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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46节

    四十六、“风气”其实是一种可怕的东西,犹如一团墨云,或者是一股飓风,能在顷刻之间卷起骤雨狂沙,把人们卷入灾难之中。它的实质,是在一个特定的背景下形成的一种共同追求的观念。譬如有人将一沓钱失落在风中,路人群起而追逐检拾,然后据为己有,失钱者除了顿足哀鸣别无他法。许多时候,坑蒙拐骗也会形成风气,使得人们眼里完全没有了美与善的感念,觉得眼前的社会,全然成为一个陷阱,一个深不可测的陷阱。问题的关键在于,这种风气的源头在哪里,又往往没有人能够或者是愿意说得清楚。

    元学文住了医院半个月,到了元宵节的时候,医生说就是这个样子了,再治疗下去没有意义。元家人没有办法,只好让他出院。

    元学文的性命是保住了,但留下的后遗症却十分严重,他成了最严重的半身不遂病人,差点成了一个完全的瘫子。

    这一个年,元家人过得惨淡,赵爱荣的整个时间都放在了医院里,家里没有人支撑做饭,所以大家都没有吃好。鄢小青是山里人,又怀孕在身,所以做不了年饭,老元义也只能跟着他们胡乱吃。他发牢骚道:“老子一个快死的人了,还过不上安然的日子,今天这个出事,明天那个出事,一个个的都成了讨债鬼。——自己把自己日弄成了那个样子,还医治他干什么,直接让他死掉就行了。死掉了这家里就少了一个祸害,少了一个丢人现眼的东西。”

    老元义发牢骚的时候,元家进家两口子就不说话,他们知道,老家伙是连孙子元家进一块骂的。鄢小青看看元家进,元家进也看着她,说道:“不要搭理他,其实他才是这个家里最大的祸害,这个家里的坏根就是他,他是这个家里罪孽的根源。”

    到了现在,元学文回来了。这个时候,朱家庄的街道上,正是爆竹烟火弥漫的时候,“噔噔噔”的响声不绝于耳,大人小孩脸上都呈现着过节的喜悦之情。元学武的汽车就是从这样的气氛中见走回来的,在苏宅的大饭厅颓败不堪的场院里,一家人把元学文抬下车来。元学武和赵爱荣两个人一边一个搀扶着,元学文的两只脚软软地拖着地,丝毫不用力气。赵爱荣对他说道:“你撑着点,那条腿不是没有瘫了吗?”

    元学文白了妻子一眼,说道:“老子可想自己撑着呢,能撑得住,还要你扶吗?”

    元学武见他骂人,就说道:“你不要那么凶行不行?你成了这样子,跟她有关系吗?她对你还不够好吗?人不敢没有了良心。”

    他的母亲张秋风在旁边附和道:“除了怨你自己,谁也不要怨恨。以后一抹心肠地养病吧,不要再怨天怨地。”

    听了弟弟和母亲的指责,元学文不敢反抗,他的左腿用上了劲,吃力地拖着他的右腿,在两个人的搀扶下,一步挪二寸地往回走。

    走过场院,到了里院的门上,那两级石制的台阶是很高的。元学文看着它们,悲哀地说道:“这台阶,我是上不去了。”他极力地想拿起那条病腿,把它放到台阶上去,但无论他怎样用力,都无济于事,那条腿抬不到应有的高度。他不禁“呜呜”地哭了起来。

    这个时候,院里的人们听到了动静,就都走出来了。老元义也拄着拐杖笃笃地走过来,看见儿子成了那个样子,咬了一回牙,白了一回眼,想骂几句难听的话,没有能够骂出来。

    元家进看见父亲哭着,就走下来替换了母亲,然后从元学文的后腰上伸进胳膊去,将父亲抱了起来,放在了台阶上面去。看见元家进的行为,大家都有些感动,知道他的病好像完全好了。

    赵爱荣在一旁落泪了,它不一定是因为丈夫的悲哀的样子,很可能只是因为看到儿子的举动完全像了一个正常的人。

    大家把元学文搬弄到平日里赵爱荣和女儿元家欣居住的南窑里,让他躺上炕去。

    元学文还在“呜呜”地哭,老元义骂道:“闭上嘴吧,大过年的,一直嚎什么?嚎了就能够好了吗?”

    元学文哭着说:“好什么呀?这辈子我还能好了吗?从此后就是这个样子了。”

    老元义说:“都是因为自己好事做多了的缘故。这样也好,不能再惹是闹非了。”

    元学文抱怨道:“我惹什么是闹什么非了?难道我比您还能够惹是闹非吗?您倒好,一辈子惹是闹非什么事也没有,我什么事也没有做却成了这个样子。”

    老元义又瞪着眼睛骂道:“放你娘的屁!老子这一辈子惹什么事了,老子做的都是好事,那像你这样一件好事情也不做。”

    张秋风骂道;“都闭嘴吧,这个时候了还要互相屄低,有一个好东西吗?既然都不是好东西,就谁也不要再说谁了。”

    元家进不知道父亲生病的就里,只听着他的长辈们在那里纠缠,不知道他们在纠缠什么。过了一会儿,他的奶奶张秋风对他和鄢小青说:“你们回自己的屋去吧,站在这里也不能做什么,只能看着发愁。”回头又对元义说,“你也走吧,站在这里好忙帮不上,尽是斗了嘴了,斗嘴要能治病,医院就该开到你家来了。赶快走开比较的好。”

    三个人走了,剩下了张秋风、元学武、赵爱荣三个人站在地下。

    元家欣到了开学的时候,留在县城,没有跟着回来。

    张秋风问元学武道:“学武,这回你哥一共花了你的多少钱?你合计过了吗?”

    元学武摇头,赵爱荣接口道:“总共花了十八万两千二百五十六块钱,我带回了医院的收据。”

    张秋风问:“都是学武出的吧?你们出了多少?”

    赵爱荣说:“都是二弟出的,我们哪里有钱?”

    张秋风说:“学武,这钱只能慢慢还你了,他们一下子哪能拿出这么多钱。”

    元学武挥挥手说:“说什么还不还的话,亲兄弟之间,出钱也是应该的,只是以后少惹点儿麻烦就是了。”

    元学文躺在炕上说:“学武,这一次你对哥很够意思,哥要想办法回报你。等哥的病好起来的时候,哥就想办法还你钱。”

    张秋风问他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好起来?”

    元学文就不说话了。

    这个时候,风门响处,一个人走了进来。大家回头一看,是焦化厂的厂长金生。金生一进门,就问道:“大哥回来了?”

    其实,元学文住院的时候,金生就去医院看望过两次。关于元学文得病的原因,金生也听说了一些,知道他是在王敏家里串门子得了“马上风”,并不是在厂里看门看出了病,因此就认为跟自己没有什么关系。他能来看望元学文,只是出于亲戚的缘故。

    见金生坐在炕沿上,元学文又哭了起来,他说:“金生,大哥原本打算要伺候你一辈子哩,可是你看,现在成了这个样子,伺候不成了。”

    金生说:“大哥不要伤心,你的病很快就能好起来。病好了,就继续到厂里去上班,那个位置,我还给你留着。”

    张秋风和赵爱荣张罗着给金生泼茶,元学武在前边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张秋风说:“金生,这么多年,多亏了你照顾他,让他在你厂子里挣钱,我们都记着你的好处呢。”

    金生说:“大姨不要这样说,亲戚之间,大家互相照顾。”说着,从身上掏出来三万块钱,放在炕上,然后接着说,“大哥病了一场,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没多有少,贴补大哥一点儿钱,买点好东西吃,病就好得快一些。”

    张秋风说:“谢谢你了金生,我家的事情老让你破费。”

    坐了一会儿,说了一些闲话。不知道为什么,元学武不主动和金生说话,只是坐在那里一声又一声地叹气。

    又过了一会儿,金生转过头来问元学武道:“二哥,天津的那笔款子到现在还没到账,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里边会不会有了问题?”

    元学武说:“能有什么问题,不过就是迟几天而已。这些日子他的病把我搞得焦头烂额,什么事也顾不上了,过了这几天,我催催他们,让他们立刻给你打过来。”

    金生说:“不要等过几天,你现在就得催他。其他客户,都是先放下钱才能拉炭的。他倒好,拉走炭三个月了,钱还到不了账。”

    元学武说:“你急什么?他能亏欠了你,不是还有个我夹在中间吗?”

    金生说:“是有你夹在中间,没有你,他能拉走我的炭?可是二哥,现在的问题是,你的原煤,突然就不往我这里送了,这又是为什么?”

    元学武说:“我不是给你说了吗?是县长的一个关系,让我先尽他那里的用煤量。以后再给你,况且你现在又不缺原煤。”

    见两个人发生了争执,张秋风有些着急,又摸不着头脑,她调和道:“你们弟兄两个还有什么争吵的。金生你还信不过你的二哥去?他有一个煤矿放在那里,他还能亏欠了你吗?他要亏欠了你,大姨就把他的煤矿夺过来给你。”

    金生说:“大姨,您不知道我们弟兄两个的事情。前一阵子二哥从我这里拉走了两千多吨焦炭,说是给了天津的一个朋友。三百万的炭钱,现在只给了一百万,有两百万就一直在那里欠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给了,弄得我最近的资金快周转不开了。”

    元学武说:“金生你这样说话就有点见外了,你现在的家底,缺了那二百万就周转不开了?告鬼去也不会相信。不要说两百万,就是有人欠了你两千万,你也照样周转得开。倒是我要缺了两百万,真还就有点不能周转了。”

    金生说:“就算我能够周转得开,他也没有理由欠我的账呀。我跟他没有一点的关系,如果不是二哥从中拉扯的话,我的焦炭绝不会卖给他的。”

    元学武说:“你再宽限我几天。这两百万,就算是我欠你的,你再耐心等我一段时间。”

    元学武把话说到这样的地步,金生也不好再说什么。

    在这些繁杂的事情当中,赵爱荣没有相应的内容。她仿佛是一个特立独行的人。对于金生和元学武的纠纷,她不插一句话,因为她不知道这里边的蹊跷。对于元学文得病的原因,她也不做过多的过问。她觉得自己的责任只在于在病床前面伺候他,别的事情,她管不了。元学文躺在了自家炕上的时候,她认为这就消停了一些,可以腾出手来做自己的一些事情。她最关心的还是儿媳妇的怀孕的事。过了几个月,鄢小青的肚子是明显地凸出来了,圆鼓鼓的像是抱着一个大皮球。鄢小青悄悄对婆婆说,她这几个月竟然一次病也没有发作,简直就成了一个奇迹。赵爱荣听了异常地高兴。儿子和儿媳妇是她的生活的希望,儿媳妇肚子里的那个小生命,就成了希望之重心。从南窑到了元家进他们居住的上窑的时候,她就感到格外的高兴,疲惫而清癯的脸上,就能呈现出丝丝的笑容。坐在炕沿上,她的眼睛里经常能浮现出小孩子在炕上爬动的景象,有时候就举起小手,撅着小嘴,向她这个当奶奶的人暗示出这样那样的要求……她感到好幸福。有时候,她也会感到自己的一点小小的狡黠。在这一回元学文住院的事件当中,她就耍了一点心计。没有拿一分钱给他。那个时候,元学武和晋梅经常在医院里,没有了钱的时候,她就用各种方式暗示他们,晋梅是热心肠的人,每每得着她的暗示,就急急地走向交款处,没有一次不是这样。不过,将近二十万的治疗费用,对于她来说,是一个不可企及的数字。她的箱子里,只埋藏着一万两千块钱,在一个包着内衣的包袱里,又压在箱子的最底下。那钱是她给孙子准备的,任何人不能动它。她想过,就算没有元学武和晋梅的支持,她也绝不可能将那一万多块钱拿出来给元学文治病。她要逼着别人拿出治病的钱来,如果没有人拿,拿就只好让元学文去死。像元学文那样的人,也算是活得够数了,什么样的坏事都做过了,对于家人又一无用处。可是儿子和孙子的意义就要重大得多了。儿媳妇是最听话的那一种,没有事情的时候,经常要靠在婆婆的身上,好像一个不成熟的孩子,又不时地抬起两只大眼睛看着婆婆的脸。赵爱荣知道,这是在寻求一种帮助。虽然这一段时间没有犯病,但鄢小青自己的心里是没有底的。她的眼神,好像是在向婆婆发问:我能行吗?这使得赵爱荣时时要伸出手来去抚摸儿媳妇的头脸,用坚定的眼神告诉她:不用害怕,有妈妈在,一切都会很好。看着婆媳俩的举动,元家进在一旁微笑着。有时候他会问赵爱荣:“妈,你说她会生男孩还是生个女孩?”

    赵爱荣就反问儿子道:“生男孩怎么样?生个女孩又怎么样?”

    元家进说:

    “生女弄瓦,

    生男弄璋;

    龙凤双胎,

    弄瓦弄璋。”

    赵爱荣就呵斥道:“什么‘弄瓦弄砖’的,这又是胡说八道了。”

    元家进就辩解道:“妈,这不是胡说八道,是正经话。其实,我觉得什么都行。男孩也行,女孩也行。要是能够一生两个,龙凤胎,那就更好。”

    鄢小青说:“妈妈,我想要一个女孩。女孩听话,带在身边,文文静静,不惹是非。”

    赵爱荣说:“我觉得也是这样。不过,生个男孩也行。你要觉得顽皮难带,就由我来带他。”

    元家进说:“我想要男孩。我从小就叫他读书,让他很小就能够考上大学。”

    赵爱荣笑道:“你都考不上,怎么叫他考上了?”

    元家进说:“我没考上是因为你们把我耽误了,我决不会让我儿子也耽误了的。”

    赵爱荣看着儿子,哈哈地笑了。他觉得儿子恢复了往日的聪明好强的样子,不再是疯疯癫癫的了。她想起几年前儿子时时要吸吮自己的乳房的事情,每每把奶头塞进儿子的嘴里,她就禁不住流下眼泪。那个时候,她是在用做母亲的一点责任心来安慰儿子,她觉得儿子完全成了废人,甚至觉得他不可能活得长久,很快就会被他自己糟蹋致死。她当时想过,如果儿子提出比吃奶还要过分的要求,她会怎么样呢?或许,她也会满足吗?作为母亲,她不能满足他,因为即使她那样做了,儿子也不会好起来。然而谁又能想到,到了现在,儿子的病好起来了,生活有了这么大的希望。她对儿子说:“宝子,到了今年开春,你就得跟着妈妈到菜地里劳动了,你得养活自己的媳妇和孩子,你是个大男人,不能一辈子都靠大人来养活。”

    元家进说:“没有问题,您菜地里的事情,我一个人包了。而且,我会比您种得更好,比您挣更多的钱。我能养活了我的老婆和孩子。”

    鄢小青说:“你不要吹牛,除了说顺口溜,我没有看到你有别的本事。”

    元家进说:“那我就让你看看:男人出马,一个顶俩;施肥浇灌,种菜种瓜。”

    看着儿子满怀信心,又挥手又拍胸地做保证的样子,赵爱荣又开心地笑了。

    不过,她的喜悦只是在儿子和儿媳妇这里,回到了南窑里,这种喜悦就荡然无存。

    元学文嫌她离开的时间太长,她一进门就遭到他的辱骂。赵爱荣不理他,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元学文骂得激烈起来,就翻了一个身,想坐起来,看看周围,没有什么东西,就扯起来一个枕头,用左手使劲朝着赵爱荣扔过来。枕头“扑”的一下落在了赵爱荣的脚边,赵爱荣抬起头来看到他那龇牙咧嘴的样子,感到恶心,“呸”了一口,没有说话。

    元学文嚎叫道:“过来,你给老子过来,老子要撒尿。”

    赵爱荣拿起地下的尿盆走过来,放在炕上,准备扶他坐上去。却不料元学文抄起尿盆,朝着赵爱荣的脸扔过来。尿盆砸到赵爱荣的脸上,然后“咣”的一声落在地上。赵爱荣顿时火起,举起手来,左右开弓,打了元学文足有十几个耳光,嘴里骂道:“成你娘的这个样子了,你还要欺负人。老娘受了你一辈子气了,你在外边玩女人玩成了瘫子,老娘还得给你挖屎弄尿,老娘欠你什么了,让你这样地欺负?告诉你,你要再欺负老娘,老娘就打死你这个王八蛋。”

    被妻子突如其来的十几个耳光打晕了头,元学文从来没有见过妻子有这么大的火气和这么大的胆量,他被打倒在炕上,挣扎了半天也没有挣扎起来,刚准备好的尿也全部尿在了裤子里。听着妻子的谩骂,他觉得自己窝囊透顶,禁不住又“哇哇”地大哭起来。

    赵爱荣看见他那副脓包样子,一时又起了恻隐之心,走上前来,给他褪下尿湿的裤子。突然,裤子里掉出来三大捆钱,元学文连忙抢在了手里。

    这是金生那天放下的三万块钱。婆婆张秋风曾经要拿走的,但是元学文不让,说这是金生给他买营养品的钱,谁也不能拿走。他的母亲看到自己的儿子那种可怜的样子,就没有拿走。哪知元学文就把它们藏在了自己的裤裆里。现在却是被他尿了个精湿,拿在手里,还在滴落着尿滴。

    赵爱荣说:“把钱拿过来,我给你拿干净水冲冲,然后给你擦一擦。”

    元学文说:“算了吧,你是想骗到你的手里,然后就不给我。”

    赵爱荣说:“我稀罕你的三万块钱吗?我还嫌它臭呢。”

    元学文不给,赵爱荣就不要。她给元学文脱掉湿裤,擦干净下身,换上干净的衣裤。

    元学武又把钱装回到裤裆去。

    到目前为止,人们对于网络文学还有很深的偏见,认为它们不能登上大雅之堂。其实不然。应该这样说,书本文学中也有下里巴人,网络文学中也不乏阳春白雪。我很向往出版文字书的业绩。但更希望能得到网络同仁们的喜爱。如果是批评,那就更好,因为那才是我抬升自己的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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