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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33节

    三十三、孔子曰:“仁远乎哉?吾欲仁,斯仁至矣。”这话正说明了际遇是可以自行运作的道理。正所谓欲仁者得乎仁,欲义者得乎义,欲清者得乎清,欲浊者得乎浊。其实,无论仁义还是清浊,都有境界高低的区别。太高的境界就是超出了个人的社会条件,太低的境界就是远远低于自己的社会条件。境界高者容易失望,境界低者容易实现。到了终了的时候,好像任何人都会慨叹自己的理想境界没有实现,而实际上,大家的理想其实是都实现了,因为你的主客观条件只能让你有那样的际遇。所以,任何人没有理由说自己是生不遇时。

    章秋月进入寨子后看到第一幕场景,就使她后悔不已了。那些涌上来的军人的面容和表情,绝不是她在以往的军营里所见到的。那个时候,大家都是腆着一张脸子,虽然贪婪,但都现出讨好人的神气,让她感到自己是站在云端里的女神,浑身产生一种飘飘然的感觉。现在就不是这样,围上来的人像一群野兽,张开嘴仰起脸哈哈地笑着,满围的酒气与烂肉的气息直冲人的鼻子,又让她感觉到围上来的是一群嗡嗡叫的苍蝇,或者是露着屁股上的尖刺的马蜂。他们的嘴里呜哩哇啦地叫着,她不知道他们是在叫喊什么。她向周围扫视着,希望能看见那些个逼她上这里来的中国人,他们或许能够帮自己的忙,让日本人不要把他欺负得太过分。她心底原来的想法,或许是只陪他们的官长玩一会儿,那她其实还是乐意的。当然,陪士兵玩也是可以的,只要他们能够按照规矩……可是那些人不知道都躲到了什么地方。

    她要的事情终于来了,那些日本人叫着笑着围拢来,将她抬了起来,像是一堆斑鬣狗揪翻了一只毛皮细薄的羚羊。她被扯进了一间窑洞里,鬣狗的盛宴随即也就开始,她的身体的每一个部分都被侵占着,践踏着,叮咬着,刺痛着……这其实是一种爱抚,一种最原始的爱抚。起初,她对他们说着“疼,我疼,你们轻一点”,但是那些野兽们听不懂她说什么。后来她就叫起来,野兽们或许以为她的叫是一种快感的宣泄,于是动作就更加粗鲁和野蛮。后来她开始嚎哭。然而这个时候的嚎哭也无济于事。这叫声、喊声、嚎哭之声,正如同倒在鬣狗脚下的羚羊的叫声,那是一种魔鬼盛宴上的挽歌,更何况鬣狗们的欢笑声更其尖锐,将她的声音深深地淹没。后来她终于不再发出声息,窑洞里只留下了鬣狗们的撕扯、咬噬、吸吮、咀嚼的声音。

    这天的寨子上,似乎是一个节日。

    在章秋月被蹂躏的时候,元义和他的哥哥元仁正在寨子的外边求告着站岗的汉奸,他们要求进去看一看,给日本人送一点钱财,然后能把他们的女人救出来。汉奸说这简直就是妄想,这个时候哪个男人敢进去骚扰日本人,那就等于是白送性命,就如同从一群饿狗的嘴里去剥夺他们的食物,它们不咬死你才怪呢。

    站在寨门口上,偶尔能听到里边日本人的嚎叫之声,不很清楚,时隐而时显,这是因为窑洞有些隔音。元义尖着耳朵搜寻者,加上他的想象,于是那声音就大起来,渐渐达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求汉奸没有个结果。他终于不求,大叫了一声,快步离开了寨子。元仁见弟弟走了,也跟着走了。走得时候,元仁是一步三回头地朝身后看着。

    那天晚上,“疙瘩子”上元家的三个男人都没有睡觉,都在想像着自家的女人在日本人那里的遭遇。夏日的夜晚并不宁静,有虫子时时地吟鸣,狗叫声是压抑的,显然是受了主人的控制,呜呜两声就即刻停止,只有夜猫子的叫声像平常一样的放肆。北门楼上的夜猫子的叫声是最多的,只是平常的时间里不怎么刺激元家人的耳朵,而今天却是格外地响亮了。元汗北能想象到在夜猫子的脚下的老鼠们的挣扎的情景。元义思想里的内容自然要比他的父亲更多些,平日里和章秋月在一起的情景一场一场地重现着,那摄魂的感觉使得他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占了章秋月的些许便宜的马三宝是非常容易对付的,他只是小小地运用了一下计谋,马三宝就永远地从章秋月身边消失了。其实,他原来的意思,绝不是要马三宝去喂狼,只是想教训一下他,谁知道恰好就被狼吃掉了。对于马三宝那样整日里不干好事的人,有了那样的下场也是活该。马三宝走了,可是接着就来了日本人,日本人是强大的,强大到了他元义没办法对付的地步。他想到了他的二哥活阎王元礼,倘若二哥活着的时候,或许就有了另外的样子。二哥可以提着一颗炸弹,径直走向寨子,把那个土堡炸一个尘土飞扬,让那里面所有的日本人都去上西天。章秋月也可以不要了,因为她成了日本人糟蹋过的女人,身子不干净了。可是二哥也死掉了,二哥的死,好像也和他有关系。大哥元仁是不行的,在寨子底下的时候,他曾经撺掇过大哥将嫂子从日本人手里夺回来。大哥说他怕日本人要了他的命。大哥不懂得用生命来维护自己的老婆。元义也想到了章秋月从地窖里爬上来时的不以为意的样子,朱家庄所有的女人都是怕日本人欺负的,好像只有她章秋月不怕这个。她的脸上的那种涎皮赖脸的表情,让元义觉得浅薄而又放荡。由她去吧,谁能有什么办法?到了后来,元义做了一个梦,他背了整整一口袋的手雷,就是炸死他的二哥的那一种,然后走到了寨子上,拉开了线,扔到了日本人中间,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寨子飞上了天去,然后满眼都是日本人的残肢烂肉。他站在那里哈哈地笑醒了。

    在元家三个男人中间,元仁的心态稍微平静一些,既然谁也不能把日本人怎么样,那也就只好认命。女人不过是让日本人利用了一回,譬如过去章秋月在嫁他之前就和好几个男人睡过觉,他元仁并没有计较过,这一次也可以不计较它。

    寨子上的章秋月,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消停了一会儿。日本人累了,乏了,到了别的地方睡觉去了,那间窑洞安静了下来。章秋月仰面躺在炕上,现实的惨剧虽已停止,但她的意识里的惨剧却还在继续着,她在那里翻动着,呻吟着,像小孩子们手里玩着的手脚是另外缝上去的布娃娃。窗台上放着一盏油灯,红色的光焰摇曳着,照耀这她的躯体,只是一个模糊的肉体,似乎没有了灵魂,只留下了一个空洞的供人掏挖的腔子。一直到了天亮之后,她才有些清醒。她想坐起来,却有些拿不动自己的手脚,衣服没有了,光着的身体上,沾满了脏污。她挣扎着坐起来,看见旁边有一件日本人的军装。爬过去穿上了。下炕的时候,腿是软的,从炕上摔了下来。听到了响声,在院门口站岗的一个小士兵走进来,扶起了她。她说道:“我要回去。”

    小士兵是个中国人,对她说:“回不去,日本人还没有走。”

    章秋月说:“你放我回去。”

    士兵说:“大姐你不要这样说。我也早想让人家放我回去,可是人家不放。我没有权利放你。”

    章秋月有些害怕,问道:“那他们还要干什么?”

    士兵看着她的光腿说:“这个我不知道。”

    章秋月就给他跪下道:“兄弟,你行行好,你偷偷地把我放了,我回家拿钱给你。”

    士兵说:“寨子的门锁得像铁通似的,你怎么能出去?”

    这时候,外面有人喊道:“开饭喽!”

    小士兵就走了出去。

    章秋月也跟着走出院门,被几个日本人看见了,指着她哇啦哇啦的叫起来,吓得她下意识地回到了院子里。

    吃过了饭,又有几个日本人走进院子里来,无论章秋月怎么求告他们,他们也不为所动。后来,聚集的人又多起来,章秋月又不可避免地经受了第二次折磨……

    日本人是这一天的下午走的。村里人赶到寨子里的猪羊损失不多,少了二三十只鸡,少了两头猪,猪是朱彦进的,因为他家的猪肉厚一些。章秋月的情况很不好。她自己不能走路,是被人抬回家里去的。她面色苍白,目光呆滞,下身红肿得厉害,且浊臭难闻。元仁在屋子里守着。章秋月直直地躺在那里,神志有些不太清楚。元仁把李运成的老婆朱爱莲叫了来,朱爱莲向村里的老年人了解了一下,大家说对这种被众多男人欺负了的女人,要先用干的热毛巾烫敷女人的下身,将里头的东西吸出来,然后拿咸盐水冲洗。朱爱莲按照大家说的去做了,果然有效果,流出来大约有一大碗东西之后,章秋月的原本鼓胀的肚子变得软乎起来,人也苏醒过来了。

    这似乎就是章秋月所要的东西?村里的人们说,那种事情对于日本人来说其实也是碰上了的,碰不上的时候也就不做了。村里的女人们都知道躲避,唯有元仁的媳妇不躲,她难道就是就是想尝尝这样的滋味。这可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儿都有。

    这件事对于元家来说,是一件极其耻辱的事情,村里人对此议论纷纷,元汗北和他的儿子们觉得没有办法抬起头来做人。

    章秋月被抬回来之后,元义始终没有和她打过一个照面,恶狠狠地在背后说:“她这完全是自找的。”

    这一年的秋庄稼,朱家没有种下去。朱彦进是在日本人走后的第五天头上回到村子里的,也就马上听说了元家的事情。元汗北一下子老去了许多,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满含了泪水。

    朱彦进说:“唉,谁有什么办法?政府太无能了,除了欺负自己的老百姓,就什么事情也不做了。一个小小的日本国,欺负了咱们近百十年了,就是对付不了。竟然能让人家欺负到咱这么个小村烂舍里来。你说这还有世务吗?”

    元汗北说:“唉,其实日本人并不多,跟在日本人后边的中国人倒是不少,他们帮着日本人欺负人。”

    朱彦进说:“中国人都是让那些当官的人和读书的人教坏了,学得太奸诈太狡猾了,软处欺,恶处怕,只要对自己有利,什么事情也能做,一点骨气也没有了。当官的坏,自然就有人跟着坏。读书的人坏,自然就有人学着坏。”

    元汗北不说话了,将眼角的泪水抹一下,拿下腰间的旱烟锅子来,撮上烟丝,点着了。“波波”地抽起来。

    朱彦进说:“你也不必太伤心了,这也或许就是命。谁该在哪个时候有了什么样的遭遇,或许就是老天安排下的,想躲你也躲不过去。”

    元汗北说:“东家说的在理。那天,三儿叫她在地窖里藏着,她偏偏就跑出来了,又偏偏让人家瞭索见了,你看就出了那样的事情。”

    元汗北摊开两只手比划着,猛不防就强烈地咳嗽起来,好一阵才停止了,憋得他满脸通红。

    朱彦进看见了,心里感到悲伤。精明强干的元汗北,现在一下子就成了这个样子,人真是太经不起折腾了。到了日暮时分,初秋的气温就有些清凉。他站起来走回屋里,拿出一件自己的一个坎肩,给这个老长工披在脊背上。老长工抬头看看他,也不推辞,点点头把它穿上了。

    说到种庄稼的事情,朱彦进连连摆着手说不种了不种了,明年日本人要是更猖狂了,庄稼就等于是给他们种的。

    过去的元汗北,每逢这个时候,是要鼓励自己的主人的,可是现在,他却沉默了,因为他也看开了时势,而且他明确地感到自己是老了,身心疲惫了。不过,他自家的那点地还得种下去。东家有了雄厚的家底,从此再不种地也能活得很好。他元家不行,一年不种就没有粮食吃。虽然说有东家照顾着,但不能这样地耍无赖。这尘世上没有长工要东家养活的道理。

    过了一些日子,章秋月的病不见好转,起先的时候,人是一阵清楚一阵不清楚,嘴里经常地说一些胡话;清楚的时候,能够在炕上停停地躺着,不清楚的时候,就要拿过一堆衣服来穿在身上,把个元仁推搡得东一跤西一跤地摔。晚上睡着的时候,又是也喊叫几声“三弟”,那一天,她叫道:“三弟,你把马三宝害了,你打死了他,把他喂了狼。”第二天,元仁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元汗北,把元汗北吓出了一声冷汗,当即告诫元仁,以后不要让李运成的老婆来伺候她了,这话传到外人那里就不得了了。元仁连忙答应。

    种地需要人力,元仁要照料自己的老婆,不能时时跟着父亲上地去,元汗北只好叫上元义。元义是很不情愿去做地理的活儿,嘴里就不免要抱怨。元汗北就骂道:“你识活一点吧,规规矩矩做点正经的事。我问你,马三宝是怎么一回事?”

    元义狡辩道:“什么马三宝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他自己跑到北门楼上做坏事,才让狼给吃掉的。”

    元汗北说道:“你给我闭嘴。这种事情,要让村里人知道了真相,马三宝的那些弟兄们能饶了你?”

    元义听了这话,才不说话了。

    这一天,一大早起来元义就扛着锄头走了。正好昨天刚种好了一小块谷子,元汗北感到有点累,就想多睡一会儿,等吃过了早饭在上地去。听见元义起来走了,他心里还感到一丝宽慰,觉得这个小儿子这几天有些收敛,要规规矩矩地做人了。可是到了吃早饭的时候,元义没有回来。元汗北自己吃完了,拿起锄头到了地里,地里没有元义的人影,只见锄头是扔在那里的。元汗北四处找了一下,没有找着。到了晚上,元义也没有回来。元汗北就感到有些蹊跷,第二天还是看不到人影,元汗北就着了急。在村里打问,有人说看见元义出了北门往北走了,后来的情况就不知道了。

    一连几天没有消息。后来又听人说,三泉镇上招募八路军,新兵要在那里训练半个月,一天三顿饭,白面管够吃,顿顿有大肉。元三出了北门就投北去了,会不会是去当兵?元汗北心里这么一想,就更加着急。自古道:“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日子过得在艰难,他也不愿意把儿子逼到沙场上去。他的三个儿子,老大元仁有些木讷窝囊;老二元礼不幸早死,老三元义虽然有些少不更事,但弟兄三人当中,数他精明。倘若这小子一时莽撞入了队伍,那么,事情就会闹坏。因为枪炮子弹不长眼睛,人天天在枪林弹雨中蹦跶,活下来的机会并不多。元汗北感到揪心,他嘱咐元仁好好照顾媳妇,然后找到三泉镇去了。

    元义果然在三泉镇,土黄色的军装已经穿在身上,显然已经属于队伍上的人,元汗北要见他,还须报告官长。父子两一见面,抱头痛哭一场。

    元汗北说:“孩子,跟着爹回吧,就说是家里死了人,去求人家放了你。”

    元义说:“这是不可能的,名册已经造了,连队已经编了,长官说了,这时候谁要走,就是逃兵了,要枪毙。”

    元汗北说:“我去求人家,跪下求。——你这一走,就很难活着回来。”

    元义说:“活着就活着,死了就死了。其实,活得窝囊没出息,还不如死了好。谁都可以指使,谁都可以打骂,谁都可以糟蹋,这样活着,跟死了有什么区别。爹你回去吧,我要不混出个样子来,我今生今世就不回来了。”

    元义去意已定,元汗北回天无力,他也在三泉镇住了三天,跟着他的儿子吃了三天白面大肉,最后看着儿子背着枪,随着长蛇一样的队伍走了,他才忧忧然往回走,队伍上发给他两块大洋。

    在折腾了两个月之后,章秋月能够下炕走动了,但身体内却产生了大疾病,总是有浊臭的东西流出来,找了许多郎中都看不好。有人说,除非将所有关于生孩子的器官割掉了,否则,谁也医治不好。然而,地方上没有能做了这种手术的大医院,即便有,元家也掏不出那么多银钱,于是就只好任病情蔓延。章秋月的下身,光是流水,然后流脓,后来流血,两年之后,无可遏制地死掉了。“疙瘩子”上的小院里,从此又没了女人。

    到目前为止,人们对于网络文学还有很深的偏见,认为它们不能登上大雅之堂。其实不然。应该这样说,书本文学中也有下里巴人,网络文学中也不乏阳春白雪。我很向往出版文字书的业绩。但更希望能得到网络同仁们的喜爱。如果是批评,那就更好,因为那才是我抬升自己的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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