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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14十四、何处有钟馗

    胖墩墩不及坟头青松的儿子和瘦削却高大的父亲,崔佩佩忽然就想起了一部挺逗乐的动画片,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噗——真是对比鲜明的父子啊。似乎长大后郝敏的性格确实也不像他爹,作为崔老爷子一辈子最亲近,最信任,也最离不开的手下,郝秘书是作风严肃态度谨慎不苟言笑的,在崔佩佩有限的印象里,那个人就像是崔老爷子的一抹影子,在睡眼惺忪的崔佩佩揉开眼睛时等候在崔老爷子门外,安静却不容忽视,这和郝敏的风格完全迥异,崔佩佩暗暗想,上辈子她见到郝秘书的次数绝对比不上郝敏,然而她却对郝敏没有任何的成型印象,不管是小时候,还是长大后,即使是最后他和自己告别北上,崔佩佩也只记得郝敏临走前孤单萧索的笑容,但这也称不上什么印象,满火车站送别的谁不萧索谁不凄清?连最后这点影像也被崔佩佩慢慢遗忘,记得的只有和她一起送别的江捍在郝敏上车时说的那句话,你走了,也好,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这句话让崔佩佩感动了很久,甚而都满心热乎地忘了问为什么郝敏哥走了也好,可谁又能想到那之后不久她崔佩佩就被照顾得丢了性命呢?

    佩佩绞紧了手中的青草辫子,终于承认,对江捍,她不是不怨的。

    重生之后的崔佩佩无数次的告诉自己,她的死是次意外事故,非江捍所愿也非他之力所能阻止,自己气恼,挑刺,甚至对着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明白还是个孩子的江望子不逊愤恨且迁怒,但那归根结底都是爱娇,是撒娇,是借机会出这口不知该找谁出的怒气,但在这个时候,在距崔老爷子几十米远的小叶黄杨绿化带里,崔佩佩想明白了,她是怨恨江捍的,你说了会好好照顾我,为什么我还是一步一步走向了死路?

    真是任性的怨恨。

    上辈子的崔佩佩所有的悸动希冀和感情全都维系在一个名叫江捍的男人身上,就连死了都会怨恨他,你为什么没有好好照顾我,让我不能再继续把这份心血持续下去?

    崔佩佩觉得悲伤,当她把目光转向身边现实存在的江望子时,忽然就产生了一个奇思妙想,这辈子的她还会喜欢名为江捍的男人吗,眼前的这个孩子会长成她印象中的江捍吗,既然幼年江捍已经彻底撕碎了她脑海中于他的印象,那长大后的江捍,成年后的江捍,是否也会毁掉她“心目中的江捍”,长成另外一个人呢?

    也许自己就不会再爱上他。

    崔佩佩不知道自己是高兴还是难过亦或是失落。

    也许她仍然在迁怒。

    “江望子你给我出来!”不停朝公墓探头探脑的江望子被连梅揪住了耳朵,“臭小子,我不是叫你去找佩佩来的吗!连个小孩儿都带不来!”

    “松……松开!”江望子大声嚷嚷着,被连梅捂住了嘴,“小点声!里头都开始了,别给我瞎闹,搞乱了仪式看你爸不教训你!”

    江望子到底从连梅手里挣脱出来,“她来了!不就在后头么!”

    连梅脸上闪过一丝慌张,崔佩佩从绿化带中站起来,拍拍衣服走过去,“望子让我在里头等着,他看看要怎么进去。”

    连梅瞪了江望子一眼,可惜她儿子完全没放在心上,“崔佩佩你乱叫什么,要叫望子哥!我比你大!”

    连梅揪住江望子的衣领把他提开,“臭小子别添乱了!佩佩快走,就要轮到给你爷爷烧钱了,快快,我们从侧门绕进去,晚了你爷爷收不到你这份孝心,走得都要不安心了。”

    连梅一手扯着一个不到腰间的小孩儿,愣是从队伍的最后挤到了最前,这中途有不少人投来了不满的目光,然而看到了崔佩佩也都一致地选择了不作声。有什么理由能让人去指责一个着急给爷爷烧纸钱的孙女呢?连梅永远懂得如何最大程度地利用手里的资源。

    然而队伍最前头的气氛却有些怪异。

    江狱监和他的表舅舅,大概是这个称呼,崔佩佩听奶奶说过江捍的这个远亲,以前也上过战场立过军功,虽然不识字在场里也有个不小的职位,负责的就是那座重犯监狱,据说场长的位置,崔老爷子对此人也动过念头,只不知最后怎么就不了了之了。此时的这位江表舅扑倒在崔老爷子的碑前嚎啕大哭,一边哭着一边念念有词,也不知道在诉说什么,因为还有些距离,崔佩佩只听到模模糊糊的“一去之后”“感念恩德”“伤痛难以自抑”之类容易理解的词汇,再有其他,因为江表舅声泪俱下以至于吐词含糊,又加上前头慢慢聚过去的人影挡住了声源,崔佩佩就再听不明白什么,只能在心里暗暗纳罕,这江表舅也真下功夫,本来是大字不识一个竟然准备了如此长篇又正式的悼词,不知道私下演练背诵了多少次,也算是有诚心了。

    而怪异的是慢慢聚集过去,一个个农场大佬的态度。

    之所以说是农场大佬,是因为他们都在农场占着高职位或是高职位人员的家属,这从站立的位次也能看出来,前者比如阮场长,阮场长的秘书,甚至江表舅也算,后者比如崔奶奶,郝文娟。

    按照崔佩佩所想,这时最恰当的情景应该是江表舅在崔老爷子坟头尽情哭嚎,在这个大引子之下,其他人再配合着嘤嘤哭泣一阵是比较可以理解的,然而这些在某种程度上可以称作巨头的人们却齐齐露出难看的脸色,甚至有人目露嫌恶。

    江表舅撕心裂肺的哭号就像是万里寂静中的冲天噪音,越来越孤独也越来越尴尬。

    不要理解错,尴尬的不是江表舅,那位年近五十的瘦小男人完全没有理会周围气氛的变化,自顾自地抱着墓碑埋头痛哭。尴尬的是江狱监。

    他似乎想阻止身边这位远房亲戚,但似乎又没有这种想法,他看了看围上来脸色难看的大佬们,又看了看江表舅,与其说是尴尬,不如说是左右为难,神情动摇。

    等到江表舅泣血涕泪连绵不绝的悼词一直延续到崔佩佩数到八千六百根狗尾巴草时,崔佩佩一开始对此人诚心的赞赏已经完全消磨了个干净。

    你丫的不是来送鬼的,是想把活人念上西天吧!

    升旗仪式的领导讲话都没有这么长的!

    替崔佩佩说出心声的是站在阮场长身边的秘书,“江狱长,其实不只你伤心,我们大家都很难过,但老场长已经去了,哀痛也无用。大家都等着呢,我们还是往后进行吧。”

    可惜江表舅不理,誓将眼泪进行到底。

    阮场长和他身后的那几排人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黑来形容了。

    崔奶奶被越来越集中的人群挤到后头,崔佩佩小小的叫了她一声。崔奶奶转过头拉过她,紧紧地牵住了她的手。

    崔佩佩能感觉到隐藏在鼓乐中的紧绷气氛,尽管不知道为什么。

    “怎么现在才来。”崔奶奶把崔佩佩拉开大队伍,把她衣服上的野草碎屑细细地拍干净,“头上还好吧?”

    “恩,我没事。和江望子玩忘了,是连阿姨带我们进来的,她专门出去找我们,还训了江望子,以为他没带我过来。”

    “她去接的你们?”崔奶奶狐疑,“她让江望子一定带你来?”崔奶奶和崔佩佩一齐看向连梅,连梅也正好在看她们,看祖孙两个没有离开似乎很放心,很快把视线收了回去。

    “这两口子在搞什么鬼。”崔奶奶握紧了崔佩佩的手,目光穿过人群望着崔老爷子的墓碑,“老子叫来了个话唠,儿子把你拉扯过来,老场长都走了,他们还想整什么事么。”

    崔奶奶一声冷笑,似乎也并没有和崔佩佩说话,只是愤恨至极,“江狱长也真是好笑,以为在坟头嚎两声就能涨了他的身价不成,老场长活着的时候不看好他,死了倒能帮上他一两分了,真是不要脸。”

    崔佩佩噤声不语,听到奶奶用如此刻骨愤恨的语气口吐恶言,惊讶的同时只能暗暗思索眼前的境况。哭号的江表舅,脸色难看的阮场长一行人,鄙视不忿的崔奶奶,越来越剑拔弩张的气氛……

    崔佩佩灵光一现,忽然有些明白了,江表舅……这是要跟阮场长对着干啊!

    崔奶奶似乎想到的更多,脸色阴沉得要滴出水来,“佩佩,回去,回家去!什么人问起,你和江家都没有半分关系!”崔奶奶几乎是疾言厉色,“快走!”

    “你说没说完啊!没说完我们可先走了!换个地儿给老爷子烧钱去,这里老半天轮不上我啊!”阮场长身后的人群里一声咋响,打破了寂静也吓了崔佩佩一跳,密密麻麻的悼念队伍窃窃私语,不明所以想搞清究竟的群众们开始骚动,向前方涌了过来。崔佩佩和奶奶被动地被人潮拥堵着挤进了前方紧张难言的气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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