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四章 那个男人突然不敢对她下手
王小芳赶到县城时，已经是上午九点来钟，批斗大会已经开始了，眼前的情景的确让她吓了一跳。
街道两旁到处是飘扬的红旗，到处是铺天盖地的大字报。高声喇叭声震耳欲聋，在高唱着革命歌曲。街道上人来人往，就像平时过年过节一样热闹。正当她在东张西望的时候，突然一大群人敲锣打鼓，高呼着口号，押着几个“牛鬼蛇神”过来了。王小芳连忙退到路边上，她不知道这些游斗的是些什么人。只见那些人有的戴着高帽子，有的剃着“阴阳头”，脸上涂脂抹粉，身上穿着花花花绿绿的戏袍，有一两个女的，脖子上还挂着一长串破破烂烂的鞋子。
看到这样的一群人过来了，街上的人都来劲了，疯狂地围了上去看热闹。只听到他们在大声说，快去看啊，剧团里的那伙牛鬼蛇神来了。哈哈，真好看！
王小芳一听“剧团”两个字，不由得心头一紧。我不是正要去剧团找马昌达吗？难道说他也在里面？
这时，又听到旁边有人在大声说，你们快看，马昌达那个大流氓来了！看，那个剃着阴阳头的。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哈哈，看他还神气得起来么？
嘿，那家伙，现在总算倒霉了吧。
是嘛，快三十了还不结婚。好女人都让他给搞光了。
你眼红什么？他就是不搞也没有你的份啊，哈哈……
身边那些人的议论，好像是故意说给王小芳听的。但是，她并没有相信这些人的议论，她并不认为马昌达真的就是个大流氓。王小芳虽然没有任何理由说服自己，完全是凭一种直觉，就不认为马昌达真像那些人所议论的那样。她清楚地记得去年秋天的那个晚上，当自己站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是那样的惶恐不安；当自己主动向他要照片的时候，他又是那样的十分的不情愿。既没有对自己动手动脚，又没有轻佻的言语。世界上哪有那么安分守己的流氓？
这时，王小芳也用力挤了过去，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让自己牵肠挂肚、朝思暮想的马昌达。只见马昌达被剃着一个难看死了的阴阳头，浮肿的脸上有许多伤痕。这时他耷拉着脑袋，双手反绑在背后，被人推推搡搡地走着。马昌达的胸前挂着一块大牌子，脖子后面插着一根标子，牌子和标子上都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打倒大流氓马昌达！”“马昌达”三个字还被圈了起来，上面打着几个红叉叉。
一看到马昌达这种样子，王小芳的眼泪立即忍不住溢了出来。她知道在这些日子里，马昌达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头。一个人远离家乡，远离亲人，挨打挨斗之后，连个安慰的人都没有，有的只是冷眼和歧视。当时，王小芳真想挤过去，一把抱住他，去抚摸他脸上的伤痕，去安慰他那受伤的心。但是，她知道当时的环境是不允许自己这样做的。自己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只会让他受到更大的伤害，只会让他被当成是一个真正的大流氓。
就在这时，口号响起来了，在一阵阵的口号声中，有许多人从人群中挤过去，用手中的棍棒和皮带随意地鞭打这些人，好像这些人就是不听话的牲口一样。在这些被打的人当中，马昌达受的伤最重。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突然从人群中冲了过去，拔下马昌达脖子后面的标子，在马昌达的头上，狠狠地用力一击。只听到“咔嚓”一声，那根标子断了，马昌达的头也破了，顿时鲜血直流，一下子就淌到了他的脖子上。马昌达身子一歪，当场就晕过去了。两边戴红袖章的红卫兵还是架着他，几乎是拖着他继续往前走。
两边看热闹的人还在一个劲儿地大声喊，打死他！打死他！打死这个地主份子的狗崽子！打死这个臭流氓……
王小芳让眼前的情景给吓坏了。她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啊！公社王书记被刘新民打得头破血流，她也是听刘新民的父亲说的，自己并没有亲眼所见。王小芳并没有想到，原来文化大革命打起人来，竟然是这样的疯狂，这样的残忍。王小芳已经没有挤进去的勇气了，一时吓得不知所措，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些疯狂的人流，高呼着“打倒大流氓马昌达”的口号，从她的面前走过去。
等到这些人走远了，王小芳才猛醒过来，推着自行车悄悄地跟在他们的后面，一直跟到县城中心的广场那里。广场上有一座高台，当年也是县城里的戏台。不知有多少次，就是在这座戏台上，马昌达为县城的群众演出过一出出精彩的剧目。如今，他却像一条死狗一样，被人们拖上了台，让他跪在那里，接受那些红卫兵和所谓的“革命群众”的批判和鞭笞。人们已经不需要他的表演了，不再想听他演唱什么《天仙配》和《牛郎织女》了。他们这时所需要的是一种疯狂的快感和一种恶作剧的发泄。
这是一次声势浩大的批斗会，正像昨天晚上刘新民所说的那样，这一次是县城各个造反派组织的一次联合行动。他们把各个单位的“走资派”、“牛鬼蛇神”集中起来进行批斗和游街。批斗会过后就是押着这些人游街，游街的队伍有几里路长，县城的两条主要街道都挤得水泄不通。游街的时候，那些批斗的对象走在中间，两边是押解他们的红卫兵和革命群众。那中间的批斗对象每人手中拿一根棍子，后面的一个打前面的一个，前面的一个再打前面的一个，就这样一个打一个，一路打过去，一下也不能停。如果有哪一个停下来了，就马上被拖出来给他一顿暴打，直到打得他在地上不能动弹为止。整个批斗活动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有几个年纪大的“阶级敌人”当场给打死了。
这种场面，是王小芳以前想都没有想过的。她只是下意识跟着那些游街的队伍麻木地向前走着。她当时的目的只一个，那就是用眼睛时时盯着马昌达，看他能不能坚持到最后。
游街结束后时，各个单位的造反派又押着自己单位的阶级敌人，兴高采烈地回到自己的单位，去庆祝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胜利。这时，王小芳就跟着县剧团的那支队伍，悄悄地地来到了剧团的大门口，看着他们拖着马昌达走进了剧团的大院子。王小芳不敢贸然跟着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外朝里面窥视着。她看到马昌达被拖进院子之后，就被丢在院子中间的花坛边上，再没有人管他了。马昌达就像个死人一样躺在水泥地上，一动也不动，头上的血还在一滴滴地往外渗，地下已经有一滩血了。
等到其他的人都走开了，王小芳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她连想都没有想，就偷偷地溜进了剧团的院子。她看到马昌达躺在花坛边的水泥地上，紧闭着双眼，真像个死人一样，只有他的肚皮在急剧地一起一伏。这时，王小芳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淌了下来。她看了看四周，正准备弯下腰去把他抱在怀里，突然听到马昌达在微弱地说：水……水……
王小芳不知道哪里有水，她在东张西望。突然，她终于发现墙壁那里有一排洗衣池，上面有几个水龙头正在滴着水。王小芳就连忙走过去，想找一个能盛水的东西，给马昌达搞点水来。但是她向四周看了看，没有看到一只杯子或者是一只碗。这时，她又听到马昌达在那里痛苦地呻吟，嘴里在一直不停地呼唤着“水”。
王小芳一看没有别的办法，就只好解下头上的头巾，把它在水龙头那里用力洗了洗，然后就用这块湿漉漉的头巾，包着一包水来到马昌达的身边。王小芳跪了下去，把头巾里的水一点一点地挤到马昌达的嘴里。他的嘴里满是血泡，有的血泡已经破了，水滴进去后，满嘴都是血水，马昌达的嘴巴就是那样一张一合的，在吮吸着那带血的水。听到他那巴哒巴哒的吮吸声，王小芳的泪水又掉了下来。
也许是水的力量，让马昌达那干涸的心中又滋生了一种求生的勇气。马昌达终于睁开了他那双动人的眼睛，在惶恐不安地看着抱着自己的这个女人。王小芳不知道马昌达是不是认出了自己，她还是轻轻地叫了一声“马老师”，就像那天晚上，在后台看马昌达抹脸上的油彩时那样。
在她的呼唤声中，马昌达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睁大眼睛，死死地看了王小芳一眼，然后用力把她一推，闭上了眼睛，把头歪向了一边，断断续续地对她说：王小芳老师……你……快走吧！你这样做只会……只会让我罪上加罪，也会连累你的！你……你快走吧！趁现在……趁现在还没有人看见……
王小芳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赌气地说：不！我不怕连累！马老师！
你不怕……我可怕啊！我……我还不想让他们打死啊！你……快走吧！不要害……不要害我啊！你快走吧……
王小芳看到，马昌达在说这些话时，脸上现出一种可怕的恐惧。王小芳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就对他说：马老师，你能起来吗？我扶你回房间去。
马昌达突然大声说：你不要害我了。你赶快走！
王小芳点了点头站走来，含着泪花对他说：好，我走，我现在就走。下午我还会来看你的。
她抹了一把泪水，快步朝门外走去。
走到门外时，王小芳又回过头来。这时，她只见马昌达竟然挣扎着坐了起来，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条湿湿的花头巾，一只手在向她挥动着，就像一年前在杨岭镇演出的那个晚上，看着王小芳走出后台的那个样子，目送着王小芳走出了县剧团的院门。王小芳似乎看到了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感激的笑意。
中午，王小芳到大街上的一家小饭馆里吃了点东西，又买了几个馒头和包子，然后还到药店里买了一些紫药水、消炎粉和绷带之类的外用药品，又到剧团里找马昌达去了。她对马昌达一直放心不下，她不能让他就一直那样饿着肚子躺在那水泥地上流着血。在去剧团的路上，王小芳一直在想，只要马昌达愿意，只要他不害怕，她就会把他扶到宿舍里，给他水喝，给他洗脸，给他的伤口搽上药，然后就一直陪着他。那种想法尽管是那么的荒唐，但是，王小芳当时的确是那么想的。因为她是一个善良的农村姑娘，同时也因为她崇拜这个男人，喜欢这个男人。这个男人需要一个人照料他，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刻。至于这样做的后果怎样，王小芳几乎没有多想。
但是，当王小芳再一次走进县剧团的院门时，却发现马昌达已经不在地上了。地上的血迹还在，他到哪儿去了呢？
王小芳更加放心不下。她正在院子里探头探脑，想找个人打听时，突然从门边的一座小屋子里走出一个小老头来，看了她半天，然后对她说：姑娘你……你找谁呀？
王小芳一听，知道是问自己，就连忙着说：大伯，我……我找马老师。
哪个马老师啊？难道是马……马昌达吗？小老头说着，又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又说，你是他的什么人？
王小芳说，我……我是从他的老家来的，是他还没有过门的未婚妻。
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这股勇气，让王小芳居然敢说出这种话来。尽管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火辣辣的，心里也突突地跳得那么厉害。但是，等到说完了这句话后，王小芳的脸上就不发烧了。她连忙说：大伯，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小老头听王小芳这么一说，又打量了她一眼，才说：啊，原来你是他没过门的媳妇。怪不得有这么大的胆敢来看他！
王小芳一看这个小老头不像个多事的人，就说：大伯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我想看看他，给他送点吃的。
小老头向王小芳招了招了手，小声地说：闺女你过来，我告诉你，马昌达是个好人，也是个可怜的人，可是他这回倒大霉了。你还不知道吧，他这些日子天天在挨斗挨打，今天上午又被打得半死，现在被关在戏台后面的那个地下室里，由那些造反派头头在看守着，是不让人见的。我看你还是回去，过些日子再来看他吧。
王小芳一听，终于知道了马昌达的下落。她说：大伯，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地下室在哪里吗？我倒想去求求情，见他一面。你说我从他老家来一趟多不容易啊！
小老头说：那倒也是。喏，地下室就在那里头。从这条小巷子里进去，往前走几十步，然后向左拐就能看得到。你去吧，可要小心啊！多向那些人说说好话。你可要记住，千万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啊！
王小芳感激地说：知道了，大伯。谢谢你啊！你真是个好人哪。
在那小老头的指点下，王小芳走进了一条黑暗的小巷子，就像向阴曹地府走去一样。这条小巷子有几十米长。她在黑暗中一步一步地走着，心里在突突地跳个不停。当她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心里不由得害怕起来，不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是祸是福，真想往回走。但是，一想到马昌达那种样子，想到他如今又被关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如果不给他送点吃的，说不定他真要饿死。王小芳尽管不知道马昌达是不是喜欢自己，但她却从心底里喜欢上了他。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去死。
王小芳就这样一边往里走，一边在心里告诫自己，在给自己寻找勇气。
到了拐弯的地方，王小芳终于看到了眼前有两点亮光在闪动。走近后才发现，原来是两个人在抽烟。那两个人一见她过来了，就连忙站起来大声说：喊住！干什么的！谁叫你到这里来，找死啊！
王小芳一看是两个戴着红袖章的造反派，手里都拿着枪，但她还是走上前去，低声下气地说：大哥，我想看看马昌达。他是不是在这里面啊？
看马昌达？说得倒轻巧。其中的一个把手中的枪向她一指，大声说，马昌达不在这里！谁说马昌达在这里啊？唔！
王小芳连忙说：大哥，你就行行好，让我见他一面吧！我知道马昌达就关在里面。
这时，另外的一个也站了起来，手中的烟头往地下一甩，对她说：你要见马昌达是不是？
嗯。王小芳点了点头。
嘿嘿，说得倒轻巧，行行好？你知不知道马昌达现在是我们团里的专政对象，是我们县有名的臭流氓。这样的人你也要见？你有没有无产阶级政治觉悟。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是他的什么人？从哪里来？不交代清楚也把你抓起来，专你的政！
王小芳几乎是连想都没有想，就脱口而出，我叫王小芳，是马昌达的未婚妻，从他老家安徽来的。
王小芳？未婚妻？我们怎么从来没有听他说过。你有证明吗？嘿嘿，看来这个马流氓还真是艳福不浅，居然又摊上了你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未婚妻。小刘，你在这里好好看着，我带这个未婚妻到司令部去好好审查一下。说不定我们又抓到了一个女流氓。
小刘一听，连忙说：胡司令，你走了，我……我一个人怕……
怕？你怕什么怕！你是不是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那个马昌达敢乱说乱动，你就用手中的枪把他给我崩了！知道吗？
小刘连忙说：我知道，你快点回来啊胡司令。
胡司令笑着说：知道。我还要你警告我吗？王小芳，跟我来！
说着，胡司令就把王小芳带到楼上的一间房间里。这时正是中午，这间司令部里一个人也没有，楼下的院子里也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只见那个胡司令一进门就把披着的那件军大衣往桌子上一扔，然后坐在椅子上点燃了一支烟，翘起个二郎腿，嘿嘿地笑了两下，才对王小芳说：老实交代，你到底是马昌达的什么人，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王小芳说，胡司令，我真是他的未婚妻。
你就不要和我开玩笑了，王小芳。我看你也不过就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马昌达多大？差不多快三十了。自从县剧团组建起来，我就一直在这剧团里管灯光道具音响设备还跑龙套，我是看着马昌达进剧团的。在这些年里，我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未婚妻。你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欺骗革命群众吗？
胡司令，我真是……
好啦好啦。胡司令打断王小芳的话说，你要是再说瞎话，我就马上把你抓起来，你信不信！告诉你，本司令见多识广，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不是那么容易上当受骗的。快给我说实话吧！
胡司令，我真是从他老家来的，你就行行好吧，让我见他一面吧，给他送点吃的……
别再演戏了，王小芳老师！胡司令突然对王小芳大吼一声，你以为我不认识你是不是？你叫王小芳这不假，但你根本就不是马昌达的未婚妻，更不是从他老家来的。说，你不就是杨岭公社那个什么小学的老师吗？去年我们剧团到你们公社演出时，你还上台唱过歌是不是？你的歌实在是唱得不错，要不是后来搞起了文化大革命，我们剧团还打算把你招进来做演员哩。告诉我，你是不是那一次认识了那个马流氓？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王小芳一听急了，知道这一下麻烦大了，就连忙说：胡司令，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就给我行个方便吧！我和马老师之间是清白的，根本……
你给我闭嘴！胡司令突然站起来，在桌子用力一拍。“啪”一声把王小芳吓了一跳。只听到他又在大声说，你们之间要是没有关系，你会从那么老远的地方跑到县城来看他吗？会给他买吃吗？ 说，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个马昌达对你是不是那个了……
没有没有。胡司令，你千万不要往歪处想，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只是觉得他戏演得好，就崇拜他……
胡司令笑着说：戏演得？崇拜他？你知道他演的都是什么吗？都是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封资修，都是毒害革命群众的大毒草。到现在还说崇拜这样的一个人，我看你也是个小封资修。你给我老实交代，你为什么要来看他，是不是想搞反革命串联？你再不老实，我就把你关起来，让你们杨岭公社的造反派来领人。你们杨岭公社的红卫兵司令不是刘新民刘司令吗？我和他可是亲密战友啊！我只要一个电话打过去，我看你今后怎么做人！
王小芳一听这个胡司令这么一说，就知道今天要出事了。特别是他一提到刘新民三个字，真让她有点害怕。王小芳想，这件事要是真的传到刘新民耳朵里去了，那么，受伤害了不光是她自己，马老师就会遭更大的罪了。于是，王小芳就只好苦笑着对胡司令说：胡司令，感谢你对我的教育。马老师我就不看了，请你把这些东西交给他行吗？我现在就回去了。
王小芳一说完，放下手中的东西就要往外走。
这时，胡司令突然闯到到门口，把门一关，对王小芳说：嘿嘿，你要想走可没有那么容易。王小芳老师，去年在你们杨岭公社演出时，我们就听说你和刘新民的关系，听说你就是他的未婚妻。你要是不想让刘新民知道这件事，你就乖乖地听我的……知道吗？嘿嘿嘿嘿……
胡司令一边说，一边露出一脸的坏笑朝王小芳走过来，伸出手来就要摸她的脸。
王小芳当然知道他要干什么，就一边往后退一边说：胡司令，你……你不能这样。我……我……求你了……
只见那个家伙又逼了上来，把王小芳顶到了墙角里，紧紧地抱住了她，笑着说：求我也没有用，现在是我求你了。你就让我那个一下，就这一次……嘿嘿嘿嘿……
他一边说，一边就把嘴凑上来，往王小芳的脸上蹭，另一只手在王小芳的胸前乱摸……
眼看支持不住了，王小芳就用力抽出一只手，在胡司令那张肮脏的脸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大声说：你再要乱来，我就喊人了！
胡司令终于松开了手，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后退了一步，阴险地对王小芳说：你喊啊！这个大院里鬼都没有一个，不要说是人。你不是要见马昌达吗？我可得告诉你，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就马上就叫那个马昌达死在你的面前，然后再给那个刘新民打电话，叫他把你领回去。如果要是那样，那你一辈子也就完了。你，好好想想吧。
王小芳看了看眼前的这张脸，知道这个恶棍说的不是假话，他是会说到做到的。看来今天想要甩掉这个恶棍是很难的。但是，怎么可以让这样一个无耻的家伙侮辱自己呢？情急之中，王小芳突然想到了他刚才提到了刘新民，就大声说：胡司令，你既然知道我是刘新民的未婚妻，你和刘新民又是亲密的战友，你还敢对我起这样的坏心思？难道你就不怕刘新民会找你算账吗？
胡司令听王小芳这么一说，先是一愣，马上就笑了起来，对王小芳说：王小芳老师啊，算你聪明，要是换了别人，可真让你吓着了。你说我怕刘新民找我算账？你吓唬谁啊？只要我不认账，这样的事情他怎么找我。你就是告诉了他，他会信吗？再说，我量你也不敢告诉他。要是刘新民知道你和我有过这一次，他还会要你吗？到那时看你怎么做人。
王小芳心想，这一次可真是完了。但是，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就只有铤而走险了。于是她就对胡司令说，胡司令，你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那我就实话告诉你，今天就是刘新民派我来的，我是带着重要的革命任务来的。你不要不相信。我来的时候，刘新民特地嘱咐过我，不到关键的时候，不要说是他派我来的。
嘿嘿嘿嘿，王小芳啊王小芳，你在骗谁啊！你今天不就是来看你的马老师吗？我看你对那个刘新民已经没有什么心思了，你喜欢的就是这个马流氓。还说有什么重要的革命任务，鬼信！来吧，老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你只要让我舒服一次，马昌达也不会受罪，你也可以脱身走人。来吧，我看你还是个黄花闺女啊！
胡司令说着，又扑了上来，抱住王小芳就往地板上按，两个人就在地板上扭打起来。
王小芳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突然，桌上的电话突然“丁丁玲……”地响了起来。胡司令一听，先是一愣，然后还是松开了手，从王小芳身上爬起来，接电话去了。
“喂，哪位？”胡司令拿起电话，对着话筒吼了起来。
“啊！呵呵……是刘司令啊……什么？王小芳老师？……没有没有，她没有到我们这里来……真的是没有来……什么……好好好，她要是来了，我一定叫她马上回去，一定一定……再见！”
胡司令放下话筒，像个泥塑的菩萨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王小芳觉得很是奇怪，也呆呆地看着极司令。
这时，只听到胡司令大吼起来，看什么看？还不赶快走啊！刘司令……刘新民来电话找你！他娘的，幸好电话来得及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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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这样的一群人过来了，街上的人都来劲了，疯狂地围了上去看热闹。只听到他们在大声说，快去看啊，剧团里的那伙牛鬼蛇神来了。哈哈，真好看！
王小芳一听“剧团”两个字，不由得心头一紧。我不是正要去剧团找马昌达吗？难道说他也在里面？
这时，又听到旁边有人在大声说，你们快看，马昌达那个大流氓来了！看，那个剃着阴阳头的。看到了吗？
看到了，看到了。哈哈，看他还神气得起来么？
嘿，那家伙，现在总算倒霉了吧。
是嘛，快三十了还不结婚。好女人都让他给搞光了。
你眼红什么？他就是不搞也没有你的份啊，哈哈……
身边那些人的议论，好像是故意说给王小芳听的。但是，她并没有相信这些人的议论，她并不认为马昌达真的就是个大流氓。王小芳虽然没有任何理由说服自己，完全是凭一种直觉，就不认为马昌达真像那些人所议论的那样。她清楚地记得去年秋天的那个晚上，当自己站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是那样的惶恐不安；当自己主动向他要照片的时候，他又是那样的十分的不情愿。既没有对自己动手动脚，又没有轻佻的言语。世界上哪有那么安分守己的流氓？
这时，王小芳也用力挤了过去，终于在人群中看到了那个让自己牵肠挂肚、朝思暮想的马昌达。只见马昌达被剃着一个难看死了的阴阳头，浮肿的脸上有许多伤痕。这时他耷拉着脑袋，双手反绑在背后，被人推推搡搡地走着。马昌达的胸前挂着一块大牌子，脖子后面插着一根标子，牌子和标子上都写着几个醒目的大字——“打倒大流氓马昌达！”“马昌达”三个字还被圈了起来，上面打着几个红叉叉。
一看到马昌达这种样子，王小芳的眼泪立即忍不住溢了出来。她知道在这些日子里，马昌达一定吃了不少的苦头。一个人远离家乡，远离亲人，挨打挨斗之后，连个安慰的人都没有，有的只是冷眼和歧视。当时，王小芳真想挤过去，一把抱住他，去抚摸他脸上的伤痕，去安慰他那受伤的心。但是，她知道当时的环境是不允许自己这样做的。自己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只会让他受到更大的伤害，只会让他被当成是一个真正的大流氓。
就在这时，口号响起来了，在一阵阵的口号声中，有许多人从人群中挤过去，用手中的棍棒和皮带随意地鞭打这些人，好像这些人就是不听话的牲口一样。在这些被打的人当中，马昌达受的伤最重。一个三十多岁的汉子，突然从人群中冲了过去，拔下马昌达脖子后面的标子，在马昌达的头上，狠狠地用力一击。只听到“咔嚓”一声，那根标子断了，马昌达的头也破了，顿时鲜血直流，一下子就淌到了他的脖子上。马昌达身子一歪，当场就晕过去了。两边戴红袖章的红卫兵还是架着他，几乎是拖着他继续往前走。
两边看热闹的人还在一个劲儿地大声喊，打死他！打死他！打死这个地主份子的狗崽子！打死这个臭流氓……
王小芳让眼前的情景给吓坏了。她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啊！公社王书记被刘新民打得头破血流，她也是听刘新民的父亲说的，自己并没有亲眼所见。王小芳并没有想到，原来文化大革命打起人来，竟然是这样的疯狂，这样的残忍。王小芳已经没有挤进去的勇气了，一时吓得不知所措，只是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那些疯狂的人流，高呼着“打倒大流氓马昌达”的口号，从她的面前走过去。
等到这些人走远了，王小芳才猛醒过来，推着自行车悄悄地跟在他们的后面，一直跟到县城中心的广场那里。广场上有一座高台，当年也是县城里的戏台。不知有多少次，就是在这座戏台上，马昌达为县城的群众演出过一出出精彩的剧目。如今，他却像一条死狗一样，被人们拖上了台，让他跪在那里，接受那些红卫兵和所谓的“革命群众”的批判和鞭笞。人们已经不需要他的表演了，不再想听他演唱什么《天仙配》和《牛郎织女》了。他们这时所需要的是一种疯狂的快感和一种恶作剧的发泄。
这是一次声势浩大的批斗会，正像昨天晚上刘新民所说的那样，这一次是县城各个造反派组织的一次联合行动。他们把各个单位的“走资派”、“牛鬼蛇神”集中起来进行批斗和游街。批斗会过后就是押着这些人游街，游街的队伍有几里路长，县城的两条主要街道都挤得水泄不通。游街的时候，那些批斗的对象走在中间，两边是押解他们的红卫兵和革命群众。那中间的批斗对象每人手中拿一根棍子，后面的一个打前面的一个，前面的一个再打前面的一个，就这样一个打一个，一路打过去，一下也不能停。如果有哪一个停下来了，就马上被拖出来给他一顿暴打，直到打得他在地上不能动弹为止。整个批斗活动持续了三个多小时，有几个年纪大的“阶级敌人”当场给打死了。
这种场面，是王小芳以前想都没有想过的。她只是下意识跟着那些游街的队伍麻木地向前走着。她当时的目的只一个，那就是用眼睛时时盯着马昌达，看他能不能坚持到最后。
游街结束后时，各个单位的造反派又押着自己单位的阶级敌人，兴高采烈地回到自己的单位，去庆祝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胜利。这时，王小芳就跟着县剧团的那支队伍，悄悄地地来到了剧团的大门口，看着他们拖着马昌达走进了剧团的大院子。王小芳不敢贸然跟着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外朝里面窥视着。她看到马昌达被拖进院子之后，就被丢在院子中间的花坛边上，再没有人管他了。马昌达就像个死人一样躺在水泥地上，一动也不动，头上的血还在一滴滴地往外渗，地下已经有一滩血了。
等到其他的人都走开了，王小芳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她连想都没有想，就偷偷地溜进了剧团的院子。她看到马昌达躺在花坛边的水泥地上，紧闭着双眼，真像个死人一样，只有他的肚皮在急剧地一起一伏。这时，王小芳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淌了下来。她看了看四周，正准备弯下腰去把他抱在怀里，突然听到马昌达在微弱地说：水……水……
王小芳不知道哪里有水，她在东张西望。突然，她终于发现墙壁那里有一排洗衣池，上面有几个水龙头正在滴着水。王小芳就连忙走过去，想找一个能盛水的东西，给马昌达搞点水来。但是她向四周看了看，没有看到一只杯子或者是一只碗。这时，她又听到马昌达在那里痛苦地呻吟，嘴里在一直不停地呼唤着“水”。
王小芳一看没有别的办法，就只好解下头上的头巾，把它在水龙头那里用力洗了洗，然后就用这块湿漉漉的头巾，包着一包水来到马昌达的身边。王小芳跪了下去，把头巾里的水一点一点地挤到马昌达的嘴里。他的嘴里满是血泡，有的血泡已经破了，水滴进去后，满嘴都是血水，马昌达的嘴巴就是那样一张一合的，在吮吸着那带血的水。听到他那巴哒巴哒的吮吸声，王小芳的泪水又掉了下来。
也许是水的力量，让马昌达那干涸的心中又滋生了一种求生的勇气。马昌达终于睁开了他那双动人的眼睛，在惶恐不安地看着抱着自己的这个女人。王小芳不知道马昌达是不是认出了自己，她还是轻轻地叫了一声“马老师”，就像那天晚上，在后台看马昌达抹脸上的油彩时那样。
在她的呼唤声中，马昌达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睁大眼睛，死死地看了王小芳一眼，然后用力把她一推，闭上了眼睛，把头歪向了一边，断断续续地对她说：王小芳老师……你……快走吧！你这样做只会……只会让我罪上加罪，也会连累你的！你……你快走吧！趁现在……趁现在还没有人看见……
王小芳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赌气地说：不！我不怕连累！马老师！
你不怕……我可怕啊！我……我还不想让他们打死啊！你……快走吧！不要害……不要害我啊！你快走吧……
王小芳看到，马昌达在说这些话时，脸上现出一种可怕的恐惧。王小芳知道他说的是实话。就对他说：马老师，你能起来吗？我扶你回房间去。
马昌达突然大声说：你不要害我了。你赶快走！
王小芳点了点头站走来，含着泪花对他说：好，我走，我现在就走。下午我还会来看你的。
她抹了一把泪水，快步朝门外走去。
走到门外时，王小芳又回过头来。这时，她只见马昌达竟然挣扎着坐了起来，一只手紧紧地攥着条湿湿的花头巾，一只手在向她挥动着，就像一年前在杨岭镇演出的那个晚上，看着王小芳走出后台的那个样子，目送着王小芳走出了县剧团的院门。王小芳似乎看到了他脸上，露出了一丝感激的笑意。
中午，王小芳到大街上的一家小饭馆里吃了点东西，又买了几个馒头和包子，然后还到药店里买了一些紫药水、消炎粉和绷带之类的外用药品，又到剧团里找马昌达去了。她对马昌达一直放心不下，她不能让他就一直那样饿着肚子躺在那水泥地上流着血。在去剧团的路上，王小芳一直在想，只要马昌达愿意，只要他不害怕，她就会把他扶到宿舍里，给他水喝，给他洗脸，给他的伤口搽上药，然后就一直陪着他。那种想法尽管是那么的荒唐，但是，王小芳当时的确是那么想的。因为她是一个善良的农村姑娘，同时也因为她崇拜这个男人，喜欢这个男人。这个男人需要一个人照料他，尤其是在这样的时刻。至于这样做的后果怎样，王小芳几乎没有多想。
但是，当王小芳再一次走进县剧团的院门时，却发现马昌达已经不在地上了。地上的血迹还在，他到哪儿去了呢？
王小芳更加放心不下。她正在院子里探头探脑，想找个人打听时，突然从门边的一座小屋子里走出一个小老头来，看了她半天，然后对她说：姑娘你……你找谁呀？
王小芳一听，知道是问自己，就连忙着说：大伯，我……我找马老师。
哪个马老师啊？难道是马……马昌达吗？小老头说着，又把她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又说，你是他的什么人？
王小芳说，我……我是从他的老家来的，是他还没有过门的未婚妻。
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这股勇气，让王小芳居然敢说出这种话来。尽管她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火辣辣的，心里也突突地跳得那么厉害。但是，等到说完了这句话后，王小芳的脸上就不发烧了。她连忙说：大伯，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
小老头听王小芳这么一说，又打量了她一眼，才说：啊，原来你是他没过门的媳妇。怪不得有这么大的胆敢来看他！
王小芳一看这个小老头不像个多事的人，就说：大伯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我想看看他，给他送点吃的。
小老头向王小芳招了招了手，小声地说：闺女你过来，我告诉你，马昌达是个好人，也是个可怜的人，可是他这回倒大霉了。你还不知道吧，他这些日子天天在挨斗挨打，今天上午又被打得半死，现在被关在戏台后面的那个地下室里，由那些造反派头头在看守着，是不让人见的。我看你还是回去，过些日子再来看他吧。
王小芳一听，终于知道了马昌达的下落。她说：大伯，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地下室在哪里吗？我倒想去求求情，见他一面。你说我从他老家来一趟多不容易啊！
小老头说：那倒也是。喏，地下室就在那里头。从这条小巷子里进去，往前走几十步，然后向左拐就能看得到。你去吧，可要小心啊！多向那些人说说好话。你可要记住，千万不要说是我告诉你的啊！
王小芳感激地说：知道了，大伯。谢谢你啊！你真是个好人哪。
在那小老头的指点下，王小芳走进了一条黑暗的小巷子，就像向阴曹地府走去一样。这条小巷子有几十米长。她在黑暗中一步一步地走着，心里在突突地跳个不停。当她走到一半的时候，她心里不由得害怕起来，不知道前面等待自己的是祸是福，真想往回走。但是，一想到马昌达那种样子，想到他如今又被关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如果不给他送点吃的，说不定他真要饿死。王小芳尽管不知道马昌达是不是喜欢自己，但她却从心底里喜欢上了他。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去死。
王小芳就这样一边往里走，一边在心里告诫自己，在给自己寻找勇气。
到了拐弯的地方，王小芳终于看到了眼前有两点亮光在闪动。走近后才发现，原来是两个人在抽烟。那两个人一见她过来了，就连忙站起来大声说：喊住！干什么的！谁叫你到这里来，找死啊！
王小芳一看是两个戴着红袖章的造反派，手里都拿着枪，但她还是走上前去，低声下气地说：大哥，我想看看马昌达。他是不是在这里面啊？
看马昌达？说得倒轻巧。其中的一个把手中的枪向她一指，大声说，马昌达不在这里！谁说马昌达在这里啊？唔！
王小芳连忙说：大哥，你就行行好，让我见他一面吧！我知道马昌达就关在里面。
这时，另外的一个也站了起来，手中的烟头往地下一甩，对她说：你要见马昌达是不是？
嗯。王小芳点了点头。
嘿嘿，说得倒轻巧，行行好？你知不知道马昌达现在是我们团里的专政对象，是我们县有名的臭流氓。这样的人你也要见？你有没有无产阶级政治觉悟。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是他的什么人？从哪里来？不交代清楚也把你抓起来，专你的政！
王小芳几乎是连想都没有想，就脱口而出，我叫王小芳，是马昌达的未婚妻，从他老家安徽来的。
王小芳？未婚妻？我们怎么从来没有听他说过。你有证明吗？嘿嘿，看来这个马流氓还真是艳福不浅，居然又摊上了你这么一个年轻漂亮的未婚妻。小刘，你在这里好好看着，我带这个未婚妻到司令部去好好审查一下。说不定我们又抓到了一个女流氓。
小刘一听，连忙说：胡司令，你走了，我……我一个人怕……
怕？你怕什么怕！你是不是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你手里拿的是什么！那个马昌达敢乱说乱动，你就用手中的枪把他给我崩了！知道吗？
小刘连忙说：我知道，你快点回来啊胡司令。
胡司令笑着说：知道。我还要你警告我吗？王小芳，跟我来！
说着，胡司令就把王小芳带到楼上的一间房间里。这时正是中午，这间司令部里一个人也没有，楼下的院子里也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只见那个胡司令一进门就把披着的那件军大衣往桌子上一扔，然后坐在椅子上点燃了一支烟，翘起个二郎腿，嘿嘿地笑了两下，才对王小芳说：老实交代，你到底是马昌达的什么人，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王小芳说，胡司令，我真是他的未婚妻。
你就不要和我开玩笑了，王小芳。我看你也不过就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大姑娘。马昌达多大？差不多快三十了。自从县剧团组建起来，我就一直在这剧团里管灯光道具音响设备还跑龙套，我是看着马昌达进剧团的。在这些年里，我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有什么未婚妻。你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欺骗革命群众吗？
胡司令，我真是……
好啦好啦。胡司令打断王小芳的话说，你要是再说瞎话，我就马上把你抓起来，你信不信！告诉你，本司令见多识广，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不是那么容易上当受骗的。快给我说实话吧！
胡司令，我真是从他老家来的，你就行行好吧，让我见他一面吧，给他送点吃的……
别再演戏了，王小芳老师！胡司令突然对王小芳大吼一声，你以为我不认识你是不是？你叫王小芳这不假，但你根本就不是马昌达的未婚妻，更不是从他老家来的。说，你不就是杨岭公社那个什么小学的老师吗？去年我们剧团到你们公社演出时，你还上台唱过歌是不是？你的歌实在是唱得不错，要不是后来搞起了文化大革命，我们剧团还打算把你招进来做演员哩。告诉我，你是不是那一次认识了那个马流氓？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王小芳一听急了，知道这一下麻烦大了，就连忙说：胡司令，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就给我行个方便吧！我和马老师之间是清白的，根本……
你给我闭嘴！胡司令突然站起来，在桌子用力一拍。“啪”一声把王小芳吓了一跳。只听到他又在大声说，你们之间要是没有关系，你会从那么老远的地方跑到县城来看他吗？会给他买吃吗？ 说，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那个马昌达对你是不是那个了……
没有没有。胡司令，你千万不要往歪处想，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只是觉得他戏演得好，就崇拜他……
胡司令笑着说：戏演得？崇拜他？你知道他演的都是什么吗？都是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封资修，都是毒害革命群众的大毒草。到现在还说崇拜这样的一个人，我看你也是个小封资修。你给我老实交代，你为什么要来看他，是不是想搞反革命串联？你再不老实，我就把你关起来，让你们杨岭公社的造反派来领人。你们杨岭公社的红卫兵司令不是刘新民刘司令吗？我和他可是亲密战友啊！我只要一个电话打过去，我看你今后怎么做人！
王小芳一听这个胡司令这么一说，就知道今天要出事了。特别是他一提到刘新民三个字，真让她有点害怕。王小芳想，这件事要是真的传到刘新民耳朵里去了，那么，受伤害了不光是她自己，马老师就会遭更大的罪了。于是，王小芳就只好苦笑着对胡司令说：胡司令，感谢你对我的教育。马老师我就不看了，请你把这些东西交给他行吗？我现在就回去了。
王小芳一说完，放下手中的东西就要往外走。
这时，胡司令突然闯到到门口，把门一关，对王小芳说：嘿嘿，你要想走可没有那么容易。王小芳老师，去年在你们杨岭公社演出时，我们就听说你和刘新民的关系，听说你就是他的未婚妻。你要是不想让刘新民知道这件事，你就乖乖地听我的……知道吗？嘿嘿嘿嘿……
胡司令一边说，一边露出一脸的坏笑朝王小芳走过来，伸出手来就要摸她的脸。
王小芳当然知道他要干什么，就一边往后退一边说：胡司令，你……你不能这样。我……我……求你了……
只见那个家伙又逼了上来，把王小芳顶到了墙角里，紧紧地抱住了她，笑着说：求我也没有用，现在是我求你了。你就让我那个一下，就这一次……嘿嘿嘿嘿……
他一边说，一边就把嘴凑上来，往王小芳的脸上蹭，另一只手在王小芳的胸前乱摸……
眼看支持不住了，王小芳就用力抽出一只手，在胡司令那张肮脏的脸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大声说：你再要乱来，我就喊人了！
胡司令终于松开了手，用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后退了一步，阴险地对王小芳说：你喊啊！这个大院里鬼都没有一个，不要说是人。你不是要见马昌达吗？我可得告诉你，如果你不答应我，我就马上就叫那个马昌达死在你的面前，然后再给那个刘新民打电话，叫他把你领回去。如果要是那样，那你一辈子也就完了。你，好好想想吧。
王小芳看了看眼前的这张脸，知道这个恶棍说的不是假话，他是会说到做到的。看来今天想要甩掉这个恶棍是很难的。但是，怎么可以让这样一个无耻的家伙侮辱自己呢？情急之中，王小芳突然想到了他刚才提到了刘新民，就大声说：胡司令，你既然知道我是刘新民的未婚妻，你和刘新民又是亲密的战友，你还敢对我起这样的坏心思？难道你就不怕刘新民会找你算账吗？
胡司令听王小芳这么一说，先是一愣，马上就笑了起来，对王小芳说：王小芳老师啊，算你聪明，要是换了别人，可真让你吓着了。你说我怕刘新民找我算账？你吓唬谁啊？只要我不认账，这样的事情他怎么找我。你就是告诉了他，他会信吗？再说，我量你也不敢告诉他。要是刘新民知道你和我有过这一次，他还会要你吗？到那时看你怎么做人。
王小芳心想，这一次可真是完了。但是，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那就只有铤而走险了。于是她就对胡司令说，胡司令，你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那我就实话告诉你，今天就是刘新民派我来的，我是带着重要的革命任务来的。你不要不相信。我来的时候，刘新民特地嘱咐过我，不到关键的时候，不要说是他派我来的。
嘿嘿嘿嘿，王小芳啊王小芳，你在骗谁啊！你今天不就是来看你的马老师吗？我看你对那个刘新民已经没有什么心思了，你喜欢的就是这个马流氓。还说有什么重要的革命任务，鬼信！来吧，老子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你只要让我舒服一次，马昌达也不会受罪，你也可以脱身走人。来吧，我看你还是个黄花闺女啊！
胡司令说着，又扑了上来，抱住王小芳就往地板上按，两个人就在地板上扭打起来。
王小芳眼看就要支持不住了，突然，桌上的电话突然“丁丁玲……”地响了起来。胡司令一听，先是一愣，然后还是松开了手，从王小芳身上爬起来，接电话去了。
“喂，哪位？”胡司令拿起电话，对着话筒吼了起来。
“啊！呵呵……是刘司令啊……什么？王小芳老师？……没有没有，她没有到我们这里来……真的是没有来……什么……好好好，她要是来了，我一定叫她马上回去，一定一定……再见！”
胡司令放下话筒，像个泥塑的菩萨坐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王小芳觉得很是奇怪，也呆呆地看着极司令。
这时，只听到胡司令大吼起来，看什么看？还不赶快走啊！刘司令……刘新民来电话找你！他娘的，幸好电话来得及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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