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十八
村子里热闹了一阵又冷清下了。电信局的、公路局的、改电的，熙熙攘攘忙了一阵子。照单能落实的也得一阵子，不能落实的先做计划，明年上半年完成最好不过。
李兴一直提不起神，这些天他足不出户，在家看书，心不在焉。一堆火刚燃起来时燃点低，燃起来困难。刚刚燃着了，又让人浇一桶冰水，，这火再燃起来可就更困难了。李大年夫妇见儿子一直闷闷不乐，怕闷出病来。眼下冰天雪地，村子里也没啥事可以干，商量着让李兴到外面散散心。这阵子李兴可是比刚回来又黑又瘦，老两口疼在心里，只是说不出口。李大妈直骂那个镇长：“吃人饭不说人话，怎么会这么粗暴对待一个娃伢儿。”
李大年劝导：“世上任何时候都会有这种人，也像太阳它总不能永远放着光。有白天就会有夜晚，要不然，地球上可能没有生物存在。”
老伴听不懂那么深奥的道理：“你劝劝兴娃吧，让他到外面转转去吧。树挪死，人挪活。”老伴抹着泪：“让娃不要操我们的心，要是外面有好工作就让他去吧。人又么活一辈子子，惹那么多烦恼干啥？”
“娃娃有娃娃的想法，你让我给他做主，现在的娃能听你我的？”李大年抽着卷烟，闭着眼睛想心事：我这一辈子在人生的道路上选择来选择去，没有啥结果，难道娃的选择也错了吗？应该怎么样走才是对的。想到痛处忍不住直摇头。
老伴见状不高兴了：“你咋这样，对娃的事漠不关心，你也是有心计的人，也想不清个是非曲直吗？”
“我真糊涂了。”李大年站起来喊道：“兴娃，兴娃，你过来我有话给你说。”
李兴应着从自己房里走过来。
“你也别烦了，大凡人都会遇到过不去的坎，想开了也就过去了。”李大年对李兴说：“别人怎么说我们不管，也管不了。我们走自己的路，干自己的事，只要问心无愧，谁也拦不住，想开点啊！大丈夫能屈能伸，怕什么？古人云：先劳其筋骨，磨其意志，才能成其大事……”这是父亲对儿子的肺腑之言。
“我清楚。”李兴望着父亲笑笑。这笶多少有些免强悽苦。
李大年接着说：“我跟你妈妈商量，眼下村里也没啥大事，不然你到外面转转，散散心，情绪好了再回来。”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李兴。
李兴思谋了一会答道：“也行。”
李大年又说：“你把村上的事交待一下……”
“别扯村上的事。”李兴妈妈说道：“到村里这才多长时间，出了多少事。还牵扯挂念个啥呀？谁都不啃声，出去了找份好工作，离李家湾越远越好。”李兴妈似心如死灰，有些看破红尘。
李兴望着妈妈笑了。这笑是那么苦涩心酸，那么内疚自责。还能责备她么？这些年妈妈为自己操了多少心啊，才五十多岁的人，要是生活环境好，正是人生最有价值的年岁。五十几岁的女人在城里见多了，那是要多潇洒有多潇洒。她们正在享受人生中最能体显风天之乐的金黄年代，事业有成儿孙膝前……可自己的母亲呢，弯了背驼了腰，半头银发，眼睛已经模糊得从针眼里穿不过线了。自己多么想用双手，用智慧来试图改变妈妈及乡亲们的生活命运。让他们生活得更愉快更幸福一些。可是自己的努力没有实现，反而给她带来烦恼，更让她操了不少心……他快步走出父母的房间，背一个包，出门向村外走去。再坚持下去，他真的会崩溃了，为了可怜的妈妈，他应该听她的一次劝告，顺应她一次。哪怕是错的也不能争执。
李兴不辞而别，使秀花闷头一棍。她呆在家里闭门不出，想了许多事。她恨那个不明事理的镇长，恨不能咬上几口才解气。自己跟李兴一波三折，刚刚有了希望他却又走了。他心里有她吗？现在她有些摸不准不透了。从这些天的接触中，她知道李兴心里有她，可他出走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一声呢？他是真去散心了吗？如果一去不返，自己感情又将归宿何方？越想越觉得前途一片模糊，对前景没有希望，她对生活失去信心有些不想活了。
大夫呆在家里也是一肚子心事：听到县委张书记的话，使他太高兴了，村里要修中心卫生室，这可是他的夙愿。自己懂点医术，虽然这几年赚了些见不得人的钱，总会有花完的时候吧。再说最近一两年工商局查的太紧，那些药贩子不敢来了。自己的生活还得过下去。现在村里没医疗室，可有几个年轻娃娃在职业学校学医术，自己不先人一步，让别人占了这个位子，一家人可就过不上舒坦日子了。狗仔念不进书，只念个初中差不多费了十二年功夫，这几年不读不写早忘得一干二净。再说那小子人不人鬼不鬼能把心思按在这里？桂花已经生了两孩子，上学学医肯定没门。只有秀花了，前几年她恨自己，是因为自己做了对不起人的事。眼下自己为了女儿该办的办了，该让的让了，尽了力，还让别人打了几板凳也忍气吞声忍了下来，掂量前后也对得起女儿了。女儿跟自己的关系己趋缓和不太紧张了，应该让她再去读书，她有这个条件。如果李兴呆在李家湾不走，秀花学了医不更好吗，两人赚钱小日子过得一定比谁都强。听说李兴没跟秀花打招呼走了，他心里又凉了半截。他知道这一次对秀花又是一次致命的打击。转一想，李兴走了，不要秀花，秀花也得活不是？过日子不是？如果李兴到外面找工作，秀花学了医，更有条件一起生活。它是一种什么环境都可以适应的职业，香的很。想着就到秀花的房里。
秀花蒙头正哭着，大夫长叹了一声：“人家不是到外面转转，散散心，又没死，你哭个啥吗？”
“……”秀花停住了哭声没回答什么。
“秀花呀，我想李兴也不在村里呆了，你还呆着干啥，不如到市里上医校。现在的社会学门手艺最把稳，我掏钱。”
“我没那个兴趣。”
“你不是在上函校吗？那有啥意思，就拿个文凭，又哪里去找工作？”大夫说：“学了医生多实惠啊，李兴回来了呆在李家湾不走，你可以在村卫生室当医生，这周围有多少人他不生病，生病了不看病？那可能赚着好多钱。”大夫如数家珍在开导女儿。
“……”秀花仍不作声。
“李兴要是不回来，他得找工作。不论在哪，你学下技术有份安定的工作，和他在一起生活的机缘条件不就多了嘛？也嫌弃不上你，听话啊，明天爹就送你去报名……”
“我不愿干那事，你不要烦我行不行？人家连活人的心情都没有，上啥学？”秀花坐起来有些不耐烦地回答。
“你这人，闺女都成啥样了，你还逼她，你长人心着没有？”这时秀花妈从外面走进来，不假思索想推大夫出去。
“你想干啥？”大夫有点上火：“这是我的家，你让我到那里去？这闺女都是你惯得，成啥样子了，你母女俩一个样，猪一样，吃人饭不想人事。”大夫余怒无休大声责难。
“你骂谁？动不动你火冒三丈，你把我们母女俩也就欺负咋咧。你来，你把我们都活埋了，你一人活。”秀花妈本来就替女儿伤心窝火，心情不愉快，借机发泄起来。一头撞在大夫前胸，大夫猝不及防，摔倒在地。大夫无名火直撞脑门，忍不住顺手捡起秀花脱在地上的鞋子，朝老伴顺头挟脸打过来。秀花见状来拦，也重重挨了几下。桂花在院里转了一圈又回房里，装聋作哑。这一仗以大夫获胜告终，老伴扯着秀花哭泣着向外走。狗仔不在家，桂花象征性的拦一拦，哪里拦得住。秀花妈带着秀花也出走了。这种情况很平常，大夫不在意，往常打架斗口，老伴就出去到老娘家呆几天不请自回。习惯成自然，也就不去理她们。
三天后秀花妈打来电话说：自己已经打发秀花回家了，现在到家没到。大夫说：“还没回来，可能到镇里转悠去了。”等到晚上还不见人回来。第二天仍不见人，打手机关机，一家人这才急了。这时秀花妈赶回来，大夫愤怒的训斥，她只好装聋卖哑逆来顺受。弄巧成拙，是她带着秀花出去的，女儿真有个好歹，她有口难辩。一家人乱了套。
“狗仔，你快去找啊，这么大的姑娘一人漂洗到外面，人生地不熟……”大夫真不敢往下想了。
“让我上哪里找？亲戚家都打过电话了，没消息。这么大中国，谁也不知道她上了哪里？”狗仔一脸子不高兴。桂花装作不知道，忙她的活生。
“你是不是她的亲哥哥？”大夫火气十足。
“我这不是在想法吗，就找也得有个方向。你不是信阴阳，要不找个问问，卦准了不是省事儿？”狗仔无不揶揄地说。
“你拿老子开啥心？”大夫说：“找几个后生，雇个车先到车站路口打听打听，或许能得个准信儿。”大夫说着拿出钥匙打开柜子掏出一叠钱递给狗仔。狗仔耷拉着头走出门，显得有气无力，有火没处发。
“你换身衣服吧，像是讨饭的。”桂花在房里招呼狗仔。
“人也火急火燎的，哪里的那份闲心。”大夫不高兴地说：“又不是走亲戚。”
儿子还是违背了老子的心意，按媳妇的要求，穿了一身蓝西服，结了大红领带，头上打了发油，这才晃荡着出了大门。大夫气得直出粗气。
这边还没罢，那头大牛又跟王兴发吵起来。
村子要统一规划的消息，使卓尼高兴坏了。居民点一搞起来，村民就得统一建房居住，学生娃不到山外读书。还有靠山的其他几个村子的娃都要到李家湾来上学，病人到李家湾看病，这不是一个大商机吗？
“大牛，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一定要选个合适的地方建一座像样子的商铺。”
“那还用说，并且要多划点地皮，多修几间，享受享受。”大牛也很高兴。
“得先下手为强，眼下的人都是鬼机灵，谁不想占点好地方。你先去村里挂个号，迟了恐怕让人先号去。王兴发那个怂心路子不正，爱挤兑我们。”卓尼催大牛。
“改日吧，眼下又不是修房子的时候。”大牛吱唔。
“现在就去，时间一长你又忘了。先给王兴发说清。我们可是搬了房子的家儿，住宅得挨学校村委修。”卓尼叮咛。
“为啥得挨学校村委，吵吵闹闹的？”大牛问。
“你这脑袋，一老不开窍。挨住学校人流多，卖货容易，你不知道不是？现在的爷们谁敢乱花钱？可女人娃们花钱哪个大男人惜过？”卓尼取一盒紫包装的“兰州”烟，递给大牛，把他硬推出门。
大牛兴冲冲的向村委办公室走来。
村委办公室里已摆满了县上给的桌椅，冲门摆上了皮包沙发，电视在放电视剧。王兴发坐在沙发里俨然一村之主的样子，赵刚在侧面的椅子上看一份党刊。大牛进门，赵刚抬头让座：“大牛哥来了，这边坐吧。”大牛用手按了按沙发说：“真漂亮，真舒服，鸟枪换炮了。”说着掏出烟，递给赵刚、王兴发每人一只，自己也燃了一只。
“这么冷，不在家煨暖暖，有事吗？”赵刚一边看书一边问。
“无事不登三宝殿。村里不是要搞规划吗？”大牛问。
“眼下事情多的，哪有时间，过了年再说吧。”王兴发回答。
“今天我可早一点给你们打个招呼，将来规划时，把我们家的房子位置放到学校跟前……”
“为啥？”王兴发打断大牛的话头：“这可是全村的事，分给谁哪里住，村上自有安排。谁想哪里住就哪里住，那不是自由市场！”王兴发对大牛积怨也非一日，特别是搬房时，故意刁难他 ，就埋下了气头。上次虽然请大牛喝了一场子酒。那也是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今天大牛你找上门来认得自己这个村主任，你想得美。
“不是我想得美，我们家本来就受了损失，应当重点照顾。”大牛解释。他对王兴发的怨气也并不在一张选票上，王兴发跟自己老婆卓尼的事，大牛心知肚明。可自己委实怕卓尼，一直忍着，见王兴发这个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想到自己是求人家，只好忍气吞声强装笑脸。
“受损失的又不是你一家，专是你给村里出难题。“王兴发拿腔作调借题发挥：”我们是给大家办事的。”
“你这啥意思？难道我为村里修路搬了房子还有错吗？你王兴发的房子咋没动？”大牛忍无可忍。
“我王兴发的房子没占路，你恨也别恨。”王兴发振振有词
“你像个村主任吗？”大牛望着赵刚气愤的问。意在赵刚当主持公道。
“咋啦？不像也是大家投票选的，你像可是没选上。”王兴发哪壶不开提哪壶，哪里有疤抓哪里。
“放你娘的屁，你为官不正……”大牛愤怒了。
“你想干啥？打人，你给我滚出去。”王兴发也不示弱，狠狠的说：“这里是村委会，又不是你家里。”
“村委会也是大家的，不姓王……”说着大牛抄起一把红杉木椅子想甩过去，他又神了一下：这些都是县上刚送来的崭新的，还有大彩电、电脑啥的，一家伙下去，好几千元哩。就在这一顿的刹那，赵刚走过来把椅子接过去。王兴发还在吵着，赵刚大声制止：“王兴发，你想干啥？这里是办公室，不是你吵架的地方，想打架到外面去。”王兴发这才又坐回沙发里。他嘴硬屁股软，真要叫真，大牛跟他的积怨，绝非一巴掌能了结的，不敢出去，他不是大牛的对手，跟大牛单挑，他准吃不了兜着走。
“大牛哥，你不要动气嘛，你的事也就是村里的事。我们会酌情考虑，尽量满足的。”大牛还不依不饶，赵刚劝着：“你们家为修公路做出了牺牲，村委会一定侧重照顾。再说了商业网点也是为全村人服务的，必须放在村子中心，放到村头巷尾，乡亲们也不方便，你信得过我，这就回去吧。”
大牛这才喘着粗气，瞪着王兴发愤愤走了。
赵刚进房掩上门，王兴发一脸怒气：“你怎么帮他说话？”
“怎么了？”赵刚不解。
“你看他搬房子时的那个熊样子，不治治他，以后咋去开展工作？”王兴发边说边打火抽烟。
赵刚有些不认识王兴发似的盯着他问道：“你是个啥？”
“什么啥？”王兴发有点蒙。
“村里的位置。”赵刚双眼直逼。
“村主任呀。”
“这还用问。”
“啥意思？”
“村主任是干啥的？”赵刚口气很硬。
“主持全村的日常工作，这还用问？”王兴发喃喃道；
“大牛家的事属不属村里的事？搬房子人家有想法，有顾虑，这是正常的。我拆房子的时候也有想法，跟女人吵过架。现在人家找我们村委会提点要求，这也不过分。作为一个领导他的责任是创造温暖，化解矛盾，而不是用手中的权力，公报私仇，激化矛盾。”
“你放屁。”王兴发老羞成怒，跳起来：“你不要以为你们都拆了房子，有啥了不起。我王兴发就这样，谁让我不高兴，我也让他不自在。你不乐意，是大家选的，你也别气。”
赵刚忍无可忍：“你给我滚出去，你真想为大家服务，就把心放中当。不然你可以提出辞职，大家能选你可也以罢免你，你信不信？”
王兴发一听这话，神气劲没了，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下。愣了一会抽出烟，递一只给赵刚：“来吧，男子汉大丈夫，犯不着为别人的事红脸。”
赵刚望着这位搭档，又是气又是笑，只得接烟在手，自己燃着抽起来。
“哎，李兴这小子，这都几天了，也不来个电话，他真的撒手不管了？”王兴发说。
赵刚没吱声，他也回答不上来。也正犯愁呢，李兴真要放马南山，撂下李家湾这摊子事，问题可就麻烦了。原来计划，村里资金越来越多，准备让秀花管理财会这一摊子，大牛原来管理过铜矿的开挖，铜矿收回来，让大牛继续负责管理。眼下秀花离家出走，是玩一段时间回来，还是一去不返，谁也没个底。大牛跟王兴发关系这么紧张，一触即发，一下子不可能消融，这可都是棘手的事。
俩人谈了许久，最后也没个具体办法，只得沮丧着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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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年劝导：“世上任何时候都会有这种人，也像太阳它总不能永远放着光。有白天就会有夜晚，要不然，地球上可能没有生物存在。”
老伴听不懂那么深奥的道理：“你劝劝兴娃吧，让他到外面转转去吧。树挪死，人挪活。”老伴抹着泪：“让娃不要操我们的心，要是外面有好工作就让他去吧。人又么活一辈子子，惹那么多烦恼干啥？”
“娃娃有娃娃的想法，你让我给他做主，现在的娃能听你我的？”李大年抽着卷烟，闭着眼睛想心事：我这一辈子在人生的道路上选择来选择去，没有啥结果，难道娃的选择也错了吗？应该怎么样走才是对的。想到痛处忍不住直摇头。
老伴见状不高兴了：“你咋这样，对娃的事漠不关心，你也是有心计的人，也想不清个是非曲直吗？”
“我真糊涂了。”李大年站起来喊道：“兴娃，兴娃，你过来我有话给你说。”
李兴应着从自己房里走过来。
“你也别烦了，大凡人都会遇到过不去的坎，想开了也就过去了。”李大年对李兴说：“别人怎么说我们不管，也管不了。我们走自己的路，干自己的事，只要问心无愧，谁也拦不住，想开点啊！大丈夫能屈能伸，怕什么？古人云：先劳其筋骨，磨其意志，才能成其大事……”这是父亲对儿子的肺腑之言。
“我清楚。”李兴望着父亲笑笑。这笶多少有些免强悽苦。
李大年接着说：“我跟你妈妈商量，眼下村里也没啥大事，不然你到外面转转，散散心，情绪好了再回来。”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李兴。
李兴思谋了一会答道：“也行。”
李大年又说：“你把村上的事交待一下……”
“别扯村上的事。”李兴妈妈说道：“到村里这才多长时间，出了多少事。还牵扯挂念个啥呀？谁都不啃声，出去了找份好工作，离李家湾越远越好。”李兴妈似心如死灰，有些看破红尘。
李兴望着妈妈笑了。这笑是那么苦涩心酸，那么内疚自责。还能责备她么？这些年妈妈为自己操了多少心啊，才五十多岁的人，要是生活环境好，正是人生最有价值的年岁。五十几岁的女人在城里见多了，那是要多潇洒有多潇洒。她们正在享受人生中最能体显风天之乐的金黄年代，事业有成儿孙膝前……可自己的母亲呢，弯了背驼了腰，半头银发，眼睛已经模糊得从针眼里穿不过线了。自己多么想用双手，用智慧来试图改变妈妈及乡亲们的生活命运。让他们生活得更愉快更幸福一些。可是自己的努力没有实现，反而给她带来烦恼，更让她操了不少心……他快步走出父母的房间，背一个包，出门向村外走去。再坚持下去，他真的会崩溃了，为了可怜的妈妈，他应该听她的一次劝告，顺应她一次。哪怕是错的也不能争执。
李兴不辞而别，使秀花闷头一棍。她呆在家里闭门不出，想了许多事。她恨那个不明事理的镇长，恨不能咬上几口才解气。自己跟李兴一波三折，刚刚有了希望他却又走了。他心里有她吗？现在她有些摸不准不透了。从这些天的接触中，她知道李兴心里有她，可他出走为什么不告诉自己一声呢？他是真去散心了吗？如果一去不返，自己感情又将归宿何方？越想越觉得前途一片模糊，对前景没有希望，她对生活失去信心有些不想活了。
大夫呆在家里也是一肚子心事：听到县委张书记的话，使他太高兴了，村里要修中心卫生室，这可是他的夙愿。自己懂点医术，虽然这几年赚了些见不得人的钱，总会有花完的时候吧。再说最近一两年工商局查的太紧，那些药贩子不敢来了。自己的生活还得过下去。现在村里没医疗室，可有几个年轻娃娃在职业学校学医术，自己不先人一步，让别人占了这个位子，一家人可就过不上舒坦日子了。狗仔念不进书，只念个初中差不多费了十二年功夫，这几年不读不写早忘得一干二净。再说那小子人不人鬼不鬼能把心思按在这里？桂花已经生了两孩子，上学学医肯定没门。只有秀花了，前几年她恨自己，是因为自己做了对不起人的事。眼下自己为了女儿该办的办了，该让的让了，尽了力，还让别人打了几板凳也忍气吞声忍了下来，掂量前后也对得起女儿了。女儿跟自己的关系己趋缓和不太紧张了，应该让她再去读书，她有这个条件。如果李兴呆在李家湾不走，秀花学了医不更好吗，两人赚钱小日子过得一定比谁都强。听说李兴没跟秀花打招呼走了，他心里又凉了半截。他知道这一次对秀花又是一次致命的打击。转一想，李兴走了，不要秀花，秀花也得活不是？过日子不是？如果李兴到外面找工作，秀花学了医，更有条件一起生活。它是一种什么环境都可以适应的职业，香的很。想着就到秀花的房里。
秀花蒙头正哭着，大夫长叹了一声：“人家不是到外面转转，散散心，又没死，你哭个啥吗？”
“……”秀花停住了哭声没回答什么。
“秀花呀，我想李兴也不在村里呆了，你还呆着干啥，不如到市里上医校。现在的社会学门手艺最把稳，我掏钱。”
“我没那个兴趣。”
“你不是在上函校吗？那有啥意思，就拿个文凭，又哪里去找工作？”大夫说：“学了医生多实惠啊，李兴回来了呆在李家湾不走，你可以在村卫生室当医生，这周围有多少人他不生病，生病了不看病？那可能赚着好多钱。”大夫如数家珍在开导女儿。
“……”秀花仍不作声。
“李兴要是不回来，他得找工作。不论在哪，你学下技术有份安定的工作，和他在一起生活的机缘条件不就多了嘛？也嫌弃不上你，听话啊，明天爹就送你去报名……”
“我不愿干那事，你不要烦我行不行？人家连活人的心情都没有，上啥学？”秀花坐起来有些不耐烦地回答。
“你这人，闺女都成啥样了，你还逼她，你长人心着没有？”这时秀花妈从外面走进来，不假思索想推大夫出去。
“你想干啥？”大夫有点上火：“这是我的家，你让我到那里去？这闺女都是你惯得，成啥样子了，你母女俩一个样，猪一样，吃人饭不想人事。”大夫余怒无休大声责难。
“你骂谁？动不动你火冒三丈，你把我们母女俩也就欺负咋咧。你来，你把我们都活埋了，你一人活。”秀花妈本来就替女儿伤心窝火，心情不愉快，借机发泄起来。一头撞在大夫前胸，大夫猝不及防，摔倒在地。大夫无名火直撞脑门，忍不住顺手捡起秀花脱在地上的鞋子，朝老伴顺头挟脸打过来。秀花见状来拦，也重重挨了几下。桂花在院里转了一圈又回房里，装聋作哑。这一仗以大夫获胜告终，老伴扯着秀花哭泣着向外走。狗仔不在家，桂花象征性的拦一拦，哪里拦得住。秀花妈带着秀花也出走了。这种情况很平常，大夫不在意，往常打架斗口，老伴就出去到老娘家呆几天不请自回。习惯成自然，也就不去理她们。
三天后秀花妈打来电话说：自己已经打发秀花回家了，现在到家没到。大夫说：“还没回来，可能到镇里转悠去了。”等到晚上还不见人回来。第二天仍不见人，打手机关机，一家人这才急了。这时秀花妈赶回来，大夫愤怒的训斥，她只好装聋卖哑逆来顺受。弄巧成拙，是她带着秀花出去的，女儿真有个好歹，她有口难辩。一家人乱了套。
“狗仔，你快去找啊，这么大的姑娘一人漂洗到外面，人生地不熟……”大夫真不敢往下想了。
“让我上哪里找？亲戚家都打过电话了，没消息。这么大中国，谁也不知道她上了哪里？”狗仔一脸子不高兴。桂花装作不知道，忙她的活生。
“你是不是她的亲哥哥？”大夫火气十足。
“我这不是在想法吗，就找也得有个方向。你不是信阴阳，要不找个问问，卦准了不是省事儿？”狗仔无不揶揄地说。
“你拿老子开啥心？”大夫说：“找几个后生，雇个车先到车站路口打听打听，或许能得个准信儿。”大夫说着拿出钥匙打开柜子掏出一叠钱递给狗仔。狗仔耷拉着头走出门，显得有气无力，有火没处发。
“你换身衣服吧，像是讨饭的。”桂花在房里招呼狗仔。
“人也火急火燎的，哪里的那份闲心。”大夫不高兴地说：“又不是走亲戚。”
儿子还是违背了老子的心意，按媳妇的要求，穿了一身蓝西服，结了大红领带，头上打了发油，这才晃荡着出了大门。大夫气得直出粗气。
这边还没罢，那头大牛又跟王兴发吵起来。
村子要统一规划的消息，使卓尼高兴坏了。居民点一搞起来，村民就得统一建房居住，学生娃不到山外读书。还有靠山的其他几个村子的娃都要到李家湾来上学，病人到李家湾看病，这不是一个大商机吗？
“大牛，这个机会可不能错过，一定要选个合适的地方建一座像样子的商铺。”
“那还用说，并且要多划点地皮，多修几间，享受享受。”大牛也很高兴。
“得先下手为强，眼下的人都是鬼机灵，谁不想占点好地方。你先去村里挂个号，迟了恐怕让人先号去。王兴发那个怂心路子不正，爱挤兑我们。”卓尼催大牛。
“改日吧，眼下又不是修房子的时候。”大牛吱唔。
“现在就去，时间一长你又忘了。先给王兴发说清。我们可是搬了房子的家儿，住宅得挨学校村委修。”卓尼叮咛。
“为啥得挨学校村委，吵吵闹闹的？”大牛问。
“你这脑袋，一老不开窍。挨住学校人流多，卖货容易，你不知道不是？现在的爷们谁敢乱花钱？可女人娃们花钱哪个大男人惜过？”卓尼取一盒紫包装的“兰州”烟，递给大牛，把他硬推出门。
大牛兴冲冲的向村委办公室走来。
村委办公室里已摆满了县上给的桌椅，冲门摆上了皮包沙发，电视在放电视剧。王兴发坐在沙发里俨然一村之主的样子，赵刚在侧面的椅子上看一份党刊。大牛进门，赵刚抬头让座：“大牛哥来了，这边坐吧。”大牛用手按了按沙发说：“真漂亮，真舒服，鸟枪换炮了。”说着掏出烟，递给赵刚、王兴发每人一只，自己也燃了一只。
“这么冷，不在家煨暖暖，有事吗？”赵刚一边看书一边问。
“无事不登三宝殿。村里不是要搞规划吗？”大牛问。
“眼下事情多的，哪有时间，过了年再说吧。”王兴发回答。
“今天我可早一点给你们打个招呼，将来规划时，把我们家的房子位置放到学校跟前……”
“为啥？”王兴发打断大牛的话头：“这可是全村的事，分给谁哪里住，村上自有安排。谁想哪里住就哪里住，那不是自由市场！”王兴发对大牛积怨也非一日，特别是搬房时，故意刁难他 ，就埋下了气头。上次虽然请大牛喝了一场子酒。那也是自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今天大牛你找上门来认得自己这个村主任，你想得美。
“不是我想得美，我们家本来就受了损失，应当重点照顾。”大牛解释。他对王兴发的怨气也并不在一张选票上，王兴发跟自己老婆卓尼的事，大牛心知肚明。可自己委实怕卓尼，一直忍着，见王兴发这个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想到自己是求人家，只好忍气吞声强装笑脸。
“受损失的又不是你一家，专是你给村里出难题。“王兴发拿腔作调借题发挥：”我们是给大家办事的。”
“你这啥意思？难道我为村里修路搬了房子还有错吗？你王兴发的房子咋没动？”大牛忍无可忍。
“我王兴发的房子没占路，你恨也别恨。”王兴发振振有词
“你像个村主任吗？”大牛望着赵刚气愤的问。意在赵刚当主持公道。
“咋啦？不像也是大家投票选的，你像可是没选上。”王兴发哪壶不开提哪壶，哪里有疤抓哪里。
“放你娘的屁，你为官不正……”大牛愤怒了。
“你想干啥？打人，你给我滚出去。”王兴发也不示弱，狠狠的说：“这里是村委会，又不是你家里。”
“村委会也是大家的，不姓王……”说着大牛抄起一把红杉木椅子想甩过去，他又神了一下：这些都是县上刚送来的崭新的，还有大彩电、电脑啥的，一家伙下去，好几千元哩。就在这一顿的刹那，赵刚走过来把椅子接过去。王兴发还在吵着，赵刚大声制止：“王兴发，你想干啥？这里是办公室，不是你吵架的地方，想打架到外面去。”王兴发这才又坐回沙发里。他嘴硬屁股软，真要叫真，大牛跟他的积怨，绝非一巴掌能了结的，不敢出去，他不是大牛的对手，跟大牛单挑，他准吃不了兜着走。
“大牛哥，你不要动气嘛，你的事也就是村里的事。我们会酌情考虑，尽量满足的。”大牛还不依不饶，赵刚劝着：“你们家为修公路做出了牺牲，村委会一定侧重照顾。再说了商业网点也是为全村人服务的，必须放在村子中心，放到村头巷尾，乡亲们也不方便，你信得过我，这就回去吧。”
大牛这才喘着粗气，瞪着王兴发愤愤走了。
赵刚进房掩上门，王兴发一脸怒气：“你怎么帮他说话？”
“怎么了？”赵刚不解。
“你看他搬房子时的那个熊样子，不治治他，以后咋去开展工作？”王兴发边说边打火抽烟。
赵刚有些不认识王兴发似的盯着他问道：“你是个啥？”
“什么啥？”王兴发有点蒙。
“村里的位置。”赵刚双眼直逼。
“村主任呀。”
“这还用问。”
“啥意思？”
“村主任是干啥的？”赵刚口气很硬。
“主持全村的日常工作，这还用问？”王兴发喃喃道；
“大牛家的事属不属村里的事？搬房子人家有想法，有顾虑，这是正常的。我拆房子的时候也有想法，跟女人吵过架。现在人家找我们村委会提点要求，这也不过分。作为一个领导他的责任是创造温暖，化解矛盾，而不是用手中的权力，公报私仇，激化矛盾。”
“你放屁。”王兴发老羞成怒，跳起来：“你不要以为你们都拆了房子，有啥了不起。我王兴发就这样，谁让我不高兴，我也让他不自在。你不乐意，是大家选的，你也别气。”
赵刚忍无可忍：“你给我滚出去，你真想为大家服务，就把心放中当。不然你可以提出辞职，大家能选你可也以罢免你，你信不信？”
王兴发一听这话，神气劲没了，像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坐下。愣了一会抽出烟，递一只给赵刚：“来吧，男子汉大丈夫，犯不着为别人的事红脸。”
赵刚望着这位搭档，又是气又是笑，只得接烟在手，自己燃着抽起来。
“哎，李兴这小子，这都几天了，也不来个电话，他真的撒手不管了？”王兴发说。
赵刚没吱声，他也回答不上来。也正犯愁呢，李兴真要放马南山，撂下李家湾这摊子事，问题可就麻烦了。原来计划，村里资金越来越多，准备让秀花管理财会这一摊子，大牛原来管理过铜矿的开挖，铜矿收回来，让大牛继续负责管理。眼下秀花离家出走，是玩一段时间回来，还是一去不返，谁也没个底。大牛跟王兴发关系这么紧张，一触即发，一下子不可能消融，这可都是棘手的事。
俩人谈了许久，最后也没个具体办法，只得沮丧着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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