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弦上说相思之卫惊鸿。 第六十四回：紫宸殿·会无期（一）
正月初十，卫城领兵回京。卫惊鸿虽然越权打了场仗，但说到底还是皇帝亲授的监军，此次也以监军身份与卫城一道入宫面圣。
朝堂之上，总管太监闻达立于天子一侧，缓缓展开明黄圣旨，庄重地将圣谕昭告天下。
卫惊鸿经此一役，以赫然事实向世人证明了他不凡的领兵才能，从此，在抗击匈奴的名单中，他实实在在地被纳为了不容薄沐忽视的考虑对象，而他作为武将的一员，也以此正式走进史官们所书的史册之中。
初十过后一直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场雪，那一日上午，画意正在擦琴，就听到紫宸殿那边全妃派人过来。
琴是凤皇琴，久不曾弹，琴囊上都快积灰。只因萧扬书近来被任萧禁足，隔几日就要被遣送回寒重楼，因此心有不甘的萧大公子变着法儿找身边人麻烦，这天刚用完早饭就来来去去嚷嚷无聊，也不晓得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埋怨画意有好东西也藏着掖着不肯见光，撺掇着她将传说中的凤皇琴搬出来调调弦弹弹琴作作乐。
萧扬书一向以美貌傍身，缠功修炼得等闲人不能抵挡。轮到画意，也只能认命地听话行事。
紫宸殿的宫女到时，画意正一面擦琴还要一面应付萧大少爷时不时心血来潮的提议，听到宫女说全妃娘娘有请时，只觉天降救星，不由大松一口气，立即放下琴站起来，道：“你稍等，我换件衣裳就过去。”
直到软轿停在紫宸殿大殿之外，画意才记起问那宫女道：“全妃突然邀我过来，可是有要事？”
这个绿裳宫女，画意看着眼熟，若没记错，似是一直跟在陆依依身边，名唤空雨。
空雨挂着一抹妥帖的笑容，柔声答道：“娘娘的心意奴才如何能知，您进殿去见了娘娘便知道了。”
画意敏锐地察觉到那抹笑容之下不动声色的疏远冷淡，一时不明所以。她和陆依依往日无冤近日无仇，除却她被迁往胥云宫那日掐脖子的纷争不算，二人之间实在是无甚关联，为何竟连对方的贴身丫鬟都对她报之以冷脸？
伴随着宫人传报，画意满怀疑惑地跨入紫宸殿。她不知的是，殿内的一人在兀然听到传报声的那一刻霎时变了脸色。
画意进殿后看到的便是二人僵持的一幕。卫惊鸿沉着脸站着，陆依依坐在主位上，喜怒不明，看到画意后，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抬眸朝卫惊鸿道：“你难得进宫一回，本宫将她唤来有何错？上次你生死不明，本宫和……慕小姐可是担忧得很。”
画意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那慕小姐三个字指的她。不过眼前的情况她倒是一眼就看分明了，显然，卫惊鸿入宫觐见全妃，却不想全妃竟瞒着他将自己叫过来。
卫惊鸿阴着脸没说话。画意难得见他如此郑重的模样，一时也不由犹豫起来，试探着问：“要不……我回去？”
他们这顶多算是在紫宸殿偶然遇见，就算内监朝臣追究起来，也够不上私会的罪名。她倒是无所谓，只是窥见卫惊鸿的表情，也忍不住开始推敲其中的厉害。
卫惊鸿没好气地走过去将她牵着往座位上去，道：“来都来了，不留下来谈谈心说说爱顺便讹一顿饭，哪对得起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给咱们冠罪名的有心人？”
画意站着没坐，拿手比划了一下，诧异道：“你长高了？”
一张俊脸顿时黑如锅贴，卫惊鸿拍掉她的手，“本少爷早就成年了。长高一点点……只是小意外。”
画意莫名其妙地上下打量他：“这么敏感作什么，你这身量，哪个会把你当做未成年？”除非是瞎子。
全妃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退下，殿中只剩他们两个。卫惊鸿转移话题，道：“怎的姑母叫你过来你就当真过来？”
“我若不过来，后宫里指不定能传出慕相府和卫氏不睦的流言了。”画意大大方方坐下，无畏道，“当然，在旁人眼里，我们两家自你姑母进宫那一日就已经不睦了……咦，我这才发现，卫城是你舅舅，全妃是卫城的义姊，算起来，你不是该管她唤作姨母么？”
辈分的错综关系她一向迟钝得很，今天才发觉这个由来已久的异常称呼。
卫惊鸿笑笑没说话，在她对面掀袍坐下，缀在冠上的垂绦随着他这一动作不住晃动，不知为何，衬着他面上漫不经心的表情，没来由显得触目惊心。
“我娘将我过继给小舅舅，我自然是要唤全妃娘娘姨母的。”他伸出两指并住不住晃动的垂绦一端，低眸淡淡说着。
画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当初我还诧异为何你爹爹姓杜，你却姓卫。”
卫惊鸿笑了笑，没答话。
“不对啊！”秀丽的双眉微蹙，画意再次迷惑不解，“你舅舅早年不是被匈奴掳去，前些年才回到中原么？可我遇见你时你已经姓卫了……”
卫惊鸿端过一旁的茶，拿起茶盖灌了口，煞有介事一笑，道：“命中注定我只能姓卫，有什么办法呢。”
他说得云淡风轻，画意却没有再问，只因她忽然意识到卫惊鸿先前说的那个词是“过继”……她不知道为何那么多年前遇见时他就已经不随父姓，然而寻常情况下谁会将自己的孩子过继给别人？即便是过继给再亲近的血亲，可孩子冠着旁人的姓和自己带在身边养育毕竟大不相同，这其中必定牵扯了一段复杂的难言之隐。
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卫惊鸿既不戳破亦不解疑，转而问道：“听说慕相国的病情近来很是反复无常，我刚回京，不好乱打听，不然只怕要被有心人曲解为探查敌情，只好当面问问你了。”
提及这事，画意面上不由浮上几分忧心忡忡，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爹爹身体本就不好，此次又是哀极怒极，愤恨之气直攻心肺，当即呕出一口血，这阵子也是食药不进，吃什么吐什么。”
卫惊鸿琢磨片刻，道：“琮王和你姐的事也许还有内情。据传那侧妃不过是一青楼女子，琮王爷便是再想将人娶回王府，撇去慕相府的地位不说，无论如何他也得考虑身怀六甲的琮王妃经不经得起这番折腾，他做得那般过火，倒不像是个丈夫的行径。”
“会能有什么内情？”画意唇角浮现嘲讽的笑意，“你不知道，我却清楚得很，胥云宫里躺的那个……算了，随他琮王爷想娶多少侧妃，如今都和我们姓慕的无关系了。”
“胥云宫？”
“没什么。”
她再愚笨，也会有将事情看透的时候。当年昭仁殿前临影与薄泽初见，为何临影满脸狠戾恶毒？及至后来，她们两个在深宫中相处相伴，临影言语形容间不经意便会泄露出曾经大受伤害的悲伤怨恨，那些过往碎片拼凑起来，足够成为某些事情的佐证。
“他是皇弟，有薄沐这位天子袒护，我们慕氏一族虽伤不了他，却也能向上天祈盼有朝一日劈下一个晴天霹雳来将他这恶人收走，莫要再让他为祸人间。”
见她难得如此将人恨得咬牙切齿，卫惊鸿深知这仇定然已刻入她心底融入她血中，也只好安慰道：“节哀顺变。”
“我姐还没死呢！”画意瞪他一眼，很是认真道：“既然不曾将尸首找到，谁也不能断定她是否被人救起，小说电视剧里……”她顿了顿，虽然知道那些都是编造的骗人的，可还是止不住地希望奇迹真能出现。
“总之，我们相府不承认，那么谁说了也不算！”她道。
卫惊鸿走到她面前，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问：“你这阵子是不是没休息好？”
画意眉头一皱，“怎么了？”
“眼底青黑无精打采，语调也气冲冲的。”卫惊鸿一字一顿道。
“莫非我以前说话不冲？”画意失笑问。
卫惊鸿摸摸下巴，左右摇了摇头，大言不惭道：“我功力好，能从横冲直撞的话语里听出你温柔如水的本质。”
“我谢谢您！”画意伸手便要掐他其厚无比的脸皮，谁知却被他手肘一弯搂住带进怀里。
大庭广众之下的……画意刚要推开，然而刻意压低的嗓音在头顶响起：“现在这些事你就难受得辗转难眠，那还有谁能护得慕相府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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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十过后一直断断续续下了好几场雪，那一日上午，画意正在擦琴，就听到紫宸殿那边全妃派人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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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扬书一向以美貌傍身，缠功修炼得等闲人不能抵挡。轮到画意，也只能认命地听话行事。
紫宸殿的宫女到时，画意正一面擦琴还要一面应付萧大少爷时不时心血来潮的提议，听到宫女说全妃娘娘有请时，只觉天降救星，不由大松一口气，立即放下琴站起来，道：“你稍等，我换件衣裳就过去。”
直到软轿停在紫宸殿大殿之外，画意才记起问那宫女道：“全妃突然邀我过来，可是有要事？”
这个绿裳宫女，画意看着眼熟，若没记错，似是一直跟在陆依依身边，名唤空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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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意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那慕小姐三个字指的她。不过眼前的情况她倒是一眼就看分明了，显然，卫惊鸿入宫觐见全妃，却不想全妃竟瞒着他将自己叫过来。
卫惊鸿阴着脸没说话。画意难得见他如此郑重的模样，一时也不由犹豫起来，试探着问：“要不……我回去？”
他们这顶多算是在紫宸殿偶然遇见，就算内监朝臣追究起来，也够不上私会的罪名。她倒是无所谓，只是窥见卫惊鸿的表情，也忍不住开始推敲其中的厉害。
卫惊鸿没好气地走过去将她牵着往座位上去，道：“来都来了，不留下来谈谈心说说爱顺便讹一顿饭，哪对得起外面那些虎视眈眈给咱们冠罪名的有心人？”
画意站着没坐，拿手比划了一下，诧异道：“你长高了？”
一张俊脸顿时黑如锅贴，卫惊鸿拍掉她的手，“本少爷早就成年了。长高一点点……只是小意外。”
画意莫名其妙地上下打量他：“这么敏感作什么，你这身量，哪个会把你当做未成年？”除非是瞎子。
全妃不知何时已无声无息地退下，殿中只剩他们两个。卫惊鸿转移话题，道：“怎的姑母叫你过来你就当真过来？”
“我若不过来，后宫里指不定能传出慕相府和卫氏不睦的流言了。”画意大大方方坐下，无畏道，“当然，在旁人眼里，我们两家自你姑母进宫那一日就已经不睦了……咦，我这才发现，卫城是你舅舅，全妃是卫城的义姊，算起来，你不是该管她唤作姨母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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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惊鸿笑笑没说话，在她对面掀袍坐下，缀在冠上的垂绦随着他这一动作不住晃动，不知为何，衬着他面上漫不经心的表情，没来由显得触目惊心。
“我娘将我过继给小舅舅，我自然是要唤全妃娘娘姨母的。”他伸出两指并住不住晃动的垂绦一端，低眸淡淡说着。
画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当初我还诧异为何你爹爹姓杜，你却姓卫。”
卫惊鸿笑了笑，没答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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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得云淡风轻，画意却没有再问，只因她忽然意识到卫惊鸿先前说的那个词是“过继”……她不知道为何那么多年前遇见时他就已经不随父姓，然而寻常情况下谁会将自己的孩子过继给别人？即便是过继给再亲近的血亲，可孩子冠着旁人的姓和自己带在身边养育毕竟大不相同，这其中必定牵扯了一段复杂的难言之隐。
见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卫惊鸿既不戳破亦不解疑，转而问道：“听说慕相国的病情近来很是反复无常，我刚回京，不好乱打听，不然只怕要被有心人曲解为探查敌情，只好当面问问你了。”
提及这事，画意面上不由浮上几分忧心忡忡，叹了口气：“还能怎么样。爹爹身体本就不好，此次又是哀极怒极，愤恨之气直攻心肺，当即呕出一口血，这阵子也是食药不进，吃什么吐什么。”
卫惊鸿琢磨片刻，道：“琮王和你姐的事也许还有内情。据传那侧妃不过是一青楼女子，琮王爷便是再想将人娶回王府，撇去慕相府的地位不说，无论如何他也得考虑身怀六甲的琮王妃经不经得起这番折腾，他做得那般过火，倒不像是个丈夫的行径。”
“会能有什么内情？”画意唇角浮现嘲讽的笑意，“你不知道，我却清楚得很，胥云宫里躺的那个……算了，随他琮王爷想娶多少侧妃，如今都和我们姓慕的无关系了。”
“胥云宫？”
“没什么。”
她再愚笨，也会有将事情看透的时候。当年昭仁殿前临影与薄泽初见，为何临影满脸狠戾恶毒？及至后来，她们两个在深宫中相处相伴，临影言语形容间不经意便会泄露出曾经大受伤害的悲伤怨恨，那些过往碎片拼凑起来，足够成为某些事情的佐证。
“他是皇弟，有薄沐这位天子袒护，我们慕氏一族虽伤不了他，却也能向上天祈盼有朝一日劈下一个晴天霹雳来将他这恶人收走，莫要再让他为祸人间。”
见她难得如此将人恨得咬牙切齿，卫惊鸿深知这仇定然已刻入她心底融入她血中，也只好安慰道：“节哀顺变。”
“我姐还没死呢！”画意瞪他一眼，很是认真道：“既然不曾将尸首找到，谁也不能断定她是否被人救起，小说电视剧里……”她顿了顿，虽然知道那些都是编造的骗人的，可还是止不住地希望奇迹真能出现。
“总之，我们相府不承认，那么谁说了也不算！”她道。
卫惊鸿走到她面前，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问：“你这阵子是不是没休息好？”
画意眉头一皱，“怎么了？”
“眼底青黑无精打采，语调也气冲冲的。”卫惊鸿一字一顿道。
“莫非我以前说话不冲？”画意失笑问。
卫惊鸿摸摸下巴，左右摇了摇头，大言不惭道：“我功力好，能从横冲直撞的话语里听出你温柔如水的本质。”
“我谢谢您！”画意伸手便要掐他其厚无比的脸皮，谁知却被他手肘一弯搂住带进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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