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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3第 93 章

    望着闻人烈后背上的螭吻纹身,我不由心如鼓擂。

    难怪两人箭术都这么好,闻人烈通晓八卦阵,阿克又有如本能般对这阵法了如指掌,如今想来颇多破绽。只是我怎地也想象不到,这两人竟是兄弟,竟都是当年那场祸事的幸存者。

    绝对不能让阿克知道,这人就是他的亲生哥哥!回想之前这两兄弟战场上斗阵斗箭,以命相搏,阿克还伤曾伤在这人手下……我便冷汗直冒,阿克若是知道了……

    不光阿克,就连闻人烈也不能让他知道阿克的身份。这人心思难测,若知道阿克身世、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不知又会起什么心思……

    想到这里,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过于震惊,面上表情必是极不自然,忙扭过头去,只道:“史家一门忠烈,还好有你幸存,也算幸事。将军快穿上衣服吧……小心着凉。”

    闻人烈没说什么,缓缓穿上衣服,却只随意披着,衣带都未曾系好。心绪似是缓和了下来,已没刚才那般疯狂神色,看了看我仍扭过头去不看他,突地笑了:“怎么,这便臊了?”

    我脸上一红,却也不好向他解释心中所想,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只是这虽说是当年之事,然而细算起来也不过数年光景。如今皇上仍在位,京中四家之事亦没有翻案……将军身份不便,如今仍不宜公诸于众。”

    “这是自然。”闻人烈似乎又恢复一贯的悠游意态,一面重新端了那杯茶,一面闲闲地答道,他似是想了想,突然笑了笑,“此事知道的人不多,加上你也不过五人而已。”

    他直勾勾望着我,嘴角的笑意越看越是意味深长,看得我心头突突直跳,后背冷汗就一直没有干过。

    他这么看了我一会儿,总算收回目光,抿着茶,这才继续刚才的话:“此事说出去便是个死,所以我这性命算是捏在王爷手上,还望王爷替我保守秘密才是。”

    我这才略松了口气,原来他刚刚那般神情是因为这个?虽然如此,我心中仍是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是哪里不对,只得支吾了声:“那是当然。”

    见闻人烈没再说别的,我便说道:“如此一来,此事便是定了。等我回去便上折子为你请番号。江南平叛之事还望将军助我一臂之力。”

    闻人烈打了个千,装腔作势地说道:“多谢王爷提拔。”

    我只哼了一声,知他本性如此,并不在意他的态度,想想再无他事,也不想同他多说,便扬声唤道:“阿克。”

    接着便听到门外脚步声响,下一刻门被推开,阿克当先急冲冲赶来进来,照面便问:“哪有这么多话可说,怎地谈了这么久!”随即转头看到闻人烈悠闲地坐在桌边,身上衣衫随意披着,衣带都没有系好,连前襟都散着,隐隐露出厚实的胸膛。阿克脸上神色一变,登时怒了:“到底都说了什么,怎地说到连衣服都脱了!”

    “阿克!”我忙喝止他。我同闻人烈刚谈妥招安之事,闻人烈性子难以捉摸,我生怕阿克这般冲撞,他一时着了恼,莫说招安之事,只怕我们连平安离开这里都难。跟在他身后进了屋的辛太明也是一愣,看了看屋中另外两人,便向闻人烈走去。

    阿克被我喝住,看了看我脸色,生生把一肚子怒气吞了回去,然而一双眼睛仍是恶狠狠等着闻人烈,声音里满是压抑地恼怒:“你到他同他谈了什么?”

    相对于阿克的暴怒,闻人烈却显得怡然自得,慢悠悠将手中茶杯放下,站起来身子顺着辛太明的劲儿给系了衣带,脸上甚至仍挂着那缕有些意味深长的笑,这才不冷不热地开口:“有什么好谈?我同你家殿下,什么都没说。对不对,王爷?”

    见他又将问题丢向我,阿克也转过头来,那双晶亮的眸子此时变得黝黑而深邃,直勾勾盯着我,我咳了声,才道:“是,什么也没说。”

    阿克显是不信,可是也不好再说,只是梗着脖子生闷气。我皱了皱眉,再看看闻人烈衣衫不整,却又觉得阿克这飞醋吃得莫名其妙。

    屋子里一时有些尴尬,闻人烈哈哈两声大笑,站起身来,道:“既如此,便没甚好多说了,王爷来我这里几天我招待不周,只是我看王爷在这药庐呆得倒也自在。”

    “将军哪里话。此前不过事出有因,才在这里暂住,还请将军莫要为难韩先生和我三哥。”

    “王爷客气。那韩老头……我是惹不起的。”闻人烈笑道,说着又转向辛太明,语气轻佻,“至于你三哥……我疼爱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为难。对不对,太明?”

    他口中虽是疼爱之语,但语气却极轻佻,又当着我同阿克的面毫不遮掩地说这些话,我登时有些尴尬,三哥脸色也是煞白。

    我干咳一声:“将军事忙,我二人便不多打扰了,今日便告辞了。”

    闻人烈头也不回:“王爷请自便。”

    “三哥……”我有些踌躇,还想再同辛太明说些什么,却听外间有些响动,屋中除我之外三人齐齐变色。

    我有些奇怪,听了听,笑道:“是韩先生回来了。平时都要在外面待到午后才会回来,怎的今日回来得这么早?”

    另外三人听我这么说,脸色也缓和下来,辛太明笑笑:“我道是谁,原来是韩老先生,之前还未曾谢过他这几天对你多加照拂。”说着便率先推开门走了出去。

    只是不知是不是我看错,总觉得他脸上笑容不太自然。

    或许是这几日一直挂心闻人烈的事,有些太过敏感吧。我这么想着,也随后跟了出去,阿克也一起走了出来,却见外面正是韩先生从外面回来了,乍见到辛太明,他显然一愣,便马上向我同阿克藏身的里间望去,见我们二人安然无恙地走出来,这才松了口气,又转头看向辛太安:“近日来身子如何,药还吃着么?”

    辛太安拱手为礼,笑答:“托先生的福,一直吃着先生的药,身子都大好了。”

    听他这话,我却有些急了:“三哥,怎的你身子不好么?”

    “三哥?”韩先生听到我对辛太明的称呼,似是有些疑惑。

    我却顾不上解释太多,只挂心着三哥的事。又想起之前初见他时,他便有些病弱的样子,脸色也似是比一般人要白些。再想到他曾说从前也是有功夫在身的,只是当年那件事后便废了。这么想来,这些年来他实在是吃了不少苦。

    辛太明笑笑,道:“也没什么,从前西南落下的病根,如今已好得七七八八了。”

    听他这般说,我才略略放心下来,待要细问,却听韩先生又再次问道:“你叫他三哥?”

    我顿了顿,看向韩先生。老先生待我一向亲厚,虽说一直以来他似是也猜到我来历非同一般,但我始终瞒着他身份,便有些过意不去。

    不想韩先生面上严肃,声音中更带上了些质问的意味:“小娃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有些诧异韩先生会如此生气,心中更是愧疚,解释道:“这些日子来瞒着先生,实在心中有愧,其实我是……”

    “韩先生。”话到一般,突然被人打断。闻人烈这时才慢悠悠从里间出来,一脸煞气,声音冷冽,极有威严。韩先生被他这一声喝住,竟也不再开口,只是面上更是气恼不已,胡子都要吹起来了。

    我心中更是纳罕,却也觉得是因自己的欺瞒才惹得韩先生如此不快,正要解释,却被辛太安拉住了手。我转过头去,只见他淡淡笑着,道:“安儿,你今日便要走了,三哥有些话同你说,你随我去我那里说会儿话,可好?”

    我点点头,再看看房中,闻人烈已收敛了刚刚恐怖表情,韩先生仍是怄气的样子,吹胡子瞪眼却一个字不说,一脸懊恨。只有阿克一脸紧张盯着辛太安,见我要随他去,忙紧紧跟上。

    我笑笑,不知是不是因为身处敌营,阿克最近对我尤其在意,简直是一步都不肯离,生怕我离开他的视线半步。这么看来,平时威风凛凛的阿克此时倒更像小狗一样,又粘人又忠心,可爱极了。

    .

    我同阿克一起又回到了辛太明的住所,说了会儿话,也不过是些叮咛,提醒我万事小心。三哥对闻人烈极为了解,甚至他性情狡诈多变,虽说受了招,却丝毫不能掉以轻心。

    我一一应了。而三哥顿了顿,又提起一人,远在西南的四王爷戎王。此人手握重兵,常年戍边,同几个兄弟往来不多,然而此人在西南十年不倒,想来是有些真本事的。今日传来消息,皇上身子渐坏,太子又年幼,戎王似也有些蠢蠢欲动。此人也要留心提防。

    我一一点头应是。三哥显是不忍同我分别,同我又讲了许多,细细叮嘱,也是想着如今招安之事尚未公诸于众,我的身份仍不能宣扬,所以一直留我到晚上,直到时过二更,夜色已深,这才放我与阿克离开。

    三哥同我虽是多年不见,待我仍同儿时一般。虽然我不知道儿时之事,但看他对我处处细心留意,并细心提点我许多,也能猜想儿时我们感情定是极好。最后他亲自将我送到营门外,这才依依不舍送走我们。

    我同阿克出了营地,一路南面我们藏马的地方走去。办妥此事,我心中一块大石终于放下,我不禁也松了一口气,说笑道:“你看,之前你紧张得要死,现在不也安然无恙出来了么?你给我的金丝甲也没用上不时。”我顿了顿,又道,“你平日冲锋陷阵,处境危险,比我更需要这个防身,我还是还给你吧。”想到此处,我便要去解身上衣服。

    “不必。”阿克说着,按住我手。

    我抬起头,正对上他那双晶亮的眸子,似乎映着闪闪星光,却又摇曳不定。

    “我曾发过誓,绝对不让你再因为我而身陷险境、受到一点伤害。”他的掌心粗糙,满是老茧。磨砺着我的手掌,有些刺痛,却又温暖无比。“可是还是让你一次次亲历险境,甚至……”

    他没有再说下去,闭上眼睛,似乎在压抑着什么,就连握住我的手也有些颤抖。

    我有些诧异于他痛苦的反应。像这样欲言又止、这样纠结着又压抑着的情绪,已不是第一次。从前只以为他是一时的失常,现在却慢慢觉得不是这样。

    待他再睁开眼时,已经一切如常,之前的迷惘和痛苦已消失不见,只余一脸坚毅。他替我整整衣领,又紧了紧裹着的纯白狐裘。

    “殿下,你只要记得,我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你。”

    我心中隐隐作痛。他还只是少年,年仅十七,便已将自己投身战场,又如此苛待自己。从前我只觉他又贴心又可爱。如同自己亲手养大的小狗一样,一直陪在身边,从不离开,也离不开。后来才发现原来他一直怀抱着别样的心思,如同少年时期必有的烦恼,甜蜜地痛苦着。可是如今我却突然觉得,有时候我其实并不懂他。

    他的痛苦、他的隐忍,他的压抑,和他一次次的张口语言,其实我并不能看懂。他已不像从前那个小孩子,那么简单易懂,充满稚气,也那么容易满足。

    我叹口气,反握住他的手。他颤抖着靠了上来,贴上我的唇,反复舔舐着。

    他看起来那么不安,可我却不能帮他什么。因为我根本不懂他到底在不安什么。

    “你相信我,殿下,全都是为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新卷!

    更新加油哦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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