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9九、没落权贵不如平民
崔佩佩轻手轻脚迈着小碎步挪了过去，不是她装相，崔家的女孩从小在仪态方面受到崔奶奶的种种要求和多方挑剔，比如吃饭不能碰响餐具，走步不能超过肩宽。上辈子崔佩佩和奶奶呆在一起的时间不多，这方面的约束受得太少，以至于“没规矩”的举止仪态常常让崔奶奶看到就摇头。然而她也并不在意，佩妈总在还是孩子的她的耳边叨叨，这个奶奶不喜欢她，不管她，更没照看过她，崔佩佩打心里对这个祖母没太多待见也不甚重视，连带着闺秀也懒怠装。崔佩佩忽地想起了那个仪态风度总是无可指摘的表姐，姑母的女儿，崔奶奶的外孙女，从小跟在崔奶奶身边生活，后来随着姑父姑母去了省城，崔佩佩每次见她总是觉得别扭，看着表姐一步一稳的风姿泰然仿佛自己就成了跟着大小姐的小丫鬟，不对，是小丫鬟放了假临时补上去的柴火丫头。好吧，她知道自己是“豪放派”，表姐从小耳濡目染的熏陶却也不是假的，眼下为了让老人顺心舒畅些，她倒也不介意装一装。
“还好是在脑袋上，头发挡挡也看不见，要是在脸面上可要怎么办哪。”脑门上的纱布被老人完整地卸了下来，接触到空气的伤口有些寒凉，崔佩佩伸手挡住为了缝针剃光的那一块头皮，“过……过两天就好了，我还是小孩，长得快！”
崔奶奶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你这孩子，受这么大罪也自己忍着，你还真是怕江家小子受罚？没想到你这丫头还真是讲情义的！”
啥？
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她哪是怕江捍受罚，她是怕您老人家担心啊，做小辈儿的在老人面前笑说“小伤，没事”地打落牙齿和血吞不是标准的孝心行为么，难得她真心，怎么就成了对江捍的一片深情厚谊了？
“你放心，你就是哭着闹着要计较连梅也不会真拿她儿子怎么样！”
崔奶奶这话甚至带上了些嘲讽冷厉的味道，崔佩佩偷眼打量脸露厉色的自家奶奶，心里有些不明白，就算是孩子嬉闹受了伤，也不至生这么大气，虽然她心里对连梅颇不忿，但那是因为上辈子的心结，祖母如此气恨却又是为了什么呢？
崔奶奶声音冰冰凉，“不过是看老场长走了，就都故意来试我的深浅。这回要是马马虎虎算了，下回怕就不是小孩玩闹摔伤这么简单了。”气恨难平的崔奶奶敲了敲小几，“以为她让了一步我就该铁定帮她的忙，也不想想实在伤人的就是她儿子，难道那混小子不该好好教训？她公公还是老场长提拔的，如今竟坐着向我提要求，我不表态就敢撂脸色！”
......
她倒是没想这么多，被江捍推摔一跟头，竟有这么些深远的意味和考量？
是否是您想太多……啊？
然而她又实在说不出这样的话，连梅和崔奶奶之间那怪异的僵持便是明证。
如果不是双方都隐有强硬，僵持这种东西大概是无法形成的。崔佩佩细细回想之前连梅的那一个白眼，那或许并不是角度问题......怕是连梅的乞求未必诚心吧。
行，儿子回去我教训，前头我顺了你的心，后头这忙你可得帮我！
这哪里是在求人，分明是拿起理所当然的事情讲起了条件......
然而崔奶奶却并没有遂连梅理所当然的意，不管是因为不能露怯否则下回更被人欺，还是因为你家小子打伤了人本就该罚，只要崔奶奶不帮着江狱她就开心。想想看如果自己的伤变成连梅扭转她辛苦造成形势的突破口，这要让她情何以堪哪……
“你这孩子也太老实了！”
枯瘦的手指一用力，掐得崔佩佩小小地“啊”了一声，崔奶奶赶紧松手，拉过崔佩佩的小手腕来回看，细白的皮肤上已经浮出了红痕，崔奶奶叹气，“这下可好，伤上加伤，回头抹点红花油给你揉揉。”
心中高兴的崔佩佩小事尽不在意，“不用不用，过一会就消了。”
“你这孩子，”崔奶奶给她揉了揉，“就这么个混小子，也不知道你喜欢他什么，你爷爷也是，孩子们都还这么小，现在也早不是说娃娃亲的时代了，连梅家那孩子，唉……也不知道长大是个什么样……”
崔奶奶声音小小地嘀咕，崔佩佩却心神大震：
什……什么……娃娃亲？
“老场长还是鲁莽了……”崔奶奶大概觉得怀里目光发直神思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小女孩肯定听不明白她的话，便也没什么顾忌，“他是知道小儿子没野心不会有大前途，好心想趁着自己活着给孙女找个好归宿，却是没想到这家里是心大的，一心就想奔出去，看不上农场这一亩三分地儿。守不住了，守不住了啊。唉，想出去的怕也不止他们家......”
“你妈不也总想去市里么，迁去吧，迁去吧，这几个儿女就剩你爸还没安排出去，趁着老场长刚走还有几分面子可卖，你们这一家子也去吧，日子久了怕是连这点面子都卖不动了。”
轰——
崔佩佩被这几句话震得头昏脑胀，作甚要迁走？作甚啊......场里有什么不好？每月粮米肉票吃得每人肚圆圆，棉花衣料有厂子生产有犯人加工全都自给自足，就是牛奶都能喝到新鲜无污染绝对不含三氯氰胺，她不想迁走啊啊啊......
这比听说自己貌似和江捍有娃娃亲这狗血消息还要让她难以忍耐......
她辛苦一场是为了什么啊！
“我不走！”崔佩佩激动了，死死抱住奶奶，“我们一家都不走！”
崔奶奶看着孙女脸上又是坚决又是乞求，脸上的惊诧慢慢变成了慈爱，“孩子们都送走了，我也舍不得啊。老场长走了，我护不住小辈了，把你们都安排好，安排出去，我才能放心。等你们以后出息了，就接奶奶出去，也让奶奶看看外头的世界啊。”
崔佩佩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不走就不走！”除了不走她还能说什么，说一旦出去日子过好了，她的爸妈就会有矛盾，她的小家就会散么？她只能自己憋着！
憋得恨不得吐血！
辛苦一场还以为付出就有回报，却没想到绕了一圈还是回来了！
“不走不走不走！”这也不算是完全顶着舍不得奶奶的幌子，这辈子的崔奶奶确也给她带来些难言的亲切感，可撒娇也改变不了大趋势，“好孩子，你现在还不懂。”崔奶奶摸着她的小胳膊安慰她，“出去是迟早的事。我们家如果一开始就只是普通工户，现在就都留下也没关碍。可惜你爷爷是场长，走得又早了些，你们这些孩子就注定留不住。”
“老场长也清楚自己的身体，才把孩子们一个个都安排了出去，现在就剩你父亲一个，是不走也得走。”
“不走不走就不走！”像个哭闹耍赖要玩具的小孩，崔佩佩自己都觉得讨人嫌，但逼到这一步，她还有别的招么？
“佩佩，这话我只说一次，”崔奶奶忽然严肃起来，夹着腋窝让软成一团窝着的崔佩佩站起来，“有个曾经掌权却死得早的一把手爹，不如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你们一家到市里，一开始摸索打拼可能辛苦些，但也绝对比在农场呆着好，有老话说没落的权贵不如一开始就是平民，我们家跟着老场长虽然谈不上大富贵，但也曾是在这块地皮上说一不二的，老场长一走，什么样心态的人都会出现，与其让孩子们摸黑撞墙不如避开从零开始。佩佩你要懂事些，不要给爸爸妈妈添麻烦。”
崔佩佩含着眼泪怔怔的。
崔奶奶叹口气，“唉，看我在跟个孩子说些什么呢，说这些，你也不懂。”
她懂的......
没落的……不如一开始就是平民。
她那倒霉娘和她爹闹翻的时候，一向对她亲热的亲戚朋友们不是忽地就态度大变了么......
她爸妈闹翻，跟着她这个崔主任的女儿也贬了值......
果然是不如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
突然的心理落差反而让人难以接受......
重生的这一刻，崔佩佩忽然对上辈子逐渐失望沮丧的自己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她果然是太看重父亲曾经带给自己的优渥感觉了，一旦失去，就觉得无力觉得不平。
她太过于依赖，依赖父亲的地位，依赖母亲的关爱，依赖江捍的帮助，这辈子的她，首先要学会自立,
心理上的自立！
“还好是在脑袋上，头发挡挡也看不见，要是在脸面上可要怎么办哪。”脑门上的纱布被老人完整地卸了下来，接触到空气的伤口有些寒凉，崔佩佩伸手挡住为了缝针剃光的那一块头皮，“过……过两天就好了，我还是小孩，长得快！”
崔奶奶的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你这孩子，受这么大罪也自己忍着，你还真是怕江家小子受罚？没想到你这丫头还真是讲情义的！”
啥？
这可是天大的冤枉，她哪是怕江捍受罚，她是怕您老人家担心啊，做小辈儿的在老人面前笑说“小伤，没事”地打落牙齿和血吞不是标准的孝心行为么，难得她真心，怎么就成了对江捍的一片深情厚谊了？
“你放心，你就是哭着闹着要计较连梅也不会真拿她儿子怎么样！”
崔奶奶这话甚至带上了些嘲讽冷厉的味道，崔佩佩偷眼打量脸露厉色的自家奶奶，心里有些不明白，就算是孩子嬉闹受了伤，也不至生这么大气，虽然她心里对连梅颇不忿，但那是因为上辈子的心结，祖母如此气恨却又是为了什么呢？
崔奶奶声音冰冰凉，“不过是看老场长走了，就都故意来试我的深浅。这回要是马马虎虎算了，下回怕就不是小孩玩闹摔伤这么简单了。”气恨难平的崔奶奶敲了敲小几，“以为她让了一步我就该铁定帮她的忙，也不想想实在伤人的就是她儿子，难道那混小子不该好好教训？她公公还是老场长提拔的，如今竟坐着向我提要求，我不表态就敢撂脸色！”
......
她倒是没想这么多，被江捍推摔一跟头，竟有这么些深远的意味和考量？
是否是您想太多……啊？
然而她又实在说不出这样的话，连梅和崔奶奶之间那怪异的僵持便是明证。
如果不是双方都隐有强硬，僵持这种东西大概是无法形成的。崔佩佩细细回想之前连梅的那一个白眼，那或许并不是角度问题......怕是连梅的乞求未必诚心吧。
行，儿子回去我教训，前头我顺了你的心，后头这忙你可得帮我！
这哪里是在求人，分明是拿起理所当然的事情讲起了条件......
然而崔奶奶却并没有遂连梅理所当然的意，不管是因为不能露怯否则下回更被人欺，还是因为你家小子打伤了人本就该罚，只要崔奶奶不帮着江狱她就开心。想想看如果自己的伤变成连梅扭转她辛苦造成形势的突破口，这要让她情何以堪哪……
“你这孩子也太老实了！”
枯瘦的手指一用力，掐得崔佩佩小小地“啊”了一声，崔奶奶赶紧松手，拉过崔佩佩的小手腕来回看，细白的皮肤上已经浮出了红痕，崔奶奶叹气，“这下可好，伤上加伤，回头抹点红花油给你揉揉。”
心中高兴的崔佩佩小事尽不在意，“不用不用，过一会就消了。”
“你这孩子，”崔奶奶给她揉了揉，“就这么个混小子，也不知道你喜欢他什么，你爷爷也是，孩子们都还这么小，现在也早不是说娃娃亲的时代了，连梅家那孩子，唉……也不知道长大是个什么样……”
崔奶奶声音小小地嘀咕，崔佩佩却心神大震：
什……什么……娃娃亲？
“老场长还是鲁莽了……”崔奶奶大概觉得怀里目光发直神思不知道跑到哪里去的小女孩肯定听不明白她的话，便也没什么顾忌，“他是知道小儿子没野心不会有大前途，好心想趁着自己活着给孙女找个好归宿，却是没想到这家里是心大的，一心就想奔出去，看不上农场这一亩三分地儿。守不住了，守不住了啊。唉，想出去的怕也不止他们家......”
“你妈不也总想去市里么，迁去吧，迁去吧，这几个儿女就剩你爸还没安排出去，趁着老场长刚走还有几分面子可卖，你们这一家子也去吧，日子久了怕是连这点面子都卖不动了。”
轰——
崔佩佩被这几句话震得头昏脑胀，作甚要迁走？作甚啊......场里有什么不好？每月粮米肉票吃得每人肚圆圆，棉花衣料有厂子生产有犯人加工全都自给自足，就是牛奶都能喝到新鲜无污染绝对不含三氯氰胺，她不想迁走啊啊啊......
这比听说自己貌似和江捍有娃娃亲这狗血消息还要让她难以忍耐......
她辛苦一场是为了什么啊！
“我不走！”崔佩佩激动了，死死抱住奶奶，“我们一家都不走！”
崔奶奶看着孙女脸上又是坚决又是乞求，脸上的惊诧慢慢变成了慈爱，“孩子们都送走了，我也舍不得啊。老场长走了，我护不住小辈了，把你们都安排好，安排出去，我才能放心。等你们以后出息了，就接奶奶出去，也让奶奶看看外头的世界啊。”
崔佩佩急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不走就不走！”除了不走她还能说什么，说一旦出去日子过好了，她的爸妈就会有矛盾，她的小家就会散么？她只能自己憋着！
憋得恨不得吐血！
辛苦一场还以为付出就有回报，却没想到绕了一圈还是回来了！
“不走不走不走！”这也不算是完全顶着舍不得奶奶的幌子，这辈子的崔奶奶确也给她带来些难言的亲切感，可撒娇也改变不了大趋势，“好孩子，你现在还不懂。”崔奶奶摸着她的小胳膊安慰她，“出去是迟早的事。我们家如果一开始就只是普通工户，现在就都留下也没关碍。可惜你爷爷是场长，走得又早了些，你们这些孩子就注定留不住。”
“老场长也清楚自己的身体，才把孩子们一个个都安排了出去，现在就剩你父亲一个，是不走也得走。”
“不走不走就不走！”像个哭闹耍赖要玩具的小孩，崔佩佩自己都觉得讨人嫌，但逼到这一步，她还有别的招么？
“佩佩，这话我只说一次，”崔奶奶忽然严肃起来，夹着腋窝让软成一团窝着的崔佩佩站起来，“有个曾经掌权却死得早的一把手爹，不如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你们一家到市里，一开始摸索打拼可能辛苦些，但也绝对比在农场呆着好，有老话说没落的权贵不如一开始就是平民，我们家跟着老场长虽然谈不上大富贵，但也曾是在这块地皮上说一不二的，老场长一走，什么样心态的人都会出现，与其让孩子们摸黑撞墙不如避开从零开始。佩佩你要懂事些，不要给爸爸妈妈添麻烦。”
崔佩佩含着眼泪怔怔的。
崔奶奶叹口气，“唉，看我在跟个孩子说些什么呢，说这些，你也不懂。”
她懂的......
没落的……不如一开始就是平民。
她那倒霉娘和她爹闹翻的时候，一向对她亲热的亲戚朋友们不是忽地就态度大变了么......
她爸妈闹翻，跟着她这个崔主任的女儿也贬了值......
果然是不如一开始就什么都没有......
突然的心理落差反而让人难以接受......
重生的这一刻，崔佩佩忽然对上辈子逐渐失望沮丧的自己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
她果然是太看重父亲曾经带给自己的优渥感觉了，一旦失去，就觉得无力觉得不平。
她太过于依赖，依赖父亲的地位，依赖母亲的关爱，依赖江捍的帮助，这辈子的她，首先要学会自立,
心理上的自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