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十七
接近腊月，外出打工的人都陆续回村了。辛苦了一年也该与家人团圆团圆了。生计重要，亲情也更重要，男人们拼上命赚钱，也不就是为了老婆孩子过上个甜甜蜜蜜的日子嘛。
李家湾村正在发生的事，谁不关注，这事关系到他们的根本利益。祈盼了多少年，失落了多少回？过去的定格为历史被尘封在人们的脑海里……一线新的能改变命运的曙光已经看到了，可以说触手可摸了。
会议争论的非常激烈，以往是人在画道，是集中制下的议会，现在自己主宰，岀来一个新名词：叫股份。虽然这名词在其它地方己老朽得快要掉牙，在封闭的山间避壤还像大姑娘坐娇头一次偿试，有人主张电站不电站不重要，只要有人愿意把村里损失的地皮费赔出来，田能灌上水最实惠。要能拿到一笔钱，给儿子娶媳妇、修房子。先顾了眼前再说。有人主张合资经营也好，为了长远考虑不能只顾眼前，把子孙的利益卖了，子孙上来会骂娘。有人主张把铜矿卖了也好，李家湾只管修电站，电机一转黄金万两，电可是用不完的资源。
村里最后决定，还是倾向于合资经营。这种方式比较把稳一点，其他两种想法弊大于利，再者有些问题关联到政策法律，能否行得通还很难说。土地矿山属于国家所有，一次性买卖还没先例。最后决定由李兴通过镇里向县里汇报，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好进行下一步的工作安排。大西北不论经济和思维都比南方滞后，没有现成的经验可以借鉴，政策也统的紧，像小脚婆婆走道，每迈一步都有些像负重爬山那么艰难。
李兴到镇里，镇长不在办公室里。找到宿舍，镇长跟几个人在里面搓麻将。
听得有人敲门，镇长忙示意大家静一静。听听后开门后见是李兴，一脸不高兴：“咋不吱声？”说着让李兴进房后关上门，又继续“上班”。李兴坐在一旁看了一会，忍不住：“镇长，我有事要汇报。”镇长不理不睬，过了一会打一张牌：“二条。”望着李兴实在有些不愉快：“这都年关了，还有啥事？灶王爷三十晚上还放个假哩，小事就在这里说吧。”李兴没说话，亊无结果他顾虑让外人传言岀去，也祘商业机密吧。镇长只得跟几个牌友说：“对不起，我还得给人家去工作，你们先等一会再玩。”说完出了宿舍向办公室走来。听得见几个牌友在骂李兴：“不识相……”“芝麻粒都祘不上的东西还装大头蒜……”把他们的牌局给搅了，满嘴喷垃圾。李兴只当耳旁风，嘴长在人家头上，说什么话自己又有啥法子呢？
“啥事？说吧！”镇长一屁股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高背皮椅里。李兴顺便坐在靠墙的沙发里，把村里村民讨论的事向镇长作了汇报。
镇长越听越坐不住了，自己在镇长这个位子上快十年了，做梦都想爬的再高一点。在离休前能混个副县长干干，也不枉自己为仕一场。上面的头就是有眼无珠，不提拔自己。虽然自己没有啥功绩，但也没有大错，看看与自己一起当镇长的同事，有人早就当了县委一把手，最数自己倒霉。正事干不上去，也想干点见不得人的事，可自己的老婆胆小怕事，常常说：某某人因贪被判了刑……投鼠忌器，为了自己晚年平安，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儿孙也就少了那份贪欲的心思了。眼下听上面讲，干部使用制度要改革，能不能保住现在这个位子，还得有些表现，有些作为。最最起码不能让有损于自己形象的人和事发生在自己身边。李兴在他眼里不就是个学生娃吗？并且在一个荒山僻壤的村子里驻队，犯不着让他费什么心机，问题就偏偏发生在这里。三级干部会议后，张书记单独召见李兴，他犯了一阵子嘀咕，这小子目中无人了，不把他这个镇长放在眼里，不知背后使啥坏心眼。镇长对手下有人亊组阁权，谁敢有令不循，“后果自负”，其他手下的干事，循规蹈矩，唯他的话适从，从不越雷池半步。大小事必须先向他请示，能否干才可以去执行，或者择其轻重由他向县委汇报，要不他这个镇长能长达十年不升不降稳稳当当？
李家湾发生打架斗殴，这可是给他准备的年终总结汇报材料上抹了一黑笔，要不然，他今年又可以平安交差，无功也无过。
今天李家湾村做大事，李兴你可以引进外资，要建电站。这么大的事，你事先不跟我汇报，守口如瓶，用心何在？这小子是个隐患，不及早拿下还不翻天？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他的火气压不住了：“事情到这个节骨眼上，你们拿不住把了，认得我这个镇长了。你还有点组织纪律吗？你眼里还有镇政府吗？”
“… …”李兴愣住了，他一头雾水。
“一个学生娃子，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多。你要修电站，现在有人支持你，好吧，你想咋干咋干，我管不了了不管你。”镇长火气十足。
“镇长，你怎么能这样讲话……”
“咋啦？我怎么讲话才是对的，还要你来指教吗？”
“事情刚刚有了头绪，我就来给你汇报，这也不算晚。”
“现在汇报，迟了，我不想听你的……”
“我是在向一级政府主管汇报工作，我不是向某个个人汇报工作。我代表的是李家湾的几百号人……”
“李家湾的人有能耐了是不是？李家湾村的人生活过不去的时候，发救济、发扶贫是不是政府发的，你强词夺理啥？”镇长以势压人，发泄着。
李兴感到漠然，他气愤急了，但还是忍了下去：“镇长，如果我工作中有问题，你可以批评……”
“哎哟，看起来是我冤枉你了，李家湾村本来就是个先进村，这些年风平浪静。你下去应当稳定民心，因势利导保持这种稳定，可你呢？工作没做好，却引诱他们打群架，被人告上了法庭，赔款十万元，让集体资产造成巨大损失。这事你给我讲清楚，是不是问题？你头被打伤，让镇里给你报医药费，这医药费的单据还放着。你识相了，我给你报；不识相，自己找地方报去。干部们的工资都发不下去，我还来伺候你。”
李兴忍无可忍：“你这人素质太差了，十几年镇长是怎么当得？”愤愤想走。
“呔，你说啥？就这样子照样管你，你不想听揹铺盖走人。你这和尚大，我这庙里还不想养你。离开你地球不转了，不就白菜地里长出一根烂葱吗……”
后面的话李兴没听到，他被镇长气得发了疯，脑袋里一片空白。
社会上流传着这样几句话：想干事的人，干不成事；干不成事的人，照样有事干。
… …。 …
李兴终于醒过来了，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自家的炕上，身旁有妈妈、秀花。她们眼里含着眼泪，李兴不由自主拉起秀花的手。
“兴哥，你这是咋啦？你怎么能喝那么多的酒，这都三天了才醒过来。”
妈妈见李兴醒了，浑身抽搐着，哭成泪人儿。
谁也不知道李兴这是咋了。他是狗仔用一辆三轮拖拉机送回来的。狗仔说：他发现李兴时已经醉的不省人事，至于发生了什么事，让李兴这么痛苦，谁也说不清。
村里的人听说李兴已经醒过来，都围过来看望。院子里乱哄哄的，李兴让大家回去，自己只是喝酒过量，没啥事情。人们这才散去。
这时见人们都走了，秀花还在，听妈妈讲秀花三天三夜没合眼，一直守着他。李兴的心动了：笫一时间跳岀脑海的概念：马上跟秀花结婚，人了解人最重要。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最需要别人的理解和安慰了。
李兴让秀花回家睡一觉去，几天也累坏了，秀华应允着走了。
妈妈给李兴煮了一碗面条。他也感到饿了，吃了一碗，父亲李大年走进来：“你这咋了？”父亲的眼神在儿子的脸上扫来扫去。他真想不通，但他心里明白，儿子是受到了伤害。这个给儿子伤害的主儿是谁呢？见儿子不吱声闭着眼又睡过去，老两口只好悄悄退出来。
人可以被人骂，被人打，但不能在人格上被人侮辱。什么都可舍弃，尊严不能 。李兴的心潮又一次起伏起来：人们都说做事难，做一件大事更难。他也清楚做一件事，做成一件大事肯定会有很多困难。他不怕，有信心，没料到在他艰难的道路上，本来可以依靠的组织里竟有这样的上司，给他当头一棍。在这样的环境下，自己还有勇气去面对，去奋斗下去吗？他想起镇长最后那声嘶力竭的叫声，他浑身开始发冷。想了一夜，他决定辞职。“我离开地球地球照样转，我不干这个干事照样活。”这样的凌辱他受不了。他谁面前也不想倾诉，连父母也一样。连夜写了辞职报告，第二天送到镇里。
接下来李兴将华兴集团五十万元钱，十万元已经付了张大头的赔款，四十万先放着。如果华兴对他的辞职不产生负影响，村里还可以继续进行目标开发。他自己的出路，还没有啥打算。他真不愿意离开李家湾。
李兴辞职的消息一传开，李家湾村炸锅了，成了村头巷尾的头条新闻。王兴发、赵刚更是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想让他走，可又没法子劝阻他。人都有择其环境求生存的权利，再说了李家湾这滩浅水真能养得了李兴吗？
人们对李家湾刚刚升起的希望又产生了怀疑。热起来的情绪在消退，一片谩骂声中，骂镇长不干事尽损事。一片叹息声，叹息李兴：“多好的娃，为老百姓干实事，反而受排挤……”正常的秩序混乱了，大牛、大夫找到村里要求马上付清房屋搬迁费。三天不付加倍，要不然抱个原娃娃，把房原封照旧盖起来。还有人要求退回集资，啥电站不电站不修了，这都穷了这么多年也过来了，怕啥？有人跑到镇里质问镇长，镇长向县里添油加醋汇报了一大通。事关重大，县委派了工作组。工作组又咋地，不说明问题，不解决问题，村民不理，事情本来一清二楚你调查个啥？打架斗殴，也是村里财产管理不善，矛盾激化的必然过程。再说有了“自治法”，可以管理自己的事情，李兴并没有操纵村民打架。讨回铜矿的经营权，这是大家的共同心愿，李兴没错。一纸合同签了几十年，实物在发生变化，里面存在着太多的不合理不公平，李兴有错吗？有错的人大有人在，李家湾村里的人心里明白得如山泉中的清水。
工作组向县委=如实汇报。这天是县委张书记带着水电、电信、公路局的一干人专程赶到李家湾，那个不识时务的镇长也跟着。
村委大会全体参加，人来的不少。张书记亲自主持：“今天县委在这里召开一个现场办公大会，会议的主体是村民向县委镇政府提意见。有啥说啥，我向大家保证，不抓辫子，不打击报复。”张书记开诚布公，满脸笑容。
会场一派寂静。俗话说得好，官老爷的前面，骡子的后面，那是要小心的。当官的有权，当面不说，背后来一手谁不怕？骡子是杂种，容易变牲爱踢人，谁自找没趣找挨踢？
县里几个头头再三劝导：“没啥好怕的，我们十分欢迎大家提意见，提建议，以便完善我们的工作……”
最后还是大夫先开头说：“我说几句吧，前几年干部到李家湾，开车转一圈吃一顿就跑了，没见干啥实事，村里几年家不开个会，村里没发展。别的不说了，连一个党员也没发展，村民能没看法？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今年李兴学校毕业自愿到村里来驻队，我们认为可能还是老生常谈，穿新鞋走老路。可这娃确实是跟大家风里来雨里去。想村民所想，头都被人打烂了没怨言。就说铜矿的事，铜矿是李家湾村的人用双手一镐一镐刨出来的，大家有份子能不管吗？他们不让李家湾的人上矿干活，赌不赌气？李家湾的人抱着金碗吃不上饭，跑到外地披星戴月给人家打工，这几年在外面死伤了好几个青壮年，大家能没怨气？再说当时给他们承包，村民知道不知道先歇一步说。那时一吨矿石值几个钱，现在翻了十几倍，他们硬是不增加承包费。出事也是这一两年的事，我们讨，人家不给，能不打架，不出人命算是善哉了。”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开了。王兴发想制止：“有啥话一个一个来，乱嚷啥……？”
大牛不高兴了反驳道：“你当了十几年村干部，你咋想的，你怀伶不露，让我们说，拿我们当枪使。别的没啥说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把李兴撵跑，县上得给我们个说法。要说李兴带领李家湾得人干错了，也行，电站不修了，修了几次塌了几次，我们照样活着，这就算又修到半道塌了，我们认了。铜矿要说我们收回也错了，可以让人家继续干，人家本来就不愿意还给我们嘛。路修错了，也行，把集资给我们退回来。有话在先，不退回集资，这路可是我们李家湾的人掏钱出力修的，别人走那可是得出钱买道。我们的房子拆了，认栽，也不说了。我就说这些。”大牛的话虽无遮拦，村民一个劲叫好。
张书记见人们像开了锅似的，气氛很紧张，看来今天的这个会能开好还有些难度，便说：“大家的心情我理解，李家湾村的问题不是单纯、独立的。我作为县委一把手，工作没做好，我要负主要责任。我把大家的意见带回去，经县委讨论后给大家满意的答复。今天我把县里主要部门的头头带来，让他们来是与大家共同协商解决一些棘手的问题。我们不能光说不练，给大家承诺的东西一定要落到实处。根据党中央对当前农村工作的安排，我们县在年底要完成三件事：一件，村村通电视电话；二，对没有通上电的农村一定要通上电；三，要村村通公路。你们李家湾村是全县的示范村，中央拨下专款，对那些边远山区的自然村设施配套工程进行改造，经费已经到位。鉴于你们李家湾村的具体情况，县委决定在中央下放的专款以外再增加一些，将李家湾村建成中心示范村，并在同时建一所中心小学，村级卫生室。村民跟村委进行协商，中心村搞在什么地方合适，你们自己选择。但有一个前提，一定要关系到全县新农村建设的规划大纲，要广泛讨论，征求多方意见。
关于李兴同志的辞职问题，我们县里已对他有具体安排，当然要征求他本人同意。现在还不便告诉大家，我负责任的告诉大家，李兴是一名员，他得服从组织安排。对大家提出来的问题我们一定认真对待，作出具体处理。李兴现在仍留在李家湾村协助工作，有具体问题可以直接向县委县政府或者我汇报……”
就在这时，远处有辆卡车向村委驶来。停下后，大家发现上面全是崭新的红杉木桌椅、皮包沙发、茶几，还有一台三十九寸大彩电、电脑、高频接收器等等。村民听到这是县委给李家湾村配备的办公用具，村民们的情绪又一次被喜悦覆盖了。
李家湾村的村民又一次振奋起来了。
华兴听到李兴辞职的消息，先是一惊，而后转喜。他琢摸，李兴不会离开李家湾，干事业的人瞄准了战场，费了许多心机，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他能轻易放弃吗？那个干事有啥好留恋，还受人排挤。他了解中国现行社会的内幕，他见过有人那么大的官不当，职位不要，为了自己的事业义无反顾。他真希望李兴到他公司了担当李家湾开发项目的负责人，真那样他更会如虎添翼，把这个蛋糕做大做强。可他却不想过早跟李兴接触，他希望李兴来找他。他有时间，可李兴不一样，他的处境迫使他在最短的时间內做出抉择。因为这个主动权在自己手里，李兴不干，李家湾的人不干，自己也可以不干。但李家湾的人不能放弃，这是他们的希望，幸福所在。放弃了意味着什么，谁都知道。
所以对李兴的辞职，华兴装聋作哑无可置否，交待手下人，以静制动，准备工作先干着，一切又像以往一样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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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议争论的非常激烈，以往是人在画道，是集中制下的议会，现在自己主宰，岀来一个新名词：叫股份。虽然这名词在其它地方己老朽得快要掉牙，在封闭的山间避壤还像大姑娘坐娇头一次偿试，有人主张电站不电站不重要，只要有人愿意把村里损失的地皮费赔出来，田能灌上水最实惠。要能拿到一笔钱，给儿子娶媳妇、修房子。先顾了眼前再说。有人主张合资经营也好，为了长远考虑不能只顾眼前，把子孙的利益卖了，子孙上来会骂娘。有人主张把铜矿卖了也好，李家湾只管修电站，电机一转黄金万两，电可是用不完的资源。
村里最后决定，还是倾向于合资经营。这种方式比较把稳一点，其他两种想法弊大于利，再者有些问题关联到政策法律，能否行得通还很难说。土地矿山属于国家所有，一次性买卖还没先例。最后决定由李兴通过镇里向县里汇报，得到一个明确的答复，好进行下一步的工作安排。大西北不论经济和思维都比南方滞后，没有现成的经验可以借鉴，政策也统的紧，像小脚婆婆走道，每迈一步都有些像负重爬山那么艰难。
李兴到镇里，镇长不在办公室里。找到宿舍，镇长跟几个人在里面搓麻将。
听得有人敲门，镇长忙示意大家静一静。听听后开门后见是李兴，一脸不高兴：“咋不吱声？”说着让李兴进房后关上门，又继续“上班”。李兴坐在一旁看了一会，忍不住：“镇长，我有事要汇报。”镇长不理不睬，过了一会打一张牌：“二条。”望着李兴实在有些不愉快：“这都年关了，还有啥事？灶王爷三十晚上还放个假哩，小事就在这里说吧。”李兴没说话，亊无结果他顾虑让外人传言岀去，也祘商业机密吧。镇长只得跟几个牌友说：“对不起，我还得给人家去工作，你们先等一会再玩。”说完出了宿舍向办公室走来。听得见几个牌友在骂李兴：“不识相……”“芝麻粒都祘不上的东西还装大头蒜……”把他们的牌局给搅了，满嘴喷垃圾。李兴只当耳旁风，嘴长在人家头上，说什么话自己又有啥法子呢？
“啥事？说吧！”镇长一屁股坐在办公桌后面的高背皮椅里。李兴顺便坐在靠墙的沙发里，把村里村民讨论的事向镇长作了汇报。
镇长越听越坐不住了，自己在镇长这个位子上快十年了，做梦都想爬的再高一点。在离休前能混个副县长干干，也不枉自己为仕一场。上面的头就是有眼无珠，不提拔自己。虽然自己没有啥功绩，但也没有大错，看看与自己一起当镇长的同事，有人早就当了县委一把手，最数自己倒霉。正事干不上去，也想干点见不得人的事，可自己的老婆胆小怕事，常常说：某某人因贪被判了刑……投鼠忌器，为了自己晚年平安，上对得起祖宗下对得起儿孙也就少了那份贪欲的心思了。眼下听上面讲，干部使用制度要改革，能不能保住现在这个位子，还得有些表现，有些作为。最最起码不能让有损于自己形象的人和事发生在自己身边。李兴在他眼里不就是个学生娃吗？并且在一个荒山僻壤的村子里驻队，犯不着让他费什么心机，问题就偏偏发生在这里。三级干部会议后，张书记单独召见李兴，他犯了一阵子嘀咕，这小子目中无人了，不把他这个镇长放在眼里，不知背后使啥坏心眼。镇长对手下有人亊组阁权，谁敢有令不循，“后果自负”，其他手下的干事，循规蹈矩，唯他的话适从，从不越雷池半步。大小事必须先向他请示，能否干才可以去执行，或者择其轻重由他向县委汇报，要不他这个镇长能长达十年不升不降稳稳当当？
李家湾发生打架斗殴，这可是给他准备的年终总结汇报材料上抹了一黑笔，要不然，他今年又可以平安交差，无功也无过。
今天李家湾村做大事，李兴你可以引进外资，要建电站。这么大的事，你事先不跟我汇报，守口如瓶，用心何在？这小子是个隐患，不及早拿下还不翻天？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他的火气压不住了：“事情到这个节骨眼上，你们拿不住把了，认得我这个镇长了。你还有点组织纪律吗？你眼里还有镇政府吗？”
“… …”李兴愣住了，他一头雾水。
“一个学生娃子，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多。你要修电站，现在有人支持你，好吧，你想咋干咋干，我管不了了不管你。”镇长火气十足。
“镇长，你怎么能这样讲话……”
“咋啦？我怎么讲话才是对的，还要你来指教吗？”
“事情刚刚有了头绪，我就来给你汇报，这也不算晚。”
“现在汇报，迟了，我不想听你的……”
“我是在向一级政府主管汇报工作，我不是向某个个人汇报工作。我代表的是李家湾的几百号人……”
“李家湾的人有能耐了是不是？李家湾村的人生活过不去的时候，发救济、发扶贫是不是政府发的，你强词夺理啥？”镇长以势压人，发泄着。
李兴感到漠然，他气愤急了，但还是忍了下去：“镇长，如果我工作中有问题，你可以批评……”
“哎哟，看起来是我冤枉你了，李家湾村本来就是个先进村，这些年风平浪静。你下去应当稳定民心，因势利导保持这种稳定，可你呢？工作没做好，却引诱他们打群架，被人告上了法庭，赔款十万元，让集体资产造成巨大损失。这事你给我讲清楚，是不是问题？你头被打伤，让镇里给你报医药费，这医药费的单据还放着。你识相了，我给你报；不识相，自己找地方报去。干部们的工资都发不下去，我还来伺候你。”
李兴忍无可忍：“你这人素质太差了，十几年镇长是怎么当得？”愤愤想走。
“呔，你说啥？就这样子照样管你，你不想听揹铺盖走人。你这和尚大，我这庙里还不想养你。离开你地球不转了，不就白菜地里长出一根烂葱吗……”
后面的话李兴没听到，他被镇长气得发了疯，脑袋里一片空白。
社会上流传着这样几句话：想干事的人，干不成事；干不成事的人，照样有事干。
… …。 …
李兴终于醒过来了，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睡在自家的炕上，身旁有妈妈、秀花。她们眼里含着眼泪，李兴不由自主拉起秀花的手。
“兴哥，你这是咋啦？你怎么能喝那么多的酒，这都三天了才醒过来。”
妈妈见李兴醒了，浑身抽搐着，哭成泪人儿。
谁也不知道李兴这是咋了。他是狗仔用一辆三轮拖拉机送回来的。狗仔说：他发现李兴时已经醉的不省人事，至于发生了什么事，让李兴这么痛苦，谁也说不清。
村里的人听说李兴已经醒过来，都围过来看望。院子里乱哄哄的，李兴让大家回去，自己只是喝酒过量，没啥事情。人们这才散去。
这时见人们都走了，秀花还在，听妈妈讲秀花三天三夜没合眼，一直守着他。李兴的心动了：笫一时间跳岀脑海的概念：马上跟秀花结婚，人了解人最重要。特别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最需要别人的理解和安慰了。
李兴让秀花回家睡一觉去，几天也累坏了，秀华应允着走了。
妈妈给李兴煮了一碗面条。他也感到饿了，吃了一碗，父亲李大年走进来：“你这咋了？”父亲的眼神在儿子的脸上扫来扫去。他真想不通，但他心里明白，儿子是受到了伤害。这个给儿子伤害的主儿是谁呢？见儿子不吱声闭着眼又睡过去，老两口只好悄悄退出来。
人可以被人骂，被人打，但不能在人格上被人侮辱。什么都可舍弃，尊严不能 。李兴的心潮又一次起伏起来：人们都说做事难，做一件大事更难。他也清楚做一件事，做成一件大事肯定会有很多困难。他不怕，有信心，没料到在他艰难的道路上，本来可以依靠的组织里竟有这样的上司，给他当头一棍。在这样的环境下，自己还有勇气去面对，去奋斗下去吗？他想起镇长最后那声嘶力竭的叫声，他浑身开始发冷。想了一夜，他决定辞职。“我离开地球地球照样转，我不干这个干事照样活。”这样的凌辱他受不了。他谁面前也不想倾诉，连父母也一样。连夜写了辞职报告，第二天送到镇里。
接下来李兴将华兴集团五十万元钱，十万元已经付了张大头的赔款，四十万先放着。如果华兴对他的辞职不产生负影响，村里还可以继续进行目标开发。他自己的出路，还没有啥打算。他真不愿意离开李家湾。
李兴辞职的消息一传开，李家湾村炸锅了，成了村头巷尾的头条新闻。王兴发、赵刚更是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不想让他走，可又没法子劝阻他。人都有择其环境求生存的权利，再说了李家湾这滩浅水真能养得了李兴吗？
人们对李家湾刚刚升起的希望又产生了怀疑。热起来的情绪在消退，一片谩骂声中，骂镇长不干事尽损事。一片叹息声，叹息李兴：“多好的娃，为老百姓干实事，反而受排挤……”正常的秩序混乱了，大牛、大夫找到村里要求马上付清房屋搬迁费。三天不付加倍，要不然抱个原娃娃，把房原封照旧盖起来。还有人要求退回集资，啥电站不电站不修了，这都穷了这么多年也过来了，怕啥？有人跑到镇里质问镇长，镇长向县里添油加醋汇报了一大通。事关重大，县委派了工作组。工作组又咋地，不说明问题，不解决问题，村民不理，事情本来一清二楚你调查个啥？打架斗殴，也是村里财产管理不善，矛盾激化的必然过程。再说有了“自治法”，可以管理自己的事情，李兴并没有操纵村民打架。讨回铜矿的经营权，这是大家的共同心愿，李兴没错。一纸合同签了几十年，实物在发生变化，里面存在着太多的不合理不公平，李兴有错吗？有错的人大有人在，李家湾村里的人心里明白得如山泉中的清水。
工作组向县委=如实汇报。这天是县委张书记带着水电、电信、公路局的一干人专程赶到李家湾，那个不识时务的镇长也跟着。
村委大会全体参加，人来的不少。张书记亲自主持：“今天县委在这里召开一个现场办公大会，会议的主体是村民向县委镇政府提意见。有啥说啥，我向大家保证，不抓辫子，不打击报复。”张书记开诚布公，满脸笑容。
会场一派寂静。俗话说得好，官老爷的前面，骡子的后面，那是要小心的。当官的有权，当面不说，背后来一手谁不怕？骡子是杂种，容易变牲爱踢人，谁自找没趣找挨踢？
县里几个头头再三劝导：“没啥好怕的，我们十分欢迎大家提意见，提建议，以便完善我们的工作……”
最后还是大夫先开头说：“我说几句吧，前几年干部到李家湾，开车转一圈吃一顿就跑了，没见干啥实事，村里几年家不开个会，村里没发展。别的不说了，连一个党员也没发展，村民能没看法？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今年李兴学校毕业自愿到村里来驻队，我们认为可能还是老生常谈，穿新鞋走老路。可这娃确实是跟大家风里来雨里去。想村民所想，头都被人打烂了没怨言。就说铜矿的事，铜矿是李家湾村的人用双手一镐一镐刨出来的，大家有份子能不管吗？他们不让李家湾的人上矿干活，赌不赌气？李家湾的人抱着金碗吃不上饭，跑到外地披星戴月给人家打工，这几年在外面死伤了好几个青壮年，大家能没怨气？再说当时给他们承包，村民知道不知道先歇一步说。那时一吨矿石值几个钱，现在翻了十几倍，他们硬是不增加承包费。出事也是这一两年的事，我们讨，人家不给，能不打架，不出人命算是善哉了。”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开了。王兴发想制止：“有啥话一个一个来，乱嚷啥……？”
大牛不高兴了反驳道：“你当了十几年村干部，你咋想的，你怀伶不露，让我们说，拿我们当枪使。别的没啥说的，在这个节骨眼上把李兴撵跑，县上得给我们个说法。要说李兴带领李家湾得人干错了，也行，电站不修了，修了几次塌了几次，我们照样活着，这就算又修到半道塌了，我们认了。铜矿要说我们收回也错了，可以让人家继续干，人家本来就不愿意还给我们嘛。路修错了，也行，把集资给我们退回来。有话在先，不退回集资，这路可是我们李家湾的人掏钱出力修的，别人走那可是得出钱买道。我们的房子拆了，认栽，也不说了。我就说这些。”大牛的话虽无遮拦，村民一个劲叫好。
张书记见人们像开了锅似的，气氛很紧张，看来今天的这个会能开好还有些难度，便说：“大家的心情我理解，李家湾村的问题不是单纯、独立的。我作为县委一把手，工作没做好，我要负主要责任。我把大家的意见带回去，经县委讨论后给大家满意的答复。今天我把县里主要部门的头头带来，让他们来是与大家共同协商解决一些棘手的问题。我们不能光说不练，给大家承诺的东西一定要落到实处。根据党中央对当前农村工作的安排，我们县在年底要完成三件事：一件，村村通电视电话；二，对没有通上电的农村一定要通上电；三，要村村通公路。你们李家湾村是全县的示范村，中央拨下专款，对那些边远山区的自然村设施配套工程进行改造，经费已经到位。鉴于你们李家湾村的具体情况，县委决定在中央下放的专款以外再增加一些，将李家湾村建成中心示范村，并在同时建一所中心小学，村级卫生室。村民跟村委进行协商，中心村搞在什么地方合适，你们自己选择。但有一个前提，一定要关系到全县新农村建设的规划大纲，要广泛讨论，征求多方意见。
关于李兴同志的辞职问题，我们县里已对他有具体安排，当然要征求他本人同意。现在还不便告诉大家，我负责任的告诉大家，李兴是一名员，他得服从组织安排。对大家提出来的问题我们一定认真对待，作出具体处理。李兴现在仍留在李家湾村协助工作，有具体问题可以直接向县委县政府或者我汇报……”
就在这时，远处有辆卡车向村委驶来。停下后，大家发现上面全是崭新的红杉木桌椅、皮包沙发、茶几，还有一台三十九寸大彩电、电脑、高频接收器等等。村民听到这是县委给李家湾村配备的办公用具，村民们的情绪又一次被喜悦覆盖了。
李家湾村的村民又一次振奋起来了。
华兴听到李兴辞职的消息，先是一惊，而后转喜。他琢摸，李兴不会离开李家湾，干事业的人瞄准了战场，费了许多心机，事情已经有了眉目，他能轻易放弃吗？那个干事有啥好留恋，还受人排挤。他了解中国现行社会的内幕，他见过有人那么大的官不当，职位不要，为了自己的事业义无反顾。他真希望李兴到他公司了担当李家湾开发项目的负责人，真那样他更会如虎添翼，把这个蛋糕做大做强。可他却不想过早跟李兴接触，他希望李兴来找他。他有时间，可李兴不一样，他的处境迫使他在最短的时间內做出抉择。因为这个主动权在自己手里，李兴不干，李家湾的人不干，自己也可以不干。但李家湾的人不能放弃，这是他们的希望，幸福所在。放弃了意味着什么，谁都知道。
所以对李兴的辞职，华兴装聋作哑无可置否，交待手下人，以静制动，准备工作先干着，一切又像以往一样平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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