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之薄沐。 第六十二回：颁罪诏·胥云宫
在令人窒息的安静中等了两日，重兵把守两只苍蝇也飞不出去的凤仪宫终于迎来了圣旨。
至始至终薄沐都没有出现过，颁旨的太监是御前内侍闻达。
画意抿了抿唇，正要跪下接旨，却被闻达赶紧上前一步扶住，“陛下口谕，娘娘不必跪地听候宣旨。”
微有些诧异后，画意淡淡地后退一步，垂眸听着。
闻达小心地清了清嗓子，念道：“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胥云宫。”
短短几句话，一字字戳入耳中，宣告了意料中的结局。唇边扬起一抹冷笑，上前一步接过旨意。
原以为只是打入冷宫而已，没想到他竟然还要做到上缴皇后绶带的地步么？
“娘娘可还有话要奴才代为交托？”闻达试探着问。
画意想了想，道：“劳公公转告萱颜长公主，要她不必担心，我好得很、好得很！”知道这些话必然会先经过薄沐那里，说到最后一句，不由带着冷冷的上扬尾音。
闻达一愣，随即欠身问：“不知娘娘……可还有话转交给陛下？”
画意笑了笑，笑意不及眼底，“那就劳烦公公代我对陛下说，慕画意闲居皇后一职，耽误了他不少事，他若想换人上位我绝无异议。顺便告诉他，皇后这个位子高高在上，不管他想要添多少桩罪名给这个宝座都不要紧，不过，戴着这桂冠活着的人，不是木偶，而是有一颗活生生心脏的人。”
“娘娘……”闻达动了动唇，有些欲言又止。
画意冷冷一勾唇，吐出一句话，“君既无心我便休！”
闻达被她震慑住，敛容道：“既如此，奴才告退。”
来宣旨的宫人已经推得干干净净，画意转身，问一旁临影道：“东西可收拾好了？押我们去胥云宫的侍卫还在外面等着呢。”
临影将包袱递到她手上，犹豫着问：“你有没有想过，说不定薄沐根本无心废你，这只是权宜之计呢？”
“是权宜之计又如何？”画意反问，露出一抹自嘲笑容，“芸芸尘世间，我想要的不过是以一颗真心换另一颗真心。我这个人啊，从来只想得到自己过得舒适便好，注定学不会委曲求全，更学不会共侍一夫。薄沐既将陆依依接进宫，即便我有一颗再真诚的心，也不会给他了。”
临影闻言默然。
“其实，我知道他有苦衷。”过了片刻，画意低落的嗓音响起，“母亲的势力太过惹人忌惮，薄沐一退再退，他是统治万里江山的君王，注定不能感情用事。难道这就是母亲说过的命数？如今我算是见识了。”
一行人路过御花园时，远远看到花丛小径上缓缓行来的被宫人们簇拥着的绝色女子。
画意不自觉止步，站在树下隔着一段距离默默看着。
天朗气清，锦衣华服的美人轻嗅着花瓣，当真是艳如桃李人比花娇。
“娘娘。”走在前头的侍卫躬身请示，声音惊动了不远处的人。
换下了皇后的尊贵裙裳，此时的画意一袭寻常素衣，然而陆依依看到她时先是惊愕，继而煞白了脸。
画意皱了皱眉，对她这反应着实不解。
陆依依走近，一步步像是踩在刀子上一般露出痛苦不堪的神色，双颊雪白得像是重症患者，唇瓣颤抖着吐出几个字：“你……是、皇、后？”
莫非到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是皇后？画意匪夷所思地与临影对视一眼。
“几刻钟前还是，不过现在么……全妃娘娘莫要忘了，皇后已经因为用巫术诅咒陛下被没收玺玉和绶带。”后几个字特地被加重了音，画意冷冷一笑。
陆依依失去神智恍若木偶一般，没有生气的眸子死死盯着画意，口中喃喃：“你竟然……你竟然是女子？！”说罢，便如疯了一般上前揪住画意襟口，纤长手指扣住她的脖颈，尖着嗓子嘶喊道：“你不是他！你骗我！你假扮他有什么企图！”
画意本来正准备答她的话，被触不及防勒住脖子，一口气顿时喘不上来，她本是习武的人，但没想到陆依依癫狂时力气竟如此之大，她不仅反被撞倒在地，更是被重重压在下面。
“全妃娘娘！”
“娘娘！”
…… ……
宫女们赶紧上前来想要分开扭打在一起的两人，说是扭打，其实只是画意单方面被掐而已，直到陆依依被侍卫拉开，混乱不堪的场面终于平静稍许，没剩多少气的画意也终于在临影的搀扶下从草地上爬起来。
“咳咳咳！”喉咙里叉了气，画意咳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全妃娘娘，还请您自重！”扶着脱力的主子，临影冷冷开口道。
陆依依魔怔了般，全然没听到她的话，口中念念叨叨着：“她骗我……你就是皇后，她骗我……公主……要是早知你是皇后，我绝不会……我绝不会使那般下作的伎俩害你……公主为何要瞒我？”眸中落下哀戚两行泪水，“为何要瞒着我……我将你放到心尖上，绝不会、绝不会……”
“娘娘！”陆依依身后的一个黄衣婢女蓦然喝断了她的话，又吩咐两侧宫女道：“全妃娘娘累了，快扶娘娘回殿。”
陆依依恍若未闻，心神俱失般恍惚地上前向画意靠近。
刚顺通气，画意赶紧护着脖子一脸忌惮地后退，见陆依依一脸受伤，只能清了清嗓子道：“全妃娘娘，我们结识于宫外，我女扮男装欺瞒于你确然是我不对，但慕画意自问和你不过君子之交淡如水，如今你打也打了，怒气发完了，日后便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罢。”
“淡如水……竟原来不过淡如水……”陆依依痴痴发笑，双眼一闭晕倒在侍女怀中。
“娘娘！”
“娘娘！”
…… ……
场面再次混乱。
画意一脸无辜地被围在人群中央，与人群外的临影对视，只能无奈地翻了翻白眼。
————————
胥云宫其实算不上冷宫，只因之前住的都是些不受宠的嫔妃，薄沐继位后又只有皇后沐皇恩，这儿便空了出来。等到画意看到宫内富丽堂皇的摆设时，不由咋舌，“这里竟然堪比凤仪宫！”
一旁伺候的胥云宫总管胡无咎躬着身子谨慎着答道：“陛下特地吩咐过，不可委屈了娘娘，往后胥云宫比照凤仪宫的用度……”
画意似笑非笑睨着他，“也就是说我能像往常一样随意出入宫闱了？”
胡无咎紧张地将身子弯得更低了，“娘娘恕罪，陛下的旨意……陛下的旨意乃是娘娘暂居胥云宫，还请娘娘安心等候陛下之后的谕旨。”
“若是暂居，何必费尽心机装饰得这么华贵。”画意冷冷嗤笑，随即觉得实在没必要为难无辜的太监总管，于是掸了掸身上灰尘，道：“既然是暂住，摆设什么的就不必再费心思了。有热水没有？我要沐浴。”
“有有有，奴才马上派人准备。”胡无咎赶紧应了，匆匆吩咐宫人做事。
水池中雾气朦胧，画意置身于温热水汽中，靠在池边，湿漉漉的长发垂在水面下，白里透红的脸上挂满水珠。
撩起重重帘帐，临影捧着换洗衣物进来，放到一侧屏风上，哼一声：“你倒是挺悠然自得的。”
手捧着水恶意向她身上撒去，画意挑眉道：“不然不要我怎样？跑到薄沐面前哭哭啼啼去？”
临影欲言又止，“全妃娘娘那边，也许她真的无意害你。”
“探究有意无意如今还有什么意思？”画意懒懒地闭上眼，“其实我还挺替她担心的，连我是谁都没搞清就听从了昌平公主的话，以后岂不是要被人牢牢抓在手中？”
“你就滥发好心吧！”临影嘲讽。
直接无视她的话，画意瘪嘴道：“不过我真搞不懂她为什么恨我到那种地步，犯得着不顾形象来掐我脖子？不就是女扮男装骗她嘛，又不是我，是那个慕二小姐好不好……”
“傻瓜！”临影低低骂了句。
沐浴完，回到寝殿，由临影伺候着擦干头发，屋檐上却传来一声轻响。
“任萧！”画意露出一丝笑，站了起来。
黑影一跃而下，单膝跪地，“公子。”
画意皱眉，“起来罢，不是说了我不兴这一套么！”
“没能护好公子，任萧请罪。”
“是我要你多出去闯荡闯荡，要请罪也轮不到你头上。”画意好笑地看着他，“即便当时你在宫里，你又不是超人，哪能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不一定防得了有心人下手。”
“公子……”
画意不以为然摆摆手，“我自己根本没当一回事，你就别往心上去了。要是真放心不下的话，那就留在宫里多教我点功夫，这胥云宫进出不得，你陪我解解闷。”
—————————
夜深人静，冷清的宫殿里愈发显得静悄悄，临影睡在外间，睁大眼睛瞪着帐顶，倾听着深夜中低低的吸气声。
许久过去，她终于忍不住轻叹一声，下了床，绕道屏风后，撩起帘幔，轻轻抱住大床上在衾被中缩成一团的身体。
拉开被子一角，露出画意满是泪痕的脸，临影轻叹：“不是说不当一回事么，也只是逞强罢了。”
被她撞破脆弱一面，画意似再也忍不住，埋头在她怀中，委屈的热泪滚滚而下，“我只是不甘心，凭什么是我承受被人污蔑的罪名？薄沐怎么可以……就算我再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也不是铁铸的，难道他从未想过我不是无坚不摧的人，我也会伤心难过！为什么非要是我，为什么把罪名扣到我头上，为什么让我心痛得像被尖刀扎过一样？”
手拍着她的头安抚着，临影睁着空洞的双眼望着虚茫的黑夜，声音飘渺：“哭出来罢，不管多大的委屈，哭出来至少好受些，心也没那么疼。”
怀中的人抽噎着，“为什么……当我终于不去想容洵，不去想朝堂局势，当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赌一次，可他却连机会都不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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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可还有话要奴才代为交托？”闻达试探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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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达一愣，随即欠身问：“不知娘娘……可还有话转交给陛下？”
画意笑了笑，笑意不及眼底，“那就劳烦公公代我对陛下说，慕画意闲居皇后一职，耽误了他不少事，他若想换人上位我绝无异议。顺便告诉他，皇后这个位子高高在上，不管他想要添多少桩罪名给这个宝座都不要紧，不过，戴着这桂冠活着的人，不是木偶，而是有一颗活生生心脏的人。”
“娘娘……”闻达动了动唇，有些欲言又止。
画意冷冷一勾唇，吐出一句话，“君既无心我便休！”
闻达被她震慑住，敛容道：“既如此，奴才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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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影闻言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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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妃娘娘！”
“娘娘！”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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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喉咙里叉了气，画意咳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全妃娘娘，还请您自重！”扶着脱力的主子，临影冷冷开口道。
陆依依魔怔了般，全然没听到她的话，口中念念叨叨着：“她骗我……你就是皇后，她骗我……公主……要是早知你是皇后，我绝不会……我绝不会使那般下作的伎俩害你……公主为何要瞒我？”眸中落下哀戚两行泪水，“为何要瞒着我……我将你放到心尖上，绝不会、绝不会……”
“娘娘！”陆依依身后的一个黄衣婢女蓦然喝断了她的话，又吩咐两侧宫女道：“全妃娘娘累了，快扶娘娘回殿。”
陆依依恍若未闻，心神俱失般恍惚地上前向画意靠近。
刚顺通气，画意赶紧护着脖子一脸忌惮地后退，见陆依依一脸受伤，只能清了清嗓子道：“全妃娘娘，我们结识于宫外，我女扮男装欺瞒于你确然是我不对，但慕画意自问和你不过君子之交淡如水，如今你打也打了，怒气发完了，日后便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罢。”
“淡如水……竟原来不过淡如水……”陆依依痴痴发笑，双眼一闭晕倒在侍女怀中。
“娘娘！”
“娘娘！”
…… ……
场面再次混乱。
画意一脸无辜地被围在人群中央，与人群外的临影对视，只能无奈地翻了翻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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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云宫其实算不上冷宫，只因之前住的都是些不受宠的嫔妃，薄沐继位后又只有皇后沐皇恩，这儿便空了出来。等到画意看到宫内富丽堂皇的摆设时，不由咋舌，“这里竟然堪比凤仪宫！”
一旁伺候的胥云宫总管胡无咎躬着身子谨慎着答道：“陛下特地吩咐过，不可委屈了娘娘，往后胥云宫比照凤仪宫的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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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有有，奴才马上派人准备。”胡无咎赶紧应了，匆匆吩咐宫人做事。
水池中雾气朦胧，画意置身于温热水汽中，靠在池边，湿漉漉的长发垂在水面下，白里透红的脸上挂满水珠。
撩起重重帘帐，临影捧着换洗衣物进来，放到一侧屏风上，哼一声：“你倒是挺悠然自得的。”
手捧着水恶意向她身上撒去，画意挑眉道：“不然不要我怎样？跑到薄沐面前哭哭啼啼去？”
临影欲言又止，“全妃娘娘那边，也许她真的无意害你。”
“探究有意无意如今还有什么意思？”画意懒懒地闭上眼，“其实我还挺替她担心的，连我是谁都没搞清就听从了昌平公主的话，以后岂不是要被人牢牢抓在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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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完，回到寝殿，由临影伺候着擦干头发，屋檐上却传来一声轻响。
“任萧！”画意露出一丝笑，站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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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意皱眉，“起来罢，不是说了我不兴这一套么！”
“没能护好公子，任萧请罪。”
“是我要你多出去闯荡闯荡，要请罪也轮不到你头上。”画意好笑地看着他，“即便当时你在宫里，你又不是超人，哪能方方面面都顾及到，不一定防得了有心人下手。”
“公子……”
画意不以为然摆摆手，“我自己根本没当一回事，你就别往心上去了。要是真放心不下的话，那就留在宫里多教我点功夫，这胥云宫进出不得，你陪我解解闷。”
—————————
夜深人静，冷清的宫殿里愈发显得静悄悄，临影睡在外间，睁大眼睛瞪着帐顶，倾听着深夜中低低的吸气声。
许久过去，她终于忍不住轻叹一声，下了床，绕道屏风后，撩起帘幔，轻轻抱住大床上在衾被中缩成一团的身体。
拉开被子一角，露出画意满是泪痕的脸，临影轻叹：“不是说不当一回事么，也只是逞强罢了。”
被她撞破脆弱一面，画意似再也忍不住，埋头在她怀中，委屈的热泪滚滚而下，“我只是不甘心，凭什么是我承受被人污蔑的罪名？薄沐怎么可以……就算我再大大咧咧没心没肺，也不是铁铸的，难道他从未想过我不是无坚不摧的人，我也会伤心难过！为什么非要是我，为什么把罪名扣到我头上，为什么让我心痛得像被尖刀扎过一样？”
手拍着她的头安抚着，临影睁着空洞的双眼望着虚茫的黑夜，声音飘渺：“哭出来罢，不管多大的委屈，哭出来至少好受些，心也没那么疼。”
怀中的人抽噎着，“为什么……当我终于不去想容洵，不去想朝堂局势，当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想要赌一次，可他却连机会都不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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