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 第三十章 涟 漪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事先把行李搬进了车里。吃完早饭退完房，便去白狼峰爬山。
车没走出多远，雨便稀里哗啦下起来，天地间雾茫茫一片。车行驶在山间小道，两旁是笔直的白桦林，雨水顺着山路“哗哗”往山下流，雨一点没停的意思，大家感觉无趣，便连车都没下，径直下了白狼峰。
中午吃饭的时候，雨终于停了，不一会儿又是蓝天白云。
王敬亭笑着说：“内蒙这天气，两个字‘没谱’，三个字‘太没谱’，四个字‘非常没谱’，五个字‘真他妈没谱’。”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赵千惠白了他一眼：“你这个人，两个字罗嗦，三个字太罗嗦，四个字非常啰嗦，五个字太他妈啰嗦！”
大家再次笑得前仰后合。
许是因为昨晚喝了交杯酒的缘故，庞大海和冷如菊亲热了许多，二人一下车便忙着去林区小院照相。冷如菊摆弄完拖拉机，又扬起斧头劈了劈柴，然后走近水井，使劲压起了辘轳。一旁，庞大海殷勤地充当着摄影师。
王敬亭笑着看了二人一眼，低声对赵千惠说：“有戏！”
赵千惠嘀咕：“有没有戏不重要，重要的是有的人千万别吃醋！”
王敬亭看了她一眼，笑了笑，没再吭声。
因为昨晚的交杯酒，卓尔心里总有点别扭。心里有了结，行动上便离贝海若远远地。贝海若倒没有什么异样，该看风景看风景，该说笑说笑。
见他如此，卓尔心里也渐渐恢复了平常。
接下来的两天，汽车行驶在呼伦贝尔大草原上。两旁的山势渐渐缓了下来，最后连小山丘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只剩下一望无垠的大草原。草连着天，天连着云，牛羊散落其间，公路像一条黄色的带子，弯弯曲曲飘在草原之上。汽车便在这辽阔的草原上荡漾。
根河湿地，四周青山环绕，中央是广阔的湿地，湿地上铺满青草和灌木。弯弯曲曲、渐行渐远的根河，像一根青灰色的飘带，镶嵌在灌木丛、青草丛中。清风过处，隐约看见根河正随风舞动。远处，依稀可见成群的牛羊在根河身畔的草甸上饱餐。见此美景，一行人不自觉地分成了几拨。财务部三人走在最前面，赵千惠和王敬亭紧跟其后，庞大海和冷如菊一个劲拍照。
贝海若和卓尔走在最后，看着景色说着话。
此时，贝海若雅兴迸发：“看见弯弯曲曲的根河，让人不禁想起王羲之在会稽山下流觞曲水之雅趣来。卓尔，你想一想啊，根河为曲水，河畔文人雅士列坐其次，河中漂流着盛酒之觞，觞过处，端杯一饮，一觞一咏。这里的气势肯定比会稽山之兰亭更加恢弘，在这儿畅饮，该是何等气魄呀！”
“他居然改口叫自己卓尔！”她有些吃惊。吃惊之余，便笑了笑说：“可以想象得出。”
贝海若看了她一眼，问：“卓尔，要不我们也合个影？”
卓尔心里泛起了一股浅浅的涟漪，便微笑着点了点头。
贝海若便大声叫庞大海拍照，庞大海回过头，举起相机，给二人拍了一张照片。照片之上，贝海若侧身看着遥远的根河，卓尔的头微微侧向贝海若，脸上有几分矜持。
等离开根河前往蒙兀小镇的时候，庞大海把相机递给卓尔。看到照片上贝海若的侧影，卓尔禁不住微微吃了一惊：简直和影子眺望大海的侧影一模一样！
想到影子，卓尔暗暗为自己几天来的行为发笑：一路上，她总是眺望着车窗之外，看见车旁疾驰而过的越野车，便会拉长目光去看，希望看到一张满是络腮胡的面孔。可是，失望一次接着一次。
蒙兀室委是一个边境小镇，据说这里居住着俄罗斯和汉人的后裔。一行人入住家庭旅馆之后，便信步走入这个放松且休闲的小镇。沿着颇具乡土特色、缀满牛粪的小道前行，两旁是或废弃或仍使用的马厩、牛圈，木屋破破烂烂、歪歪斜斜，充满了历史的沧桑。来到额尔古纳河畔，极目远眺对岸俄罗斯小镇，小镇破旧不堪，像一位年长的老人，不动声色地注视着眼前流淌了几千年的额尔古纳河。大家尽力想看看俄罗斯小镇里的白种人，无奈小镇安静得出奇，仿佛沉入了悠悠的历史长河，安然睡去。
天气阴沉沉的，下午四点刚过，就像是黄昏即将来临。
眼前的额尔古纳河，青黑色的水静静流淌。
“成吉思汗也许在这儿洗过马。”卓尔摸着冰凉的河水想。
“影子也许在这儿洗过脚。”卓尔向水里投了一块石子。
贝海若站在她的身畔，弯腰捡起了一块石片，“忽”地向水面漂去，河面上立即泛起七八个小圈，随后荡漾开去。
看着水面泛起的涟漪，眼前的额尔古纳河仿佛变成了故乡的枝江水，身旁打水漂儿的男人变成了那个曾经教自己打水漂儿的影子。
她看着渐渐平复的水面发愣。
“卓尔，你也打一个。选一块薄薄的石片，当然还要有点重量。半蹲着着，平平向水面掷出去。”贝海若边说边打出了一块石片，水面的涟漪再起。
相像的男人，重复着相似的话语、同样的动作，卓尔有些诧异。
她有点恍惚，时间似乎又一次回到了十几年前。
北方八月的风，凉飕飕，有点像枝江江面冬天的风。
微风吹动她的长发，吹乱了她的思绪，吹乱了她遥远的目光。
见卓尔没有反应，贝海若稍微一愣，然后回头笑了笑，又后退了几步，抬起相机“咔嚓”了一声，给卓尔抢拍了一张照片。
听见相机的声音，卓尔微微一颤，忙侧过身让，看见贝海若正傻傻地看着自己笑。
他冲她招了罩手，她便踏着鹅卵石，摇摇晃晃走了过去。
贝海若回放起刚才的照片。照片之上，卓尔孤孤单单站在溪水之畔，抬着头，目光迷离，注视远方，四周空旷无人，天空昏惨惨一片。
“你看啊，照片多冷、多传神，如果做成黑白片子，肯定很古典、很唯美。”贝海若赞叹着。
卓尔又看了看照片，笑了笑：“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了，还唯什么美？”
贝海若还在看照片，看了好一阵子，末了抬头看了她一阵子，笑了笑。
“卓尔，我突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贝海若说。
她笑笑，有点好奇，便问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贝海若只是问龙透关市出来的人是不是都一样的目光：遥远、飘渺、唯美。
她歪了头笑着问什么意思。
贝海若突然大笑起来：“真奇怪，你和你校友的目光很相似嘛！”
卓尔知道他指的是影子，却依然明知故问：“谁呀？”
他又大笑，而后说：“周复朴呀，他看大海的神态，简直和你严重的神似！”
想起影子那张侧影，她的脸禁不住红了。
片刻之后，她又笑了：“还真有点像，大概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吧。”
贝海若耸了耸肩，笑了笑说：“要是他到了这儿，说不定一高兴，还可能真住上过半年呢！”
卓尔笑着点了点头说很有可能。
贝海若傻笑的时候，卓尔心底隐隐升起一股莫名的温暖。
室韦小镇的夜，甜美，静谧。
接下来，一行人沿着中俄边境线行走，沿途草色渐渐由绿变黄，显出几许荒凉来。靠近满洲里的时候，公路两旁出现了许多浅浅的小丘，丘上草很少，黄沙很多，草原沙漠化的态势得以显露。
呼伦湖污染很严重，游人也很多，给大家的印象出奇的差。因为紫外线强烈的缘故，王敬亭和赵千惠共撑一把伞，自顾自走在呼伦湖上架起的木板桥上。财务部老朱冲大家努努嘴：“大概真要出问题。”
大家只是笑，没人搭腔。
参观满洲里雄伟国门的时候，冷如菊提议大家拍一张合影。
拍完合影，庞大海又提议大家分别和贝海若合影。
贝海若直立在强烈的阳光下，一动不动，脸上挂着笑，几人纷纷同他合影。
卓尔微笑着走近他，很自然地挽起他的胳臂，头微微侧向他的肩膀。
她恍惚觉得同自己合影的，是那个独自走南闯北的影子。
她心里再次升起一股柔柔的甜蜜。
深夜十二点，从满洲里回去的红眼航班，经过三个多小时的颠簸，终于稳稳停在了跑道上。
公司迎接的车辆和人员早已等候多时。
财务部三人一辆车，贝海若一辆车，还有一辆奔驰面包车。
贝海若冲卓尔笑了笑问：“要不搭我的车？”
卓尔连想都没想，微笑着点头答应了。
汽车行驶在从机场往城区的路上。公路上，没有路灯，车辆很少。汽车的夜视大灯晃在水泥围栏上，黄色的竖条标识在灯光的照耀下，有些晃眼。
贝海若和卓尔并排坐在后排椅子上，相互间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他们有一搭无一搭说些与工作有关的话题，有时候则陷入沉默，气氛有点尴尬。
卓尔伸了伸腿，不小心碰到了贝海若的腿上。
她想说声对不起，但见贝海若依然神态自若地注视着窗外，便没有说出口。
灯火逐渐密集了起来。
贝海若小幅度伸了一个懒腰：“终于到家了。”
卓尔接了一句：“是呀，快一点了，真有点困。”
贝海若笑了笑：“我还好，不太困。不过明天的懒觉泡汤了，公司要开会。”
卓尔也笑了笑：“请个假，休息一天不行吗？”
贝海若叹了口气：“我是没有办法呀。你们几个明天就不要去公司了，刚才忘了给大家说，你给他们发个短信息。”
卓尔低头发起了短信，贝海若看着车窗外闪烁的霓虹出神。
汽车缓缓驶近了卓尔家的小区。
她让司机在大门口停车，贝海若坚持要司机把车开到楼下。
小区里，几盏站岗的路灯，眨巴着眼睛，困极了。
卓尔指引汽车在单元楼下停住，给司机和贝海若道了声谢谢，便下车去后备箱取行李。
贝海若跟着下了车，抢先一步走到后备箱跟前，边帮卓尔提行李边说：“这么沉的箱子，我不帮你提，就太不绅士了。”说完，自个呵呵笑了几声。
她说了声谢谢，让贝海若先走。贝海若笑了笑：“你先上楼吧，等你家的灯亮了，我再走。要不，我还真有点不放心。”
她有些发窘，路灯发红，自己脸上的红云被掩盖住了。
她提了提行李，有点吃力。贝海若说要帮她提上楼去，她坚决拒绝了。
从电梯下来，卓尔抹了一把汗，快步走到楼梯窗前，探头往外看。贝海若的车打着双闪，静静地停着。他叉着腰站在车旁，正抬着头往楼上张望。
灯光隐约，看不清他的面孔。微弱的热风，轻轻撩起他凌乱的衣服下摆。
她心里忽然爬上一丝久违了的感动。
她推开了窗户，冲贝海若挥着手，压低声音让他回去。
声音很小，他听不见。
他终于从卓尔蠕动的嘴型，辨别出了她的意思。
他使劲冲楼上挥挥手，捋了一下被汗水浸透的头发，钻进了汽车，一只手从车窗里伸了出来，冲着她来回摆动。
目送汽车缓缓驶离，她抹了抹汗水，轻轻推动行李箱，悄悄开了门进了屋。
讲述的不仅是一个故事，更多的是一种情绪和氛围。喝点红酒，放上老歌，坐在床上，慢慢来读。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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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居然改口叫自己卓尔！”她有些吃惊。吃惊之余，便笑了笑说：“可以想象得出。”
贝海若看了她一眼，问：“卓尔，要不我们也合个影？”
卓尔心里泛起了一股浅浅的涟漪，便微笑着点了点头。
贝海若便大声叫庞大海拍照，庞大海回过头，举起相机，给二人拍了一张照片。照片之上，贝海若侧身看着遥远的根河，卓尔的头微微侧向贝海若，脸上有几分矜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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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额尔古纳河，青黑色的水静静流淌。
“成吉思汗也许在这儿洗过马。”卓尔摸着冰凉的河水想。
“影子也许在这儿洗过脚。”卓尔向水里投了一块石子。
贝海若站在她的身畔，弯腰捡起了一块石片，“忽”地向水面漂去，河面上立即泛起七八个小圈，随后荡漾开去。
看着水面泛起的涟漪，眼前的额尔古纳河仿佛变成了故乡的枝江水，身旁打水漂儿的男人变成了那个曾经教自己打水漂儿的影子。
她看着渐渐平复的水面发愣。
“卓尔，你也打一个。选一块薄薄的石片，当然还要有点重量。半蹲着着，平平向水面掷出去。”贝海若边说边打出了一块石片，水面的涟漪再起。
相像的男人，重复着相似的话语、同样的动作，卓尔有些诧异。
她有点恍惚，时间似乎又一次回到了十几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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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卓尔没有反应，贝海若稍微一愣，然后回头笑了笑，又后退了几步，抬起相机“咔嚓”了一声，给卓尔抢拍了一张照片。
听见相机的声音，卓尔微微一颤，忙侧过身让，看见贝海若正傻傻地看着自己笑。
他冲她招了罩手，她便踏着鹅卵石，摇摇晃晃走了过去。
贝海若回放起刚才的照片。照片之上，卓尔孤孤单单站在溪水之畔，抬着头，目光迷离，注视远方，四周空旷无人，天空昏惨惨一片。
“你看啊，照片多冷、多传神，如果做成黑白片子，肯定很古典、很唯美。”贝海若赞叹着。
卓尔又看了看照片，笑了笑：“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了，还唯什么美？”
贝海若还在看照片，看了好一阵子，末了抬头看了她一阵子，笑了笑。
“卓尔，我突然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贝海若说。
她笑笑，有点好奇，便问发现了什么新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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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之后，她又笑了：“还真有点像，大概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吧。”
贝海若耸了耸肩，笑了笑说：“要是他到了这儿，说不定一高兴，还可能真住上过半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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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海若傻笑的时候，卓尔心底隐隐升起一股莫名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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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只是笑，没人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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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海若直立在强烈的阳光下，一动不动，脸上挂着笑，几人纷纷同他合影。
卓尔微笑着走近他，很自然地挽起他的胳臂，头微微侧向他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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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里再次升起一股柔柔的甜蜜。
深夜十二点，从满洲里回去的红眼航班，经过三个多小时的颠簸，终于稳稳停在了跑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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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海若冲卓尔笑了笑问：“要不搭我的车？”
卓尔连想都没想，微笑着点头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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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海若和卓尔并排坐在后排椅子上，相互间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他们有一搭无一搭说些与工作有关的话题，有时候则陷入沉默，气氛有点尴尬。
卓尔伸了伸腿，不小心碰到了贝海若的腿上。
她想说声对不起，但见贝海若依然神态自若地注视着窗外，便没有说出口。
灯火逐渐密集了起来。
贝海若小幅度伸了一个懒腰：“终于到家了。”
卓尔接了一句：“是呀，快一点了，真有点困。”
贝海若笑了笑：“我还好，不太困。不过明天的懒觉泡汤了，公司要开会。”
卓尔也笑了笑：“请个假，休息一天不行吗？”
贝海若叹了口气：“我是没有办法呀。你们几个明天就不要去公司了，刚才忘了给大家说，你给他们发个短信息。”
卓尔低头发起了短信，贝海若看着车窗外闪烁的霓虹出神。
汽车缓缓驶近了卓尔家的小区。
她让司机在大门口停车，贝海若坚持要司机把车开到楼下。
小区里，几盏站岗的路灯，眨巴着眼睛，困极了。
卓尔指引汽车在单元楼下停住，给司机和贝海若道了声谢谢，便下车去后备箱取行李。
贝海若跟着下了车，抢先一步走到后备箱跟前，边帮卓尔提行李边说：“这么沉的箱子，我不帮你提，就太不绅士了。”说完，自个呵呵笑了几声。
她说了声谢谢，让贝海若先走。贝海若笑了笑：“你先上楼吧，等你家的灯亮了，我再走。要不，我还真有点不放心。”
她有些发窘，路灯发红，自己脸上的红云被掩盖住了。
她提了提行李，有点吃力。贝海若说要帮她提上楼去，她坚决拒绝了。
从电梯下来，卓尔抹了一把汗，快步走到楼梯窗前，探头往外看。贝海若的车打着双闪，静静地停着。他叉着腰站在车旁，正抬着头往楼上张望。
灯光隐约，看不清他的面孔。微弱的热风，轻轻撩起他凌乱的衣服下摆。
她心里忽然爬上一丝久违了的感动。
她推开了窗户，冲贝海若挥着手，压低声音让他回去。
声音很小，他听不见。
他终于从卓尔蠕动的嘴型，辨别出了她的意思。
他使劲冲楼上挥挥手，捋了一下被汗水浸透的头发，钻进了汽车，一只手从车窗里伸了出来，冲着她来回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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