琵琶弦上说相思之卫惊鸿。 第四十一章：相思海·天不老（下）
“你道是如何？”画意笑着问。
薄沐沉默着，没有答话，静静看着她。
画意敛了笑：“那是他妻子的尸骨。”
“妻子死时放不下他，因而有一缕魂魄寄托在那青丝之上。可阎王殿的规矩却是，若没有完完整整的七魂六魄，投入六道轮回之时只能进畜生道。他妻子心有眷恋，于是在奈何桥边等了一年又一年，等到连自己为什么要等的原因都忘了，也没等到自己残缺的魂魄归来。后来阎王告诉她，若想要回那一缕孤魂，只能投身为人，修道进入七重欲海，潜入湖底去找寻。可她本就缺了魂魄，若强要转世为人，必将痴傻体弱一世，而相思海底凶险万分，一不留神便可能被煞气割成碎片，魂飞魄散，再难转世。”
“这本是个死局，聪明人都知道能活着便是幸运，何必去捞一个害人的魂魄？可她妻子却偏偏和别人都不一样。第二世，她自小便跟着得道高人习道，她虽痴傻蠢笨，可修道的天赋却极高，吊着一口气活到三百岁，早早到了成仙的时候。”
“想要成仙的人多如过江之鲫，她成功度过前面六重海，到了相思海，当所有人都义无反顾将尘缘舍弃之时，她纵身一跃，直投入海底。本来她可以先成仙，等到修炼成功之时再回来让魂魄归位也不迟。可她这个人活得太认真，命里容不得半点沙子。那一辈子她只有那么一个愿望，只想着一旦能达成即便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除此之外就再也不贪慕其它了。”
“相思海的戾气将她的魂魄扯得四散开来，七魂六魄都溶进海里散成几抹灰，从此她再也转世不得。可她死时手中抓着那个荷包，满脸都是满足的笑容。”
“修道人知道这些时嚎啕大哭，他后悔自己没能早点回来，更后悔自己轻易舍弃了那缕青丝。可他再后悔，他妻子早不记得他，她毕生所求不过是能得到魂魄的圆满。现今她圆满了，魂魄却渣渣都不剩了。”
故事就此结束，画意长长呼出一口气。
谁都没开口，偌大的宫室内只有二人浅浅的呼吸。
半晌，画意慢慢站起身：“我的故事讲完了，我要说的都放在故事里。”她屈身行了一礼，“臣妾告退了，陛下。”语毕，转身头也没回地跨出大殿。
薄沐没有叫她。
画意走出殿门时，天空已是雨散云收，彻底放晴，一线光亮破云而出，整个天地间混沌俱散。庭院之中青青树木散发着清新蓬勃的气息，夹着暖洋洋湿意的朝风拂面而来。
闻达正等在廊前。
“奴才送娘娘回明夜殿。”闻达笑着作了个揖。
“不用了，我一个人走回去。”画意漠然道，对上闻达错愕的表情，她回神露出一抹笑：“我一个人就可以，谁让我……”她喃喃：“谁让我是个认真的人呢。”
其实她想要薄沐明白什么，连她自己都没搞清楚。也许是想告诉他，慕画意不是他心血来潮回过头就能找到的人；也许是想让他知道，她曾经也有对他抱着期待的时刻；也许，她说这个故事的想法很简单，故事已经结束，他们的缘分早没了……
画意伸出右手，凝视着手心纵横复杂的纹路，许久之后，她抬手拍了拍额头，失笑道：“慕画意啊慕画意，莫非你不知道活得太认真容易短命么。下回可再不许费心思讲这种一缕头发引发血案的故事了。”
她仰天长叹：“人果然不能活得太深沉啊太深沉。”
话毕，她随手折了支桂花，撇来敲去，哼着小曲儿慢悠悠回了明夜殿。
如此平静过了几日，除却其间与萱颜长公主重逢时的一场哭啼的混乱之外，明夜殿简直直追冷宫的清寂。紫宸殿那边画意没有过去，偶尔去向皇太后请安时也没再与全妃狭路相逢。后宫嫔妃之间莫非还真能有义结金兰情同姐妹的情谊？想来全妃当日的邀约也不过随口一说。
画意这么想着，就将那件事全然放到脑后。
那一日，画意正和宫女们踢毽子，昭仁殿的侍从领着薄沐口谕出现，说是陛下马上就到，吩咐皇后娘娘收拾妥当与他一齐出宫。
画意笑吟吟道：“你可当真听清楚了？陛下说的是皇后，你连地方都来错了，皇后该住在凤仪宫才是。”
侍从急得冷汗都出来了：“奴才……奴才……”
“罢了，我等着便是。”画意不再为难他，收起毽子转身进殿换衣服。
薄沐不久便到，皇帝出行的仪仗队庞大华丽，他坐在金顶皇辇里，前前后后被护卫保护得密不透风。
画意搭着宫人的手上了车，转头就认出扶着她的恰巧就是先前过来宣旨的人，当即眼珠一转，微微笑了。
薄沐面带疑惑地看着她挂着笑容坐进龙辇。画意也不行礼，径自到他旁边坐下，道：“你也是时候将我的封号定下了，不然到时候恐怕整个薄朝上下一半人将我唤作皇后，一半人干脆要代称我为明夜殿了。”
薄沐想了想，慢慢问：“是你自己在乎这些，还是有人希望你问的？”
“有人”自然指的是萱颜长公主一派人，过去的两年，皇后绝迹于天子面前，昌平公主和全妃二派势力蒸蒸日上，萱颜长公主那边的人自然不好过。尽管对权势并非真正在意，可萱颜是何人？父亲和弟弟是皇帝，母亲是皇后，生了个女儿也嫁给了皇帝……她既然是最正统的薄族血脉，再落魄也不能容忍小辈欺到头上来。如今独女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从那偏僻的胥云宫中出来，出人意料地住进了离昭仁殿最近的明夜殿中，然而皇帝却迟迟不作表示，是沿袭后位还是封作别的什么嫔位，八方人马猜破了脑袋也弄不明白。萱颜就算不是为了一舒心中郁闷，扬眉吐气，考虑到宝贝女儿在后宫的好日子也不能不对此事十二分上心。因此前几天在明夜殿她便对画意再三叮嘱，决不能让那些下贱的人夺了她们母女的东西。
画意眸光闪了闪，道：“你以为是如何？”随即自嘲一笑，“我能有什么想法？母亲自是为了我好，可她到底不明白我想要的是什么。我有此一问不过是为了方便那些伺候你的人，如今朝廷后宫都在揣测你的心意，你最好悠着点，莫要让大家乱了阵脚反倒你自己得不偿失。”
薄沐握紧手中的折扇，扇柄处的青玉小坠儿随着他的力道轻轻晃动，他轻声问：“那你想要的是什么？”
画意愣了愣，意外于他竟将重点放在她前面一句话，倒也不避不让地反问：“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
薄沐淡淡瞥她一眼：“你想要救活那个婢女，更想利用暗卫的力量查探扶苏宫余孽的消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画意扬眉一笑：“还有就是希望你少杀一人。”
“你是说卫惊鸿？”薄沐的眼神有轻微波动，却被他生生抑制住了，“他是卫氏最年轻的一辈，又有将才，我不会下手。”
画意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你可知我们这次要去何处？”薄沐问。
“嗯？”
“今日在皇家武场有一轮比拼，十三卫悉数上场，且领你去观一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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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晌，画意慢慢站起身：“我的故事讲完了，我要说的都放在故事里。”她屈身行了一礼，“臣妾告退了，陛下。”语毕，转身头也没回地跨出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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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卫惊鸿？”薄沐的眼神有轻微波动，却被他生生抑制住了，“他是卫氏最年轻的一辈，又有将才，我不会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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