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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1节

    一、到了三十二岁没娶上媳妇,元家进就变成了疯子,足见是一个情种。情欲是一种害人的东西,倘能生活得无欲望、无理智、无情感,那就应该是神仙或者是圣贤了。其实,神仙和圣贤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即如孔夫子,那是圣贤中的圣贤了,虽然一再地标榜着“男女授受不亲”的信条,但他还是要娶妻生子的,而且他自己竟还是一个“私生子”,是他的父亲和一个小姑娘偷情的产物。或许正因如此,他在表面上对“情”这个东西就恨到咬牙切齿的地步。

    元家进变成了疯魔子,是一九九四年发生的事情。

    那个时候,朱家庄的光棍还不像后来那样更多。种地,还是村里人主要的营生,只要田地还能长出麦子,只有井里还能打起水来,庄户人家的日子就能过得下去。一般的日子能过得下去,媳妇也就还能娶得进来。当然了,质量是不能讲求的:腰身是粗了一点,身材是短了一点,皮肤是黑糙了一点,脸子是狰狞了一点……可是,话说回来,庄稼人娶媳妇,是要刷锅洗碗,为猪养羊,扶犁撒种,收菜藏粮的,是实打实地当人用的,又不是买花瓶,来插花摆样的。那些腰身细的,脸子俊的,身材好的,胳膊腿瘦的,流一股水就飘走了,刮阵风就吹倒了的,谁敢要她?娶了她,不啻养娘娘。庄稼人,谁养得起娘娘?那不是瞎胡闹吗?就是这样的情形,于是,朱家庄的男人们就还能够娶得上媳妇,虽然满街筒子里走动的都是些牛头马面、夜叉小鬼式的女人,但光棍却还是没有的。

    元家进似乎是沾染上了邪祟,那也倒不竟然。因为在那一年,村子里有几个和元家进娘灵相仿佛的年轻人,在外面强奸了一个十三岁的少女,被判了十几年的刑罚,据说别的村庄里,还有好几个小伙子被判了死刑,也是因为强奸,而且也是因为那个十三岁的姑娘。后来人们说,那个姑娘是个狐狸精,是专门作祟于人的。元家进在事后曾经兴致勃勃地打听过这件事情,他关心的不是那些男人,而是那个能引得许多男人神魂颠倒的狐狸精。

    那一年,苏宅大门上的牌楼已经被元家进的爷爷元义拆伐得卖了,原本十分气派的牌楼大门变得光秃颓败,拆去了横梁立柱的墙眼里早已长出了一蓬一蓬的黄草,甚至有一株臭椿树也从那裸露的泥土里探出了身子,然后向上拐一个弯,长得有三四尺长了,那个样子有点像荒野的山崖上野生出来的松柏,曲曲折折地从石头缝里努出身子来,不断地纠正着姿势冲着太阳生长开去,到有了身段的时候,就要成为一种景致了。底下的两个石狮子头也一块卖了,两个支撑柱子的石鼓去年的时候还在,今年也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方,只留下两个光溜溜的石墩子还在。元家进就坐在其中的一个上面,笑眯眯地看着过往的人。

    正是夏季,太阳渐渐地从街筒子的正东移向南边,有阴凉的舌头渐渐从南边的墙根底下延伸出来,一些无事可做的老人们又陆陆续续地走出来,一如既往地在那阴凉里蹲下来,凑成一个三三五五的团体,东家长西家短地聊起亘古不变的话题。

    元家进上身没有穿衣服,只在下身穿了一个洗得泛白的黑裤子,裤腰是用很宽的红带子绾起来的,一只裤腿高高地卷起来,露出里边鲜红的薄球裤;鞋是那种白底黑帮的“懒汉鞋”,踩扁了后跟趿拉在脚上。他很瘦,头发却很长。因为瘦,两个颧骨就高高地凸出来,眼睛显得格外得大;他的肋骨一支一支地显露着,随着他的呼吸,那些肋骨上的很薄的肉皮就在上面拉动着;两只胳膊细而长,手掌显得格外得大;炽热的阳光从他的头顶上射下来,有汗珠从他的头发里滚落,流经脸上时,就将脸上的尘土冲出一道道的晕。

    有人能够看到,在元家进的身上,有一股郁然的黑气升腾着,那黑气成旋风的样子,裹挟着元家进的身体,从头笼到他的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人们就认为自己居住的这个古老的村庄存在了邪祟。在古远的时候,村子的名字不是朱家庄,而是猪家庄。据说是由一个杀猪的人在这里建立起最初的门户,后来繁衍开来,由一个家族发展为数个家族,又发展成一个村落,而他们的职业却都是养猪和杀猪。村子的名字就是这样叫起来的。到了现在,在村南一个叫做“上垣”的地块里,随时还能够挖出来灶台的遗址遗迹铁锅的残片,还有零星散碎的猪骨头。专职的杀伐生灵,其实并不是个好事情,折损了阴德,败坏了风气,使得邪祟的力量一直不能够驱散。所以元家进应该又是邪祟加身。值得庆幸的是,邪祟依附了元家进,也就暂时不去纠缠别人,这孩子承担了罪孽,大家似乎就可以安然一段时间。

    元家进疯了有一段时间了,所以对于他的这种样子,村里人似乎已经司空见惯,没有人感到惊讶。

    有慈祥的老人朝他喊:“宝子,到阴凉的地方来坐,那里热。”

    宝子是元家进的小名,他知道人们是叫他,但并不理会,仍旧笑眯眯地,将脚下的鞋子脱下来,伸进手去,掏出带进里头的一两颗小石子,然后又套在脚尖上去。

    “啧啧啧”,老人们就叹息道,“好端端的一个孩子,怎么就成了那个样子?”

    老人们叹息的时候,那种同情怜悯是真切的,可是,元家进无动于衷。他突然从石墩上跳下来,走到街道的中央,然后将细瘦如柴棒的胳膊撑开来,两个肩膀耸得很高,腿摆成马步,昂首阔步朝前走。这架势,有点像扬肢鼓腹的蛤蟆,有谁轻轻地踩上一脚就会卸掉所有的气,只留下一副干瘪的臭皮囊。

    老人们说:“看看,又来了不是?”

    元家进的身躯并不魁梧,浑身鼓足了气也并不壮大。但是,还是有人恭维着他:

    “嗬,宝子有种,像个大男人!”

    “真壮,真壮!壮得像头儿牛!”

    有一二个看过古书的老人说:“看那头发,看那腰,黑旋风李逵和猛张飞都比不上,简直就是一个黑敬德!”

    元家进不在意这些话,“嚓啦、嚓啦”地往前走。有几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觉得好玩,也跟在他的身后学着他的样子走起来。于是,街道上就有了一个昂首股腹、勇毅前行的癞蛤蟆小队伍。

    小腿小胳膊的孩子跟不上元家进的速度,在他们中间渐渐地拉开了距离,这距离会越走越大。孩子们就渐渐产生了一种怨气,有人就嘟噜了小嘴喊:“疯子哥哥,慢点,我们赶不上。”

    大人们的话元家进都不当回事,小孩子的话他更不会听,反而走得更快些。

    这些时候,就有几个小孩从地方上捡起小小的瓦砾,朝前面扔过去,有一二块落在元家进的身上,他就掉转了身子,变了鬼脸嚎叫着朝小孩们冲过来。小孩们即刻作鸟兽散。有一二个太小的跑不快,情急之中倒在地上,把小脸蹭磨了,“哇哇”地大哭起来。

    这时候,大人们就喝斥起了元家进:“疯子,干什么,不要吓唬小孩!”

    元家进不听,继续嚎叫着吓唬那些藏起来的小孩。

    这时候,就有一个老太太从苏宅的大门里走出来,她有些步履蹒跚,但走得疾速嘴里喊着:“宝子,不要胡来!宝子,不要胡来!”

    元家进这才停下来,说道:“奶奶,我是在跟他们玩,并没有打他们。”

    奶奶看到他满脸汗渍,身上有瓦砾土块砸上去的印迹,就说道:“宝子,咱们不玩了,回家去,洗洗你的脸,脏得像个毛猴了!”

    元家进摇动着身子说:“我不回去,再跟他们玩一会儿。”

    奶奶要拉他,他却总是躲。奶奶追不上他,就对他说:“过来,奶奶告诉你一件事。”

    元家进一边问着“什么事”,一边就走到奶奶的身边,奶奶凑到他耳朵上说了点什么,他就笑嘻嘻地跟着奶奶往家走了。

    祖孙俩人走了以后,有人问:“老太太对他孙子说什么啦,就能把孙子唤回去?”

    有人回答:“能说什么,还不是‘娶媳妇’的话?宝子就是这股子神经错乱了,想媳妇想得发了疯,一说能娶媳妇,就一切正常了。”

    苏宅是朱家庄的一座老宅,院落太深。旧社会的大户人家,家道富足,不愁吃穿,不用起早搭黑地忙活,住在深宅大院里,有下人伺候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干什么事都从容不迫,所以,院落有多深也不怕,反倒是越深越好,省得跟太多的穷人、衰人、俗人见面。而对于小小的庄户人家来说,院落太深就不是好事情了,起早搭黑地干活,从地里回来,累得像是火烤过的茄子,恨不得一步就跨到炕上去,软软地躺下来休息;却还要一层一层地往进走,一级一级地往上登;倒个尿盆、泼个脏水,也要噔噔噔地走上一大截,才能看到茅坑与粪堆;到了收割的季节,粮食要一袋一袋地往回扛,秸秆要一捆一捆地往回搬;说句不好听的话,有个三病五痛的,进个“120”车也不方便:谁愿意住这样的院落。

    正因为这样,这些年,原本住在苏宅里的人家,纷纷在别的地方盖起了独门独户的小院落,从苏宅搬出去了。而只有元家进一家,因为穷,盖不起新房,就还住在这老院里。不过,也倒不是只有元家,还有一户姓冯的人家,儿女们搬出去了,留下两个老人守着旧巢,就成了元家在苏宅里的唯一邻居。

    走回院子里,元家进就东瞅瞅、西瞭瞭,走到他父母住的下屋里找一找,又走到奶奶居住的上屋里找一找,然后满眼疑虑地问奶奶:“说媒的人在哪搭儿呢?”

    奶奶说:“你好好地等着,后晌就来了,说好了是后晌来的。”

    元家进就拍着屁股一跳一跳地叫喊:“张秋凤,你哄人!你天天哄人!”

    张秋凤是他的奶奶的名字,他一生气,就这样地叫着。早在他还没有变疯的时候,他也曾对奶奶直呼其名,因为奶奶自小太宠他,超越了理性的宠爱使他自小缺失了伦理的概念。奶奶早已习惯了这一点:“宝子好好去吃饭,后晌媒人一准儿来。”奶奶这样说的时候,声音有些凄然,因为她确实是在编瞎话哄他。

    这时候,元家进的爷爷元义从上屋里走出来了,站在台阶上喊:“干什么,干什么?又在院子里丢人现眼,还不给我回来!”

    这是一个精瘦的老头,穿了一身黑色的衣裤,戴了一顶黑色的帽子,留着一部白胡须,手里柱了一根拐杖,威风凛凛地向着下边发号施令。

    下边争执着的祖孙俩听到了喊声,顿了一下,奶奶就“噔噔噔”地往回走了,眼睛看着地,嘴里大声地骂她的丈夫道:“你在哪里叫喊什么,造孽的货!这都是你一个人造的孽!你还有脸叫喊!”

    爷爷听到了奶奶骂人的话,就拿拐杖戳着地说:“我造什么孽了?就是你把他害成了这个样子,自小就没大没小,没皮没脸。”

    奶奶走到爷爷的跟前,拿白眼珠狠狠地剜了老头儿一眼说:“造孽的货,丢人现眼!”

    元家进起初是听着爷爷奶奶争执,后来奶奶回屋去了,爷爷一个人在那里嘟囔,他就朝爷爷走过来,一边问他:“老元义,你说说,你造什么孽了?你说说。”

    爷爷一听,孙子也在说自己造孽,就生了大气了,就从台阶上走下来,冲着孙子走过去,扬起拐杖要打他:“贼狗日的,蠢得你啥也不知道了,连祖爷爷的名字你也敢叫?祖爷爷打死你个贼孙子。”

    元家进见爷爷冲下来了,并不慌张,一伸手,接住了爷爷打过来的手杖,用力一拧,就拧得爷爷脱了手,然后朝后一跳,两手一转,将拐杖背在了身后,腿一屈,伸出一个手掌,摆出一个中规中矩的“苏秦背剑”的门户来:“来来来,老家伙,我跟你过几招,一个回合,让你倒地,你信不信?”

    爷爷看着他的样子,头发长得像个刺猬,肋骨一根一根地裸露着,两只胳臂像木头棒子,起初愣怔了一下,接着就仰头大笑起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老泪纵横。

    元家进被爷爷笑得莫名其妙,后来也跟着爷爷莫名其妙地笑起来。祖孙俩的笑声在拆光了走廊的四合头大院里回荡着。

    这时候,元家进的母亲赵爱荣从下屋走出来,看到祖孙俩正笑得前仰后合,先低低地骂了一声:“两个疯子!”然后朝元家进喊道:“宝子,吃饭,迟了就没有了。”

    元家进收住了笑,将拐杖递回到爷爷的手里,走进下屋里去。

    下屋里只有母亲和妹妹元家欣在。除了妹妹元家欣,元家进还有一个弟弟叫作元家升,前几年因为和村里的几个坏小子轮奸一名少女而被判了罪,现在正在监狱里服刑。妹妹十二岁了,正上着学,伏在炕沿上写作业。母亲已经和好了面,往灶膛里塞柴火,等着锅里的水沸腾。元家进笑眯眯地看着母亲做事。母亲的长相和他有些相似,细瘦的身材,因为长年劳作,手脚的节却要粗大一些,是短发,洗得少,粘了灰尘,显得干枯而黯淡;穿了一个白底碎泥花的汗衫,已经破旧得变成灰色,汗衫底下,还能显示出两个垂挂下来的乳房。她的一个脚抬起来踩在灶台上,一只手拄在脚面上,另一个手往灶膛里塞柴火。看见儿子直勾勾地看着她的样子,心里就产生了一种凄凉与悲哀。她对儿子说:

    “过来,帮着搂搂柴火,我擀面!”

    元家进愿意听母亲的话,走过来搂柴了。母亲就腾出手来去擀面。

    母亲说:“孩子,后晌跟妈下地去,把麦茬收拾一下,要种绿豆了。”

    元家进说:“奶奶说后晌有人来说媒,我要在家里等。”

    妹妹听了他的话,直起身子对他说:“哥哥,奶奶是哄你哩,后晌没有媒人来。”

    元家进说:“这回真有,奶奶在街上告我了,这回不是哄人。”

    妹妹说:“哥哥一闹事,奶奶就会这样说,可是,有哪一回媒人来过呢?”

    母亲呵斥妹妹:“家欣,好好学习吧,不要管你哥哥的事。”

    饭做好了,一人一碗面条,没有菜,连个番茄酱也没有,撒一撮盐,舀一勺醋。元家进给妹妹调好了饭,端过去;母亲给元家进调好了,端过来。

    元家进的习惯是蹲在院子里吃饭。拆去了回廊的大院显得秃头秃脑,因为没有了屋檐,也就没有了鸟雀筑巢的依凭,所以院子里连鸟叫声也没有,显出一派寂寞。白花花的日头照着四周高大赤裸的墙壁,破旧不堪的窗棂门框也在那里一无遮挡地暴露着。元家进也在那里暴露着,弱小而瘦骨嶙峋的他蹲在苏宅下屋的台阶上,举着一个硕大无朋的碗,面目狰狞地咀嚼着,吞咽着,情景就愈显得凄凉。

    “哥,添饭。”

    妹妹家欣从屋里走出来,也举着一个硕大的饭碗,在元家进的旁边蹲了下来。对于她来说,那个饭碗有些沉垂,这就使她的姿势有点像玩大转盘的杂技演员。

    “不要洒了饭。”

    元家进帮助妹妹托着碗蹲下了,自己站起来添饭去。

    到了后晌,元家进随母亲下地了。

    朱家庄的麦子已经全都收割,田野上只留下一片黄黄的麦茬。秋庄稼不多,只是这里那里夹杂了几块玉米或高粱地,在大片的黄色的麦茬地里就成为一些点缀。

    元家的地在村北一个叫做面阳坡的地方。前晌的晚些时候,元家进的父亲元学文已经叫了邻村的一个翻土机把地泛了一遍,麦茬已被翻起来,枝枝杈杈地暴露在外面。前几天下了一场雨,土地湿润着,炽烈的阳光照射着,有白气在那里升腾。元家进和母亲各拿了一个耙子,将麦茬搂成一个一个的小堆。母亲的动作很娴熟,看上去也很有力。元家进有些笨拙,汗水将他的长发都浸湿了。土壤里不时有小动物钻出来。如果是一条又白又胖的虫蛹,他就用一根麦茬扎在它的身上,然后插在田埂上,看着它痛苦而无奈地在上面蠕动挣扎;如果是一个小蜥蜴,它就会飞快地跑起来,元家进就会舍命地去追它,追上了,就先用脚将它踩进土里去,然后用手去抓它的尾巴。小蜥蜴很聪明,会将小尾巴断下来,自己再行逃窜。元家进看着手里挣扎摆动的尾巴:“嘿嘿”地笑着,不去追赶那断了尾巴继续逃跑的蜥蜴。

    “宝子,歇一会儿吧!”

    元家进一边干活一边玩,母亲并不指责他,下地时把他带上,只是想图个省心,留在家里时,又不知道他会惹出怎样的事体。

    母亲坐在田埂上,从头上摘下烂草帽扇着风。元家进先走过去看看那条扎在麦茬上的虫蛹,它还在那里挣扎着,只是动作缓慢了许多。他把蜥蜴的尾巴放在旁边,看着他们一块蠕动,又“嘿嘿”地笑了。

    “宝子,过来,歇会儿!”

    母亲又喊,元家进就朝母亲走过来了。田野上劳作的人不多。现时种田的利益太少,浇水、施肥,再搭上劳作,成本高,收效低不敷出。于是,人们种地的心思就日益黯淡。收了麦子,就不想再务弄小秋作物。收了麦子继续种一茬绿豆,是元家进母亲赵爱荣的一厢情愿。她觉得自己闲在家里没有事做,种几亩豆子侍弄着,多少会有一点收入。这两年还算风调雨顺,小绿豆又省地,耗不了多少肥力,也不妨碍秋末种麦子。于是就逼着元家进的父亲元学文找人耘田,她和儿子搂了麦茬后再让丈夫找人耕种。丈夫是竭力反对的,他从来不下田劳作,田里的事由赵爱荣一手操作。他在一家焦化厂里看门房,月月能拿现钱,饭也吃在厂子里,他是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给妻子找耕种的机器的。

    元家进走过来,挨着母亲坐下去。母亲从脖子里摘下一条乌黑的毛巾,给儿子把脸上、身上的汗水擦净了,又捋起汗衫,擦净自己身上的汗水。

    整个的田野上,似乎只有元家进母子俩在劳作。庄稼人也学得精明了,没有多少人愿意顶着烈日干活,许多人都是早晨起来趁机太阳还不热烈的时候干一会儿,阳光酽起来的时候就在家休息。可是,赵爱荣的活太多,不能那样做,只好顶着烈日干。

    元家进依偎着母亲坐着,过了一会儿,就乜斜了眼睛看着母亲说:“妈,吃吃奶。”

    母亲没有拒绝他,捋起了汗衫,将干瘪的奶头放进儿子的嘴里让他吮吸。有水珠从母亲的脸上滴到了元家进的脸上去。不知道那是汗珠还是泪珠。

    到目前为止,人们对于网络文学还有很深的偏见,认为它们不能登上大雅之堂。其实不然。应该这样说,书本文学中也有下里巴人,网络文学中也不乏阳春白雪。我很向往出版文字书的业绩。但更希望能得到网络同仁们的喜爱。如果是批评,那就更好,因为那才是我抬升自己的阶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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