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二十九章 幻灭
宿嘉麒肃地拍案而起，他立刻拦住了想要离开的班博语：“你什么意思！你为了那个疯女人要和我绝交是不是！”
班博语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去解释什么，他将所有巫具一并装到了他腰间的息囊中起身要走。他知道沐晓的真实身份现在还不能说出来，他也同样知道，这种事情以后是绝对不能再发生了。
宿嘉麒见班博语这种态度一下子恼了，他一把将肩上的书包摔在了地上，指着班博语的鼻子大骂：“你TM是不是失心疯了！让我别招惹她？当初TMD是谁开的这个头！你什么意思你！”
班博语看了看教室中齐刷刷注视着他们的眼睛，平静地说道：“这件事因我而起，也该由我了解了它。我的话说得很清楚了，”说着，他冷冰冰地瞥了一眼其他人，“以后如果有谁再和沐晓过不去，就是在和我过不去，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这话，他慢步走出了教室，留下一脸错愕的宿嘉麒呆立在原来的地方。
班博语刚走出校园便将他脖肩之间的大风纹身放了出来，他一下子跳上了大风的背朝着登葆山的方向飞去了。
沐晓谨慎地跟在南烈身后，突然天上一个黑影从她头顶掠过，她抬头正见到班博语乘着他的大风从她面前经过。
“班博语？！……班博语！”
沐晓赶忙向前跑了两步挥手招呼着。
“没用的，省省力气吧。有建木外的封印在，没人看得见你，也没人听得见你的话。”南烈淡淡地回答她。
沐晓眼看着那大风载着班博语从她面前飞过，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即使听到她的呼喊声又怎样呢？他是杀死小奇的凶手，也是最希望她永远消失的人，他怎么会帮她，怎么会救她！
南烈顺着沐晓的视线看着那大风飞去的方向，不由发出了“啧啧”的叹息声：“可惜了那么好的一只神兽，你爸爸还真大方——”
沐晓听到这话不由一怔，她猛地转身盯着南烈，一副惊慌的样子：“你！……你怎么知道大风的事！”
“你昨晚趴在地上说的——”南烈讥诮地笑了笑，挑逗地看着她故意问了一句，“你不记得了？”
沐晓赶忙低下头，避开了那双红宝石般犀利的眸子。她真的好怕与南烈对视，每次看到那双慑人的眼睛都会让她产生一种羞愧得无地自容的感觉，他那副神情总让她感觉自己仿佛没穿衣服一样。
这个犹如在恶魔的庇护下走出来的男孩子，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慵懒而又优雅的贵族气质。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仿佛一切都无法令他那双从容的双眸闪动一丝慌乱的光。
沐晓感觉他身上有种让她毛骨悚然的危险气息，这个男孩子，虽然笑着，但那双深邃的宝红色眸子却永远透出些桀骜不驯地肃杀之气，那双神秘的红色眼睛，仿佛能够透过她的皮肉直接窥探到她心底最深处的邪恶一般，她第一次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仿佛一切的掩饰都变得那么荒唐可笑。
也许是昨晚她真的说了太多，总之，在这个人面前她已经没有秘密可言了！
“他这是要去哪。”南烈盯着大风，见他们在半山腰落下，不由缓缓往前走了两步。
沐晓听到这话，也跑到南烈身边朝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顿时，她的心中一惊，赶忙抓起南烈的胳膊一脸急躁地问着：“那边是不是清幽谷？这建木上有没有一处地方可以看到清幽谷！”
南烈只是沉默地看着沐晓，似乎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就是……就是登葆山上那个湖……就是……”沐晓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向南烈解释那个她口中的清幽谷。
南烈慵懒地听着沐晓的描述，看她在自己面前比手画脚，眼中总是带着那淡淡的戏谑。
沐晓看着南烈这种桀骜不驯的表情突然明白过来了，果然，她又被他耍了。他似乎就是喜欢看她出丑，喜欢看她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于是沐晓不说话了，此刻她的心中急躁，她只是冷冷地瞪了南烈一眼，转身便径直往建木上面跑去了。
“你去哪。”南烈拉住她，仍然一副恬然的神态，“不去找芷心了吗。”
听到这话，沐晓埋在心里面的火气一下全部都爆发了出来：“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那我爬到建木的最高处就一定可以见到清幽谷！”
“好主意。去吧。”南烈听到这话顺势往身边的一朵巨大花苞上一靠，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但是——”南烈看着沐晓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有意不紧不慢地开口说着，“等你走到最上面恐怕已经好几年过去了——”
沐晓听到这话，不由停了下来，她转身看着南烈，感觉自己的一双眼睛火辣辣地发胀。
“纵使你走到了建木顶端，但那里可是通往神族的地方，自然有结界和神兽拦着，不过——倒是一条很好的寻死之路~”
沐晓刚想说话，南烈又接着说道：“就算你是站在上面的结界之下看你那什么谷——”说着，南烈讥讽地看了她一眼，慢慢走到沐晓面前，用手指轻轻撩拨了一下她的头发，“你有那么好的视力从云端看到你的那块秘密基地吗——”
沐晓又一次被南烈问得哑口无言了。
南烈那种狂傲不羁的语气和漠视一切的眼神总让沐晓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像小丑一样，既无知又软弱。沐晓从来不愿轻易认输，但在南烈面前她却感觉自己弱得那么不堪一击。
南烈讥诮地笑着，他一副泰然地看着沐晓，慵懒地开口说：“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沐晓毕竟是个不肯示弱的脾气，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即使知道前面的路是走不通的，但让她这样任由眼前这个魔鬼一般的人去摆布也是绝不甘心的。终于，她还是高傲地仰起头，抱着撞得头破血流的决心往建木上一层走了。
“祝你好运——再走两层就可以和传说中的食人兽见面了~”
南烈嘲谑的声音从沐晓背后传来，像一阵簌簌的寒风一般，吹得她的脊背发凉。但她仍然带着不撞南墙心不死的决心，很快走出了南烈的视线。
直到她感觉南烈看不到她了，她才渐渐放慢了脚步。沐晓踟蹰着往前走了两步，感觉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周身隐隐约约弥漫上了一层淡淡的阴暗气息。这时，一阵剧烈的震动使整个地面紧跟着晃动了起来，沐晓吓得赶忙抱着头蹲下了身子，直到震动消失了她才慢慢抬头朝四处瞄了一眼。周围死寂一般，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处了，身边的景致似乎也与建木的下面几层有些不同，四周黑蒙蒙的，空间里到处都被那些墨黑色的花果簇拥起来，让人感到窒息。
这时，一朵巨大的黑色花蕾后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沐晓先是一惊，紧接着慢慢站起身，好奇地朝那朵花跟前走了两步，正看到一张婴儿的面容从黑色花蕾后面露了出来。
“是……婴儿……？！”
沐晓小心地朝那婴儿靠了过去。
“这里怎么会有婴儿……”沐晓一面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正在啼哭的婴儿一面四处张望着。突然，那婴儿头猛地从花蕾背后蹿了出来，瞬间，一个巨大的黑影蹿到了沐晓面前。
顿时，一个长着羊的身子，婴儿头颅的怪物纵身跳到了沐晓的跟前，它用腋窝下的一双眼睛贪婪地凝视着浑身已经僵硬的沐晓，婴儿一般的啼哭声似乎变得尤其刺耳难耐。只见那怪物一下子朝沐晓扑了过来，就在同一时刻，沐晓终于认出了那怪物的真容——是凶兽饕餮！
这让她不由后悔起来了。自己竟然忘了饕餮专门以婴儿啼哭声来吸引人上钩！眼见着那扑过来的凶兽，她却感觉自己的身子像棍一样僵硬得动弹不得了。她刚想幻化出自己的短木法杖抵御这饕餮的攻击，又马上记起那短木杖在昨天已经被人折成两段了。
只在一瞬，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凶兽压倒性的力量猛地将她扑倒在了地上。沐晓眼睁睁看着那婴儿的面容顷刻之间变成了张着血盆大口的狰狞丑恶的脸。她的脑袋顿时变成了空白的一片。
也许她的生命真的将会止于此刻了，也许这也算不上什么坏事……
沐晓认命似的紧紧闭上了眼睛，这时，远处传来了口哨的声音，那饕餮突然像受了惊吓似的，一下子从沐晓身上跳开了。沐晓感觉那怪物的杀气突然消失不见了，不由睁开眼看了一下。
眼前的画面完全把沐晓镇住了。
刚刚还是杀气腾腾的饕餮凶兽此刻竟像一只温顺的猫咪一样依偎在南烈身边，享受着他的爱抚。沐晓半张着嘴，瞠目结舌地坐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一幕，心脏却还在“咚咚”地打着鼓。
“吓傻了吗。”
南烈拍了拍饕餮的头，宝红色的眼睛中带着揶揄的笑。
“你……它……”沐晓指了指饕餮，又看了看南烈，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了。
南烈拍了拍饕餮的背：“好孩子，她是我的女人，去吧！”
饕餮长啸了一声，转身便跑开了。
“你还要坐到什么时候？”南烈看着沐晓冷笑了一声，将她拉了起来。
“谁……谁是你的女人！”沐晓刚站起身便赶忙将手从挣了出来，瞪了南烈一眼，“这怪兽也是你故意放出来的是不是！”
“我早提醒过你，建木中到处都是食人的野兽——是你不听劝才对吧。”说着，南烈冷笑了一声，小声嘀咕说，“还以为是长了多大本事才敢往这边走——”
“你！”沐晓虽然有些气不过，但却又不知究竟该怎样反驳南烈的话，只能将脚一跺，转过身去不再说话了。终于，她选择漠视南烈，像是根本没看见他一样略过他，继续往建木上面走。
“下一次你再遇到饕餮或是别的什么怪兽我可不会再管了。”南烈对着沐晓的背影喊了一句，见她仍然头都不回地往前走，他又笑了笑，“这饕餮本就喜好吃，尤其喜欢漂亮小姑娘白白嫩嫩的肉——”
沐晓听到这话，终于愤怒地拾起地上一颗石子转身朝南烈砸了过去。
南烈很随意地接住石头，像抛硬币一样玩耍着，一副讥讽的笑脸，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道：“——你正和它的胃口。”
说完，南烈瞧了一眼满脸通红，似乎马上就要爆发了的沐晓，转身便慢慢朝着建木下方走了。
沐晓呆滞地看着南烈的背影，突然鼻子一酸，往地上一蹲，哭了起来。
南烈听到哭声慢慢停下了脚步，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投降似的叹了口气，又重新走回到沐晓跟前。她满脸泪痕地望着他，心中积蓄的委屈竟像泉水一样，化作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涌了出来。
“笨蛋。”南烈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痕，眼中隐约的一丝温柔却也是一闪而过的。
她看着南烈，有那么一刻，她差点就将眼前这个男孩子当成冉让了。只有那么一刻，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就在南烈放下那副桀骜的气息的一瞬，仿佛冉让便站在了她跟前，如往常一般温柔地为她轻轻拭去眼泪。
冉让……那个人，那个曾给她无限幻想的人，他已经死了……随着清幽谷的习习凉风，消逝得了无踪迹，仿佛从未有过这人一般……
那个人……本来就不曾存在过……
一直以来那只不过是她的一个幻想！
沐晓不知不觉中被南烈带着走了很远很远，直到南烈停下来，转过身用很不屑的眼神瞥了瞥她，又示意了一下他的身后。
沐晓顺着南烈的指示看了看，在她模糊的视线中隐约见到了那个她心之所系的地方——清幽谷。
她错愕地看了南烈一眼，看着他那漫不经心的神情突然破涕为笑了。
站在这个建木树梢端，整个清幽谷尽收眼底。
班博语慢慢走到清幽谷中，这里依然空无一人。他瞧着眼前宁静的净悬湖，眼中闪过一丝忧郁的光。
这里承载着许多故事，许多记忆，却也承担了太多太多的不得已。班博语不知道，如果他能及早让沐晓摆脱对这里的依赖，她是否还会往登葆山上跑，如果她不是跑来登葆山上，她是否还会像现在一样下落不明。
螣蛇的占卜告诉他，他还有三年时间。他不知道沐晓究竟是不是那个他命中的克星，此刻他的心中只有太多的难以释怀。
自打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之后他没有得到过片刻的安宁。说实话，他这次真的害怕了。他真不明白为什么命运要对他这样不公，他怕死，更怕沐晓就是那个他不得不杀死的人！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和她只能有一个人继续活下去他会怎么办呢……如果沐晓现在真的已经死了，那么他的那个命中的大劫是否真的就此破解了呢？
然而却很奇怪。因为他一点也不希望她死……
三年，螣蛇告诉他三年。
那是一个期限。
他不知道如果沐晓能顺利回来，在这以后的三年时间里他和她还会发生怎样的矛盾，又究竟是怎样的矛盾致使他们之间非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不可。
他本以为他们之间已经坏到不能再坏了……
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
面对着眼前的净悬湖他突然苦涩地笑了起来。因为在他看来，事情真的已经足够可笑了。他开始畏惧起这无情的时光来了。三年，也许是再短暂不过的时间了。那三年之后呢？他或者她是否还能存活在这个世上呢……
他不知道，也不想再想这些事情了……
他伸出左臂，螣蛇纹身渐渐在他手臂上蠕动，渐渐地从纹饰图样中活络起来，缠绕着他的手臂缓慢地爬了出来。
“主人。”螣蛇直立起身，向他鞠了一躬。
沐晓听不清班博语在说什么，因为她看到的只是南烈用法术放大后的幻影。她只是努力瞪着眼睛想要看清那处班博语的一举一动。
“真不简单，竟然能够役使螣蛇。”南烈依然倚靠着树干，带着几丝慵懒地盯着班博语面前的螣蛇，不由感叹了一句。
沐晓听了南烈这话突然有些诧异地回过头看了看站在身后的他。她想都不敢想象这个桀骜不驯的男孩子此刻竟用这样一种略微佩服的语气夸赞着她最最憎恨的人。这让她有些生气，于是她马上反击了一句：“你害怕他？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
“你觉得我很厉害吗？”南烈仍然一副嘲弄的眼神。
沐晓听了这话马上红了脸，眼睛从南烈那揶揄的视线上逃开了：“……不觉得！”说着又补上了一句，“那个饕餮肯定不是你的守护神兽！”
南烈满是不屑地一笑：“守护神兽？那种东西只有弱者才需要。”说着，他伸出手让一只食人的罗罗鸟落到了他修长的指尖上，“这些兽类只不过是我的奴仆而已。”
一阵冷风掠过，沐晓看着眼前这个男孩子又一次出神了。他的举止之中依然带着一丝慵懒，然而却是一种只有王者才具备的从容而又自信的慵懒。
南烈牵了牵嘴角，邪魅地一笑，那食人的凶鸟便从他手指上飞走了。他又一次看向班博语，笑意却渐渐淡了下来：“班博语吗……倒是个不容小觑的人。”
“螣蛇，这附近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吗？”班博语不甘心似的再一次向螣蛇确认。
螣蛇顿了顿，闭眼冥想了片刻，回答他：“螣蛇感觉不到任何气息。这里离圣地建木太近，螣蛇的卜算受到了干扰。”
“建木的封印干扰了你吗……”班博语若有所思地转身看了看登葆山顶，不由自嘲地笑了。他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产生了这么愚蠢的想法，竟认为沐晓被困在了建木封印之中。
沐晓见班博语突然转身朝这个方向望了过来吓得忙躲到了南烈身后。
南烈见沐晓这反映扬了扬眉毛，马上用一副轻薄的嘴脸看着沐晓，不怀好意地笑着：“怎么，怕被发现？”
被南烈这么一问沐晓马上明白过来了，于是她又重新从南烈身后走了出来，刚想争辩什么，但看着眼前的一幕身体顿时僵硬在了那里。
班博语走到湖边的一棵黑色构树跟前，伸手轻轻摸了摸它的树干。
“这事……我早该了结了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伸出右手，玉膏法杖瞬间从空中幻化而出。班博语最后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清幽谷，猛地将玉膏法杖一挥，在顷刻间，清幽谷变成了一片废墟……
“我的清幽谷！班博语！你混蛋！”沐晓眼见着那清幽谷被班博语毁于一旦，血液全部涌到了她的头顶，她头脑一热马上冲动地往前跑了两步。
南烈赶忙拉住了她：“你是想随着山谷殉情吗。”
沐晓充满敌意地甩开南烈的手，转头瞪着他，怨怼的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涌了出来。她指着那处的班博语，对南烈大声争辩着：“他是混蛋！他杀死了小奇！毁了清幽谷！他不是人！”
南烈看沐晓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样子，仿佛将他假想成了班博语一般，不由往后退了两步。但马上，他又谐谑地笑了笑，拉她走到树端，指着远处那破败的山谷问她：“那只不过是个山谷而已，你的恩人也已经不在那里了，搞搞清楚好不好。”
沐晓见南烈一脸轻浮的样子火气更大了。那副轻慢的样子显然彻底将沐晓激怒了，此刻，她不允许别人去亵渎她和恩人的那处共同回忆。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不要以为你听到一些事情就什么都清楚了！你根本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我……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看着自己面前的沐晓，一丝悲伤从南烈眼中一闪而过，然而这一瞬的示弱很快就被满脸的讥笑埋没了。
他以为自己会对眼前这个像泼妇一样对着他大喊大叫的女孩子发火，毕竟以前从没有人敢这样高分贝地在他面前叫嚷，但此刻，对着面前这个放声大哭的女孩子，他只是安静地走过去拍了拍她的头，这举动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在这个女孩子面前，他已经不能再轻松地戴着那张假面具了。南烈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无奈地笑了笑，用手指敲了敲她的额头：“你真是我的克星。”
南烈的声音听起来忽远忽近，沐晓却已经哭得说不出话了。
他看着满脸泪水的沐晓，一脸嫌弃地拉起她，随便擦了擦她已然哭花的脸：“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你的恩人都已经有多久没去过那里了，亏你还惦记着他——你真的都不明白恩人的意思吗？他之所以没再出现过就是不想你再去那里了呀，你是不是多少迟钝了点——脏死了！自己把脸上那点水擦干净了！”
沐晓听话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南烈的自信总能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信服感：“……你知道那时候救我的是谁……是吗？”
南烈不屑地一笑，重新将目光凝滞在了远处的班博语身上，没有回答。
沐晓怔怔地看着南烈，又看了看那远处的清幽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突然挤满了她的思绪，但话到嘴边，她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是南烈？在八年前救了她的人是南烈吗！他清楚清幽谷的位置，清楚她的一切想法，所以那时的那个恩人就是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孩子！
沐晓这样想着，想着恩人可能就在眼前，她的心脏不由又剧烈地跳动起来了。但她却不敢去开口证实，她怕自己猜错了又会被南烈嘲弄一番。她看了看南烈，这个介于冰与火之间的男孩子，似乎有些相信他可能是雪神送来给她的珍贵礼物了！
“主人您这是——”螣蛇见班博语没来由地将这片山谷毁成这幅模样，不由问了一句。
“走吧，螣蛇。”班博语最后看了一眼破败的清幽谷，慢慢走了出去，“毁了这快地方她就不会再涉险来这里了。这儿……也再不是她的秘密基地了。”
螣蛇跟在班博语身后，它看着它的主人，终于还是开口了：“螣蛇多嘴，既然知道将来那女孩可能会成为您的克主，您又何必这么担忧她的安危。如果这一次我们先找到她将她杀掉，或许也可以消除那不祥的预言……”
班博语听到这话突然站住了。
“螣蛇，预言从来没有明确说沐晓就是我将来要面对的对手！而且……就算那人真的是她……”说到这里班博语不由冷笑了一声，他摇了摇头，“今后要发生什么还是不要去想了，我只想做好当下！就像当年巫咸大人那样，尽量让自己在有生之年不留有遗憾。”
当班博语回到巫咸国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夕阳的余晖扫过巫咸大街的路面，铺在了黄澄澄的大理石地面上。热闹了一天的街市开始敛着最后一丝阳光退下去了，渐渐的，街道上原本热闹的人群已经变为了赶着散去的零零星星了。班博语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扫过一条胡同，两个打扮怪异的人突然将班博语原本有些游离的视线锁定住了。
那两人都带着假面，似乎在做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一般，小心翼翼地走进了胡同里一个不显眼的民舍中。班博语刚想过去探个究竟，马上看到接引祭祀鱼渊也从街巷的另一端拐进了那条胡同。他的神色中带着慌张，并没有看见站在街角另一段的班博语。他只是匆匆走进胡同里，停在那个民舍跟前，抬头看了看民舍旁的牌号，又鬼鬼祟祟地朝四处张望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轻声敲门进入了屋中。
“鱼司祭？”班博语躲在一旁，心中不觉疑虑，正想跟过去瞧瞧，突然被一只手从背后拍了一下。
“哥哥！”是班舒浣。
班博语见妹妹一脸焦急的神态，知道一定是又发生什么事情了，于是他只能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对面小巷中那个民舍，才转回头耐心地问她：“怎么了？”
班舒浣见自己的哥哥这样一问，突然哭了起来：“哥哥，怎么办！……怎么办……出事了！”
*山海志：1。饕餮——《山海经》载：有兽焉，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狍鸮，是食人。
2。罗罗——《山海经》载：又西三百五十里，曰莱山，其木多檀楮，其鸟多罗罗，是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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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嘉麒见班博语这种态度一下子恼了，他一把将肩上的书包摔在了地上，指着班博语的鼻子大骂：“你TM是不是失心疯了！让我别招惹她？当初TMD是谁开的这个头！你什么意思你！”
班博语看了看教室中齐刷刷注视着他们的眼睛，平静地说道：“这件事因我而起，也该由我了解了它。我的话说得很清楚了，”说着，他冷冰冰地瞥了一眼其他人，“以后如果有谁再和沐晓过不去，就是在和我过不去，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说完这话，他慢步走出了教室，留下一脸错愕的宿嘉麒呆立在原来的地方。
班博语刚走出校园便将他脖肩之间的大风纹身放了出来，他一下子跳上了大风的背朝着登葆山的方向飞去了。
沐晓谨慎地跟在南烈身后，突然天上一个黑影从她头顶掠过，她抬头正见到班博语乘着他的大风从她面前经过。
“班博语？！……班博语！”
沐晓赶忙向前跑了两步挥手招呼着。
“没用的，省省力气吧。有建木外的封印在，没人看得见你，也没人听得见你的话。”南烈淡淡地回答她。
沐晓眼看着那大风载着班博语从她面前飞过，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即使听到她的呼喊声又怎样呢？他是杀死小奇的凶手，也是最希望她永远消失的人，他怎么会帮她，怎么会救她！
南烈顺着沐晓的视线看着那大风飞去的方向，不由发出了“啧啧”的叹息声：“可惜了那么好的一只神兽，你爸爸还真大方——”
沐晓听到这话不由一怔，她猛地转身盯着南烈，一副惊慌的样子：“你！……你怎么知道大风的事！”
“你昨晚趴在地上说的——”南烈讥诮地笑了笑，挑逗地看着她故意问了一句，“你不记得了？”
沐晓赶忙低下头，避开了那双红宝石般犀利的眸子。她真的好怕与南烈对视，每次看到那双慑人的眼睛都会让她产生一种羞愧得无地自容的感觉，他那副神情总让她感觉自己仿佛没穿衣服一样。
这个犹如在恶魔的庇护下走出来的男孩子，周身散发着淡淡的慵懒而又优雅的贵族气质。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仿佛一切都无法令他那双从容的双眸闪动一丝慌乱的光。
沐晓感觉他身上有种让她毛骨悚然的危险气息，这个男孩子，虽然笑着，但那双深邃的宝红色眸子却永远透出些桀骜不驯地肃杀之气，那双神秘的红色眼睛，仿佛能够透过她的皮肉直接窥探到她心底最深处的邪恶一般，她第一次有种无能为力的感觉，仿佛一切的掩饰都变得那么荒唐可笑。
也许是昨晚她真的说了太多，总之，在这个人面前她已经没有秘密可言了！
“他这是要去哪。”南烈盯着大风，见他们在半山腰落下，不由缓缓往前走了两步。
沐晓听到这话，也跑到南烈身边朝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顿时，她的心中一惊，赶忙抓起南烈的胳膊一脸急躁地问着：“那边是不是清幽谷？这建木上有没有一处地方可以看到清幽谷！”
南烈只是沉默地看着沐晓，似乎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就是……就是登葆山上那个湖……就是……”沐晓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向南烈解释那个她口中的清幽谷。
南烈慵懒地听着沐晓的描述，看她在自己面前比手画脚，眼中总是带着那淡淡的戏谑。
沐晓看着南烈这种桀骜不驯的表情突然明白过来了，果然，她又被他耍了。他似乎就是喜欢看她出丑，喜欢看她这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于是沐晓不说话了，此刻她的心中急躁，她只是冷冷地瞪了南烈一眼，转身便径直往建木上面跑去了。
“你去哪。”南烈拉住她，仍然一副恬然的神态，“不去找芷心了吗。”
听到这话，沐晓埋在心里面的火气一下全部都爆发了出来：“既然你不愿意告诉我，那我爬到建木的最高处就一定可以见到清幽谷！”
“好主意。去吧。”南烈听到这话顺势往身边的一朵巨大花苞上一靠，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但是——”南烈看着沐晓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不由觉得好笑，有意不紧不慢地开口说着，“等你走到最上面恐怕已经好几年过去了——”
沐晓听到这话，不由停了下来，她转身看着南烈，感觉自己的一双眼睛火辣辣地发胀。
“纵使你走到了建木顶端，但那里可是通往神族的地方，自然有结界和神兽拦着，不过——倒是一条很好的寻死之路~”
沐晓刚想说话，南烈又接着说道：“就算你是站在上面的结界之下看你那什么谷——”说着，南烈讥讽地看了她一眼，慢慢走到沐晓面前，用手指轻轻撩拨了一下她的头发，“你有那么好的视力从云端看到你的那块秘密基地吗——”
沐晓又一次被南烈问得哑口无言了。
南烈那种狂傲不羁的语气和漠视一切的眼神总让沐晓感觉自己在他面前像小丑一样，既无知又软弱。沐晓从来不愿轻易认输，但在南烈面前她却感觉自己弱得那么不堪一击。
南烈讥诮地笑着，他一副泰然地看着沐晓，慵懒地开口说：“我的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沐晓毕竟是个不肯示弱的脾气，从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即使知道前面的路是走不通的，但让她这样任由眼前这个魔鬼一般的人去摆布也是绝不甘心的。终于，她还是高傲地仰起头，抱着撞得头破血流的决心往建木上一层走了。
“祝你好运——再走两层就可以和传说中的食人兽见面了~”
南烈嘲谑的声音从沐晓背后传来，像一阵簌簌的寒风一般，吹得她的脊背发凉。但她仍然带着不撞南墙心不死的决心，很快走出了南烈的视线。
直到她感觉南烈看不到她了，她才渐渐放慢了脚步。沐晓踟蹰着往前走了两步，感觉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周身隐隐约约弥漫上了一层淡淡的阴暗气息。这时，一阵剧烈的震动使整个地面紧跟着晃动了起来，沐晓吓得赶忙抱着头蹲下了身子，直到震动消失了她才慢慢抬头朝四处瞄了一眼。周围死寂一般，她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处了，身边的景致似乎也与建木的下面几层有些不同，四周黑蒙蒙的，空间里到处都被那些墨黑色的花果簇拥起来，让人感到窒息。
这时，一朵巨大的黑色花蕾后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沐晓先是一惊，紧接着慢慢站起身，好奇地朝那朵花跟前走了两步，正看到一张婴儿的面容从黑色花蕾后面露了出来。
“是……婴儿……？！”
沐晓小心地朝那婴儿靠了过去。
“这里怎么会有婴儿……”沐晓一面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正在啼哭的婴儿一面四处张望着。突然，那婴儿头猛地从花蕾背后蹿了出来，瞬间，一个巨大的黑影蹿到了沐晓面前。
顿时，一个长着羊的身子，婴儿头颅的怪物纵身跳到了沐晓的跟前，它用腋窝下的一双眼睛贪婪地凝视着浑身已经僵硬的沐晓，婴儿一般的啼哭声似乎变得尤其刺耳难耐。只见那怪物一下子朝沐晓扑了过来，就在同一时刻，沐晓终于认出了那怪物的真容——是凶兽饕餮！
这让她不由后悔起来了。自己竟然忘了饕餮专门以婴儿啼哭声来吸引人上钩！眼见着那扑过来的凶兽，她却感觉自己的身子像棍一样僵硬得动弹不得了。她刚想幻化出自己的短木法杖抵御这饕餮的攻击，又马上记起那短木杖在昨天已经被人折成两段了。
只在一瞬，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凶兽压倒性的力量猛地将她扑倒在了地上。沐晓眼睁睁看着那婴儿的面容顷刻之间变成了张着血盆大口的狰狞丑恶的脸。她的脑袋顿时变成了空白的一片。
也许她的生命真的将会止于此刻了，也许这也算不上什么坏事……
沐晓认命似的紧紧闭上了眼睛，这时，远处传来了口哨的声音，那饕餮突然像受了惊吓似的，一下子从沐晓身上跳开了。沐晓感觉那怪物的杀气突然消失不见了，不由睁开眼看了一下。
眼前的画面完全把沐晓镇住了。
刚刚还是杀气腾腾的饕餮凶兽此刻竟像一只温顺的猫咪一样依偎在南烈身边，享受着他的爱抚。沐晓半张着嘴，瞠目结舌地坐在地上看着眼前这一幕，心脏却还在“咚咚”地打着鼓。
“吓傻了吗。”
南烈拍了拍饕餮的头，宝红色的眼睛中带着揶揄的笑。
“你……它……”沐晓指了指饕餮，又看了看南烈，结结巴巴的说不出话了。
南烈拍了拍饕餮的背：“好孩子，她是我的女人，去吧！”
饕餮长啸了一声，转身便跑开了。
“你还要坐到什么时候？”南烈看着沐晓冷笑了一声，将她拉了起来。
“谁……谁是你的女人！”沐晓刚站起身便赶忙将手从挣了出来，瞪了南烈一眼，“这怪兽也是你故意放出来的是不是！”
“我早提醒过你，建木中到处都是食人的野兽——是你不听劝才对吧。”说着，南烈冷笑了一声，小声嘀咕说，“还以为是长了多大本事才敢往这边走——”
“你！”沐晓虽然有些气不过，但却又不知究竟该怎样反驳南烈的话，只能将脚一跺，转过身去不再说话了。终于，她选择漠视南烈，像是根本没看见他一样略过他，继续往建木上面走。
“下一次你再遇到饕餮或是别的什么怪兽我可不会再管了。”南烈对着沐晓的背影喊了一句，见她仍然头都不回地往前走，他又笑了笑，“这饕餮本就喜好吃，尤其喜欢漂亮小姑娘白白嫩嫩的肉——”
沐晓听到这话，终于愤怒地拾起地上一颗石子转身朝南烈砸了过去。
南烈很随意地接住石头，像抛硬币一样玩耍着，一副讥讽的笑脸，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道：“——你正和它的胃口。”
说完，南烈瞧了一眼满脸通红，似乎马上就要爆发了的沐晓，转身便慢慢朝着建木下方走了。
沐晓呆滞地看着南烈的背影，突然鼻子一酸，往地上一蹲，哭了起来。
南烈听到哭声慢慢停下了脚步，他犹豫了一下，最终投降似的叹了口气，又重新走回到沐晓跟前。她满脸泪痕地望着他，心中积蓄的委屈竟像泉水一样，化作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涌了出来。
“笨蛋。”南烈轻轻拂去她脸上的泪痕，眼中隐约的一丝温柔却也是一闪而过的。
她看着南烈，有那么一刻，她差点就将眼前这个男孩子当成冉让了。只有那么一刻，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就在南烈放下那副桀骜的气息的一瞬，仿佛冉让便站在了她跟前，如往常一般温柔地为她轻轻拭去眼泪。
冉让……那个人，那个曾给她无限幻想的人，他已经死了……随着清幽谷的习习凉风，消逝得了无踪迹，仿佛从未有过这人一般……
那个人……本来就不曾存在过……
一直以来那只不过是她的一个幻想！
沐晓不知不觉中被南烈带着走了很远很远，直到南烈停下来，转过身用很不屑的眼神瞥了瞥她，又示意了一下他的身后。
沐晓顺着南烈的指示看了看，在她模糊的视线中隐约见到了那个她心之所系的地方——清幽谷。
她错愕地看了南烈一眼，看着他那漫不经心的神情突然破涕为笑了。
站在这个建木树梢端，整个清幽谷尽收眼底。
班博语慢慢走到清幽谷中，这里依然空无一人。他瞧着眼前宁静的净悬湖，眼中闪过一丝忧郁的光。
这里承载着许多故事，许多记忆，却也承担了太多太多的不得已。班博语不知道，如果他能及早让沐晓摆脱对这里的依赖，她是否还会往登葆山上跑，如果她不是跑来登葆山上，她是否还会像现在一样下落不明。
螣蛇的占卜告诉他，他还有三年时间。他不知道沐晓究竟是不是那个他命中的克星，此刻他的心中只有太多的难以释怀。
自打知道了自己的命运之后他没有得到过片刻的安宁。说实话，他这次真的害怕了。他真不明白为什么命运要对他这样不公，他怕死，更怕沐晓就是那个他不得不杀死的人！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和她只能有一个人继续活下去他会怎么办呢……如果沐晓现在真的已经死了，那么他的那个命中的大劫是否真的就此破解了呢？
然而却很奇怪。因为他一点也不希望她死……
三年，螣蛇告诉他三年。
那是一个期限。
他不知道如果沐晓能顺利回来，在这以后的三年时间里他和她还会发生怎样的矛盾，又究竟是怎样的矛盾致使他们之间非要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不可。
他本以为他们之间已经坏到不能再坏了……
怎么会闹成这个样子……
面对着眼前的净悬湖他突然苦涩地笑了起来。因为在他看来，事情真的已经足够可笑了。他开始畏惧起这无情的时光来了。三年，也许是再短暂不过的时间了。那三年之后呢？他或者她是否还能存活在这个世上呢……
他不知道，也不想再想这些事情了……
他伸出左臂，螣蛇纹身渐渐在他手臂上蠕动，渐渐地从纹饰图样中活络起来，缠绕着他的手臂缓慢地爬了出来。
“主人。”螣蛇直立起身，向他鞠了一躬。
沐晓听不清班博语在说什么，因为她看到的只是南烈用法术放大后的幻影。她只是努力瞪着眼睛想要看清那处班博语的一举一动。
“真不简单，竟然能够役使螣蛇。”南烈依然倚靠着树干，带着几丝慵懒地盯着班博语面前的螣蛇，不由感叹了一句。
沐晓听了南烈这话突然有些诧异地回过头看了看站在身后的他。她想都不敢想象这个桀骜不驯的男孩子此刻竟用这样一种略微佩服的语气夸赞着她最最憎恨的人。这让她有些生气，于是她马上反击了一句：“你害怕他？我还以为你有多厉害！”
“你觉得我很厉害吗？”南烈仍然一副嘲弄的眼神。
沐晓听了这话马上红了脸，眼睛从南烈那揶揄的视线上逃开了：“……不觉得！”说着又补上了一句，“那个饕餮肯定不是你的守护神兽！”
南烈满是不屑地一笑：“守护神兽？那种东西只有弱者才需要。”说着，他伸出手让一只食人的罗罗鸟落到了他修长的指尖上，“这些兽类只不过是我的奴仆而已。”
一阵冷风掠过，沐晓看着眼前这个男孩子又一次出神了。他的举止之中依然带着一丝慵懒，然而却是一种只有王者才具备的从容而又自信的慵懒。
南烈牵了牵嘴角，邪魅地一笑，那食人的凶鸟便从他手指上飞走了。他又一次看向班博语，笑意却渐渐淡了下来：“班博语吗……倒是个不容小觑的人。”
“螣蛇，这附近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吗？”班博语不甘心似的再一次向螣蛇确认。
螣蛇顿了顿，闭眼冥想了片刻，回答他：“螣蛇感觉不到任何气息。这里离圣地建木太近，螣蛇的卜算受到了干扰。”
“建木的封印干扰了你吗……”班博语若有所思地转身看了看登葆山顶，不由自嘲地笑了。他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产生了这么愚蠢的想法，竟认为沐晓被困在了建木封印之中。
沐晓见班博语突然转身朝这个方向望了过来吓得忙躲到了南烈身后。
南烈见沐晓这反映扬了扬眉毛，马上用一副轻薄的嘴脸看着沐晓，不怀好意地笑着：“怎么，怕被发现？”
被南烈这么一问沐晓马上明白过来了，于是她又重新从南烈身后走了出来，刚想争辩什么，但看着眼前的一幕身体顿时僵硬在了那里。
班博语走到湖边的一棵黑色构树跟前，伸手轻轻摸了摸它的树干。
“这事……我早该了结了的……”
说到这里，他突然伸出右手，玉膏法杖瞬间从空中幻化而出。班博语最后看了一眼自己面前的清幽谷，猛地将玉膏法杖一挥，在顷刻间，清幽谷变成了一片废墟……
“我的清幽谷！班博语！你混蛋！”沐晓眼见着那清幽谷被班博语毁于一旦，血液全部涌到了她的头顶，她头脑一热马上冲动地往前跑了两步。
南烈赶忙拉住了她：“你是想随着山谷殉情吗。”
沐晓充满敌意地甩开南烈的手，转头瞪着他，怨怼的泪水从她的眼眶里涌了出来。她指着那处的班博语，对南烈大声争辩着：“他是混蛋！他杀死了小奇！毁了清幽谷！他不是人！”
南烈看沐晓对自己怒目而视的样子，仿佛将他假想成了班博语一般，不由往后退了两步。但马上，他又谐谑地笑了笑，拉她走到树端，指着远处那破败的山谷问她：“那只不过是个山谷而已，你的恩人也已经不在那里了，搞搞清楚好不好。”
沐晓见南烈一脸轻浮的样子火气更大了。那副轻慢的样子显然彻底将沐晓激怒了，此刻，她不允许别人去亵渎她和恩人的那处共同回忆。
“你懂什么！你什么都不懂！不要以为你听到一些事情就什么都清楚了！你根本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我……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看着自己面前的沐晓，一丝悲伤从南烈眼中一闪而过，然而这一瞬的示弱很快就被满脸的讥笑埋没了。
他以为自己会对眼前这个像泼妇一样对着他大喊大叫的女孩子发火，毕竟以前从没有人敢这样高分贝地在他面前叫嚷，但此刻，对着面前这个放声大哭的女孩子，他只是安静地走过去拍了拍她的头，这举动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在这个女孩子面前，他已经不能再轻松地戴着那张假面具了。南烈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无奈地笑了笑，用手指敲了敲她的额头：“你真是我的克星。”
南烈的声音听起来忽远忽近，沐晓却已经哭得说不出话了。
他看着满脸泪水的沐晓，一脸嫌弃地拉起她，随便擦了擦她已然哭花的脸：“你到底有没有脑子？你的恩人都已经有多久没去过那里了，亏你还惦记着他——你真的都不明白恩人的意思吗？他之所以没再出现过就是不想你再去那里了呀，你是不是多少迟钝了点——脏死了！自己把脸上那点水擦干净了！”
沐晓听话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南烈的自信总能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信服感：“……你知道那时候救我的是谁……是吗？”
南烈不屑地一笑，重新将目光凝滞在了远处的班博语身上，没有回答。
沐晓怔怔地看着南烈，又看了看那远处的清幽谷，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突然挤满了她的思绪，但话到嘴边，她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是南烈？在八年前救了她的人是南烈吗！他清楚清幽谷的位置，清楚她的一切想法，所以那时的那个恩人就是站在她面前的这个男孩子！
沐晓这样想着，想着恩人可能就在眼前，她的心脏不由又剧烈地跳动起来了。但她却不敢去开口证实，她怕自己猜错了又会被南烈嘲弄一番。她看了看南烈，这个介于冰与火之间的男孩子，似乎有些相信他可能是雪神送来给她的珍贵礼物了！
“主人您这是——”螣蛇见班博语没来由地将这片山谷毁成这幅模样，不由问了一句。
“走吧，螣蛇。”班博语最后看了一眼破败的清幽谷，慢慢走了出去，“毁了这快地方她就不会再涉险来这里了。这儿……也再不是她的秘密基地了。”
螣蛇跟在班博语身后，它看着它的主人，终于还是开口了：“螣蛇多嘴，既然知道将来那女孩可能会成为您的克主，您又何必这么担忧她的安危。如果这一次我们先找到她将她杀掉，或许也可以消除那不祥的预言……”
班博语听到这话突然站住了。
“螣蛇，预言从来没有明确说沐晓就是我将来要面对的对手！而且……就算那人真的是她……”说到这里班博语不由冷笑了一声，他摇了摇头，“今后要发生什么还是不要去想了，我只想做好当下！就像当年巫咸大人那样，尽量让自己在有生之年不留有遗憾。”
当班博语回到巫咸国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夕阳的余晖扫过巫咸大街的路面，铺在了黄澄澄的大理石地面上。热闹了一天的街市开始敛着最后一丝阳光退下去了，渐渐的，街道上原本热闹的人群已经变为了赶着散去的零零星星了。班博语漫无目的地走着，目光扫过一条胡同，两个打扮怪异的人突然将班博语原本有些游离的视线锁定住了。
那两人都带着假面，似乎在做着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一般，小心翼翼地走进了胡同里一个不显眼的民舍中。班博语刚想过去探个究竟，马上看到接引祭祀鱼渊也从街巷的另一端拐进了那条胡同。他的神色中带着慌张，并没有看见站在街角另一段的班博语。他只是匆匆走进胡同里，停在那个民舍跟前，抬头看了看民舍旁的牌号，又鬼鬼祟祟地朝四处张望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轻声敲门进入了屋中。
“鱼司祭？”班博语躲在一旁，心中不觉疑虑，正想跟过去瞧瞧，突然被一只手从背后拍了一下。
“哥哥！”是班舒浣。
班博语见妹妹一脸焦急的神态，知道一定是又发生什么事情了，于是他只能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对面小巷中那个民舍，才转回头耐心地问她：“怎么了？”
班舒浣见自己的哥哥这样一问，突然哭了起来：“哥哥，怎么办！……怎么办……出事了！”
*山海志：1。饕餮——《山海经》载：有兽焉，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狍鸮，是食人。
2。罗罗——《山海经》载：又西三百五十里，曰莱山，其木多檀楮，其鸟多罗罗，是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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