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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弦上说相思之卫惊鸿。 第六十三回:沙魂花·与谁共(下)

    半个月后,诸位藩王陆续回京。若按往常,画意作为皇后,薄氏一族的媳妇儿,理该出现在迎接藩王的筵席之上。只不过世事无常,她如今名不正言不顺地住在明夜殿中,既无那个名分,更没笑脸相迎的心思。

    见到陈王薄寂的那一日,画意立于长乐宫外湖旁的白玉石栏之后,手持一柄碧玉的箫,轻轻吹奏出低回断续的曲调。雪后的湖面结起一层薄薄的冰,与迷蒙蒙的天幕相互映衬,更显天地间的狭隘逼仄。

    身后有人悄声走近,一把温润的嗓音在冬日里也含着几分不寒杨柳风的轻柔:“冬日百无聊赖,倒只有你的箫声多出几分空灵与生机。”

    画意收了箫,拿在手中把玩,回身冲来人微微一笑,道:“妙处皆在乐器,你送的箫不同凡品,我这个半吊子连首曲子都吹不完,哪来那空灵的意境。”

    薄寂笑而不答,从她手中拿过熟悉的碧玉箫,眼眸深邃似在回忆往事:“当年送你的本意乃是作为信物,倒未曾料到你竟真有吹奏的兴致。然而此情此景,乍一看熟悉得很,细想之下却是数年前。”

    “是啊。”画意略带怅惘地叹息,“还是那年太皇太后大寿前,我入宫觐见,只见你独自一人站在湖边吹箫。我问你为何箫声落寞萧瑟,你说目睹漫漫秋色,心生离愁别绪。那时我天真无知得很,谁想经年之后,凭栏持箫的人却换做了自己。”

    她身裹一件细软雪白的狐裘,尖尖的下巴大半陷在柔软的皮毛中,只露出巴掌大的脸,在寒风中越发显得苍白。薄寂不由在心底轻叹,取下披在身上的黑色大氅,上前将她裹住,画意抬手正要推辞,却恰巧碰到他的手。薄寂不过一怔间,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讶然道:“冰成这般模样,出门时怎的不拿一个手炉?”

    “嫌麻烦。”画意缩回手,笑笑道:“都是吹箫惹的祸,双手置于寒风中那么久,哪有不凉的道理,待会儿暖一暖就好。”

    薄寂细看她半晌,方才颦眉道:“在江州时,你不是这样的。”

    画意自嘲一笑,缓缓道:“在江州时,我没想过会发生这么多事。”

    薄寂若有所思望着她:“我听说,卫小侯上沙场领兵去了是不是?”

    “这与他无关。”画意轻摇了摇头,目光凝视着湖面上低垂苍茫的天际。

    过了许久,她转头对他道:“我近来比较喜欢讲故事,这一回也讲一个给你听罢。”

    薄寂默然不语,不置可否。

    画意自顾自开口叙说:“有一个人,手拿一颗宝石赶路。这是芸芸众生中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人,然而他手中的那颗宝石却不是一般的宝物。那是上古时候凋零已久的沙魂花的花种,外表酷似一颗温润的玉珠,其实内核却是一株等待着土发芽的种子。传说拿到沙魂花种的人,只要将种子种下,等待艳丽妖娆的沙魂花绽放开来,这世间最大的幸福就会降落到他身上。”

    画意说完这段话,定定看着薄寂,薄寂一如既往温和淡然的模样,等待她将故事接续下去。

    寒风扬起碎雪,如柳絮一般飘到她被风撩乱的发丝上,刚出口的热气转瞬间就结成白霜,而她的语气却是迥然不同的温柔婉转:“种下一颗种子就能收获幸福?这世间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沙魂花凋零那么久自有其不同寻常的原因。这种花十分纤弱敏感,对土壤、水分、光线都极为挑剔,且不同的花种对环境的要求也不同。也许你在这里成功种出一朵沙魂花,再种下第二朵却是付诸流水做了无用功。因此那人才会带着花种赶路,只因他需要找到一片适宜的土壤将它埋下。”

    “幸运的是,那人很快就寻到一个合适的地方。他小心地将种子放进土里,日复一日地细心浇水、施肥,一年之后,一截嫩绿的幼苗终于破土而出。幼苗渐渐长大,舒展出葱绿的枝叶,在风雨阳光的沐浴中成为一株足有半人高的茁壮草木,顶端缀着一朵含羞带怯的小小花苞。那人守在花苞前苦苦等待,直到风沙和岁月漫上他的面容,那朵花苞终于在一个阳光普照的明媚清晨迎着金色的曦光缓缓绽开释放。那一刹那,沙魂花开,天地失色。那人见到他一生中最美丽的风景,欣喜若狂。”

    “可谁想偏偏在这紧要的关头,竟有一阵急雨兜头打下。沙魂花犹如一个受惊的小姑娘,瞬间收起花瓣,顷刻间就枯萎下去。等到云散雨歇,地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那人发疯般十指刨土,却只找到一颗被水浸泡得表皮发皱的种子。他失魂落魄地一次次将种子种下,坚信一定能再次发芽,至始至终守着那片土壤寸步不离。有许多行人经过,都劝他放弃离开,毕竟幸福那东西飘渺得很,寻常人没有幸福不也活得好好的。可那人却极为执着,直到某一日有一个少女路过。少女告诉他,她要去往西方,她知道西方有个地方能让沙魂花重新焕发生机,邀他同去。”

    “如果你是那个人,你可会随少女离开?”画意问。

    薄寂神色恬淡:“我希望那人与少女一起离开,可若换做自己,却做不了准。这世间事,向来说易行难。”

    画意挽唇一笑:“你果然分得清楚。”

    望着薄冰未消的湖面,画意幽幽道:“西方乃洪荒之地,沙魂花那般脆弱,那人自不会信少女的话。任少女说尽好话,那人也无动于衷。少女只有独自离开。可随着少女离开,那种子逐渐发霉,终至腐败溃烂。”

    “那人至死也不会知道,那少女便是沙魂花的魂魄。沙魂,杀魂,杀的正是人和花的魂魄。看到过沙魂花绽放那一刻美景的人,有谁能做到放手离开?可任你等到海枯石烂,死守到底也不过换来沙土一柸。庸人追逐幸福,却不知幸福就站在对面正为他指引方向。偏执一生结果却是枯等成灰,幸福也烟消云散。人世间最阴差阳错的莫过于此,这本不是个难题,却被凡人弄成死循环。沙魂花日渐绝种,原因不在它的敏感,而在于人不懂变通的执着。”

    故事讲完,画意脸上冻出不正常的潮红,然而她却像是散尽心中浓烈的郁气,眉尖眼角柔和了许多:“于这个世上,我所追求的东西也不过一种,却一开始就被命运给毁了……我现在只是后悔,当初怎么没有跟着那个指路少女离开。”

    薄寂为她拂去发丝上的细雪,眼底暗含担忧,却终是没有说话。

    画意默了默,长长一叹,伸了伸懒腰,展颜笑道:“我现在此处等你,本想找你下一局棋,没曾想却说了这么一大堆有的没的。”她携着薄寂的手往明夜殿的方向走:“大冬天站在外面闲聊只怕也仅剩我们两个傻瓜了,走罢,和我一起去烤烤火,冻这么久可提防着莫要染上风寒。”

    这一年的新年来得很快,仿佛一眨眼间就从白雪初降的早冬过渡到围炉守岁的大年夜。今年宫中的君臣大宴比之前年要简单些许,近两年面对匈奴时不时侵袭边郡、掠夺财物、屠杀边民的行径,薄沐已然正式回击。早些年,匈奴猖獗,一度侵入到离薄都不过六百公里的平原,险些就兵临城下,及至先祖与匈奴约为兄弟之国,划分边界,开放关市并隔几年就奉送皇族宗室的公主用以和亲,且每年缴纳丰厚的财物,才终于让匈奴停下大举深入的铁骑。即是如此,也还是无法遏制野蛮贪婪的匈奴人在秋高马肥时对边境的烧杀抢掠。

    以一纸推恩旨意将藩王问题解决完毕后,薄沐忧心的重点自然就放到了西北最强大的敌人——匈奴上。以前,薄朝军队在面对匈奴强悍的骑兵时只知抵挡,且屡屡败于蛮族剽悍的马蹄之下,薄沐下定决心要绝地反击,然而彼时朝中并无熟知大漠地形和匈奴战术的人才,薄沐在派遣将门虎将的同时,大胆启用当时不过是皇宫中一名侍卫的卫城,兵分四路,出塞诱击匈奴!

    自那回被萱颜长公主私自绑去,卫城脱险之后,薄沐不由分说将卫城召入宫中,授予贴身侍卫之职,任萱颜长公主再愤怒也毫无动手的余地。然而由侍卫到将军,其悬殊毕竟太大,以致朝野上下均是反对之声,薄沐将所有异议压下概不理会,而卫城也不负厚望,在其他三路将军都不曾遭遇匈奴人的情况下,他带领大军向北深入,凭借熟悉草原地势的优势,找到匈奴圣城——獒城所在,并将聚集在那里举行祭祀的匈奴人杀了近三分之一,一把火将獒城烧得干干净净。匈奴全民皆兵,且一向以战斗力不凡的骑兵纵横草原大漠,可想而知卫城的这次胜利简直是薄朝史上古往今来头一遭!

    与匈奴正式宣战后,之前的约定自然不再作数,国库也省下大批岁奉,然而薄沐却反而撤掉内政中那些不必要的浪费,将银两大量用于军费开支,全然是准备与匈奴大战一场的姿态。

    内政能省则省,宫中内务自然不例外,因而这年的年宴比之先皇在位时倒稍嫌简陋。不过画意在吃完这顿饭之后却是放下心来,安安心心地坐在明夜殿里和萧扬书及任萧说说笑话聊聊天。

    卫惊鸿再过几天就能回京,之前卫城历经数场大战,可薄沐的战略一直是声东击西,因此薄军从未与匈奴三部中实力最强的由单于率领的匈奴王庭骑兵正面对上。卫惊鸿此次与王庭军队意外狭路相逢,竟还能打出一场胜仗,有薄沐以前对卫城及众将士的大赏特赏在前,此次不提拔卫惊鸿实在于理不合。

    另外,画意深深了解薄沐对匈奴发自心底的仇恨。于她而言,她不过是这个世界的来客,对所处的朝代确实不曾抱有所谓的归属感,然而薄朝的子民们不一样,他们世世代代受到匈奴的威胁不得安宁,做梦都希望有朝一日能将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匈奴杀个干净。薄沐作为帝皇,既有亲生二姐昌宁公主和亲在前,又有十七公主入匈接继在后,画意一直记得十七公主和亲那日,尚是太子的薄沐在东宫手持狼毫笔练了一下午的字,窒息的沉默,力透纸背的笔划,无一不证明着他已将这些耻辱一一记在心上。

    所以,不管薄沐对卫惊鸿是何种态度,出于朝廷大局考虑,他都会奖赏并重用卫惊鸿!

    暗暗将这些道理想得通透,画意之前的担忧全部卸下,如今她要面对的是京城这个乱局。慕方修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萱颜长公主又是不理外事的闲人姿态,好在有个老管家,不然阖府上下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另一边,昌平公主的势力日渐坐大,一心一意削除萱颜长公主先前人脉。临影还躺在胥云宫无药可治……薄泽则干脆自回京那一日外和他的侧妃再不曾露过面。

    画意正想得入神,突然感觉有人拿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她慌忙回神,正见一袭红衣的萧扬书半个身子都伏到她怀里,懒洋洋地朝她笑:“坐在本公子旁边还能思春思成这幅魂游天外的模样,啧啧,本公子艳名何存呐!”

    画意不客气地将橡皮糖似的人推开:“思你个头!”

    “咦,不是思春么?”萧扬书顺势靠倒在另一边的任萧肩头,一脸费解地手撑下颌,“据本公子所知,大年到初三的每晚都是铁打不动的帝后同房的日子。你是皇后没错吧?”

    “我是皇后啊。”画意笑出一口白牙,“所以皇后有权让你今晚的被子成为草堆,让你喝的雪狮龙井成为白开水!”

    萧扬书直接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眨巴眨巴眼睛表示自己之前完全没说过话。

    画意抱着手炉站起来,趾高气昂一声令下:“都睡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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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左声明哦,相思海和沙魂花的故事都是我自己编的,不是借鉴的!不是借鉴的!小墨同学,你要相信我的原创能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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