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 第十九章 第二个卓尔
卓尔的生活重新进入了正轨，送丹丹接丹丹、上班下班，忙忙碌碌，根本无暇顾及内心深处曾经升起的那份温馨和甜蜜，心中那个影子也渐渐淡了下去。春节期间那些伤感，只不过是春天里的雪，下一阵便杳无踪影了。这一段时间，一件喜事一直在她心间环绕，那就是陈文勇很意外地被提拔为公司副总经理，主管财务工作。
春天说来就来了。
南方的春天，春寒料峭转瞬即逝，很快便代之以暖融融的天气，夜间居然有了一丝淡淡的暖意。没几天功夫，地上的草由黑绿变为嫩黄，树上也一芽一芽长出了嫩叶，各种鲜花次第开放，招引得蜜蜂、蝴蝶闹哄哄扑来颠去。鸟儿的心情也十分快乐，成天价嘁嘁喳喳飞叫不停。人的心情随着也好了起来，说话轻飘飘地。
春天一来，天地万物开始吐故纳新，许多公司亦如此。那些在公司里潜水很久的前辈，羽翼渐渐丰满，技艺已炉火纯青，便纷纷孔雀外飞，攀上高枝儿。于是，一些岗位人去位空，招聘新生力量在所难免。陈文勇所在公司自然没能逃脱这种命运，部分中层管理人员纷纷卷起行李说拜拜，没多久便空出许多职位来，眼看新一轮招聘风浪即将席卷而来。
星期四下午，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陈文勇在电话里兴奋地告诉卓尔，说今天遇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卓尔忙问什么事，陈文勇卖着关子说等回家再说。卓尔有些恼，笑着骂了一句：“没事抽什么疯？抽了疯又不说，没劲！”
“难怪你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喜气洋洋的，肯定是件喜事喽。”卓尔呵呵又笑，希望招引他自个坦白。
这次，陈文勇终于沉住了气，坚决不告诉她究竟遇见了什么事。
今天早上出门前，陈文勇特意穿了一身藏蓝色的高级西服，扎了一根淡粉色碎花领带，皮鞋擦得油光蹭亮，胡子刮了又刮，头发捯饬得一丝不苟。临到出门，他还不忘去镜子前照了照。
那会儿，卓尔歪着头，瞪着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他了一番，嘴里像含了一个甜杏似的叽咕了一句：“帅哥，今天干嘛呢？相亲啦？”
陈文勇神秘地笑了笑：“差不多吧，确切说是相新。”卓尔不明白什么叫“相新”，但也没有再深究，只是出门时甩了一句：“你慢慢相去吧。”便带着丹丹去了学校。
的确，今天他是去公司相人的。前几天，人力资源部经理告诉他最近要搞一次招聘，请他当面试考官。公司人力资源部一向兵强马壮，动作利索。两天功夫，网站报纸上便登出了公司招聘启事。招聘条件虽然苛刻，诸如两年相关工作经历啦、硕士研究生以上学历啦什么的，但在这个供大于求的市场里，招聘与求职相比，始终处于上风。启事刚刚登出不久，电子简历便纷至沓来，一时间人满为患。人力资源部的伙计们，加班加点，一丝不苟，按照1：5的比例，从几千份求职信中精选出60余人，安排进入了下一轮的笔试闯关。一场笔试下来，大浪淘沙，顺利进入面试关的只剩下十余人。
这是陈文勇第一次担任考官。风水轮流转，以前几十年他总是被人考，现在却要去考别人，心里自然有一种不明不白的异样感和兴奋感。他好强心理又开始作怪，面试前三天便打电话让人力资源部将参试人员的简历和笔试试卷送了来。接下来的日子，他除了审审财务报表，签字画押，余下的时间就是埋头研究应试人员的情况。最后，应试者的所有情况皆烂熟于胸，他甚至还事先准备好了针对每人的提问。
这会儿，陈文勇开着车，端正坐姿，嘴里吹着不成调的口哨，心里温习着想提的问题。
穿着西服开车终究有些不自在，他便将西服褪下，整整齐齐放在副驾之上，然后打开CD，播放起那些与春天有关的歌曲。。
春天来了，景色分外好。
春天来了，心情格外好。
陈文勇是真真切切感觉到了春天，要不然心怎么会一下子飘起来呢？
离面试时间还差半个小时，他便握着一沓资料和笔记本，笔直向会议室走过去。人力资源部经理笑着迎上来：“陈总，您今儿第一个来。穿上这身，您还真有考官的派头。”
面试开始，人力资源部的小王领着第一位年轻小伙子走了进来。此时，考场里鸦雀无声，气氛严肃，好像笼罩了一张威力无比的网，网得人喘不出气来。
小伙子被眼前威严的势阵唬住了，几乎没有听清楚考官的问题，便慌乱作答，支支吾吾了好半天，连一句整话都没能说出来。对于考官们的轮番轰炸，小伙子根本招架不住，额头一个劲冒汗。轮到陈文勇提问时，他面带微笑看着小伙子，说了第一句话：“别紧张，邱鹏，要不要先喝一杯水？”这个叫邱鹏的小伙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礼貌性地摇了摇头，镇定地说：“谢谢主考官先生，我不渴。”陈文勇依旧笑着：“那好吧，我有两个问题，请你回答。”
陈文勇问的第一个问题是财务方面的专业知识，邱鹏好像从魔窟中逃脱的困兽重新获得了自由，语言突然间干净利落起来，侃侃而谈，条理清楚，语语中的。邱鹏前后判若两人的表现，令考官们十分吃惊，纷纷用眼光交换着意见。陈文勇问的第二个问题是关于财务人员的操守。邱鹏从严谨、细致、坚持原则、敢于承担责任等几个方面作答。陈文勇依然面带微笑注视着眼前这个小伙子，自己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几年前，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当年参加面试的窘态。
考官们又陆续面试了两男两女，特点各异，有的侃侃而谈，有的慢条斯理，有的豪情万丈，但对于职业操守却如出一辙，多少有些淡漠。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还剩下一人尚未面试。此刻，陈文勇隐隐感到颈椎发酸发硬，便无意识地用力扭了几下头。一旁的老涂也正摘下眼镜，拿清洁布用力地擦拭着。人力资源部小梁一见这种情况，忙走了过来，征求老涂和陈文勇的意见是不是先休息几分钟。老涂侧过头问陈文勇：“陈总，要不休息五分钟？方便方便，顺带抽颗烟？”陈文勇笑了笑：“按涂总意见办。”
于是，大家纷纷走出了会议室，舒展着四肢，晃动着身体，小声说着话。
最后走进考场的是一个清秀的女孩。
女孩不紧不慢走了进来，脸上洋溢着笑，从容淡定地向大家颔首。众人眼前一亮：女孩面目清秀，短发齐耳，身材匀称，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透出几许纯净、几许空灵。考官们阅人无数，见过太多的绣花枕头和美丽花瓶，因而不露声色，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一名考官让女孩用五分钟作简短的自我介绍。女孩沉着稳定，干脆利落进行了陈述。女孩叫邰文静，生在龙城县、长在龙城县，本科和硕士都是金融专业，毕业后在几家公司干过财务管理，但始终觉得不理想，故而频频跳槽。公司主管人力资源的老涂听完女孩的陈述，扶了扶眼睛，冷冷问了一句：“你对‘忠诚’一词怎么理解？”
女孩显然没有想到考官会问这么个奇怪的问题，微微一愣，眼角滑过一丝不安，旋即又镇定下来。她轻轻仰起头，勇敢地看着眼前这个五十多岁的考官，语气依然很轻松：“谢谢考官的提问。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面对这个问题。我想，‘忠诚’这个词运用广泛，场合不同，含义便有差异。就职场而言，‘忠诚’最重要的含义，首先应该是对职业的忠诚和对职业操守的忠诚，其次才是对公司的忠诚。如果对公司那些背离法律和原则的要求，一味迁就盲从，就不是‘忠诚’，而是‘愚忠’。这样做，不仅会让公司步入歧途，也会让自己步入歧途，这正是我常常跳槽的原因。”
对于这个回答，提问的副总老涂一定很满意，因为他那副僵硬的面孔居然变得柔和起来，脸上还浮上一丝浅浅的笑意。女孩的这番回答，显然引起了考官们的兴趣，你一问我一考，逐步让面试氛围变得轻松起来。后来，所有人都感觉出考场里正洋溢着舒适从容、悠然自得的愉快。最后，面试几乎变成了集体讨论和思想交流。
一旁，陈文勇一言未发，怔怔地看着女孩微笑。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孩怎么那么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何时何地见过。不过从财务工作的角度考虑，女孩是一个不错的人选，既能够坚持原则和财务底线，又能够灵活处理极端问题。当老涂让他提问的时候，他居然有种莫名的慌乱，不知从何入手。想了片刻，他问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你对我们公司都了解些什么？”
女孩始终保持着那份从容和坦荡，微笑着作答：“谢谢陈总的提问。我来应聘以前，仔仔细细阅读了贵公司网站发布的信息，研究了公司公布的财务年表。给我的感觉是，贵公司财务管理严谨规范，值得股东们信赖。不过，依然存在一些漏洞，需要进一步弥补和处理。如果我有幸加入这个团队，肯定会致力于这方面的工作。我知道，陈总前不久还是财务总监，这些年表和数据是您的成果。”接着，她一一指出了公司财务工作方面的漏洞。
听了女孩的点评，陈文勇着实吃了一惊，年表里细微的漏洞居然没有逃过这个年轻女孩的眼睛。对于这个过于自负的女孩，他刚才还在犹豫是否接收，听完女孩的一席话，他心里已然清楚，自己已经找到了一个很得力的助手。
冗长的面试终于结束，考官们纷纷拿起个人物品回了办公室。
当天下午，陈文勇还在冥思苦想，始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这个名叫邰文静的女孩。女孩老家在龙城县，那个地方也是卓尔的老家。想到这一层，陈文勇猜想女孩应该是卓尔家的亲戚，于是神秘兮兮地给卓尔打了那个被卓尔称为抽疯的电话。
经过十几年的打磨，卓尔已经不再是那个装不住心思、掩盖不了情绪的女孩了。晚上回家之后，她没有急于询问丈夫究竟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吃完晚饭，丹丹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做作业。卓尔泡了杯咖啡，端到二层露台上。趁着依稀的月光和城市的灯光，修剪起了盆栽花卉的枯枝黄叶。修剪完毕，她端详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傻傻地笑了笑。
她打开CD唱机，放起了《春江花月夜》这首百听不厌的曲子，然后慵懒地躺进了长长的沙滩椅，悠闲地听着音乐，享受着春夜的宁静与安祥。
江面上，一层薄纱缓缓飘了起来。
山顶上，半个月亮悄悄爬了上来。
露台上，舒缓的音乐轻轻流淌着。
躺椅上，安静的卓尔似睡未睡。
陈文勇猫着腰、蹑手蹑脚走进露台，一声不响地躺进了另一张沙滩椅。
“不要装神弄鬼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卓尔没有睁眼，但微笑却爬上脸庞。
半晌，对面椅子上依然没有回音。
卓尔睁开眼，看见陈文勇正望着自己傻笑。
“怎么啦，今儿中邪了？”卓尔微笑着问。
文勇还是只顾傻笑。
刚才，看见安然躺着的卓尔，他才意识到今天面试那个女孩很像十几年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卓尔，难怪那么熟悉！
“肯定中邪了，并且还不轻。”看见他那副傻样，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陈文勇终于收住了笑容，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表情甚至还很严肃。
“今天上午我看见你了。”陈文勇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便停了下来。
卓尔本想听下面的话，但等了半天却没有下文，便问：“在哪儿看见我了？”
“当然在我们公司呀，我还以为你来拉业务呢！”说毕，陈文勇嘻嘻笑了。
“没睡就说梦话，开这种低级的笑话，以为哄三岁小孩啦？”她轻轻呸了两下。
“真的，我看见十几年前的你了。”他又一本正经起来。
“在梦里面看见的？”卓尔问，“你不是没有午睡的习惯吗？”
“不是做梦，是现实里。”他又开始傻笑。
卓尔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他轻轻把她的手拨开了：“我没有胡言乱语。真的，真真切切见到那时的你了。”
她的好奇心终于没能经受住他的挑逗，翻身坐了起来。
“谁这么大胆，竟然敢盗版我？也太山寨了吧。”
他也坐了起来：“当然容貌不完全像，神态、气质却很像。”
等陈文勇滔滔不绝描述完上午面试的经过，卓尔笑了，心想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碰巧的事情，回答问题的方式和思路跟自己以前居然一般无二。
她真想找个机会看一看那个叫邰文静的女孩。
“她也出生在龙城农村，你问问爸妈，和那个女孩是不是有什么血缘关系？”陈文勇认真地说。
“胡说些什么呀！我家从来没有姓邰的亲戚，这个我一清二楚。在农村，恨不得祖宗八代的亲戚都了如指掌，但凡沾亲带故的，必然会走动，这方面你是外行。”可是，一年多后的事实证明，卓尔这次的判断确实过于武断。
听卓尔这么一说，陈文勇一时竟然无语了。
卓尔又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偶尔克隆克隆他人，也是很正常的嘛。”
“哦，应该是这样的。”他突然有点大彻大悟，“肯定是你们那里的水土与众不同，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嘛。因为水土相似，人的性情多少会雷同的。”
卓尔呵呵一笑：“权且当一家之言吧。不过，你这么一提醒，我倒觉得很有必要搞一个关于龙城人性格的课题，权当给中国人类学做点贡献喽。”
夫妻二人就这么闲言碎语聊着、说着，大街上的霓虹灯一盏一盏熄灭了，夜渐渐深了，一股凉意慢慢袭了上来。
讲述的不仅是一个故事，更多的是一种情绪和氛围。喝点红酒，放上老歌，坐在床上，慢慢来读。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
春天说来就来了。
南方的春天，春寒料峭转瞬即逝，很快便代之以暖融融的天气，夜间居然有了一丝淡淡的暖意。没几天功夫，地上的草由黑绿变为嫩黄，树上也一芽一芽长出了嫩叶，各种鲜花次第开放，招引得蜜蜂、蝴蝶闹哄哄扑来颠去。鸟儿的心情也十分快乐，成天价嘁嘁喳喳飞叫不停。人的心情随着也好了起来，说话轻飘飘地。
春天一来，天地万物开始吐故纳新，许多公司亦如此。那些在公司里潜水很久的前辈，羽翼渐渐丰满，技艺已炉火纯青，便纷纷孔雀外飞，攀上高枝儿。于是，一些岗位人去位空，招聘新生力量在所难免。陈文勇所在公司自然没能逃脱这种命运，部分中层管理人员纷纷卷起行李说拜拜，没多久便空出许多职位来，眼看新一轮招聘风浪即将席卷而来。
星期四下午，天朗气清，惠风和畅，陈文勇在电话里兴奋地告诉卓尔，说今天遇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卓尔忙问什么事，陈文勇卖着关子说等回家再说。卓尔有些恼，笑着骂了一句：“没事抽什么疯？抽了疯又不说，没劲！”
“难怪你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喜气洋洋的，肯定是件喜事喽。”卓尔呵呵又笑，希望招引他自个坦白。
这次，陈文勇终于沉住了气，坚决不告诉她究竟遇见了什么事。
今天早上出门前，陈文勇特意穿了一身藏蓝色的高级西服，扎了一根淡粉色碎花领带，皮鞋擦得油光蹭亮，胡子刮了又刮，头发捯饬得一丝不苟。临到出门，他还不忘去镜子前照了照。
那会儿，卓尔歪着头，瞪着眼，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他了一番，嘴里像含了一个甜杏似的叽咕了一句：“帅哥，今天干嘛呢？相亲啦？”
陈文勇神秘地笑了笑：“差不多吧，确切说是相新。”卓尔不明白什么叫“相新”，但也没有再深究，只是出门时甩了一句：“你慢慢相去吧。”便带着丹丹去了学校。
的确，今天他是去公司相人的。前几天，人力资源部经理告诉他最近要搞一次招聘，请他当面试考官。公司人力资源部一向兵强马壮，动作利索。两天功夫，网站报纸上便登出了公司招聘启事。招聘条件虽然苛刻，诸如两年相关工作经历啦、硕士研究生以上学历啦什么的，但在这个供大于求的市场里，招聘与求职相比，始终处于上风。启事刚刚登出不久，电子简历便纷至沓来，一时间人满为患。人力资源部的伙计们，加班加点，一丝不苟，按照1：5的比例，从几千份求职信中精选出60余人，安排进入了下一轮的笔试闯关。一场笔试下来，大浪淘沙，顺利进入面试关的只剩下十余人。
这是陈文勇第一次担任考官。风水轮流转，以前几十年他总是被人考，现在却要去考别人，心里自然有一种不明不白的异样感和兴奋感。他好强心理又开始作怪，面试前三天便打电话让人力资源部将参试人员的简历和笔试试卷送了来。接下来的日子，他除了审审财务报表，签字画押，余下的时间就是埋头研究应试人员的情况。最后，应试者的所有情况皆烂熟于胸，他甚至还事先准备好了针对每人的提问。
这会儿，陈文勇开着车，端正坐姿，嘴里吹着不成调的口哨，心里温习着想提的问题。
穿着西服开车终究有些不自在，他便将西服褪下，整整齐齐放在副驾之上，然后打开CD，播放起那些与春天有关的歌曲。。
春天来了，景色分外好。
春天来了，心情格外好。
陈文勇是真真切切感觉到了春天，要不然心怎么会一下子飘起来呢？
离面试时间还差半个小时，他便握着一沓资料和笔记本，笔直向会议室走过去。人力资源部经理笑着迎上来：“陈总，您今儿第一个来。穿上这身，您还真有考官的派头。”
面试开始，人力资源部的小王领着第一位年轻小伙子走了进来。此时，考场里鸦雀无声，气氛严肃，好像笼罩了一张威力无比的网，网得人喘不出气来。
小伙子被眼前威严的势阵唬住了，几乎没有听清楚考官的问题，便慌乱作答，支支吾吾了好半天，连一句整话都没能说出来。对于考官们的轮番轰炸，小伙子根本招架不住，额头一个劲冒汗。轮到陈文勇提问时，他面带微笑看着小伙子，说了第一句话：“别紧张，邱鹏，要不要先喝一杯水？”这个叫邱鹏的小伙子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礼貌性地摇了摇头，镇定地说：“谢谢主考官先生，我不渴。”陈文勇依旧笑着：“那好吧，我有两个问题，请你回答。”
陈文勇问的第一个问题是财务方面的专业知识，邱鹏好像从魔窟中逃脱的困兽重新获得了自由，语言突然间干净利落起来，侃侃而谈，条理清楚，语语中的。邱鹏前后判若两人的表现，令考官们十分吃惊，纷纷用眼光交换着意见。陈文勇问的第二个问题是关于财务人员的操守。邱鹏从严谨、细致、坚持原则、敢于承担责任等几个方面作答。陈文勇依然面带微笑注视着眼前这个小伙子，自己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十几年前，仿佛又看到了自己当年参加面试的窘态。
考官们又陆续面试了两男两女，特点各异，有的侃侃而谈，有的慢条斯理，有的豪情万丈，但对于职业操守却如出一辙，多少有些淡漠。
两个多小时过去了，还剩下一人尚未面试。此刻，陈文勇隐隐感到颈椎发酸发硬，便无意识地用力扭了几下头。一旁的老涂也正摘下眼镜，拿清洁布用力地擦拭着。人力资源部小梁一见这种情况，忙走了过来，征求老涂和陈文勇的意见是不是先休息几分钟。老涂侧过头问陈文勇：“陈总，要不休息五分钟？方便方便，顺带抽颗烟？”陈文勇笑了笑：“按涂总意见办。”
于是，大家纷纷走出了会议室，舒展着四肢，晃动着身体，小声说着话。
最后走进考场的是一个清秀的女孩。
女孩不紧不慢走了进来，脸上洋溢着笑，从容淡定地向大家颔首。众人眼前一亮：女孩面目清秀，短发齐耳，身材匀称，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透出几许纯净、几许空灵。考官们阅人无数，见过太多的绣花枕头和美丽花瓶，因而不露声色，表情一如既往的严肃。一名考官让女孩用五分钟作简短的自我介绍。女孩沉着稳定，干脆利落进行了陈述。女孩叫邰文静，生在龙城县、长在龙城县，本科和硕士都是金融专业，毕业后在几家公司干过财务管理，但始终觉得不理想，故而频频跳槽。公司主管人力资源的老涂听完女孩的陈述，扶了扶眼睛，冷冷问了一句：“你对‘忠诚’一词怎么理解？”
女孩显然没有想到考官会问这么个奇怪的问题，微微一愣，眼角滑过一丝不安，旋即又镇定下来。她轻轻仰起头，勇敢地看着眼前这个五十多岁的考官，语气依然很轻松：“谢谢考官的提问。说实话，这是我第一次面对这个问题。我想，‘忠诚’这个词运用广泛，场合不同，含义便有差异。就职场而言，‘忠诚’最重要的含义，首先应该是对职业的忠诚和对职业操守的忠诚，其次才是对公司的忠诚。如果对公司那些背离法律和原则的要求，一味迁就盲从，就不是‘忠诚’，而是‘愚忠’。这样做，不仅会让公司步入歧途，也会让自己步入歧途，这正是我常常跳槽的原因。”
对于这个回答，提问的副总老涂一定很满意，因为他那副僵硬的面孔居然变得柔和起来，脸上还浮上一丝浅浅的笑意。女孩的这番回答，显然引起了考官们的兴趣，你一问我一考，逐步让面试氛围变得轻松起来。后来，所有人都感觉出考场里正洋溢着舒适从容、悠然自得的愉快。最后，面试几乎变成了集体讨论和思想交流。
一旁，陈文勇一言未发，怔怔地看着女孩微笑。他觉得眼前这个女孩怎么那么面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何时何地见过。不过从财务工作的角度考虑，女孩是一个不错的人选，既能够坚持原则和财务底线，又能够灵活处理极端问题。当老涂让他提问的时候，他居然有种莫名的慌乱，不知从何入手。想了片刻，他问了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问题：“你对我们公司都了解些什么？”
女孩始终保持着那份从容和坦荡，微笑着作答：“谢谢陈总的提问。我来应聘以前，仔仔细细阅读了贵公司网站发布的信息，研究了公司公布的财务年表。给我的感觉是，贵公司财务管理严谨规范，值得股东们信赖。不过，依然存在一些漏洞，需要进一步弥补和处理。如果我有幸加入这个团队，肯定会致力于这方面的工作。我知道，陈总前不久还是财务总监，这些年表和数据是您的成果。”接着，她一一指出了公司财务工作方面的漏洞。
听了女孩的点评，陈文勇着实吃了一惊，年表里细微的漏洞居然没有逃过这个年轻女孩的眼睛。对于这个过于自负的女孩，他刚才还在犹豫是否接收，听完女孩的一席话，他心里已然清楚，自己已经找到了一个很得力的助手。
冗长的面试终于结束，考官们纷纷拿起个人物品回了办公室。
当天下午，陈文勇还在冥思苦想，始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这个名叫邰文静的女孩。女孩老家在龙城县，那个地方也是卓尔的老家。想到这一层，陈文勇猜想女孩应该是卓尔家的亲戚，于是神秘兮兮地给卓尔打了那个被卓尔称为抽疯的电话。
经过十几年的打磨，卓尔已经不再是那个装不住心思、掩盖不了情绪的女孩了。晚上回家之后，她没有急于询问丈夫究竟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吃完晚饭，丹丹一个人关在书房里做作业。卓尔泡了杯咖啡，端到二层露台上。趁着依稀的月光和城市的灯光，修剪起了盆栽花卉的枯枝黄叶。修剪完毕，她端详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傻傻地笑了笑。
她打开CD唱机，放起了《春江花月夜》这首百听不厌的曲子，然后慵懒地躺进了长长的沙滩椅，悠闲地听着音乐，享受着春夜的宁静与安祥。
江面上，一层薄纱缓缓飘了起来。
山顶上，半个月亮悄悄爬了上来。
露台上，舒缓的音乐轻轻流淌着。
躺椅上，安静的卓尔似睡未睡。
陈文勇猫着腰、蹑手蹑脚走进露台，一声不响地躺进了另一张沙滩椅。
“不要装神弄鬼的，有话就说，有屁就放。”卓尔没有睁眼，但微笑却爬上脸庞。
半晌，对面椅子上依然没有回音。
卓尔睁开眼，看见陈文勇正望着自己傻笑。
“怎么啦，今儿中邪了？”卓尔微笑着问。
文勇还是只顾傻笑。
刚才，看见安然躺着的卓尔，他才意识到今天面试那个女孩很像十几年前天不怕、地不怕的卓尔，难怪那么熟悉！
“肯定中邪了，并且还不轻。”看见他那副傻样，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陈文勇终于收住了笑容，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表情甚至还很严肃。
“今天上午我看见你了。”陈文勇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便停了下来。
卓尔本想听下面的话，但等了半天却没有下文，便问：“在哪儿看见我了？”
“当然在我们公司呀，我还以为你来拉业务呢！”说毕，陈文勇嘻嘻笑了。
“没睡就说梦话，开这种低级的笑话，以为哄三岁小孩啦？”她轻轻呸了两下。
“真的，我看见十几年前的你了。”他又一本正经起来。
“在梦里面看见的？”卓尔问，“你不是没有午睡的习惯吗？”
“不是做梦，是现实里。”他又开始傻笑。
卓尔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他轻轻把她的手拨开了：“我没有胡言乱语。真的，真真切切见到那时的你了。”
她的好奇心终于没能经受住他的挑逗，翻身坐了起来。
“谁这么大胆，竟然敢盗版我？也太山寨了吧。”
他也坐了起来：“当然容貌不完全像，神态、气质却很像。”
等陈文勇滔滔不绝描述完上午面试的经过，卓尔笑了，心想天底下竟然有如此碰巧的事情，回答问题的方式和思路跟自己以前居然一般无二。
她真想找个机会看一看那个叫邰文静的女孩。
“她也出生在龙城农村，你问问爸妈，和那个女孩是不是有什么血缘关系？”陈文勇认真地说。
“胡说些什么呀！我家从来没有姓邰的亲戚，这个我一清二楚。在农村，恨不得祖宗八代的亲戚都了如指掌，但凡沾亲带故的，必然会走动，这方面你是外行。”可是，一年多后的事实证明，卓尔这次的判断确实过于武断。
听卓尔这么一说，陈文勇一时竟然无语了。
卓尔又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偶尔克隆克隆他人，也是很正常的嘛。”
“哦，应该是这样的。”他突然有点大彻大悟，“肯定是你们那里的水土与众不同，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嘛。因为水土相似，人的性情多少会雷同的。”
卓尔呵呵一笑：“权且当一家之言吧。不过，你这么一提醒，我倒觉得很有必要搞一个关于龙城人性格的课题，权当给中国人类学做点贡献喽。”
夫妻二人就这么闲言碎语聊着、说着，大街上的霓虹灯一盏一盏熄灭了，夜渐渐深了，一股凉意慢慢袭了上来。
讲述的不仅是一个故事，更多的是一种情绪和氛围。喝点红酒，放上老歌，坐在床上，慢慢来读。求金牌、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求评论、求红包、求礼物，各种求，有什么要什么，都砸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