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弦上说相思之卫惊鸿。 第六十回：别离久·谁认输（四）
他们冷冷地注视着对方，画意毫不退让，目光灼灼。片刻之后，薄沐垂下眸，接过闻达递上帕子擦干净手上洒出的酒，眉心微皱道：“朕从不否认自己做过的事，只是这一回你这般怒气冲冲，朕确实不知自己做过什么天地不容的事情惹到你了。”
食欲全消，画意任宫女将碗筷收拾下去，声调极淡道：“消息是八百里加急送入京城，只两天就到了你御书房的书桌上。这是什么意思？惊鸿是你委任的监军，也就是说，不管军中发生了什么事，负责写信告知给你的人是他。既然监军都没了，卫城是他舅舅，不是他的仇人，他最熟悉大漠地形，论常理说，他不该是将消息按下，派兵去寻找才最正常么，怎么会事情一发生就将这种杀头的罪状写进奏折送回京？”
“如果奏折不是卫城写的，那么监军都没了，是谁越权将事情禀告给你？”画意凝视着他，自问自答道：“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你在惊鸿身边安插了心腹，允许他任何时候越过监军和卫城将消息传递给你！你从没信任过卫惊鸿，又何必将他推上监军的位置？你明知道他那样的人……”
他那样的人，一心只想上阵杀敌的性子，怎么会喜欢有人在旁边监视着？会不顾军令领兵出城追击，只怕是已经到了再也忍受不了的地步。
“朕不知道。”薄沐面无表情地迎着她的目光，漠然道：“你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不代表所有人都了解。朕只知道，军中有句话叫做‘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朕是皇帝，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出现，就必须将行军动向掌握得一清二楚，不容有失。”
画意失望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有最完善的情报网，你的暗卫像是蜘蛛线一样遍布薄朝的每一寸土地，甚至当年在江湖上首屈一指的锁烟楼也能被你找到缺口。你习惯了将身边的人当做手中的棋子去监视，保证他们不超过你容许的范围。从以前到现在，你安排在我身边的暗卫来来去去不知有多少，我早就适应了。可你既然将他派上战场，就不该不信任他。你是天下之主，可不代表每个人都要成为你面前奴颜婢膝丧失尊严的低等动物！”
她一口气说完，微微喘息着。薄沐突然苦笑，看着她说：“我担心你让人跟着你保护你有错？我让军中的心腹将消息传给我，那是朝廷的军队，我关心战前情况有错？卫惊鸿擅自领兵出战，朝臣争论不休，我秉公处理有错？”
他的嗓音低而沉，像是失去了一切光亮的颜色，只余下一抹灰白。画意无声地听着，无言以对。
薄沐凝视着她：“你不分青红皂白地发怒，不是因为我错了。只因为你已经不将我放在心上了。”
闻达上前不知要禀报什么，薄沐头也不回地将他挥退。直到整个殿中剩下他们二人，薄沐注视着她，眸中浮起飘渺的神色：“我记得，你曾经怪我在楚燕舞馆中将铜钱投给素不相识舞女，却没投给你。后来你对我说，你不是大公无私的人，你不需要公平的姿态，只要亲疏有别，泾渭分明。可笑我当时以为自己懂了，现今才明白，一直自作聪明只有我。”
他说的没错，她的确是个偏私得厉害的人。在她在乎的人面前，即便错了也能大而化小，在她不在乎的人面前，就算恰到好处也不能得她喜欢。他这样了解她，这样深刻体会到她的心迹，可是现在又有什么用呢？
薄沐怅然地望着她，勉强一笑，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是么？”
这么一句承载着无数伤感的问话，她说不出答案来。
一顿饭吃成如今的模样，画意不知该由谁对眼前的状况负责。不管是前世抑或今生，她总是活得太自我，却在毫无察觉之间伤到人心。当初以为是皇宫这片复杂的地方不适合她的性子，只要离开这里，她终能像最开始那样活得开心无忧。然而眼前的这个男人让她再一次回到这里，她尽管不情愿，可已经行走在峭壁的夹缝之中，除了硬着头皮往前摸索，别无他法。她连自己的人生都过得这么浑浑噩噩颠倒无序，又哪里能找到让所有人都开开心心的办法？
她呆呆望着殿中红柱上的神龙木刻，过了很久，才长长呼出一口气，道：“刚才……太后找我过去，将年终后宫之事交由我负责。”
见她转移话题，薄沐也不勉强，单手执着酒壶，斟满一盅，却没有看她：“母后将事情交给你，是信任你的能力，你不要让她失望。”
画意无声地自嘲一笑，又道：“我想在那之前去琮王封地一趟。”
薄沐的脸色变了变，半晌才平静道：“反正岁末诸王都会回京过年，有什么事你大可以等到薄泽回薄都，左右不过是这阵子的事。”
“已经许久没和我姐姐见过面了，她又是有了身子的人，我担心她舟车劳顿会吃不消，想要亲自去接她。”画意道。
薄沐没有说话。
画意看着他俊朗的侧脸，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直视他漆黑深邃的眼睛，轻声开口：“这次我不该冲你发这么大的脾气，你有你的想法和苦衷，而我……”她顿了顿，“我们以后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
他们尽管在说话上面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一个话多，一个话少，可都不是容易动怒的气性，可近来却不知怎么了，常常轻易就陷入剑拔弩张的状况。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要求讲和，薄沐捏紧酒盅，发现自己毫无意想中的愉快。不管是吵输了还是吵赢了，终究改变不了他们曾经实实在在冲对方发怒的真实情形。这不是他想要的，然而，他想要的是什么，他能要的又是什么呢？
气氛再次冷却下来，就在二人都沉默不语之际，先前退下的闻达再次进入殿中。
薄沐听到动静，淡淡问：“怎么了？”
闻达目光复杂地来回看了看他二人，躬下身答道：“启禀陛下，明夜殿派人过来传话，说是慕相府遣人入宫有急事要见娘娘。”
薄沐闻言一震，眼神锐利地望向闻达。
闻达几不可见地轻微点了点头。
薄沐登时脸色大变。
画意全然没留意这些，她的注意力都被“急事”二字夺去了。
“你可知道进宫的人是相爷派来的，还是萱颜长公主派来的？”她蹙眉问闻达。
“奴才不知。”
这样的回答却反而令她心焦，画意毫不迟疑地起身，屈身朝薄沐施了一礼，道：“陛下恕罪，容臣妾先行退下。”说罢，转身就要走。
薄沐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在她讶异的目光中，微微皱着眉说：“别去。”
心口一跳，画意眉梢挑起：“为何？”
她的手腕像是通红的烙铁，薄沐想要握紧却仿佛预知到被灼伤的后果，迟疑良久方缓缓松开，道：“你如果非要去，须记得我一句话。”
画意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么话？”
“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谁都改变不了结局。”
她想要仔细询问，然而时间不等人，她的心底一阵阵发凉，不好的感觉一波接一波地涌上来，顾不得薄沐这些异常的反应，她含糊地朝他点了点头，就匆匆离开。
凝视着酒盅中清澈透明的液体，薄沐低沉的嗓音响起：“你刚刚进来要告诉朕的，就是琮王入京的消息？”
整个殿中伺候的人只剩下他一个，闻达屈膝跪下：“是。”
薄沐脸色难看至极，右手狠狠一推，满满一盅的酒倒在案上，清透的液体浸湿了大半桌面，沿着边沿嗒嗒地滴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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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那样的人，一心只想上阵杀敌的性子，怎么会喜欢有人在旁边监视着？会不顾军令领兵出城追击，只怕是已经到了再也忍受不了的地步。
“朕不知道。”薄沐面无表情地迎着她的目光，漠然道：“你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不代表所有人都了解。朕只知道，军中有句话叫做‘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朕是皇帝，为了避免这样的情况出现，就必须将行军动向掌握得一清二楚，不容有失。”
画意失望地看着他：“我知道你有最完善的情报网，你的暗卫像是蜘蛛线一样遍布薄朝的每一寸土地，甚至当年在江湖上首屈一指的锁烟楼也能被你找到缺口。你习惯了将身边的人当做手中的棋子去监视，保证他们不超过你容许的范围。从以前到现在，你安排在我身边的暗卫来来去去不知有多少，我早就适应了。可你既然将他派上战场，就不该不信任他。你是天下之主，可不代表每个人都要成为你面前奴颜婢膝丧失尊严的低等动物！”
她一口气说完，微微喘息着。薄沐突然苦笑，看着她说：“我担心你让人跟着你保护你有错？我让军中的心腹将消息传给我，那是朝廷的军队，我关心战前情况有错？卫惊鸿擅自领兵出战，朝臣争论不休，我秉公处理有错？”
他的嗓音低而沉，像是失去了一切光亮的颜色，只余下一抹灰白。画意无声地听着，无言以对。
薄沐凝视着她：“你不分青红皂白地发怒，不是因为我错了。只因为你已经不将我放在心上了。”
闻达上前不知要禀报什么，薄沐头也不回地将他挥退。直到整个殿中剩下他们二人，薄沐注视着她，眸中浮起飘渺的神色：“我记得，你曾经怪我在楚燕舞馆中将铜钱投给素不相识舞女，却没投给你。后来你对我说，你不是大公无私的人，你不需要公平的姿态，只要亲疏有别，泾渭分明。可笑我当时以为自己懂了，现今才明白，一直自作聪明只有我。”
他说的没错，她的确是个偏私得厉害的人。在她在乎的人面前，即便错了也能大而化小，在她不在乎的人面前，就算恰到好处也不能得她喜欢。他这样了解她，这样深刻体会到她的心迹，可是现在又有什么用呢？
薄沐怅然地望着她，勉强一笑，说：“我们再也回不去了，是么？”
这么一句承载着无数伤感的问话，她说不出答案来。
一顿饭吃成如今的模样，画意不知该由谁对眼前的状况负责。不管是前世抑或今生，她总是活得太自我，却在毫无察觉之间伤到人心。当初以为是皇宫这片复杂的地方不适合她的性子，只要离开这里，她终能像最开始那样活得开心无忧。然而眼前的这个男人让她再一次回到这里，她尽管不情愿，可已经行走在峭壁的夹缝之中，除了硬着头皮往前摸索，别无他法。她连自己的人生都过得这么浑浑噩噩颠倒无序，又哪里能找到让所有人都开开心心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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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她转移话题，薄沐也不勉强，单手执着酒壶，斟满一盅，却没有看她：“母后将事情交给你，是信任你的能力，你不要让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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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沐的脸色变了变，半晌才平静道：“反正岁末诸王都会回京过年，有什么事你大可以等到薄泽回薄都，左右不过是这阵子的事。”
“已经许久没和我姐姐见过面了，她又是有了身子的人，我担心她舟车劳顿会吃不消，想要亲自去接她。”画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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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意看着他俊朗的侧脸，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直视他漆黑深邃的眼睛，轻声开口：“这次我不该冲你发这么大的脾气，你有你的想法和苦衷，而我……”她顿了顿，“我们以后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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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沐听到动静，淡淡问：“怎么了？”
闻达目光复杂地来回看了看他二人，躬下身答道：“启禀陛下，明夜殿派人过来传话，说是慕相府遣人入宫有急事要见娘娘。”
薄沐闻言一震，眼神锐利地望向闻达。
闻达几不可见地轻微点了点头。
薄沐登时脸色大变。
画意全然没留意这些，她的注意力都被“急事”二字夺去了。
“你可知道进宫的人是相爷派来的，还是萱颜长公主派来的？”她蹙眉问闻达。
“奴才不知。”
这样的回答却反而令她心焦，画意毫不迟疑地起身，屈身朝薄沐施了一礼，道：“陛下恕罪，容臣妾先行退下。”说罢，转身就要走。
薄沐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在她讶异的目光中，微微皱着眉说：“别去。”
心口一跳，画意眉梢挑起：“为何？”
她的手腕像是通红的烙铁，薄沐想要握紧却仿佛预知到被灼伤的后果，迟疑良久方缓缓松开，道：“你如果非要去，须记得我一句话。”
画意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么话？”
“有些事情已经发生了，谁都改变不了结局。”
她想要仔细询问，然而时间不等人，她的心底一阵阵发凉，不好的感觉一波接一波地涌上来，顾不得薄沐这些异常的反应，她含糊地朝他点了点头，就匆匆离开。
凝视着酒盅中清澈透明的液体，薄沐低沉的嗓音响起：“你刚刚进来要告诉朕的，就是琮王入京的消息？”
整个殿中伺候的人只剩下他一个，闻达屈膝跪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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