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8节
八、自古以来，有见识的人们就把百姓比作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话是不错的。载舟之水悠悠，覆舟之水荡荡。水的确是可爱的东西。这里的水似乎有了一种生杀予夺的权利，但在同时，水又有着太严重的随性的品质，你把沟渠开辟到哪里，它就跟随你流淌到哪里，哪怕是祸坑与陷阱，它也在所不辞。儒家有古训：“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这样的言论，总让人觉得骨子里透出一种恶毒与奸诈。不过，水的愿望，还是希望那些撑舟的圣人们把沟渠朝着阳光的地方挖掘，如果这些人们挖得是阴沟，那么，搁浅乃至覆舟情形就不能避免。
苏宅的场院里，在过去的时代里，是晒谷场、牲口棚和安置茅厕的地方，解放以后整个院子分给了杂姓人家，场院也就成了四分五裂的东西。人家多了，茅厕也就不能是一个了。牲口棚被拆除，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茅厕。上个世纪的五十年代，集体化的进程快得就像人眨眼，单干、互助、小集体、农业社、人民公社，社会制度的变迁像小孩子玩过家家，心血来潮就能够换个花样。跟着这样的潮流走，老百姓像一个牛群，前边有穿鼻之绳牵着，后边有鞭影赶着，在朝一个五颜六色的世界里走着。晋朝的陶渊明在他的诗歌里描绘过一个世界，叫做“桃花源”。那是一个远离朝廷，从而也远离剥削，远离世尘，从而也远离喧嚣的世界。不过那里没有集体化，是一个全然自给自足的社会。然而那又全是陶渊明一厢情愿的臆想，没有半点现实的因素。今天的人们，好像正是往那么一个世界里奔跑。旭日东升，霞光万道，晃得人睁不得眼，跟着大家“嗷嗷”地叫着，跌跌撞撞地跑着，说不清要跑到哪里去。集体化的工作一完成，就觉得社会成了一个大家庭，集体劳动，集体生活，集体改造社会，也需要集体吃饭。集体吃饭需要有个大饭厅，那就盖起它来。盖饭厅只有想法没有钱财，于是就拆。拆除旧世界，建立新世界！朱家庄的领导人元义和李运成一合计，将村里旧式的楼阁亭台拆了个一塌糊涂。苏宅窑顶上的楼房就是那个时候拆掉的。朱家庄古老而整齐的建筑被拆了个一塌糊涂，七凑八凑，大饭厅盖起来了，气势大得很，朱家庄的老老少少一股脑坐进去，只能坐满大饭厅的一小半地方。人们在里边只吃过三天的大锅饭。大锅饭好吃又不要钱，大伙儿放开肚子吃，不吃白不吃。结果是，三天之内吃死了三个老头、两个老太太、两个七八岁的小孩。三天之后，集体仓库里的粮食告罄，人们不可能坐在饭厅里吃风喝空气，于是大锅饭宣告解散，又恢复了各家的小锅小灶。人们觉得这样的生活像演戏，不过这舞台确实大了一点，是一个国家的人民同演一台戏，一台滑稽戏。从此，朱家庄的人们再没有走进大饭厅里头吃饭去，饭厅的功能就变成了娱乐场所，演电影、演戏、村里闹一些随俗的红火，就到饭厅里边去。
元家进很小的时候，每每在大饭厅里有了热闹事情的时候，就是由燕燕背着他或者是挽着他去看的。元家进喊燕燕为“姑姑”，因为从辈分上说，燕燕跟她的父亲元学文和叔叔元学武是一个辈分的人。元家进的个头瘦小，到了七八岁的时候，还像一个小毛猴，到了看不见舞台上的节目的时候，燕燕就把他托举在自己的肩膀上，其实燕燕只比他大了四五岁。元家权力的炙手可热，元家进的乖觉与狡黠，父亲放羊人地位的低下，再加上燕燕性格的柔顺，使得她在元家进的眼里变成一个使女性质的人物。元学武对于燕燕的占有，使得元家进这样的感觉更加真切。后来的日子里，他又好多次看见元学武在窑背上和燕燕所干的勾当，于是在他初生欲望的心里，就有了一定也要占有燕燕的意志。
于是在那个夏天的末尾，元家进也坚持要到要顶上睡觉去。爷爷奶奶阻止他，怕他在窑顶上着凉生病，他不听，爷爷奶奶只好给他在窑顶上搭起一个帐篷样的东西，让他睡在里头。身上的欲火烧灼得他不能入睡。终于有一天的夜里，他冷不防压到燕燕的身上去。燕燕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当她看清楚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是元家进时，就吃惊地叫起来：“宝子，你想干什么？”
元家进气喘吁吁：“我要跟你睡。”
“不行。”燕燕身子一掀，就把元家进掀到一边去，“小孩子家家，想什么歪事？”
元家进不说话，又凑过来爬到燕燕的身上去。
燕燕说：“宝子，不要胡闹，你不能做这种事情。”
元家进瞪着眼睛道：“二叔就能做吗？”
“你二叔做什么了？”燕燕还想抵赖，以为元家进稚嫩不懂世事，并不知道她和元学武之间的勾当，“你二叔和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过。”
元家进说：“你骗人，我都看见了。你们在月亮底下翻来覆去地做，我看得一清二楚。”
燕燕还要狡辩，说：“你是看见鬼了吧？我们怎么能做那样的事情？”
元家进说得不耐烦了，伸手去扯燕燕的衣服。
燕燕说：“宝子，不许胡闹，再胡闹，我就喊人了。”
“你喊吧。”元家进说，“你喊来了人，我就把你和我二叔的事情告诉他们。”
燕燕就不做声了，任凭元家进把她的内衣脱了下来，然后伏到她的身上去。
燕燕是十八九岁的女孩子，一旦尝试了人生的乐事，新鲜而刺激的感觉一时间十分强烈，因此也就不在意在元学武之外，再接受元家进的轻薄。只用了一两天的工夫，就引导得元家进像他的二叔那样熟稔。
苏宅是座大宅院，宅院的主人原本都是有钱的人，即使在家眷以外的人的身上宣淫，也无需跑到夏日的窑背上来，对了明晃晃的月色和星斗，将光赤的身体和原本应该是隐秘的动作显示给高高在上的苍天。大院里有太多的房间。人民公社的时候，元家进的爷爷元义和燕燕的母亲招弟频繁地往来，也只是在招弟的炕上。现在，燕燕和元学武以及元家进跑到窑背上来做这种事情，就是一种亵渎吗？其实也谈不上，那些人以外的动物在做爱的时候还不都是并不管太阳和月亮的存在吗？它们又何尝不是苍天的造物？既然它们不是逆天悖理，那么人也就不应该是。
只有在这个时候，元家进才算是真正弄通了人与人重叠着睡觉的真谛，也懂得了学校里民办教师启发学生讲出来的情景。以往向着爷爷奶奶发问的时候，他们是在骗他。现在他懂得了，自然无需再去询问他们。他仿佛一下子明白了好多事理，明白了大人们之间许多微妙的关系。他意识到，苏宅大院是一个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复杂的大院，这中间，爷爷和燕燕的母亲的关系，奶奶和隔壁院子里高铁匠的关系，一下子都被他搞明白了。他觉得自己是一下子长大了，不再是大院里的一个小孩子，而是一个可以睥睨女人的男子汉了。
燕燕堂而皇之地做着她的民办教师，穿着整洁的衣服站在讲台上抑扬顿挫地领着孩子们念“啊、哦、鹅，姨、乌、鱼，姿、词、丝，知、吃、诗、日”，自然是欢天喜地，兴高采烈。这是她和元学武来往的回报。而对于元家进，她是没有丝毫办法的。元家进如同一只淘气的小猫，一沾上荤腥便不能罢休，天天嚷着要鱼吃；你不给它，它就“喵喵”地叫个不休。燕燕无可奈何。既然是无可无奈何，也就不能拒绝。元家进要天天骚扰她，她也就只能天天接受她的骚扰。除非元学武回来的时候。对于自己的二叔，元家进有些畏惧，所以，二叔回来走上窑背的时候，元家进就躲在自己的帐篷里头不出来。
燕燕其实也知道，她和元家叔侄之间的来往，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元学武绝不会娶她为妻，因为她在身材上不称她的意；而元家进又比她小了好几岁，自然也不可能成为她的丈夫。她原来的目的，也就是想着借着元学武的肩膀，把自己抬升到教师的位置。现在这个目的达到了，她也就不再奢求什么。至于说到元家进，只要他乐意玩，她也奉陪得起，毕竟不要自己付出什么。
约莫有一个月的时间，夏天的脚步就要走完，到了秋风轻起的时候，窑背上就不是适合睡觉的地方。
某一天的早晨，在窑背上睡觉的元加进突然起不来床了。他觉得脑袋晕眩，眼冒金星，四肢发软，腰痛难忍。大人们把他收拾下去，请来了医生一看。医生说是急性肾炎。问其病因，医生说是因为纵欲过度，使得元气大亏，腰痛仅仅是发病的征兆，接下来还会有一系列的表现。果然到了下午，元家进的脸和四肢都肿胀起来，尿也成了发红的颜色。医生说，这就是确切的肾炎了，赶快得吃药打针，否则，转成了慢性的，就没法治愈了。这消息使元家人大吃一惊，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家宝子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尚未娶亲，怎么就会纵欲过度了呢？他们逼问元家进，是怎么回事，元家进起初不说实情。大人们就吓唬他说，你要不说实话，这病就没法医治，治不好病，你就活不成了。听了这话，元家进只好说出他和燕燕的事情。
这个消息使得元家人怒不可遏：燕燕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勾引他们的小宝！那天晚上，元学文在院子里碰到了燕燕，不问青红皂白，上去就给了她一个耳光，打得小姑娘顿时满嘴流血。燕燕的父亲朱栓知道了，去找元学文论理，又被元学文打出门来。元学文是个习武的人，又有做着村干部的父亲和公社干部的弟弟的依托，越发蛮不讲理起来。打了燕燕父子们，还要他们赔付看病的钱财。
燕燕的母亲流着眼泪说：“这有些太欺负人了！”想和元家的老小论一论理，却又觉得这种事情并不光彩，闹腾起来，会丢尽女儿的脸面。其实，在她的丈夫和元学文纠缠的时候，东西两户邻居已经站在院子里看了。好在两家邻居都是体面人家，东边的冯家一家人都不爱搬弄是非，西边的王家一家人早些年被元义害得家败人亡，如今只住着一户租赁房子的新人家，平常不问院子里的事情。大家对于这件事知之甚少。如果闹能起来，就等于是自己败坏自己。然而元学文提出来的无理要求，招弟觉得没有办法满足他。她想，你家宝子也是十四五岁的人了，并不是什么事情都不懂得的人。而且这种事情，男人才是主动的一方，不可能是女人硬把他拉扯进来的，即便是十二分的愿意拉扯，那也是成不了的事实。就像
几十年前老元义勾引她，那一次是她自己硬拉扯着那个老色鬼来的？那一次也不是。两个人明里暗里来往了二十多年。近几年因为元义老了，精力不济了，两个人才断了来往。她是一个在男女关系方面比较敏感的人，大女儿燕燕和元学武有染的事情，她早已知道，背地里他也问过自己的女儿，知道是元学武利用了燕燕想当老师的念头而占了女儿的便宜。就像当年老元义利用了她想分到好地而占了她的便宜一样。女人都是不值钱的，一点点的好处就能使得她们轻易献身。现在的情况是，元义的孙子元家进又因为燕燕染上了病，她狠狠地打了燕燕几个耳光。燕燕哭得差点死过去。她知道，燕燕心里是有委屈的，这委屈又难以说得出来。元家的势力太强大了，谁能惹得起？女儿被欺负了，除了忍气吞声，没有别的办法。可是现在，元学文还要借这个机会讹诈她家的钱财。这样做起来，那还有天理吗？
招弟径直哭向了老元义：“三哥，尘世间有这样的道理吗，女孩子勾引了男人？三哥你是什么道理都懂得的人，男人不发坏，女人会躺在他的身子底下？如今小宝坏了身体，倒成了我家燕燕的罪过。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要我们赔钱。三哥你凭良心说一说，有这样的道理吗？”
听了招弟的哭诉，老元义去看自己的女人张秋凤。张秋凤用白眼看着他。
招弟就又转过脸来对张秋凤说：“况且，三嫂，这种事情是好张扬的吗？张扬出去坏了我家燕燕的名誉，难道不也同时坏了你家小宝的名誉？小宝才多大呀？这种事情要传扬出去，他将来不娶媳妇了吗？”
张秋凤想了一想觉得招弟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就对她说：“唉，这事确实不是一件好事情。学文问你们要钱，是因为看着他的儿子可惜。我们去说他，他也未必听话。我觉得你应该打发燕燕去找学武，让学武和他的哥哥说。学武的话，学文能听得进去。”
没有办法，招弟只好把这个办法告诉了女儿燕燕，燕燕去找了元学武。元学武果然说服了他的哥哥元学文。
元学文的说法是：“我家老二的话，我是不能不听的。老二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因为老二将来要做大官的，我惹不起他。”
医生给元家进开了一味西药，叫做“长效磺胺”，元家进吃了，果然起了作用，脸上的肿胀即刻见了消退的样子。医生说，幸好发现的及时，还停留在急性阶段，倘若转化成慢性的，就不好医治了。元家人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不过，医生说，孩子从此会落下一个肾虚的毛病，如果能够用中医的方子补充一下，情况就可能好一点。是一个什么样的方子呢？将红枣塞到少女的下体里，浸润得透了水分，然后拿出来让病人吃，吃上几个月就能见效。
这是一个奇特的方子，元家人闻所未闻，大家都感兴趣。红枣是不成问题的，要多少也有，可是这衔枣子的少女却是不容易找到的。当时，小宝的妹妹家欣是刚刚出生，才只有两岁的样子，不能做这样的事情。可是。去找谁呢？后来还是老元义想出了一个人选，是燕燕的妹妹欢欢。那个时候欢欢是十岁刚出头的样子，身体应该还没有发育到成熟，却又是将要成熟的时候。正好可以做这件事情。听了父亲的话，元学文一拍大腿说道：“这是个绝好的主意，宝子是燕燕勾引坏的，她的妹妹为宝子衔枣治病，那还不是理当应分的事情？”
他的妻子赵爱荣对这件事十分反感：“让人家十来岁的小娃娃做这种事情，真是伤天害理！”
元学文用了大白眼斜视着她骂道：“你懂得个屁？你的儿子被人害成了那个样子就不伤天理吗？让她夹几个枣子，又不是要她的命。”
他的母亲张秋凤也觉得有些不妥当，可是看见自家的孙子胖眉肿脸的样子，又觉得别无他法，在旁边叹气不说话。
元学文看到母亲也不反对，就说道：“这是就这样定了，我去找朱家人去说，他们不敢不同意。”
元学文到了朱家说出这样的要求后，放羊的朱栓登时就火冒三丈：“你们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真是缺尽了十八辈子的德！你不是也有女儿吗？让她替你们夹枣子去。”
招弟开始也有些惊愕和恼怒，决不准备答应这件事情，但是看到元学文凶神恶煞的样子，知道只是不答应怕有困难，于是脑子一转悠，就说道：“我看这事情可以做。”她朝自己的丈夫耍一个眼色道，“我们答应了，你把红枣拿来吧，我们照你们的办法去做。”
朱栓还要说话，招弟把他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之后，苏宅院子里又增添了一个叉着两腿走路的少女，这就是朱栓的小女儿欢欢。别的人家不知就里，以为欢欢是得了什么病，去问她的母亲招弟。招弟说是小孩子不爱喝水，上了火，尿道肿了。只有元家人知道事情的真相，高兴之余，也不免生出一些怜悯的心理。
招弟仿佛是最痛苦的人，常常能看到眼角挂着泪珠，走路也低着头，别人不问，她就不说话。
在元家人看来，朱栓倒显出了不应该有的平静，虽说是拉长着脸，紧低着头，但是一味只是沉默，绝不发一句的牢骚。
过了几日，招弟把泡得饱饱的枣子送到元家来。元家进的母亲赵爱荣是正直的人，认为这是违逆常理的事，所以不闻不问。
奶奶张玉凤看着那些圆鼓鼓的红枣，像是酒枣，却没有酒枣的味道，倒有一股夏天的时候干鼻涕坏在了鼻子里的气味，有点酸味，又有点发腐发臭的意味。“这东西能吃吗？”她像是在问自己。
“怎的不能吃？”老元义拿起来放在鼻子上闻着，“医生说得能有错吗？其实，这个方子我以前也听说过，应该很起作用。”
老伴啐他一口道：“这方面的事情没有你不精通的。——老色鬼。”
那些枣子元家进一天吃两个，他的父亲元学文看见了，当即就放一个在嘴里品尝着，说还是枣子的味道，并没有十分地变味，还要吃一个的时候，被元家进的祖父老元义阻止了：“是给你吃的东西吗？他有病，你也有病吗？”
不知道是“长效磺胺”起了作用，还是那些枣子起了作用，元家进的病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朱家为元家提供了三个月的泡枣。
到目前为止，人们对于网络文学还有很深的偏见，认为它们不能登上大雅之堂。其实不然。应该这样说，书本文学中也有下里巴人，网络文学中也不乏阳春白雪。我很向往出版文字书的业绩。但更希望能得到网络同仁们的喜爱。如果是批评，那就更好，因为那才是我抬升自己的阶梯。
苏宅的场院里，在过去的时代里，是晒谷场、牲口棚和安置茅厕的地方，解放以后整个院子分给了杂姓人家，场院也就成了四分五裂的东西。人家多了，茅厕也就不能是一个了。牲口棚被拆除，变成了一个又一个的茅厕。上个世纪的五十年代，集体化的进程快得就像人眨眼，单干、互助、小集体、农业社、人民公社，社会制度的变迁像小孩子玩过家家，心血来潮就能够换个花样。跟着这样的潮流走，老百姓像一个牛群，前边有穿鼻之绳牵着，后边有鞭影赶着，在朝一个五颜六色的世界里走着。晋朝的陶渊明在他的诗歌里描绘过一个世界，叫做“桃花源”。那是一个远离朝廷，从而也远离剥削，远离世尘，从而也远离喧嚣的世界。不过那里没有集体化，是一个全然自给自足的社会。然而那又全是陶渊明一厢情愿的臆想，没有半点现实的因素。今天的人们，好像正是往那么一个世界里奔跑。旭日东升，霞光万道，晃得人睁不得眼，跟着大家“嗷嗷”地叫着，跌跌撞撞地跑着，说不清要跑到哪里去。集体化的工作一完成，就觉得社会成了一个大家庭，集体劳动，集体生活，集体改造社会，也需要集体吃饭。集体吃饭需要有个大饭厅，那就盖起它来。盖饭厅只有想法没有钱财，于是就拆。拆除旧世界，建立新世界！朱家庄的领导人元义和李运成一合计，将村里旧式的楼阁亭台拆了个一塌糊涂。苏宅窑顶上的楼房就是那个时候拆掉的。朱家庄古老而整齐的建筑被拆了个一塌糊涂，七凑八凑，大饭厅盖起来了，气势大得很，朱家庄的老老少少一股脑坐进去，只能坐满大饭厅的一小半地方。人们在里边只吃过三天的大锅饭。大锅饭好吃又不要钱，大伙儿放开肚子吃，不吃白不吃。结果是，三天之内吃死了三个老头、两个老太太、两个七八岁的小孩。三天之后，集体仓库里的粮食告罄，人们不可能坐在饭厅里吃风喝空气，于是大锅饭宣告解散，又恢复了各家的小锅小灶。人们觉得这样的生活像演戏，不过这舞台确实大了一点，是一个国家的人民同演一台戏，一台滑稽戏。从此，朱家庄的人们再没有走进大饭厅里头吃饭去，饭厅的功能就变成了娱乐场所，演电影、演戏、村里闹一些随俗的红火，就到饭厅里边去。
元家进很小的时候，每每在大饭厅里有了热闹事情的时候，就是由燕燕背着他或者是挽着他去看的。元家进喊燕燕为“姑姑”，因为从辈分上说，燕燕跟她的父亲元学文和叔叔元学武是一个辈分的人。元家进的个头瘦小，到了七八岁的时候，还像一个小毛猴，到了看不见舞台上的节目的时候，燕燕就把他托举在自己的肩膀上，其实燕燕只比他大了四五岁。元家权力的炙手可热，元家进的乖觉与狡黠，父亲放羊人地位的低下，再加上燕燕性格的柔顺，使得她在元家进的眼里变成一个使女性质的人物。元学武对于燕燕的占有，使得元家进这样的感觉更加真切。后来的日子里，他又好多次看见元学武在窑背上和燕燕所干的勾当，于是在他初生欲望的心里，就有了一定也要占有燕燕的意志。
于是在那个夏天的末尾，元家进也坚持要到要顶上睡觉去。爷爷奶奶阻止他，怕他在窑顶上着凉生病，他不听，爷爷奶奶只好给他在窑顶上搭起一个帐篷样的东西，让他睡在里头。身上的欲火烧灼得他不能入睡。终于有一天的夜里，他冷不防压到燕燕的身上去。燕燕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当她看清楚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是元家进时，就吃惊地叫起来：“宝子，你想干什么？”
元家进气喘吁吁：“我要跟你睡。”
“不行。”燕燕身子一掀，就把元家进掀到一边去，“小孩子家家，想什么歪事？”
元家进不说话，又凑过来爬到燕燕的身上去。
燕燕说：“宝子，不要胡闹，你不能做这种事情。”
元家进瞪着眼睛道：“二叔就能做吗？”
“你二叔做什么了？”燕燕还想抵赖，以为元家进稚嫩不懂世事，并不知道她和元学武之间的勾当，“你二叔和我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过。”
元家进说：“你骗人，我都看见了。你们在月亮底下翻来覆去地做，我看得一清二楚。”
燕燕还要狡辩，说：“你是看见鬼了吧？我们怎么能做那样的事情？”
元家进说得不耐烦了，伸手去扯燕燕的衣服。
燕燕说：“宝子，不许胡闹，再胡闹，我就喊人了。”
“你喊吧。”元家进说，“你喊来了人，我就把你和我二叔的事情告诉他们。”
燕燕就不做声了，任凭元家进把她的内衣脱了下来，然后伏到她的身上去。
燕燕是十八九岁的女孩子，一旦尝试了人生的乐事，新鲜而刺激的感觉一时间十分强烈，因此也就不在意在元学武之外，再接受元家进的轻薄。只用了一两天的工夫，就引导得元家进像他的二叔那样熟稔。
苏宅是座大宅院，宅院的主人原本都是有钱的人，即使在家眷以外的人的身上宣淫，也无需跑到夏日的窑背上来，对了明晃晃的月色和星斗，将光赤的身体和原本应该是隐秘的动作显示给高高在上的苍天。大院里有太多的房间。人民公社的时候，元家进的爷爷元义和燕燕的母亲招弟频繁地往来，也只是在招弟的炕上。现在，燕燕和元学武以及元家进跑到窑背上来做这种事情，就是一种亵渎吗？其实也谈不上，那些人以外的动物在做爱的时候还不都是并不管太阳和月亮的存在吗？它们又何尝不是苍天的造物？既然它们不是逆天悖理，那么人也就不应该是。
只有在这个时候，元家进才算是真正弄通了人与人重叠着睡觉的真谛，也懂得了学校里民办教师启发学生讲出来的情景。以往向着爷爷奶奶发问的时候，他们是在骗他。现在他懂得了，自然无需再去询问他们。他仿佛一下子明白了好多事理，明白了大人们之间许多微妙的关系。他意识到，苏宅大院是一个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复杂的大院，这中间，爷爷和燕燕的母亲的关系，奶奶和隔壁院子里高铁匠的关系，一下子都被他搞明白了。他觉得自己是一下子长大了，不再是大院里的一个小孩子，而是一个可以睥睨女人的男子汉了。
燕燕堂而皇之地做着她的民办教师，穿着整洁的衣服站在讲台上抑扬顿挫地领着孩子们念“啊、哦、鹅，姨、乌、鱼，姿、词、丝，知、吃、诗、日”，自然是欢天喜地，兴高采烈。这是她和元学武来往的回报。而对于元家进，她是没有丝毫办法的。元家进如同一只淘气的小猫，一沾上荤腥便不能罢休，天天嚷着要鱼吃；你不给它，它就“喵喵”地叫个不休。燕燕无可奈何。既然是无可无奈何，也就不能拒绝。元家进要天天骚扰她，她也就只能天天接受她的骚扰。除非元学武回来的时候。对于自己的二叔，元家进有些畏惧，所以，二叔回来走上窑背的时候，元家进就躲在自己的帐篷里头不出来。
燕燕其实也知道，她和元家叔侄之间的来往，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元学武绝不会娶她为妻，因为她在身材上不称她的意；而元家进又比她小了好几岁，自然也不可能成为她的丈夫。她原来的目的，也就是想着借着元学武的肩膀，把自己抬升到教师的位置。现在这个目的达到了，她也就不再奢求什么。至于说到元家进，只要他乐意玩，她也奉陪得起，毕竟不要自己付出什么。
约莫有一个月的时间，夏天的脚步就要走完，到了秋风轻起的时候，窑背上就不是适合睡觉的地方。
某一天的早晨，在窑背上睡觉的元加进突然起不来床了。他觉得脑袋晕眩，眼冒金星，四肢发软，腰痛难忍。大人们把他收拾下去，请来了医生一看。医生说是急性肾炎。问其病因，医生说是因为纵欲过度，使得元气大亏，腰痛仅仅是发病的征兆，接下来还会有一系列的表现。果然到了下午，元家进的脸和四肢都肿胀起来，尿也成了发红的颜色。医生说，这就是确切的肾炎了，赶快得吃药打针，否则，转成了慢性的，就没法治愈了。这消息使元家人大吃一惊，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家宝子还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半大小子，尚未娶亲，怎么就会纵欲过度了呢？他们逼问元家进，是怎么回事，元家进起初不说实情。大人们就吓唬他说，你要不说实话，这病就没法医治，治不好病，你就活不成了。听了这话，元家进只好说出他和燕燕的事情。
这个消息使得元家人怒不可遏：燕燕竟然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勾引他们的小宝！那天晚上，元学文在院子里碰到了燕燕，不问青红皂白，上去就给了她一个耳光，打得小姑娘顿时满嘴流血。燕燕的父亲朱栓知道了，去找元学文论理，又被元学文打出门来。元学文是个习武的人，又有做着村干部的父亲和公社干部的弟弟的依托，越发蛮不讲理起来。打了燕燕父子们，还要他们赔付看病的钱财。
燕燕的母亲流着眼泪说：“这有些太欺负人了！”想和元家的老小论一论理，却又觉得这种事情并不光彩，闹腾起来，会丢尽女儿的脸面。其实，在她的丈夫和元学文纠缠的时候，东西两户邻居已经站在院子里看了。好在两家邻居都是体面人家，东边的冯家一家人都不爱搬弄是非，西边的王家一家人早些年被元义害得家败人亡，如今只住着一户租赁房子的新人家，平常不问院子里的事情。大家对于这件事知之甚少。如果闹能起来，就等于是自己败坏自己。然而元学文提出来的无理要求，招弟觉得没有办法满足他。她想，你家宝子也是十四五岁的人了，并不是什么事情都不懂得的人。而且这种事情，男人才是主动的一方，不可能是女人硬把他拉扯进来的，即便是十二分的愿意拉扯，那也是成不了的事实。就像
几十年前老元义勾引她，那一次是她自己硬拉扯着那个老色鬼来的？那一次也不是。两个人明里暗里来往了二十多年。近几年因为元义老了，精力不济了，两个人才断了来往。她是一个在男女关系方面比较敏感的人，大女儿燕燕和元学武有染的事情，她早已知道，背地里他也问过自己的女儿，知道是元学武利用了燕燕想当老师的念头而占了女儿的便宜。就像当年老元义利用了她想分到好地而占了她的便宜一样。女人都是不值钱的，一点点的好处就能使得她们轻易献身。现在的情况是，元义的孙子元家进又因为燕燕染上了病，她狠狠地打了燕燕几个耳光。燕燕哭得差点死过去。她知道，燕燕心里是有委屈的，这委屈又难以说得出来。元家的势力太强大了，谁能惹得起？女儿被欺负了，除了忍气吞声，没有别的办法。可是现在，元学文还要借这个机会讹诈她家的钱财。这样做起来，那还有天理吗？
招弟径直哭向了老元义：“三哥，尘世间有这样的道理吗，女孩子勾引了男人？三哥你是什么道理都懂得的人，男人不发坏，女人会躺在他的身子底下？如今小宝坏了身体，倒成了我家燕燕的罪过。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还要我们赔钱。三哥你凭良心说一说，有这样的道理吗？”
听了招弟的哭诉，老元义去看自己的女人张秋凤。张秋凤用白眼看着他。
招弟就又转过脸来对张秋凤说：“况且，三嫂，这种事情是好张扬的吗？张扬出去坏了我家燕燕的名誉，难道不也同时坏了你家小宝的名誉？小宝才多大呀？这种事情要传扬出去，他将来不娶媳妇了吗？”
张秋凤想了一想觉得招弟的话有一定的道理，就对她说：“唉，这事确实不是一件好事情。学文问你们要钱，是因为看着他的儿子可惜。我们去说他，他也未必听话。我觉得你应该打发燕燕去找学武，让学武和他的哥哥说。学武的话，学文能听得进去。”
没有办法，招弟只好把这个办法告诉了女儿燕燕，燕燕去找了元学武。元学武果然说服了他的哥哥元学文。
元学文的说法是：“我家老二的话，我是不能不听的。老二说什么，我就听什么？因为老二将来要做大官的，我惹不起他。”
医生给元家进开了一味西药，叫做“长效磺胺”，元家进吃了，果然起了作用，脸上的肿胀即刻见了消退的样子。医生说，幸好发现的及时，还停留在急性阶段，倘若转化成慢性的，就不好医治了。元家人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不过，医生说，孩子从此会落下一个肾虚的毛病，如果能够用中医的方子补充一下，情况就可能好一点。是一个什么样的方子呢？将红枣塞到少女的下体里，浸润得透了水分，然后拿出来让病人吃，吃上几个月就能见效。
这是一个奇特的方子，元家人闻所未闻，大家都感兴趣。红枣是不成问题的，要多少也有，可是这衔枣子的少女却是不容易找到的。当时，小宝的妹妹家欣是刚刚出生，才只有两岁的样子，不能做这样的事情。可是。去找谁呢？后来还是老元义想出了一个人选，是燕燕的妹妹欢欢。那个时候欢欢是十岁刚出头的样子，身体应该还没有发育到成熟，却又是将要成熟的时候。正好可以做这件事情。听了父亲的话，元学文一拍大腿说道：“这是个绝好的主意，宝子是燕燕勾引坏的，她的妹妹为宝子衔枣治病，那还不是理当应分的事情？”
他的妻子赵爱荣对这件事十分反感：“让人家十来岁的小娃娃做这种事情，真是伤天害理！”
元学文用了大白眼斜视着她骂道：“你懂得个屁？你的儿子被人害成了那个样子就不伤天理吗？让她夹几个枣子，又不是要她的命。”
他的母亲张秋凤也觉得有些不妥当，可是看见自家的孙子胖眉肿脸的样子，又觉得别无他法，在旁边叹气不说话。
元学文看到母亲也不反对，就说道：“这是就这样定了，我去找朱家人去说，他们不敢不同意。”
元学文到了朱家说出这样的要求后，放羊的朱栓登时就火冒三丈：“你们竟能想出这样的法子，真是缺尽了十八辈子的德！你不是也有女儿吗？让她替你们夹枣子去。”
招弟开始也有些惊愕和恼怒，决不准备答应这件事情，但是看到元学文凶神恶煞的样子，知道只是不答应怕有困难，于是脑子一转悠，就说道：“我看这事情可以做。”她朝自己的丈夫耍一个眼色道，“我们答应了，你把红枣拿来吧，我们照你们的办法去做。”
朱栓还要说话，招弟把他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这之后，苏宅院子里又增添了一个叉着两腿走路的少女，这就是朱栓的小女儿欢欢。别的人家不知就里，以为欢欢是得了什么病，去问她的母亲招弟。招弟说是小孩子不爱喝水，上了火，尿道肿了。只有元家人知道事情的真相，高兴之余，也不免生出一些怜悯的心理。
招弟仿佛是最痛苦的人，常常能看到眼角挂着泪珠，走路也低着头，别人不问，她就不说话。
在元家人看来，朱栓倒显出了不应该有的平静，虽说是拉长着脸，紧低着头，但是一味只是沉默，绝不发一句的牢骚。
过了几日，招弟把泡得饱饱的枣子送到元家来。元家进的母亲赵爱荣是正直的人，认为这是违逆常理的事，所以不闻不问。
奶奶张玉凤看着那些圆鼓鼓的红枣，像是酒枣，却没有酒枣的味道，倒有一股夏天的时候干鼻涕坏在了鼻子里的气味，有点酸味，又有点发腐发臭的意味。“这东西能吃吗？”她像是在问自己。
“怎的不能吃？”老元义拿起来放在鼻子上闻着，“医生说得能有错吗？其实，这个方子我以前也听说过，应该很起作用。”
老伴啐他一口道：“这方面的事情没有你不精通的。——老色鬼。”
那些枣子元家进一天吃两个，他的父亲元学文看见了，当即就放一个在嘴里品尝着，说还是枣子的味道，并没有十分地变味，还要吃一个的时候，被元家进的祖父老元义阻止了：“是给你吃的东西吗？他有病，你也有病吗？”
不知道是“长效磺胺”起了作用，还是那些枣子起了作用，元家进的病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朱家为元家提供了三个月的泡枣。
到目前为止，人们对于网络文学还有很深的偏见，认为它们不能登上大雅之堂。其实不然。应该这样说，书本文学中也有下里巴人，网络文学中也不乏阳春白雪。我很向往出版文字书的业绩。但更希望能得到网络同仁们的喜爱。如果是批评，那就更好，因为那才是我抬升自己的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