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三十章 邀请
“什么……司巫大人造反？！”当班博语亲耳从自己父亲嘴里听到这个消息时感觉还是那么难以置信，“您查清楚了吗？司巫大人虽然平时说话做事有些冲动但是怎么会平白无故……”
“博语，我知道你和司巫大人感情很好。但有些事情也绝不是像你们小孩子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不会胡乱给司巫大人加罪名，所以先别着急，事情还没查清楚。”先知让班博语先冷静下来，“上一次司巫大人还气冲冲地上山说要砍倒建木，要不是被人拦下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而这次在登葆山上搜寻到的那三处封印已经被机要组破解了，已经确定是为了破坏建木结界才设置的。上一次的那个占卜结果只有我、司巫大人和你父亲知道，我也曾多次听到司巫抱怨我们巫咸国太过依赖命里占卜，的确说过要砍了那树——”
话刚说到这里，先知见大巫祝给他使了个眼色就立刻不再说话了。
“什么占卜？”班博语很敏锐，他一下子看出了父亲和先知有事瞒着他，便追问了一句。
“博语，你还只是个学生，虽说你十二岁就通过了成人大典，但你还是只能在十八岁才可以被授予巫师的称号。你现在连真正意义上的巫师都不算，所以你还不到知道这些事的时候！”
班步雍的话立刻震慑住了班博语一肚子的疑问。他显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插手这件事，于是背过身去冷冷地命令道：“既然放了学就回家做功课去吧。”
班博语知道父亲这样说了，再追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但他突然想起回来路上遇见的事情，还是多说了一句：“爸爸，您最近吩咐鱼渊大人做什么事情了吗？”
“你还有什么事？”听到儿子这么问，班步雍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今天我回来时见鱼渊大人鬼鬼祟祟地进到一处民宅里，样子有些奇怪。”
“什么住宅？”班步雍听到这话才转回身，似乎班博语的话多少引起了他的兴趣了。
“一处很不起眼的民宅，我记下了那民宅的号码，是在巫咸街23号，而且那里面好像住着两个异族人。”
“你听到他们说什么？”
班博语摇了摇头：“当时我离得太远了，没有走近去听，但从司祭大人的神色来看的确有些不正常。”
大巫祝沉默了片刻：“……鱼渊身为接引祭祀自然会与外界交往密切一些，更何况他那人喜欢结交朋友，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可能是我多心了，但是爸爸你也要多多提防，毕竟如果这次司巫大人下狱，接任他职位的就是鱼司祭。”班博语提醒了一句。
“你管得太多了，回家去！”大巫祝冷冷地制止了他的话。
班博语看了一眼先知玄释，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有了打算，便答应了一声，向父亲和先知行了个礼，只能退出了祠堂。
宿嘉麒正等在祠堂外面，见班博语走了出来忙朝他跑了过去。
“博语！我爸爸到底犯了什么罪了！”宿嘉麒正是司巫守制的儿子。
“你跟我过来。”班博语很谨慎地将宿嘉麒拉到一边去了。
接引祭祀鱼渊走入23号民舍中，民舍的门立即从他身后重新关闭起来了。
“来了。”
屋内拉着暗紫色的窗帘，黄昏下，这个不大的房间显得有些阴暗，鱼渊只能隐约见到面前桌子旁坐着的一个人，正用绯色的双眼凝视着他。
那双异类一般的眼睛让鱼渊见了多少有些不舒服。然而他还是清了清喉咙，一副淡定的模样：“请问找我来究竟有什么事。”
那人听到这话慢慢站起身，走到了他面前。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见到那人的一霎那还是让鱼渊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人身上披着兕皮兽衣，脸上带着一张兕兽鬼纹面具，从那面具中透出的冰冷双眸让人不敢正视。
这就是禺疆之子吗……鱼渊看着眼前这个假面人，不由让他记起了当年那个曾经令山海世界都为之颠覆的人物。
禺疆，为了一个女人而发动的那次倾城之变留下的只有这个男孩。有人说他就是当年被传夭折的华胥氏之国的四公子，虽然鲜为人知，但消息灵通的鱼渊还是多少听到些风声。比如他听四公子原是禺疆和施墨凝所生，比如他听说当年华胥国主震怒才杀了这孽种，但也有消息说，那个禺疆和施墨凝所生的男孩儿并没有死，因为有人曾见过禺疆身边跟着一个银发红眸的小孩子，只是十年过后便没人知晓禺疆和那孩子的下落，直至这个魑袭组织的出现。而魑袭首领邑寒的名字也开始在各个国家传开了，这个拥有着红眼白发的人物也渐渐被不知情的人们误以为就是当年死而复生的禺疆。然而在鱼渊亲眼所见这个邑寒之后他却宁愿相信自己得来的情报。因为无论如何用假面和兽衣掩饰身形，但那股稚气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遮掩的。
“大人请坐吧。”邑寒身边一个带着朱雀面具的男子对鱼渊说道。
鱼渊表面强装出镇定的样子，他不紧不慢地坐了下去：“我听说魑袭向来都是来去无影，没想到今日竟有幸见到了这个组织的头目，邑寒尊主还真是看得起巫咸国。”
邑寒看了鱼渊一眼，神情冰冷而不带有一丝笑意，这让鱼渊感觉如坐针毡。
“想必在来之前，鱼司祭已经充分调查过我们这个的组织了。这样也好，倒是省去了我们自我介绍的时间。”邑寒的声音冰冷得让人绝望。
这种压迫感让鱼渊本能站了起来：“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那个朱雀使马上挡在了他面前：“司祭大人还是请先坐下来说话吧。”
鱼渊自知自己势单力薄，也只能重新坐了回去，然而坐着只会让他更加不安。
“有话请直说吧。”他还是稍稍客气了一点。
“看来我们是不受欢迎了——朱雀使。”邑寒的声音依然冰冷袭人。
朱雀听到邑寒的招呼，马上点了点头，走到了鱼渊面前：“我们知道司祭大人日理万机，首先请允许我代我们尊主向您致以诚挚的谢意，感谢您能在百忙之中赏脸来和我们会面。”
鱼渊警惕地看了那朱雀使一眼。听着他们冠冕堂皇的话语，他的心中反而更加忐忑了，毕竟接到了这么恐怖的“邀请”，但凡换做是谁都不敢不来的。
“你们叫我来不会只是言谢的吧！还是你们魑袭在打我们巫咸国什么主意——”
鱼渊刚说到这里，突然听到坐在对面的邑寒尊主冷冷地笑了一声：“要打巫咸国主意的人可不是我们吧。”
鱼渊听到这话，不由一惊，气急败坏地瞪着他，却又不敢轻易冲撞他。
“您还是那么心急吗？”邑寒慢慢开口，言语中透出自信，“请不要紧张，我们知道您的雄心，因此特意来这里帮助您。”
鱼渊不敢轻易开口说话。那双红色的眼睛仿佛能直接看透人心似的，只让人畏惧。
邑寒仍然静静地注视着他，没有丝毫情绪上的波动。他沉默了片刻，低头开始慢慢摆弄挂在自己腰间的一条貂尾：“你费尽心机也只不过得到了小小司巫一职。想当年又在巫祝竞选中你因为一票之差拜给了班步雍，这样处处受制于人，我想是谁都不会高兴吧？——您可千万不要跟我说什么微言大义的话——会令我失望。”他冷冷地补充了一句，将刚想开口反驳他的鱼渊噎得一时语塞了。
鱼渊看了邑寒一眼，他完全猜不透他究竟想做什么。
邑寒见鱼渊沉默了，突然笑着瞥了他一眼。那双宝红色的双眼仿佛拥有一种令人畏惧的魔力，牢牢地捕获到了鱼渊闪烁不安的眼神。
“‘这些人究竟想要怎样！’”邑寒突然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又对着鱼渊笑了笑，“您是这么想的吧？”说着，他悠闲地用手支撑着自己的头，“长话短说的话，就是我们想和您做一笔交易。”
“交易？”鱼渊看着眼前这个恶魔一般的少年。
“不错。我们帮你夺权，你在成为新一任大巫祝之后只需要帮我们做一件事。——很划算的交易。”
“你要什么？”
“四方圣石。”
刚听到这个名词，鱼渊立刻就后悔了。他知道，既然邑寒尊主这么轻易地就将自己的目的说给了他，那么他也就根本不可能再有选择的余地了。没有人能够在知道了魑袭所想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眼前，他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合作，要么死！
“……四方圣石……”他有些失神地重复了一遍邑寒的话，似乎是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期冀自己刚刚不过是出现了幻听而已。
没有人不知道四方圣石这种蕴含着奇妙力量的上古灵石，它们因分别吸收了东、南、西、北四方灵气而孕生，因天地之灵而成形，因此得名，分别叫做东方苍龙石，南方朱雀石，西方白虎石以及北方玄武石。有传闻说只要集齐四方圣石，将其用原石昆吾之玉做引，便可以炼化出世间最强大的魄石。
“你难道——”鱼渊的话刚说到这里，正见到幽暗的光中邑寒那双猩红色的双眸一瞬间瞄向了他，他赶忙收住了话，嘴唇竟像被什么东西牢牢粘住了似的。
“……为什么要找我……”过了许久，鱼渊才又缓缓问道。
“我知道司祭大人是个聪明人。相信我们的合作一定会很愉快。”邑寒看了鱼渊一眼，慢慢站起身，他用那双漫不经心的红色双眸盯着面前这个额头上不断沁出冷汗的中年男人，斩钉截铁地说，“所以在您继任大巫祝一职之后，我希望您也能够尽快把它们找到，然后交给我。”
他的话冰冷而毫无生气，语气中也不掺杂分毫商量的余地。就像邑寒说的，鱼渊来之前对魑袭做了充分的调查，因此更明白他们的做事风格。他知道这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组织，只是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所为何，然而现在，鱼渊竟然亲耳从魑袭首领口中知道了这个神秘组织的目的，这对他来说绝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如果鱼渊没有猜错的话，恐怕他已经成为被魑袭组织选中的人了，而凡是被这个组织看上的人，也就只有乖乖为它效命的份，否则下场将生不如死。
但鱼渊自恃是巫咸国的接引祭祀，又是即将成为大司巫的不二人选，自然不会被眼前这个约摸只有十多岁的小孩子吓到魂不守舍的地步。于是他还是清了清喉咙，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又看了一眼邑寒身边的朱雀使者，做出了一副东道主的模样：“魑袭的作风我是有所耳闻不错，然而并不是人人都惧怕你们，更何况是在我巫咸国土之上！”他是一副被惹怒的样子。
这时，身旁的朱雀使突然笑出了声音：“司祭大人似乎弄错状况了，现在您可是在我们的地盘上。”
坐在一旁的邑寒只是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那只貂尾，并没有要说话的打算。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他知道自己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个组织的秘密就绝不可能轻易离开了。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的邑寒突然长叹了口气，站了起来：“看来司祭大人还不太清楚自己的处境呀，您似乎怀疑错对象了吧——您难道不知道巫咸国已经不信任您了吗？”说着，邑寒慢慢走到鱼渊面前，伸出两个手指，悠悠地开口道，“不如现在先从一件简单的事情入手吧，就当做是你为找寻四方圣石做些准备。”
“你是不是太自大了！我可什么都没答应你！”鱼渊显然对眼前这个少年旁若无人的态度很是不满。
“这件事对你来说并不困难。因为据我所知，你现下也正在做。”邑寒仍然自顾自地交待给他任务，“想办法破坏建木结界。”
“什么！”鱼渊听到这话突然怔了一下。他看着邑寒，眼前这个人仍然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然而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已然成为魑袭的傀儡了——而且自己毫无选择的余地。
“为什么你也在打建木的注意！”鱼渊不由问道。
“也？”邑寒冰冷地看了他一眼，笑着问他，“这个‘也’是指那位华胥氏之国的三公子吗？”
鱼渊知道冉让的秘密不能轻易透露，因此沉默着不敢再开口了。
邑寒用他火红色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坦然地一笑，只是这笑容丝毫不能让人感觉到快意。
“司祭大人不用紧张，我和那位三公子的立场并不冲突。建木是我们共同的目标，但我们也有我们自己不同的目的。我不会干扰你们的事情。我希望我说这些话能让您多少安心一些。那么现在——我想在您的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了吧？不如直接说出来吧。”
“让我回去想一想。”鱼渊最后做了一次逃脱的尝试。他刚走到门口想开门离开，但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朱雀使已经挡在了他的前面了。
“我回去考虑一下也不可以吗！”显然这个纠缠不休的朱雀使令鱼渊大为不满，“你们魑袭的本事我是有所耳闻的，难不成还担心我走出去通风报信吗！”
朱雀冰冷地看着他，伸手拦住了鱼渊的去路：“在魑袭面前，要么从命，要么死！我以为这些事司祭大人是早就清楚了的。”
“你在威胁我？”鱼渊听到这话，一下子幻化出自己的法杖，刚要准备与那朱雀使恶斗一场，然而邑寒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和朱雀使之间，鱼渊顿时觉得自己手脚发麻，动弹不得了。
“你怎么可以对我们请来的客人这般无礼。”
邑寒的声音冰冷异常。那朱雀使听闻这话，马上退到了一边。
很显然鱼渊根本没有留意从身后绕过来的邑寒，这个举动也正好验证了他和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之间实力的巨大差距，于是他不得不收敛了一些。鱼渊瞪了朱雀使一眼，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收起了手中法杖。
“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我可以给您三天的考虑时间，您身边不是有那个军事在吗，你可以去和那位三公子商量一下再做决定也不迟。”说着，邑寒看了一眼呆立在门口的鱼渊，自己漫步走回到桌前坐了下来，“三天后，如果司祭大人不来找我们，我们自然会去登门拜访。”
邑寒的话让鱼渊不由打了个寒战。显然这些话是邑寒有意说给他听的。这位魑袭的首领已经摸清了他身边的一切状况，从刚刚的谈话中，邑寒知道冉让的存在，甚至知道冉让的目的！而鱼渊不知道这个可怕的人物究竟还知道自己多少事情。
“放心，我会三天后给你答复。”鱼渊没有看他们，只是推开房门快步离开了。
直到走了很远他才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见没有人追上来，鱼渊突然感觉体力不支，靠住了墙壁。一阵冷风吹过，他打了个寒战，才意识到，冷汗早已将他身上的巫衣浸透了。
鱼渊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径自奔着冉让的住所去了。
“尊主真的就这样放鱼渊走了？”朱雀使撩开窗帘的一角，注视着鱼渊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没关系。”邑寒似乎胸有成竹，“鱼渊的野心大得很，眼前他恐怕比谁都急着得到巫祝的位子。现在他恐怕是想急着去找冉让商量对策吧。”
“那我们……”
“不急。”邑寒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泰然一笑。
看着邑寒这副胸有成竹的笑容，朱雀使就知道事情已经成功了。于是他也马上笑着走到邑寒面前：“看来现在一切事情都正按照您的计划进行着。”
“……除了那昆吾石的主人。”说着这话，邑寒那副兕兽鬼面下从容的红色眸子稍稍闪烁出了一丝不确定的光。
*山海志：禺疆——字玄冥，东海海神之子，有灵龟，曾奉天帝之命命十五只巨龟背负岱舆、员峤、瀛洲、方壶、蓬莱五座仙山，与颛顼共同治理北方，因此又是北海海神、北风风神，掌管冬季，另兼任水神以及瘟疫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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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步雍的话立刻震慑住了班博语一肚子的疑问。他显然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插手这件事，于是背过身去冷冷地命令道：“既然放了学就回家做功课去吧。”
班博语知道父亲这样说了，再追问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了，但他突然想起回来路上遇见的事情，还是多说了一句：“爸爸，您最近吩咐鱼渊大人做什么事情了吗？”
“你还有什么事？”听到儿子这么问，班步雍不耐烦地回了一句。
“今天我回来时见鱼渊大人鬼鬼祟祟地进到一处民宅里，样子有些奇怪。”
“什么住宅？”班步雍听到这话才转回身，似乎班博语的话多少引起了他的兴趣了。
“一处很不起眼的民宅，我记下了那民宅的号码，是在巫咸街23号，而且那里面好像住着两个异族人。”
“你听到他们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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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管得太多了，回家去！”大巫祝冷冷地制止了他的话。
班博语看了一眼先知玄释，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有了打算，便答应了一声，向父亲和先知行了个礼，只能退出了祠堂。
宿嘉麒正等在祠堂外面，见班博语走了出来忙朝他跑了过去。
“博语！我爸爸到底犯了什么罪了！”宿嘉麒正是司巫守制的儿子。
“你跟我过来。”班博语很谨慎地将宿嘉麒拉到一边去了。
接引祭祀鱼渊走入23号民舍中，民舍的门立即从他身后重新关闭起来了。
“来了。”
屋内拉着暗紫色的窗帘，黄昏下，这个不大的房间显得有些阴暗，鱼渊只能隐约见到面前桌子旁坐着的一个人，正用绯色的双眼凝视着他。
那双异类一般的眼睛让鱼渊见了多少有些不舒服。然而他还是清了清喉咙，一副淡定的模样：“请问找我来究竟有什么事。”
那人听到这话慢慢站起身，走到了他面前。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见到那人的一霎那还是让鱼渊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人身上披着兕皮兽衣，脸上带着一张兕兽鬼纹面具，从那面具中透出的冰冷双眸让人不敢正视。
这就是禺疆之子吗……鱼渊看着眼前这个假面人，不由让他记起了当年那个曾经令山海世界都为之颠覆的人物。
禺疆，为了一个女人而发动的那次倾城之变留下的只有这个男孩。有人说他就是当年被传夭折的华胥氏之国的四公子，虽然鲜为人知，但消息灵通的鱼渊还是多少听到些风声。比如他听四公子原是禺疆和施墨凝所生，比如他听说当年华胥国主震怒才杀了这孽种，但也有消息说，那个禺疆和施墨凝所生的男孩儿并没有死，因为有人曾见过禺疆身边跟着一个银发红眸的小孩子，只是十年过后便没人知晓禺疆和那孩子的下落，直至这个魑袭组织的出现。而魑袭首领邑寒的名字也开始在各个国家传开了，这个拥有着红眼白发的人物也渐渐被不知情的人们误以为就是当年死而复生的禺疆。然而在鱼渊亲眼所见这个邑寒之后他却宁愿相信自己得来的情报。因为无论如何用假面和兽衣掩饰身形，但那股稚气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遮掩的。
“大人请坐吧。”邑寒身边一个带着朱雀面具的男子对鱼渊说道。
鱼渊表面强装出镇定的样子，他不紧不慢地坐了下去：“我听说魑袭向来都是来去无影，没想到今日竟有幸见到了这个组织的头目，邑寒尊主还真是看得起巫咸国。”
邑寒看了鱼渊一眼，神情冰冷而不带有一丝笑意，这让鱼渊感觉如坐针毡。
“想必在来之前，鱼司祭已经充分调查过我们这个的组织了。这样也好，倒是省去了我们自我介绍的时间。”邑寒的声音冰冷得让人绝望。
这种压迫感让鱼渊本能站了起来：“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那个朱雀使马上挡在了他面前：“司祭大人还是请先坐下来说话吧。”
鱼渊自知自己势单力薄，也只能重新坐了回去，然而坐着只会让他更加不安。
“有话请直说吧。”他还是稍稍客气了一点。
“看来我们是不受欢迎了——朱雀使。”邑寒的声音依然冰冷袭人。
朱雀听到邑寒的招呼，马上点了点头，走到了鱼渊面前：“我们知道司祭大人日理万机，首先请允许我代我们尊主向您致以诚挚的谢意，感谢您能在百忙之中赏脸来和我们会面。”
鱼渊警惕地看了那朱雀使一眼。听着他们冠冕堂皇的话语，他的心中反而更加忐忑了，毕竟接到了这么恐怖的“邀请”，但凡换做是谁都不敢不来的。
“你们叫我来不会只是言谢的吧！还是你们魑袭在打我们巫咸国什么主意——”
鱼渊刚说到这里，突然听到坐在对面的邑寒尊主冷冷地笑了一声：“要打巫咸国主意的人可不是我们吧。”
鱼渊听到这话，不由一惊，气急败坏地瞪着他，却又不敢轻易冲撞他。
“您还是那么心急吗？”邑寒慢慢开口，言语中透出自信，“请不要紧张，我们知道您的雄心，因此特意来这里帮助您。”
鱼渊不敢轻易开口说话。那双红色的眼睛仿佛能直接看透人心似的，只让人畏惧。
邑寒仍然静静地注视着他，没有丝毫情绪上的波动。他沉默了片刻，低头开始慢慢摆弄挂在自己腰间的一条貂尾：“你费尽心机也只不过得到了小小司巫一职。想当年又在巫祝竞选中你因为一票之差拜给了班步雍，这样处处受制于人，我想是谁都不会高兴吧？——您可千万不要跟我说什么微言大义的话——会令我失望。”他冷冷地补充了一句，将刚想开口反驳他的鱼渊噎得一时语塞了。
鱼渊看了邑寒一眼，他完全猜不透他究竟想做什么。
邑寒见鱼渊沉默了，突然笑着瞥了他一眼。那双宝红色的双眼仿佛拥有一种令人畏惧的魔力，牢牢地捕获到了鱼渊闪烁不安的眼神。
“‘这些人究竟想要怎样！’”邑寒突然冷冷地说了这么一句话，又对着鱼渊笑了笑，“您是这么想的吧？”说着，他悠闲地用手支撑着自己的头，“长话短说的话，就是我们想和您做一笔交易。”
“交易？”鱼渊看着眼前这个恶魔一般的少年。
“不错。我们帮你夺权，你在成为新一任大巫祝之后只需要帮我们做一件事。——很划算的交易。”
“你要什么？”
“四方圣石。”
刚听到这个名词，鱼渊立刻就后悔了。他知道，既然邑寒尊主这么轻易地就将自己的目的说给了他，那么他也就根本不可能再有选择的余地了。没有人能够在知道了魑袭所想之后还能全身而退。眼前，他的选择只有两个——要么合作，要么死！
“……四方圣石……”他有些失神地重复了一遍邑寒的话，似乎是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期冀自己刚刚不过是出现了幻听而已。
没有人不知道四方圣石这种蕴含着奇妙力量的上古灵石，它们因分别吸收了东、南、西、北四方灵气而孕生，因天地之灵而成形，因此得名，分别叫做东方苍龙石，南方朱雀石，西方白虎石以及北方玄武石。有传闻说只要集齐四方圣石，将其用原石昆吾之玉做引，便可以炼化出世间最强大的魄石。
“你难道——”鱼渊的话刚说到这里，正见到幽暗的光中邑寒那双猩红色的双眸一瞬间瞄向了他，他赶忙收住了话，嘴唇竟像被什么东西牢牢粘住了似的。
“……为什么要找我……”过了许久，鱼渊才又缓缓问道。
“我知道司祭大人是个聪明人。相信我们的合作一定会很愉快。”邑寒看了鱼渊一眼，慢慢站起身，他用那双漫不经心的红色双眸盯着面前这个额头上不断沁出冷汗的中年男人，斩钉截铁地说，“所以在您继任大巫祝一职之后，我希望您也能够尽快把它们找到，然后交给我。”
他的话冰冷而毫无生气，语气中也不掺杂分毫商量的余地。就像邑寒说的，鱼渊来之前对魑袭做了充分的调查，因此更明白他们的做事风格。他知道这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组织，只是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所为何，然而现在，鱼渊竟然亲耳从魑袭首领口中知道了这个神秘组织的目的，这对他来说绝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如果鱼渊没有猜错的话，恐怕他已经成为被魑袭组织选中的人了，而凡是被这个组织看上的人，也就只有乖乖为它效命的份，否则下场将生不如死。
但鱼渊自恃是巫咸国的接引祭祀，又是即将成为大司巫的不二人选，自然不会被眼前这个约摸只有十多岁的小孩子吓到魂不守舍的地步。于是他还是清了清喉咙，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又看了一眼邑寒身边的朱雀使者，做出了一副东道主的模样：“魑袭的作风我是有所耳闻不错，然而并不是人人都惧怕你们，更何况是在我巫咸国土之上！”他是一副被惹怒的样子。
这时，身旁的朱雀使突然笑出了声音：“司祭大人似乎弄错状况了，现在您可是在我们的地盘上。”
坐在一旁的邑寒只是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那只貂尾，并没有要说话的打算。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他知道自己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个组织的秘密就绝不可能轻易离开了。
他的话音刚落，身后的邑寒突然长叹了口气，站了起来：“看来司祭大人还不太清楚自己的处境呀，您似乎怀疑错对象了吧——您难道不知道巫咸国已经不信任您了吗？”说着，邑寒慢慢走到鱼渊面前，伸出两个手指，悠悠地开口道，“不如现在先从一件简单的事情入手吧，就当做是你为找寻四方圣石做些准备。”
“你是不是太自大了！我可什么都没答应你！”鱼渊显然对眼前这个少年旁若无人的态度很是不满。
“这件事对你来说并不困难。因为据我所知，你现下也正在做。”邑寒仍然自顾自地交待给他任务，“想办法破坏建木结界。”
“什么！”鱼渊听到这话突然怔了一下。他看着邑寒，眼前这个人仍然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然而他的直觉告诉他，他已然成为魑袭的傀儡了——而且自己毫无选择的余地。
“为什么你也在打建木的注意！”鱼渊不由问道。
“也？”邑寒冰冷地看了他一眼，笑着问他，“这个‘也’是指那位华胥氏之国的三公子吗？”
鱼渊知道冉让的秘密不能轻易透露，因此沉默着不敢再开口了。
邑寒用他火红色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坦然地一笑，只是这笑容丝毫不能让人感觉到快意。
“司祭大人不用紧张，我和那位三公子的立场并不冲突。建木是我们共同的目标，但我们也有我们自己不同的目的。我不会干扰你们的事情。我希望我说这些话能让您多少安心一些。那么现在——我想在您的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决定了吧？不如直接说出来吧。”
“让我回去想一想。”鱼渊最后做了一次逃脱的尝试。他刚走到门口想开门离开，但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朱雀使已经挡在了他的前面了。
“我回去考虑一下也不可以吗！”显然这个纠缠不休的朱雀使令鱼渊大为不满，“你们魑袭的本事我是有所耳闻的，难不成还担心我走出去通风报信吗！”
朱雀冰冷地看着他，伸手拦住了鱼渊的去路：“在魑袭面前，要么从命，要么死！我以为这些事司祭大人是早就清楚了的。”
“你在威胁我？”鱼渊听到这话，一下子幻化出自己的法杖，刚要准备与那朱雀使恶斗一场，然而邑寒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和朱雀使之间，鱼渊顿时觉得自己手脚发麻，动弹不得了。
“你怎么可以对我们请来的客人这般无礼。”
邑寒的声音冰冷异常。那朱雀使听闻这话，马上退到了一边。
很显然鱼渊根本没有留意从身后绕过来的邑寒，这个举动也正好验证了他和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年之间实力的巨大差距，于是他不得不收敛了一些。鱼渊瞪了朱雀使一眼，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收起了手中法杖。
“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我可以给您三天的考虑时间，您身边不是有那个军事在吗，你可以去和那位三公子商量一下再做决定也不迟。”说着，邑寒看了一眼呆立在门口的鱼渊，自己漫步走回到桌前坐了下来，“三天后，如果司祭大人不来找我们，我们自然会去登门拜访。”
邑寒的话让鱼渊不由打了个寒战。显然这些话是邑寒有意说给他听的。这位魑袭的首领已经摸清了他身边的一切状况，从刚刚的谈话中，邑寒知道冉让的存在，甚至知道冉让的目的！而鱼渊不知道这个可怕的人物究竟还知道自己多少事情。
“放心，我会三天后给你答复。”鱼渊没有看他们，只是推开房门快步离开了。
直到走了很远他才停了下来，回头看了看。见没有人追上来，鱼渊突然感觉体力不支，靠住了墙壁。一阵冷风吹过，他打了个寒战，才意识到，冷汗早已将他身上的巫衣浸透了。
鱼渊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径自奔着冉让的住所去了。
“尊主真的就这样放鱼渊走了？”朱雀使撩开窗帘的一角，注视着鱼渊消失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没关系。”邑寒似乎胸有成竹，“鱼渊的野心大得很，眼前他恐怕比谁都急着得到巫祝的位子。现在他恐怕是想急着去找冉让商量对策吧。”
“那我们……”
“不急。”邑寒把玩着手中的茶杯，泰然一笑。
看着邑寒这副胸有成竹的笑容，朱雀使就知道事情已经成功了。于是他也马上笑着走到邑寒面前：“看来现在一切事情都正按照您的计划进行着。”
“……除了那昆吾石的主人。”说着这话，邑寒那副兕兽鬼面下从容的红色眸子稍稍闪烁出了一丝不确定的光。
*山海志：禺疆——字玄冥，东海海神之子，有灵龟，曾奉天帝之命命十五只巨龟背负岱舆、员峤、瀛洲、方壶、蓬莱五座仙山，与颛顼共同治理北方，因此又是北海海神、北风风神，掌管冬季，另兼任水神以及瘟疫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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