，正好口渴了，就端起那杯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一大半。
刘新民一直在看着王小芳喝水的样子，觉得那样子既陌生也很动人，就笑着说，慢慢喝，不要呛倒了，那热水瓶里还有。
王小芳放下茶杯，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大声说，不喝了，什么鬼水，一股油腥味，比我们湖山村那鄱阳湖的水差多了。
刘新民知道王小芳是故意找茬，就说，不好喝就不要喝。说事吧！
王小芳这才说，刘新民，你说我是你的未婚妻，是不是？既然我是你的未婚妻，怎么你在这里当司令，在这里享福，把我一个人丢在湖山村受苦，你不觉得可耻吗？你这里不是有个文艺宣传队吗？你知道我在学校里就是有名的文艺骨干，你还说我是杨岭公社大名鼎鼎的歌唱家，那你为什么不把我调到文艺宣传队来，和你一起闹革命呢？是不是宣传队漂亮的女孩子多了，怕我碍你的事？
王小芳的这番话，真让刘新民喜出望外。他连忙说，小芳，你这是什么话？你想来宣传队为什么不早说呢？昨天晚上你为什么不说呢？我真巴不得你来和我一起闹革命。
还好意思说昨天晚上。王小芳说，喝成了一个醉鬼，深更半夜跑到我家里胡闹，去敲一个大姑娘的窗子，你不怕丢人，我还要面子啊！
刘新民说，好好好，不要说了，是我考虑不周到。我马上就调你到文艺宣传队来。你是我们杨岭公社有名的歌唱家，有你来了，我们的文艺宣传队一定会搞得更好。你打算什么时候来？你不是要上课吗？湖山小学怎么办？
王小芳说，刘司令，你说是干革命重要，还是做老师重要？不可以叫你父亲另外找一个人代理一下吗？反正现在又不上课，只是教那些小学生背背毛主席语录，只要是认得几个字的人就行。
刘新民说，那行，我马上就跟我父亲说。你明天就来宣传队工作，现在离过春节也不远了，我们正准备在春节期间搞一次全公社的文艺汇演，要让杨岭的革命群众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这个工作就由你来负责吧！
王小芳说，那我明天就来报到啊！行不？
刘新民连忙说，行。越快越好！
王小芳笑了一下，故意吞吞吐吐地说，不过……刘司令，你说，我来了……住哪里呀？
刘新民马上摆了摆手，小芳，你就不要叫我刘司令了，这里又没有外人，难道你不知道我叫刘新民吗？
不是我要叫你刘司令，王小芳又笑着说，是你门外的那两条狗说这里没有刘新民，只有刘司令吗？
刘新民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大声说，那是他们对我的尊敬。你就不一样了，知道吗？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是说来了住……住哪里，是不是？
王小芳说，这样的话难道还要我说两遍吗？
是是是。我知道你能说一遍就不容易了。刘新民再一次注视着王小芳，在仔细琢磨着“我来了住哪里”的意思。难道……难道说她是想和我住在一起？不可能。刘新民马上否认了自己。他当然希望王小芳真的能和自己住在一起，过上一种真正的夫妻生活，那么，他这次造反的革命目的就实现了一半。要是能再当上了杨岭公社的革命委员会主任，那他的革命目标就完全实现了。
但是，让刘新民感到奇怪的是，王小芳怎么变得这么快，和昨天晚上一比，完全是另一个人啊！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昨天晚上喝了酒，惹得她不高兴？对，肯定是酒的原因。女人都怕男人喝酒，特别是怕男人喝醉酒。男人只要一喝醉了，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对，一定是酒的原因。昨天晚上自己要是没有喝那么多酒，说不定她早就已经是我的人了。
刘新民就这样在心里自问自答，完全沉浸在一种即将到来的幸福之中。
王小芳见刘新民一直不说话，也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只是看着自己在默默地傻笑，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怎么想？是不是自己演得太过火了，让他在怀疑自己的动机？还是让他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了，让他没有思想准备，高兴得昏了头？于是，王小芳就马上作出调整，装做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说，算了，既然你不同意，又没有地方住，那……那我还是在湖山村教我的书算了，你就在这里当你的总司令吧！刘新民，我走了。
说着，就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刘新民一听，才觉得自己真是有点昏了头，一心在想自己的心事，竟然没有回答王小芳住在哪里这样关键的问题。见王小芳要走，刘新民就连忙一把拉住王小芳的手，说，谁说算了？你一定要来，现在宣传工作最重要！你这么好的文艺人才，怎么能埋没了呢？至于住的问题，很好解决。你自己想住哪里？
刘新民又故意试探了一下。他要看看王小芳有什么反应。
谁知王小芳又把球踢给了他。她说，我是在问你啊！我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你不是总司令吗？这样的事情也解决不了，还要来问我。这里到底我是总司令还是你是总司令？
刘新民见王小芳一口一个“总司令”，叫得他不由得心花怒放，以为王小芳真的是看上自己这个总司令，就得意忘形地说，住的问题还不好解决吗？这公社办公楼这么多房间，你看中哪一间是哪一间！
王小芳当然知道刘新民心里在想什么，马上说，那不好吧！你住在这楼上，我也住在这楼上。你刚才不是还在批评站岗的老张和老黄思想有问题吗？你要这样做，你的思想不是更有问题？你现在身份不同，大家的眼睛都在看着你，你更要以身作则，更应该注意革命影响啊！
刘新民看了王小芳半天，最后点了点头说，好，我听你的，你说你想住在哪里？
王小芳马上直言不讳地说，你们的文艺宣传队不是住在杨岭中学吗？我也想住到杨岭中学去。一是住在学校里习惯，二吗，我也不能因为你是总司令我就搞特殊化。既然是宣传队的一员，就应该和他们住在一起，做到“三同”，和宣传队的战友们同吃同住同革命。你说好不好？
王小芳本来是想说要和王小月做伴，和她住在一起。但是她知道，自己要是这么一说，刘新民肯定有所警觉，于是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刘新民一听，就果断地说，好！和宣传队的战友搞好“三同”好！就和他们住在一起吧！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王小芳觉得自己的第一场演出非常成功，算是暂时把刘新民拿下了。看看天色不早了，就说要回家去。她对刘新民说，我今天这样的招摇过市，都知道我来了，不回去不好。
刘新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就没有挽留，把她送下了楼，送出了大门。这时，王小芳真担心刘新民会问自己，今天是不是去了县城，是不是看马昌达去了。但是，一直到在大门口分手的时候，刘新民也没有提这件事。
难道他昨天晚上真的是醉了，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吗？
但是，此时王小芳的心里，却一直在惦记着那个地下室的马昌达，不知道他的烧退了没有，胡司令有没有给东西他吃。她想，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稳住刘新民，然后再利用刘新民把他救出来。
除此之外，王小芳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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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芳说：我当然知道怎么说，你放心好了。带我去见马昌达吧！
胡司令说：什么？你还要去见他？
王小芳说：对，一定要见就马昌达。你要是不带我去见他，我完不成革命任务，回去之后，怎么向刘司令汇报呢？
胡司令想了想，说：见就见吧，现在就跟我下楼去见他。我真不知道，那个刘新民为什么一定要你见到马昌达呢？
王小芳跟在胡司令后面，一边下楼，一边信口开河：对不起，这个就不能告诉你，这是我们杨岭公社革命造反司令部的战略部署。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马昌达跟我们杨岭的一个重要案子有直接的关系，其他的我就不能多说了，这是革命纪律。你要是想详细知道这个案子，就去问刘新民刘司令好了。
胡司令说：我也不管那个案子的事，你只要不告诉刘司令你来过这里就行了。说着，就带着王小芳，迳直朝关押马昌达的地下室走去。
在那间昏暗潮湿的地下室里，王小芳又见到了马昌达。只见他躺在那里，头上缠着一圈绷带，伤口已经草草地包扎了一下，流出来的血已经结痂了。他双眼紧闭，地下是一大堆破布，可能是剧团里的那些旧布幕。见到马昌达已经这个样子，王小芳心里一阵悲伤，担心他真的会死在这里，但她又不敢表露出来，只是走上前去，用手摸了一下马昌达的额头，对站在一边胡司令说：你们剧团有医生吗？马昌达在发烧，你们可不能让他就这样死了。他要是死了，我们杨岭的那个大案子就没法破了。你们赶快找个医生来给他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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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刘一听，也有点慌，就赶快跑去找医生了。
王小芳一看自己的目的达到了，再要呆在这里，说不定会露出马脚。再说，她也不忍心站在这里，看着马昌达在受这种罪。她知道，这个只会跑龙套的胡司令就是一个没有头脑的人，对自己刚才的话似乎是相信了，也不敢再对马昌达怎么样，现在应该是脱身的时候了，于是就对胡司令说：胡司令，感谢你对我们杨岭革命造反派的支持！好好给我看住这个马昌达，等他醒来了，就给他吃点东西，过几天等他能走动，就给我们打个电话。我来的时候，刘司令特地交代对，过几天要把马昌达揪回我们杨岭公社批斗，要从他身上打开缺口，把我们公社的那个大案子给破了。
王小芳越是说得有板有眼，胡司令越是听得一头雾水，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说：我们都是革命造反派战友，为了一个共同的革命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我们一定会看好马昌达，一不让他跑，二不让他死，醒了就给他吃东西，你就放心了。
王小芳说：那就好吧，我走了！
说完，看了马昌达一眼，就往门外走去。
胡司令把她送到门口，还不忘记对王小芳说：王小芳老师，实在对不起，刚才真是一场误会，你回去了，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刘司令啊！
王小芳说，我知道了。他要问起来，我当然知道怎么回答他，你放心吧！
胡司令笑着说，那好那好，我一看就知道王老师是个聪明人。你和刘司令什么时候结婚，我一定要去讨杯酒喝。
王小芳说：快了。到时候一定请你去喝酒。
王小芳匆匆走出了地下室，又回到了剧团的大院里，就好像从阴曹地府打了一个转。想到刚才了的一幕，到现在她还感到害怕。那个看门的老头不在那间小屋子里，但剧团的院门开着。王小芳在院子里找到了自己的自行车，一步跨了上去，慌慌张张地逃离了县剧团。她钻进一条小巷子，找到一条出城的小路，骑着车子，匆匆忙忙向家里赶去。
一路上，王小芳满脑子都是马昌达躺在地下室的那种样子。她想，如果不想办法把他从那里救出来，说不定真要让那些人给折磨死了。那么，怎样才能救出马昌达呢？其实，刚才和那个胡司令胡说八道的时候，王小芳已经就有了一个冒险的计划，她对胡司令说的那些谎话，说的那个“大案子”，其实就是一个伏笔。但是要实现这个冒险的计划，光靠那些谎话是不行的。如果过几天自己真的到县剧团去要人，那个胡司令，还有县剧团的那些造反派肯定是不卖账。到时候不但救不出马昌达，说不定还要把自己也搭进去了。王小芳很清楚，要实现这个计划，必须要依靠一个人，而那个人就是自己现在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的刘新民。如果他能够出面，也许真的能把马昌达救出来。
为了能救马昌达，王小芳觉得，还是要在刘新民面前演一次戏，利用他一下。于是她就决定到杨岭镇去一次，见见那个刘新民，试探一下他对自己的态度。
王小芳骑着自行车来到了杨岭镇，她并没有先去公社找刘新民，而是到杨岭中学看王小月去了。自从高校长被抓走后，王小月这几个月的日子也不好过。因为她没有承认自己在结婚前和高校长发生过关系，更没有揭发高校长“强奸”自己的的罪行，就被打成了“牛鬼蛇神”，勒令她搬出了原来的房子，住到学校的仓库去了。现在王小月再也没有资格上课了，只是天天扫厕所，扫学校的院子，只是没有给她挂牌子。
有些日子没有来了，王小芳不知道王小月现在怎样？在杨岭中学的操场上，王小芳见到了王小月，原来这些日子，王小月每天除了扫厕所和院子之外，还要被强迫到学校的操场上拔草，要她好好改造自己的世界观。在王小月拔草的时候，那棵高大的梧桐树下，还坐着两个手拿红缨枪的红卫兵在看着她，就连上厕所都要请求报告。有些日子不见，王小月变得又黑又瘦，和以前的她判若两人，王小芳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王小芳和王小月还没有说上两句话，那两个红卫兵就在大声警告王小月不要偷懒，好好改造。王小芳一见，只好和她告别。这时，王小芳突然想到，应该到公社去找刘新民，顺便要他把王小月的问题情解决一下，总不能让王小月真的像个阶级敌人一样，长期过着这种受歧视，受管制的日子。
来到杨岭公社门口，王小芳被两个站岗的造反派战士拦住了，问她找谁，要她出示证件。王小芳真没有想到，这个刘新民真把自己当成了刘司令，架子这么大，居然派人给自己站岗。她一看这两个站岗的，马上就认出来了，一个是杨岭公社的张秘书，一个是公社拖拉机站的黄司机，以前还坐过他的拖拉机。这两个人今天怎么不认得自己了。王小芳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就大声说，张秘书，黄司机，不认得我王小芳了？我找刘新民！
张秘书说，我们当然认得你。但是你说找刘新民，我们就不认得你了。我们这里没有刘新民，只有刘司令。
黄司机也说，对呀，我们这里只有刘司令。王小芳你给我走开，再要胡说八道就把你抓起来！
王小芳一想，真是两条狗啊！闹吧，如果不和这两个人闹一场，也许真的见不到刘新民了。于是她就大笑起来，对张秘书和黄司机说，那好，你们就把我抓起来吧，我正好没有吃饭，抓起来了总得管饭吧！
说着就要往里面闯。
张秘书和贡司机就过来拦住了她，真的和王小芳闹起来了。就在王小芳和他们吵吵嚷嚷的时候，刘新民在楼上听到了，就推开窗子对那两个站岗的说，老张老黄，让她进来吧，那是个女疯子，不让她进来她会咬人的。
王小芳抬头一看，发现了窗口里的刘新民，就大声说，刘新民，你才是个疯子！你赶快给我滚下来，不下来我真要上去咬你了。
刘新民就装做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样子，果然慢腾腾地走下楼来，站在台阶上对王小芳说，你来干什么？找我有什么事？
王小芳一见刘新民这种样子，本来想发作。但是想到了马昌达，又想到了王小月，还想到了救马昌达的那个计划，她就不再闹了，而是用一种讽刺的口吻揶揄地说，哟，真是曹操做官自己封自己，当上了司令了，面子大了，还派上两条狗守门啊！见你一面还要问我要证件啊！
那两个站岗的老张老黄就要发作，这个王小芳怎么可以骂造反战士是看门狗？怎么可以这样和刘司令说话？都觉得很奇怪。其中一个就说，刘司令，这个王小芳太反动了，要不要把她给抓起来？还骂我们是看门狗。
刘新民笑了笑说，老张老黄，不要抓了，你们难道不知道她就是杨岭公社大名鼎鼎的歌唱家、我的未婚妻王小芳吗？这两天我们正在闹别扭。
老张和老黄一听，马上笑了起来，原来是刘司令的未婚妻啊！长得真是叫漂亮啊！
刘新民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就不敢再惹王小芳了，只是拿出总司令的派头对那两个站岗的说，我看你们两个思想有问题，光长得漂亮有用吗？要有无产阶级思想觉悟嘛，知道吗？好好给我站岗！
王小芳一听，觉得很可笑，也没有做声。她用这种默认的方式，给了刘新民一个面子，。她知道刘新民还是对自己贼心不死。
刘新民见王小芳没有否认“未婚妻”，心里很是受用，真的觉得很有面子，就马上就对王小芳说，找我有什么事，快说吧，我还有很多重要的革命工作要干，没时间再跟你闹别扭了。
王小芳对自己说，现在就开始跟他演戏吧。于是就用一种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腔调说，我也不想和你闹别扭了，刘司令，我们的事上楼去说吧！在这堂堂的造反司令部大门口，说我们俩的事，合适吗？
刘新民心里又是一喜，心想，今天是抽什么风？怎么送上门来了？是不是真的想跟我那个了？就笑了笑说，好吧，那就上来吧！说着，就对那两个站岗的摆了摆手。
老张老黄马上让开了路。王小芳把自行车往旁边一搁，对他俩说，给我看好了，丢了找你们赔啊！然后嘻皮笑脸地走上了高高的台阶，跟在刘新民的后面上了楼，进了他的办公室。
一进门，刘新民就说，坐吧。然后就给王小芳倒了一杯水，说，喝茶吧，还是第一次来我的司令部，有什么事？说！
王小芳骑了那么长时间的车子，正好口渴了，就端起那杯水，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一大半。
刘新民一直在看着王小芳喝水的样子，觉得那样子既陌生也很动人，就笑着说，慢慢喝，不要呛倒了，那热水瓶里还有。
王小芳放下茶杯，重重的往桌子上一放，大声说，不喝了，什么鬼水，一股油腥味，比我们湖山村那鄱阳湖的水差多了。
刘新民知道王小芳是故意找茬，就说，不好喝就不要喝。说事吧！
王小芳这才说，刘新民，你说我是你的未婚妻，是不是？既然我是你的未婚妻，怎么你在这里当司令，在这里享福，把我一个人丢在湖山村受苦，你不觉得可耻吗？你这里不是有个文艺宣传队吗？你知道我在学校里就是有名的文艺骨干，你还说我是杨岭公社大名鼎鼎的歌唱家，那你为什么不把我调到文艺宣传队来，和你一起闹革命呢？是不是宣传队漂亮的女孩子多了，怕我碍你的事？
王小芳的这番话，真让刘新民喜出望外。他连忙说，小芳，你这是什么话？你想来宣传队为什么不早说呢？昨天晚上你为什么不说呢？我真巴不得你来和我一起闹革命。
还好意思说昨天晚上。王小芳说，喝成了一个醉鬼，深更半夜跑到我家里胡闹，去敲一个大姑娘的窗子，你不怕丢人，我还要面子啊！
刘新民说，好好好，不要说了，是我考虑不周到。我马上就调你到文艺宣传队来。你是我们杨岭公社有名的歌唱家，有你来了，我们的文艺宣传队一定会搞得更好。你打算什么时候来？你不是要上课吗？湖山小学怎么办？
王小芳说，刘司令，你说是干革命重要，还是做老师重要？不可以叫你父亲另外找一个人代理一下吗？反正现在又不上课，只是教那些小学生背背毛主席语录，只要是认得几个字的人就行。
刘新民说，那行，我马上就跟我父亲说。你明天就来宣传队工作，现在离过春节也不远了，我们正准备在春节期间搞一次全公社的文艺汇演，要让杨岭的革命群众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这个工作就由你来负责吧！
王小芳说，那我明天就来报到啊！行不？
刘新民连忙说，行。越快越好！
王小芳笑了一下，故意吞吞吐吐地说，不过……刘司令，你说，我来了……住哪里呀？
刘新民马上摆了摆手，小芳，你就不要叫我刘司令了，这里又没有外人，难道你不知道我叫刘新民吗？
不是我要叫你刘司令，王小芳又笑着说，是你门外的那两条狗说这里没有刘新民，只有刘司令吗？
刘新民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大声说，那是他们对我的尊敬。你就不一样了，知道吗？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是说来了住……住哪里，是不是？
王小芳说，这样的话难道还要我说两遍吗？
是是是。我知道你能说一遍就不容易了。刘新民再一次注视着王小芳，在仔细琢磨着“我来了住哪里”的意思。难道……难道说她是想和我住在一起？不可能。刘新民马上否认了自己。他当然希望王小芳真的能和自己住在一起，过上一种真正的夫妻生活，那么，他这次造反的革命目的就实现了一半。要是能再当上了杨岭公社的革命委员会主任，那他的革命目标就完全实现了。
但是，让刘新民感到奇怪的是，王小芳怎么变得这么快，和昨天晚上一比，完全是另一个人啊！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昨天晚上喝了酒，惹得她不高兴？对，肯定是酒的原因。女人都怕男人喝酒，特别是怕男人喝醉酒。男人只要一喝醉了，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对，一定是酒的原因。昨天晚上自己要是没有喝那么多酒，说不定她早就已经是我的人了。
刘新民就这样在心里自问自答，完全沉浸在一种即将到来的幸福之中。
王小芳见刘新民一直不说话，也不回答自己的问题，只是看着自己在默默地傻笑，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怎么想？是不是自己演得太过火了，让他在怀疑自己的动机？还是让他觉得幸福来得太突然了，让他没有思想准备，高兴得昏了头？于是，王小芳就马上作出调整，装做一副不高兴的样子说，算了，既然你不同意，又没有地方住，那……那我还是在湖山村教我的书算了，你就在这里当你的总司令吧！刘新民，我走了。
说着，就站起来向门外走去。
刘新民一听，才觉得自己真是有点昏了头，一心在想自己的心事，竟然没有回答王小芳住在哪里这样关键的问题。见王小芳要走，刘新民就连忙一把拉住王小芳的手，说，谁说算了？你一定要来，现在宣传工作最重要！你这么好的文艺人才，怎么能埋没了呢？至于住的问题，很好解决。你自己想住哪里？
刘新民又故意试探了一下。他要看看王小芳有什么反应。
谁知王小芳又把球踢给了他。她说，我是在问你啊！我怎么知道我住在哪里？你不是总司令吗？这样的事情也解决不了，还要来问我。这里到底我是总司令还是你是总司令？
刘新民见王小芳一口一个“总司令”，叫得他不由得心花怒放，以为王小芳真的是看上自己这个总司令，就得意忘形地说，住的问题还不好解决吗？这公社办公楼这么多房间，你看中哪一间是哪一间！
王小芳当然知道刘新民心里在想什么，马上说，那不好吧！你住在这楼上，我也住在这楼上。你刚才不是还在批评站岗的老张和老黄思想有问题吗？你要这样做，你的思想不是更有问题？你现在身份不同，大家的眼睛都在看着你，你更要以身作则，更应该注意革命影响啊！
刘新民看了王小芳半天，最后点了点头说，好，我听你的，你说你想住在哪里？
王小芳马上直言不讳地说，你们的文艺宣传队不是住在杨岭中学吗？我也想住到杨岭中学去。一是住在学校里习惯，二吗，我也不能因为你是总司令我就搞特殊化。既然是宣传队的一员，就应该和他们住在一起，做到“三同”，和宣传队的战友们同吃同住同革命。你说好不好？
王小芳本来是想说要和王小月做伴，和她住在一起。但是她知道，自己要是这么一说，刘新民肯定有所警觉，于是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刘新民一听，就果断地说，好！和宣传队的战友搞好“三同”好！就和他们住在一起吧！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王小芳觉得自己的第一场演出非常成功，算是暂时把刘新民拿下了。看看天色不早了，就说要回家去。她对刘新民说，我今天这样的招摇过市，都知道我来了，不回去不好。
刘新民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就没有挽留，把她送下了楼，送出了大门。这时，王小芳真担心刘新民会问自己，今天是不是去了县城，是不是看马昌达去了。但是，一直到在大门口分手的时候，刘新民也没有提这件事。
难道他昨天晚上真的是醉了，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吗？
但是，此时王小芳的心里，却一直在惦记着那个地下室的马昌达，不知道他的烧退了没有，胡司令有没有给东西他吃。她想，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稳住刘新民，然后再利用刘新民把他救出来。
除此之外，王小芳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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