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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35

    姜广泰再不愿到县城医院治疗,无奈的德权只好到村卫生所给父亲买了一些常用药。中午,吃过母亲做的手擀面后,德权告别了父母。回县城的路上,父亲与晓明通话的情景,一直萦绕在德权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父亲的这一辈子,大半生都在为子女们吃苦受累。慧敏、慧玲两个妹妹再加当年在世的奶奶,全家人的生活就靠父母奔波操持。父亲几乎常年在外给生产队搞副业,他的副业提成钱除了家里油盐酱醋的开支,还要助德权上学。如今,日子过得好起来了,可父亲的身体却一天不如一天,老人家没怎么享受生活啊!德权处于自责的回忆当中。

    “姜主席,您想什么呢?”司机望着德权笑笑,“你一路下来没和我说一句话。”

    “是吗?还真冷落你了,我想起了过去一些往事。”德权对下属从来是和气的。

    “姜主席,我们都知道您是大孝子啊!”司机由衷地赞叹。

    “父母养育我们不容易啊!我只不过尽一点做儿子的本分。”

    “不赡养父母的人也不少哩,我前几天还碰到一对老夫妻到法院诉状。”

    “是吗,老人咋说的?”

    “老人说,生了三个儿子都不管他们,要我给指一下走法院的路。姜主席,你说遇上这样的儿子气不气人?”司机愤愤不平。

    “世道什么人都有啊!要不然人间的真善邪恶就无从说起。其实,咱们民族的一个个家庭,一对对父母,一双双子女,就是靠着人间真情,血缘亲情维系下来,繁衍不断,并推动着社会进步。可人世间的一些事,有时你也说不清。”听司机刚刚说的事,德权感慨颇多,就这个话题两人交流不断,车子在飞快地向前行驶……

    姜尚才走了,他走的平平淡淡,普普通通。广元来到县城给德权报丧,并请德权能回老家,主持他父亲的丧葬之事。广元说他父亲生前交代过,他死后一定要请德权来,并说德权公事再忙也不会推脱的。广元叔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德权也不便说什么,况且四爷爷生前一直看重他,遂爽快地答应了广元叔的要求。

    桂莲夫妇也从浙江赶了过来,她跪在灵堂痛哭不止,姜家的姑娘媳妇劝她,反倒被惹哭,桂莲究竟哭什么,是过去,现在?只有她心里清楚。她给了广元5万元,说发送父亲的钱她出了。

    因工作较忙,四爷爷姜尚才出殡那天,德权与珺琳才一同赶来吊唁,这让四奶奶李冬菊很是感动,她抹眼擦泪地说:“德权啊,你们两口子能前来参加四爷爷的丧事,还真应了他活着时说的话。说你虽做了大官,也是有情有意的人。”

    德权有些苦涩地笑笑,心里话,我做什么大官,还不就姜家子孙吗!李冬菊还想说什么,德林与几个姜家兄弟都过来打招呼,她也就打住了唠叨。李兰芝从伙房出来看见儿子媳妇,忧愁的模样一下舒展开来,她过来打招呼:“珺琳,你和德权都来了。”只要媳妇在,李兰芝首先问她,这已经成了当婆婆多少年的一种习惯。珺琳本来对婆婆好,今天的这种场面,更增添了一份亲切感。

    “妈,您还好吧,爹咋样?”珺琳拉住婆婆一只手问道。

    “还是德权前几天看过的那样,一会儿好,一会儿赖,老了老了,就像个小孩子。”

    “爹没过来吗?”德权问母亲。

    “刚才来给四爷爷奠了纸,他说不舒服,德庆又把他送回了家。”李兰芝说话时,眼眶里已噙着泪水,德权怕母亲哭出声来,赶紧掏纸巾递给妻子。珺琳一边劝说,一边擦着婆婆眼睛,李兰芝总算没哭。此刻,悲哀仍就笼罩着姜广元家的小院。

    “妈,趁现在还不忙,咱们过去看看爹。”珺琳这一说,李兰芝点点头,德权夫妇随母亲一同走出广元家。

    根据当地风俗,中午12点30分,出殡仪式开始,来给姜尚才老人送别的乡邻还不少,虽说不上浩浩荡荡,也不下百八十人,四爷爷姜尚才活着时可没这样红火过。

    十里一乡俗,8个帮灵人抬着红色的灵柩,迈着小步慢慢走向墓地,灵柩后面还跟着一大帮亲戚朋友。广元的儿子扛着引魂幡,走在亲戚朋友的前面,接着就是扛花圈的,抬供品的,孝子孝女紧随其后,吹唢呐的假道士也排列其中。好不容易,送葬队伍到了火场,抬灵的8个人要放下灵柩歇口气,孝子孝女们围着着火堆齐刷刷的跪下,开始烧冥币,什么用纸糊的童男童女,家用电器、厨房用具、高楼汽车等,瞬间就化为灰烬。普通人家操办一桩丧事起码要花掉两万多元。 薄养厚葬,要到何时才能倒过来?四爷爷姜尚才活着时,可没享受这样的待遇。其实农民还没有富到可以随心所欲地花钱的地步,在一旁的德权感慨不已,他被长辈们早早摘了孝帽,不让他跟在送葬的人群里。父亲去世怎么应付这场面?因为眼下刚走向富裕的农民虽淳朴,但攀比心理极强,总觉得你有的我也一定要有,人家怎么做我也要怎么做。其实,农村到现在还有因为不赡养老人闹到法庭的事例。

    送走了四爷爷,德权感触颇深。人这一辈子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红楼梦》第一回中有位道士唱了这么几句: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道士说歌词来自《好了歌》。好了,好了,一切也就结束了。人一生走过的路,生活中的一件件事,犹如几何的点或好了歌,将一个又一个的点连成线段,最后就会形成一幅几何图,当你把这幅图做好了,你也就成功了。作为子女,肯定上有你的父母,下面还有你的子女,大家都做好了吗?

    姜广泰的病情加重了,已经两天不吃不喝,李兰芝知道老伴大限已到。早上起来,她给躺在炕上的姜广泰灌了几勺水后,盖好被子走出屋子。李兰芝先不想惊动子女们,她去找姜广云两口子。

    姜广云夫妇也都60多岁的人了,李兰芝小步变成大步,急急忙忙推开姜广云家的街门:“广云叔在吗?你哥今天可能过不去了。”

    正在喝早茶的姜广云夫妇听嫂子门外的声音,大吃一惊,广云对妻子张兰珍说:“前几天不说还可以吗,咋突然不行了?”

    “你还不快去看大哥,现在说这话有啥意思?”张兰珍催促着丈夫。

    姜广云赶紧放下还没喝完的炒面茶碗,擦了一把嘴就走出屋子,见李兰芝还站在院子等他,随问:“大嫂,哥究竟咋样啊?”

    “都两天不吃不喝了,你们谁也不去看看?”李兰芝说话声已经哽咽。老嫂子这样,姜广云也不好说啥,夫妻两紧跟李兰芝过去。姜广云问李兰芝:“嫂子,给德权打电话没有?”

    “还没呢,到家后再说吧。”李兰芝与姜广云夫妻不一会时间就走到家里,姜广云快步走到嫂子前面,先推门进去了。

    “哥,我是广云啊!你感觉咋样?”坐在炕沿一边的姜广云有些紧张,因为姜广泰没有回话。

    “我打电话把德权叫来吧?”姜广云又问了一句。

    “兄弟,你不要着急,今天我还能撑过去的。”姜广泰把自己一只手努力伸出被子,说话的语气紧促吃力,生命都到了延缓的极点,他还是不想给儿子添累。姜广云握住袍兄伸出被子的干瘪粗糙手指,难过地流泪了:“老哥哥啊,你都这样了,咋还固执?”

    “做老人的,哪个不是为子女操劳一辈子啊!”听姜广泰吃力地说完这句话,李兰芝和姜广云夫妻都默默地流眼泪了,谁也不敢哭出声来。

    睡在炕上的姜广泰气喘吁吁地对姜广云又道:“兄弟,你把我扶起来,我想靠墙坐一会儿。”姜广云赶紧上到炕上,慢慢把姜广泰扶了起来,李兰芝把叠好的一床被子紧靠在老伴身后。姜广泰好像用尽了气力,深深吸了一口气,又费劲地说道:“人生一世,夫妻是缘哪!不管善缘也好,恶缘也罢,总得相聚。这辈子我就欠老伴的债,也可能是咱上辈子欠下的债。她来到我的身边守了一辈子,就入土了,我还是没有还清老婆子的这笔债。实在不想离开你们啊!”

    姜广泰的这几句话,让李兰芝和弟媳妇张兰珍听得心酸不已,李兰芝拿起身边的一条小毛巾擦擦眼睛,说道:“你个倔老头,一辈子了,临了才说了句人话。德权和两个丫头还没赶来,还有啥事要交代啊?”李兰芝此时的眼泪已成串线的珠子,她示意姜广云给德权打电话。

    德权接到叔叔的电话,心急如焚,赶紧和妻子通话后,他已和司机奔驰在赶往老家的路上。回忆过去,德权思绪万千,老父亲这回肯定熬不过去了,他催促司机把车再开快一点。

    “姜主席,车子都120迈了。”司机迈头看看,他知道德权现在的心情。

    “对不起,我是有点急。”德权很客气地应了一句,过去的往事,一件件在眼前浮现,他悔自己尽孝道不够。

    父亲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农民,一生含辛茹苦,为了他的家庭,他的妻子,他的子女,熬尽了心血,费尽了心力。父亲到了古稀之年也没什么奢求,他的心总是为子女思虑。父亲一生虽然活得平凡,但德权觉得“父亲”二字的份量像座山,那份凝重,那份慈爱,无可替代。老父亲一生都没照过几次像,可他高兴时的模样,做事时的细心,干农活时的劳累,德权觉得就像刻在脑海一样。

    德权曾算过,父亲与母亲整整生活了55年。父母金婚那年,德权与两个妹妹商量,要为他们庆贺一番。德权征求二老的意见,母亲有那个意思,觉得子女都成家立业了,是好事情。父亲却态度坚决,不同意子女这样做,他只说没必要,好好活着就是幸福,再也讲不出啥道理。其实,父亲就是怕子女花钱。父亲是个闲不住的人,好像永远不知啥叫累?还是当年的生产队时代,家里只有父母劳动,按劳力多的人家的话说,姜广泰家干活的少吃饭的多。父亲自尊性强,就为这,他几乎常年在外为生产队搞副业,目的就为多挣点工分分口粮,因为搞副业除不缺勤,一天给记12分工日(在生产的干活,男劳力记10分工日)。从人民公社化后之80年代初,农民种地,生产队按月定量给各家各户分配口粮。每到月底的那几天,就会出现无粮下锅,大人孩子吃不上饭的问题。为这母亲愁得没少掉眼泪。父亲长年在外,秋后生产队分粮,德权陪着母亲去没少受他人的白眼。到得早了,人家会叽叽咕咕地说干活没有你们,分粮到挺积极; 去得迟了,他们又说干活没有你们,分粮还得等着你们。总之,母亲会难为受气。到了冬天,父亲才能回到家,德权每每向父亲说起这些事,父亲也只是笑笑而已,他就是心地善良。德权都上高中了,总舍不得叫他干重活,父亲说把身子挣坏,咋读书?一般的感冒头疼,父亲从不吃一片药。父亲这些特性就像定了格一样,德权怎么都不会忘却。

    父爱是德权年少时最大的享受,农村有重男轻女的习俗;德权是长子,以下两个妹妹,在德权的记忆力,从爷爷奶奶到父母,对他就连大声呵斥都没有过,尤其父亲,对他关爱有加。父亲一生最挂念的是德权,大学毕业后的德权官都当到正科级了,父亲总还不放心。俗语说养儿方知父母心,对此,德权感触颇深。如今,他都有孙女了,对父亲更加牵挂眷恋。那份沉甸甸的父爱,在德权的心里越来越重,他怕看不到父亲活着的面容,又一次要求司机加快了开车的速度……

    终于到家了,车子停下后,德权顾不得一切,几乎是跳下车子的。都50多岁的人了,他向父亲的屋子奔去。

    “妈,爹怎么样?”其实,德权问母亲话时,已经走到躺着的父亲跟前。

    “德权,你来了。”李兰芝看着儿子,眼泪已经无法控制,“你爹就等着你呢!”李兰芝低声哭泣,这会儿她才敢哭出声来。

    “妈,您怎么不早点给我打电话?”德权想问母亲缘由,他把随手掏出的纸巾递给母亲。

    “你爹的倔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让我打电话,说自己啥事没有,谁知今天一大早变了卦。”李兰芝眼泪不断地对德权说道:“这两天他啥都不吃。”

    昏迷之中的姜广泰醒来了,看见德权在身边,他眼里闪出亮光:“德权,你咋来了?快把我扶起来。”

    “爹,您都病成这样,我不来行吗?”德权让叔叔姜姜广云帮忙,慢慢把父亲扶起靠在身后的被子上,德权眼里含着泪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感。

    “德权,爹这一辈子知足了,我可能要走,你叔叔婶婶都在场,你妈妈就交给你了,她跟着爹这一辈子,可没少吃苦啊!”姜广泰的说话声已变得嘶哑,他急促地喘着气,两行清泪从眼角流下。

    “爹,您放心吧,我都有孙女了,您什么都不用担心。”德权宽慰着父亲,又道:“爹,还有要说的话吗?”德权早已变成泪人,只是没哭出声罢了。

    姜广泰无力地摇摇头,用手指指枕头想躺下,德权与母亲又把他慢慢放下。姜广泰累了,他闭上眼睛,长长呼出了一口气,屋内异常安静。李兰芝赶紧目示德权,要他与叔叔婶婶一同出门。她好像怕惊醒老伴似的,轻轻地给他盖好被子,用一只手捂着嘴巴,两眼流着泪静静地看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出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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