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 第三十一章 桃花源里闲散客
闷热的八月终于走到了尽头，叫嚣了几个月的知了渐渐消停了。
丹丹痛痛快快玩了一个暑假，马上就要上初中了。
像天底下所有的母亲一样，卓尔对丹丹上学的事情很重视。
外国语学校是一所寄宿学校，她早早为女儿准备起了 学习和生活用具。丹丹正式住进了学校，卓尔心里牵肠挂肚，总觉得有点失落，有点担心，担心丹丹在学校吃得习惯不、住得习惯不。
晚上和母亲聊起自己的想法，母亲叹了口气：“哎，当妈的，都是这个样子。你和剑秋离家读书那会儿，刚开始我也不习惯，老觉得你们还在眼前晃来晃去。该吃饭的时候，就大声喊你们，没有回音，才想起你们已经离开家走了。”
听母亲这么一说，她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人类的生活仿佛在一代代的轮回。小时候，看见父母抚养孩子的艰辛，自己便产生一种逃离的想法，总希望摆脱父母那种生活方式。等自己有了孩子，又重新步入了父母先前那种生活方式。人就这么一代一代，重复着，复制者，轮回着，没完没了。”
卓尔父母日子过得很清闲，心里常常空荡荡的，有点无依无靠感觉。于是一天晚饭后，母亲向卓尔提出来，他们打算回县城住段时间。看见父母归心似箭，想想这边也没什么事，卓尔便答应了。
父母走后的夜晚，她觉得很无聊，便躺在床上摆弄着手指，数数手掌上的掌纹。有时候给霜霜打个电话，一打就是半个小时。她生怕霜霜放了电话，于是便没话找话。几天下来，霜霜意识到了她是不习惯一个人独处，便开玩笑地说是不是要过去陪陪她。卓尔呢？对此坚决否认，说自己只不过想跟她说说话。霜霜一向快人快语，便说自己还要备课，今天就聊到这里。
“总得找点事做吧。”一回到家她就这么想。露台上的花已经修剪过好几次，再也找不到下剪刀的地方。影子也想过无数次了，但却越想越遥远、越模糊，于是干脆不想。能打电话的人，都打了一个遍，不好意思没事老打扰别人。后来，在霜霜的启发下，她开始上网玩游戏。可是游戏打打杀杀也没啥意思，没坚持几天便放弃了。再后来，霜霜又建议她安装一个QQ，没事上网聊聊天。
以前从没上网聊过天，她有些好奇，便决定试一试。在给自己取网名的时候，她想了又想，终于想起了稻花，这方面她太熟悉了。小时候的初夏，农田里白茫茫的稻花，着实让自己着迷。于是，决定给自己取“稻花飘香”这个昵称。这个名字正好满足了自己对田园牧歌生活的怀念。
她一向属于那种被动式的人物，所以一直静静地等待别人向自己发出添加好友的邀请。刚开始的几天，自己的网名无人问津，她便怀疑自己的网名是不是太土了不吸引人，后来还是坚持认为是缺少志同道合的人。等了一段时间，终于有几个叫什么“十里荷花藕香榭”、“品尝绿茶不愿归”之类的人向自己发出了邀请，她很高兴，欣然接受了。
刚开始聊的时候，还觉得对方有修养，后来对方的狐狸尾巴慢慢露了出来，聊天主题从爱好渐渐而感情，由感情渐渐而及“性”这个敏感的话题，甚至还要求视频聊天。她很气恼，决定打住。于是，她便在自己网名后面补充了一句话“只聊意境，不谈隐私”。
一天晚上，登录上线后，她便打开搜狐网页，浏览一天的新闻要事。突然，音箱里传来一阵“嘀嘀嘀”的鸣叫声，QQ头像也在电脑右下方任务栏里闪烁。她懒懒地点击了头像，一个叫“桃花源里闲散客”人要添加自己为好友。
看见这个名字，不知怎地，她想起了郑丽丽说的那句“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想起这句话，便很自然地想起了影子。于是，在看完这个人添加好有的说明文字之后，她决定添为他好友。对方说明其实只是简单的一句话“好读书，不求甚解学陶潜；桃花源里做闲人，种菊山脚下，悠然戴苍天。”
此时，对方随随便便，一副盛气凌人的口气：你的网名透着一股清新，应不是俗人。如果你心境比较淡然，恰好又喜欢田园牧歌，我们可聊；否则，没得聊！
卓尔笑了笑，也不客气，回了一句：田园牧歌谁不喜欢？但这个梦总被繁杂的现实碾得粉碎，光喜欢有什么用？
桃花源里闲散客打出一个笑脸，接着回答：田园生活并不难，只消抽身好还乡。
卓尔觉得怪怪的，又回了一句：做啥歪诗？何必穷酸嘛！
对方似乎根本不予理睬，继续写了一句：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卓尔笑了笑：干嘛呀，做白日梦吧？
对方回复一句：做梦？我从不喜欢。这是我生活的真实写照。
卓尔脑海里突然又想起影子，天底下还真有不少他那样的闲人，于是便问：你们经常几个人出去游山玩水？
对方反问：难道一个人就不能游山玩水么？凡深度游的，皆一个人往，徐霞客不就这样的？
卓尔觉得有点意思，忙打出了一行字：喜欢玩孤独、玩寂寞，倒是挺时髦的。
对方沉默着，好半天没有回复。
卓尔心里暗笑：又是一位附庸风雅者。
过了一会儿，屏幕上出现了一行红字：刚才接了一电话，抱歉。本人最讨厌寂寞，但生活这玩意儿没谱。你越讨厌什么，就来什么；你越喜欢什么，就越没什么。所以嘛，只好寂寞、只好孤独啰。
网络的空间距离远，具有很强的安全感，聊天便放开了，不怕得罪人，反正话不投机就闪，没什么丢脸的。卓尔心里这么一想，便回复道：何苦呢，你完全可以找个人陪你去天涯海角，何必自我摧残？
对方送来一个苦笑，紧跟着来了一句：愿意和我同游者，我不愿意；我愿意的，人家不愿意。
卓尔有点好奇：此话怎讲？
对方立马来了一句：你给我下套吧？这是我的隐私，绝对不说，符合你的主张，也符合我的主张。
卓尔有些尴尬，幸好对方看不见自己。
想了一会，卓尔问：你都去过什么地方？
对方给了张笑脸：大半个中国走遍了，正打算出国门走走呢。
卓尔问：走过的地方，你最喜欢哪里？
对方说：这个问题有点难度，我得想想。
对方沉默的空档，卓尔站起来喝了几口咖啡。
等回到电脑旁，只见屏幕上洋洋洒洒出现了一堆红色的文字：这个问题太复杂，左思右想，喜欢的地方太多，比如辽阔的草原，空旷的沙漠，寂寞的戈壁滩，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月下的邛海，黄昏的水乡，与世隔绝的西部古镇，等等，等等，太多。总之，人烟稀少的地方，我喜欢。人声鼎沸的城市，我不喜欢，闹得慌。
卓尔笑了笑，放下咖啡，坐了下来：看来，你还是喜欢孤独，喜欢离群索居。
对方打出来一个握手图案：对，离群索居，俺喜欢。
卓尔问：那多没意思，买点东西都不方便。反而，城市生活多好：川流不息之人群，美女如云；闪闪烁烁之霓虹，五光十色；香飘四溢之美食，其味无穷；林林总总之商场，琳琅满目。
对方打出来一个大大的问号，敲出了一段文字：在我眼里，这些东西皆为过眼云烟。城市有啥好处？污染，喧嚣，应酬，堵车，浮躁，空洞，陌生，一句话，严重违背人性。
卓尔有些不服气：城市让生活更美好，这是人类的向往，也是人类的归宿，城市化是大势所趋。你的观点，与之背道而驰，说得不好听，叫逆历史潮流而动。
对方打出一个嘲笑的图标：哈，哈，哈！这个世界真好笑，心里想一套，嘴里说一套，行动做一套，这叫表里不一、言行不一，活得多累！何苦，何苦！世界向这个目标发展，将大大加速人类的异化和人格的分裂，大大加速地球的毁灭。
卓尔心灵的外包装好像被人一层一层剥开。
她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想了想便说：世界多元，人各有志，岂能用你的观点压制其他人的观点？
对方语气终于柔和了一些：刚才好像有点打压你的味道，对不住了，我有点激动。不过我发现一个问题，不知该不该讲？
卓尔一点不客气：讲！必须讲！
对方说：有言在先，无论我讲什么，你不准发怒。当然，我绝对不进行人格侮辱。尊重他人人格，是起码的准则！
卓尔觉得好笑，决定逗逗他：讲啊，啰嗦啥？你敢人格攻击，我将以牙还牙！
对方说：好吧，听我慢慢道来。从你的道号‘稻花飘香’和我们刚开始的那段话，我发觉你内心充满矛盾，对城市生活既依依不舍，又充满厌倦，有时候厌倦大于留恋，对田园生活的向往一直牵挂着你。这么说吧，一走进现实生活，你就屈服于现实本身，宁愿守着城市；一走进内心深处，就会发现正不断挣扎，正向往着简单淳朴的田园生活。当然，像你这样的人，城市里比比皆是。
卓尔心里有些慌张，但不得不佩服他的观察力和勇气。
对方没等卓尔回复，又说：其实现代的人内心都在挣扎，我也曾经挣扎过。在城市生活久了，厌倦在所难免。只是有的人下定决心逃离，有的人屈服于现实继续忍受。
卓尔心里觉得好受一些，忙说：是呀！不是所有人都有你的魄力！何况，你是一个人，别人是一家人，上有老下有小。
对方：哎！没办法，大部分人牵挂太多，宁肯迷失自我、抛弃自我，也要日复一日重复这种千篇一律的生活。现代社会呀，有了孩子没了自己，有了工作没了自我。
卓尔也有些感慨：是呀，这又有什么办法呢？生活就像驴拉磨，不断轮回，一圈一圈，周而复始。
对方：嗯，深刻，深刻之极呀！不过，像我这种随自己意愿行动的人，很少很少。再说了，人人都像我，历史的车轮怎能滚滚向前？总有一部分创造财富，总有一部分享受财富。很不幸，你属于那种辛勤创造的人。很幸运，我属于坐享其成之辈。多谢，多谢！
卓尔说：还沾沾自喜呢？你这种人叫社会寄生者。要是按照战国时期赵惠文王王后的标准，你属于那种‘上不臣于王，下不治其家，中不索交诸侯，此率民而出于无用者’，应当被拉出去砍头。
发完这段话，卓尔独自嘻嘻乐着。
对方反应神速，立刻回复：如果用现在的标准，这叫低碳生活。我是在保护地球，保护这个人类共同的家园。不像许多人一天到晚冲啊杀呀，开发呀、扩张呀，怎样能够最大限度地破坏地球就怎么来。他们总会被子孙后代唾骂的，相反，子孙后代还得感激我这类前辈的。
卓尔本想再说几句，对方已经打出一张写有“免战”二字的小旗图案，后面紧跟一句话：对不住，一个半小时已到，我得下了。我上网时间是晚八点至九点半，如不讨厌我，明晚见！
卓尔还没有来得及说再见，对方的头像便暗下来，变成了黑白画面。
卓尔觉得这个人有点意思，倒是很对自己的脾气。
讲述的不仅是一个故事，更多的是一种情绪和氛围。喝点红酒，放上老歌，坐在床上，慢慢来读。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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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说：这个问题有点难度，我得想想。
对方沉默的空档，卓尔站起来喝了几口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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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尔笑了笑，放下咖啡，坐了下来：看来，你还是喜欢孤独，喜欢离群索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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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尔问：那多没意思，买点东西都不方便。反而，城市生活多好：川流不息之人群，美女如云；闪闪烁烁之霓虹，五光十色；香飘四溢之美食，其味无穷；林林总总之商场，琳琅满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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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说：有言在先，无论我讲什么，你不准发怒。当然，我绝对不进行人格侮辱。尊重他人人格，是起码的准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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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尔心里有些慌张，但不得不佩服他的观察力和勇气。
对方没等卓尔回复，又说：其实现代的人内心都在挣扎，我也曾经挣扎过。在城市生活久了，厌倦在所难免。只是有的人下定决心逃离，有的人屈服于现实继续忍受。
卓尔心里觉得好受一些，忙说：是呀！不是所有人都有你的魄力！何况，你是一个人，别人是一家人，上有老下有小。
对方：哎！没办法，大部分人牵挂太多，宁肯迷失自我、抛弃自我，也要日复一日重复这种千篇一律的生活。现代社会呀，有了孩子没了自己，有了工作没了自我。
卓尔也有些感慨：是呀，这又有什么办法呢？生活就像驴拉磨，不断轮回，一圈一圈，周而复始。
对方：嗯，深刻，深刻之极呀！不过，像我这种随自己意愿行动的人，很少很少。再说了，人人都像我，历史的车轮怎能滚滚向前？总有一部分创造财富，总有一部分享受财富。很不幸，你属于那种辛勤创造的人。很幸运，我属于坐享其成之辈。多谢，多谢！
卓尔说：还沾沾自喜呢？你这种人叫社会寄生者。要是按照战国时期赵惠文王王后的标准，你属于那种‘上不臣于王，下不治其家，中不索交诸侯，此率民而出于无用者’，应当被拉出去砍头。
发完这段话，卓尔独自嘻嘻乐着。
对方反应神速，立刻回复：如果用现在的标准，这叫低碳生活。我是在保护地球，保护这个人类共同的家园。不像许多人一天到晚冲啊杀呀，开发呀、扩张呀，怎样能够最大限度地破坏地球就怎么来。他们总会被子孙后代唾骂的，相反，子孙后代还得感激我这类前辈的。
卓尔本想再说几句，对方已经打出一张写有“免战”二字的小旗图案，后面紧跟一句话：对不住，一个半小时已到，我得下了。我上网时间是晚八点至九点半，如不讨厌我，明晚见！
卓尔还没有来得及说再见，对方的头像便暗下来，变成了黑白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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