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之薄沐。 第六十三回：入绝地·前路藏
胥云宫是一座独立的宫室，进入时需经过一道宫门。画意住进来的第二日，萱颜长公主的马车便停到了宫门下，然而被守卫的侍卫拦住，去请示完皇帝后，羽林军反而增兵护卫，密不透风将一行人拦在外面。
“任何人要想进入胥云宫须有陛下的旨意！”守卫统领油盐不进，面无表情道。
萱颜长公主恼怒地撂下帘子，马车转而向皇宫驶去。
画意从未想到，来胥云宫拜访的第一位客人竟是昌平公主。
屏退宫人，大厅中只余她们二人时，昌平公主悠然端着茶盏呷了一口，“妹妹向来是爱热闹的性子，不知在这胥云宫中过得如何？”
“皇姐怕是口误了罢。我是薄沐的妻，你我何来姐妹之称？”画意拢着袖子慢条斯理答。
“你竟不知么，在我眼中，从未认为你能配得上沐儿，意儿表妹。”昌平嗤笑。
画意被堵得无言，无奈听她说着。
“愚蠢而又骄阳跋扈，你自小便是如此。明明惹人厌弃却不自知。”
“巴巴地贴上去和你套交情还真是我的不是。”画意来者不拒地点头。
昌平自顾自地说着，“从幼时起我便不服，为什么？明明我才是这个王朝的公主，可是你却抢走了所有原本应该属于我的东西。不管是已逝的太皇太后、先皇，在他们眼里，我和沐儿从来算不上他们的血亲，只有你才是。凭什么？！琴棋书画我胜你数筹，太傅从不吝夸赞，却依旧只能缩在母后身后！然你这个外族，不过借着萱颜长公主的狐媚惑上，却能获得滔天圣宠！”她的眼中燃着嫉恨的光芒，“最不该，你最不该媚惑沐儿！他是我亲弟，我们姐弟是这世上骨血交融的亲人，他之前和我一样那么厌恶你，到后来却像是中了蛊一般，处处护着你！”
画意忍不住讥讽地笑，“我娘亲有没有狐媚惑上，不是由你说了算。至于薄沐到底中了谁的蛊，我没做过那般下作的事，这倒要问问你自己了。”
昌平公主却不生气，收敛了之前的失态，从容道：“不管先皇懿旨怎么说，总之，既然沐儿已经开始在意你，你便再也留不得。陆依依是我筹备了两年多的棋子，当年我初见她，便知我找了这世上唯一能撼动你这薄都第一美人的人。”
“你说完了？”画意一脸漠然，“这些废话只是在浪费我的时间，你若是说完了就走吧！”
昌平公主不怒反笑，“今日来我只想告诉你，我既已让你住进了着胥云宫，便不打算让你出去。日后的岁岁年年，你就一个人独守着这庞大宫室罢，至于沐儿，没有了你的妨碍，他会成为英明君王，子子孙孙统摄天下！”
画意心中蛰痛，却只是微微笑道：“他过得好我也高兴，我还没坏到诅咒不爱我的人过得不幸福的地步。”
“他不爱你？”昌平公主恍若听到天大笑话般，“他若不爱你，我需要费尽这么多波折么？”
“胡总管，送客！”画意却不让她说完，直接将门外的胡无咎唤了进来。
“昌平公主，请。”胡无咎将一脸恨恨的昌平请了出去。
画意呆呆望着门口。他爱她吗？爱罢，深爱也说不定。可是，再温柔的深情，在国事王权前只会显得狭隘不堪。不管是林落凉还是慕画意，都只是胸无抱负的小女人，那些所谓君权所谓王朝在她眼里再重要也比不过她的爱情。作为他的妻，她可以倾尽全力助他夺权，然而，前提却是她是他的妻子。若是哪一天需要牺牲她自己，把自己都赔进去了那还算什么爱呢？不过是利用罢了。
“我从未想过要妨碍你，至始至终，我什么也不求，要的，也不过是你独一无二的一颗真心啊！”在他登上皇位的那一日，她便下过决心，不管爱或不爱，从今以后，她会是与他相互扶持的妻子，会是永远站在他身侧的同盟。她的决心那么信誓旦旦，原来他竟从未感受到么？
“昌平公主走了。”临影走进来说道。
“是吗？我知道了。”
“你真的什么都不做？”
“我能做什么？”画意不由笑了，又道：“放心，我知道外面有人记挂着你，绝不会让你和我一起独守深宫到老的。”
“你！”临影气极，“那些乱糟糟的东西你倒清楚得很！”
画意一本正经，“远魈喜欢你，你怎么能认为这是乱糟糟的东西呢？”
临影一僵，半晌方道：“你别乱说，他一厢情愿，与我无关。”
画意脸色不太好看，想要说什么，但忆起她曾经的伤，终究叹气无言。
————————
萱颜长公主步入昭仁殿书房，屈膝行礼。薄沐正在批阅奏折，听到声响，绕过书案，扶起萱颜长公主，道：“姑姑请起。”
“谢陛下。”
“多日未见姑姑，今日难得入宫，便与朕一同进午膳罢。”
“不必了。”萱颜长公主落座，淡笑，“薄颜面圣，只为一事。”
“姑姑说的是……”
萱颜长公主冷笑，“自是我那被陛下冷落在胥云宫的可怜意儿！”
薄沐面色如常地在书案后坐下，修长手指把玩着狼毫玉笔，“姑姑错了。意儿是先皇千挑万选给朕的皇后，朕又怎会冷落了她？意儿生性散漫不羁，宫闱拘束了她，朕特地许她移居胥云宫，这般为她打算，竟被姑姑误会了么？”
“那胥云宫外的层层守卫是为哪般？”萱颜逼问。
薄沐不急不迫，“胥云宫远离皇宫主殿，朕关怀意儿安危，这才将羽林军调过去。”
萱颜长公主怒极反笑，从座上霍然站起来，“陛下可莫要告诉萱颜，颁下罪诏亦是为了意儿好！”
薄沐眼底一滞，抬眸时已恢复原样，淡淡道：“意儿母仪天下，却使出巫蛊这般毒辣的手段，收回皇后绶带，一则以示惩戒，二则期望她以此为戒，此后恪守本分，方能对的起先皇一片宠爱。”
“真是薄氏的好男儿伟丈夫！”萱颜恨声讽笑，“你承了先皇的绝情，可怜意儿如我一般痴心错付，月老这红线委实牵得好！”
“你是君我是臣，今日却不妨坦诚一言。你千算万算，总以为萱颜长公主妄图一朝独断朝纲，可陛下，这浩浩天下算什么，我薄颜要的，也不过是那负心人墓穴中的一席之地！”
薄沐顿时僵立。
“为何？”许久，缓缓吐出这两字。
萱颜冷眼看他，“若我直说死后想与先皇同葬，陛下可会答应？”
自是不会。即便他应了，长乐宫的母后那边也无法交代。
“若我手握重权呢，陛下可会答应？”
可怜她薄颜钻研一生，到最后所求的也不过是与至爱之人死后同穴罢了。午夜梦回想来，也不由自嘲。
————————
安静的居室内，熏香袅袅。画意与临影分坐两端，手执棋子默默下着。
胡无咎推门进来，“娘娘，长公主那边的信送过去了。”
画意搁下手中棋子，一笑，“有劳胡总管了。”
胡无咎谦卑地躬了躬身子，“为娘娘解忧是奴才分内之事。能伺候娘娘是奴才三世修来的福，娘娘唤奴才胡三便可。”
“胡三？”画意全身一震。
临影和胡无咎都一脸奇怪。
画意颤着声问：“可是‘洛城一别四千里，胡骑长驱五六年’的胡？”
胡无咎脸上划过一丝诧然，垂目道：“正是那‘势分三足鼎，业复五铢钱’的三。”
暗语……竟然对上了，竟在三年后的今天！
——————
紫宸殿内，薄沐坐在床前，眸光深邃地凝视着床上沉睡中的虚弱而苍白的人儿，面无表情。
小巧的下巴，洁白好看的脖子，如雪一般的肤色。
修长的手指轻轻放在脖颈处，若是出现紫痕，必定触目惊心罢。
一瞬间心中竟真的浮上浓浓杀意。
“陛下，娘娘的药熬好了。”侍女的声音响起。
薄沐收回手，接过药碗，淡淡吩咐：“都下去罢。”
回头，床上的人已然醒来，晕着水的眸子盯着他的手指，若有所思道：“若想一把掐死我，动手便是。”
薄沐恍若未闻，一勺一勺地喂她喝药。
陆依依张口含下药，嘶哑着声音道：“我将她掐的透不过起来，你定然恨不得用十倍的力气掐死我罢。”
薄沐继续喂药，沉默不言。
陆依依苍白地笑，“你我皆是可怜人。你从不愿我见她，只怕我伤害她。可谁又能想到，天意弄人，她竟是你的皇后。我宁愿赔上自己，也是绝不会伤她一丝一毫的。”
搁下药碗，薄沐冷漠地望着她，“你是朕的全妃，该做的、不该做的，想必昌平公主早就教过你，毋需朕说第二遍。”
陆依依一怔，随即轻轻地笑。
直到走出寝殿，还能听到身后女子悲怆嘶哑的笑声。
闻达正侯在廊前，见到薄沐，赶紧迎上来道：“陛下，胥云宫派人过来，说是皇后……说是那位娘娘想见您一面。”
薄沐的脚步顿了顿，道：“让那人回去罢，就说朕国事繁忙。”走了几步，又停下道：“你也一同去胥云宫一趟，就说……”
说什么呢？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可说的？
“替朕问她一句，伤流景可仍在弹……”
“就这一句，再也没别的了。”说完这些，他像是疲惫不堪一般，在原地停了片刻，这才走出了紫宸殿。
——————
碧蓝苍穹，清风朗日，胥云宫高高的城墙上，坐着一个人影，一袭素衣，青丝挽在脑后，正是画意。
“娘娘，城墙上危险，还请赶快下来才是！”城墙下跪了一地的羽林军，为首的统领焦急地望着高处那人道。
画意悠闲地荡着双腿，声音清脆悦耳，“此处风景甚好，为什么要下去？”
“娘娘万金之躯，若是有什么损伤，卑职就算死一万次也不足抵罪！”
“我真不是有意为难你们。”画意笑得无辜，冲下面的人朗声道：“要我下去也可以，把薄沐叫过来，我倒要看看他为何要避而不见。”
“卑职已经派人去请陛下了，想必正在途中。娘娘快些下来罢，若是陛下见了，恐怕要为娘娘担心了！”统领急得冷汗都下来了。
说话间，马车粼粼，车上下来一人，抬头看到城墙上的人，不待众人跪地行礼，疾步往前，几乎是嘶吼着：“你快下来！”
画意依旧笑嘻嘻，“我偏不。”
薄沐平稳了气息，不由分说上了城楼。
“你终于来啦！”画意偏头笑道。
薄沐眉头皱得更深，“你喝酒了？”
“喝了点。”她用手指比了比，“就这么一点儿，不多。”
“今天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打了个酒嗝，她继续比划道：“你知道吗，我终于办完了一件大事。”
“当初容洵将我骗到薄都，说是让我将一样东西交给一个人，如今时隔三年，我终于找到那个人。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她回头幽幽望着薄沐，“现在事情办完了，我终于可以去见容洵了，是不是？”
薄沐的脸色冷冽如寒霜，沉声道：“你下来。”
画意却不理会他，喃喃道：“当初什么都没带来，如今也轻飘飘地走。”手伸向苍茫天空，“容洵还在天上等着我吧？呵呵，肯定是的。他怎么会舍得不等我呢！”
薄沐双唇苍白血色褪尽，“你心心念念他的好，那我呢？”
她哂笑，“你？你不是将我抛在着胥云宫么，我早该知道，你们薄氏的男人，不该托付真心的。”
修长的手指紧握，差点嵌入手心划出血痕，“你爱他，你再爱他，又与我何关？便能将我待你一片真心踩进尘土里么！”
画意一滞，愣愣望着他。就在这一瞬间，薄沐趁机上前，却猛地被她察觉，后退一段距离，提防地瞪着他，“你作甚么！”
薄沐止住脚步，试探地朝她伸出手，“意儿，你下来。”停了停，又道：“从今往后，我待你只会比他好，不让你伤不让你痛不让你受委屈。你若不想待在这胥云宫，随时可以搬回凤仪宫。若是不喜宫中有别的女人，我将她们遣散出去便是。”
画意凝视着他，“薄沐，你是人中龙凤，是建立伟业的君王，何必为了我屈尊降贵。”
薄沐截住她接下去的话，“不必管其他，你只须回答应还是不应。”
画意嘻嘻笑，“这么好的条件，当然应啊！”
薄沐一喜，上前一步正要握住她的手将她扶下来，然而手中蓦地一滑，白衣翩翩的女子从容地自城墙上落了下去。
那一瞬间，女子唇边含笑，轻轻地念：“容洵……”
坐在马车中的陆依依顾不上咳嗽，紧张地盯着城墙上的动静，却只见一阵白影飘落。
眼前的景物像是静止了一般，唯有那片白色，缓缓落下，像是飘零叶，悠然而唯美地坠下。
缥缈如舞姿。
缓缓地，缓缓地……
砰然落地。
“啊！！”马车内，响起了女子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第二卷完————————
呼，终于完结了！这学期课程排的满满，所以更新无比之慢，今天这章也是昨夜连夜赶出来的。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也只能这样了，以后再改。尽请期待第三卷：琵琶弦上说相思之卫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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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平公主却不生气，收敛了之前的失态，从容道：“不管先皇懿旨怎么说，总之，既然沐儿已经开始在意你，你便再也留不得。陆依依是我筹备了两年多的棋子，当年我初见她，便知我找了这世上唯一能撼动你这薄都第一美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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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未想过要妨碍你，至始至终，我什么也不求，要的，也不过是你独一无二的一颗真心啊！”在他登上皇位的那一日，她便下过决心，不管爱或不爱，从今以后，她会是与他相互扶持的妻子，会是永远站在他身侧的同盟。她的决心那么信誓旦旦，原来他竟从未感受到么？
“昌平公主走了。”临影走进来说道。
“是吗？我知道了。”
“你真的什么都不做？”
“我能做什么？”画意不由笑了，又道：“放心，我知道外面有人记挂着你，绝不会让你和我一起独守深宫到老的。”
“你！”临影气极，“那些乱糟糟的东西你倒清楚得很！”
画意一本正经，“远魈喜欢你，你怎么能认为这是乱糟糟的东西呢？”
临影一僵，半晌方道：“你别乱说，他一厢情愿，与我无关。”
画意脸色不太好看，想要说什么，但忆起她曾经的伤，终究叹气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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萱颜长公主步入昭仁殿书房，屈膝行礼。薄沐正在批阅奏折，听到声响，绕过书案，扶起萱颜长公主，道：“姑姑请起。”
“谢陛下。”
“多日未见姑姑，今日难得入宫，便与朕一同进午膳罢。”
“不必了。”萱颜长公主落座，淡笑，“薄颜面圣，只为一事。”
“姑姑说的是……”
萱颜长公主冷笑，“自是我那被陛下冷落在胥云宫的可怜意儿！”
薄沐面色如常地在书案后坐下，修长手指把玩着狼毫玉笔，“姑姑错了。意儿是先皇千挑万选给朕的皇后，朕又怎会冷落了她？意儿生性散漫不羁，宫闱拘束了她，朕特地许她移居胥云宫，这般为她打算，竟被姑姑误会了么？”
“那胥云宫外的层层守卫是为哪般？”萱颜逼问。
薄沐不急不迫，“胥云宫远离皇宫主殿，朕关怀意儿安危，这才将羽林军调过去。”
萱颜长公主怒极反笑，从座上霍然站起来，“陛下可莫要告诉萱颜，颁下罪诏亦是为了意儿好！”
薄沐眼底一滞，抬眸时已恢复原样，淡淡道：“意儿母仪天下，却使出巫蛊这般毒辣的手段，收回皇后绶带，一则以示惩戒，二则期望她以此为戒，此后恪守本分，方能对的起先皇一片宠爱。”
“真是薄氏的好男儿伟丈夫！”萱颜恨声讽笑，“你承了先皇的绝情，可怜意儿如我一般痴心错付，月老这红线委实牵得好！”
“你是君我是臣，今日却不妨坦诚一言。你千算万算，总以为萱颜长公主妄图一朝独断朝纲，可陛下，这浩浩天下算什么，我薄颜要的，也不过是那负心人墓穴中的一席之地！”
薄沐顿时僵立。
“为何？”许久，缓缓吐出这两字。
萱颜冷眼看他，“若我直说死后想与先皇同葬，陛下可会答应？”
自是不会。即便他应了，长乐宫的母后那边也无法交代。
“若我手握重权呢，陛下可会答应？”
可怜她薄颜钻研一生，到最后所求的也不过是与至爱之人死后同穴罢了。午夜梦回想来，也不由自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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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的居室内，熏香袅袅。画意与临影分坐两端，手执棋子默默下着。
胡无咎推门进来，“娘娘，长公主那边的信送过去了。”
画意搁下手中棋子，一笑，“有劳胡总管了。”
胡无咎谦卑地躬了躬身子，“为娘娘解忧是奴才分内之事。能伺候娘娘是奴才三世修来的福，娘娘唤奴才胡三便可。”
“胡三？”画意全身一震。
临影和胡无咎都一脸奇怪。
画意颤着声问：“可是‘洛城一别四千里，胡骑长驱五六年’的胡？”
胡无咎脸上划过一丝诧然，垂目道：“正是那‘势分三足鼎，业复五铢钱’的三。”
暗语……竟然对上了，竟在三年后的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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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内，薄沐坐在床前，眸光深邃地凝视着床上沉睡中的虚弱而苍白的人儿，面无表情。
小巧的下巴，洁白好看的脖子，如雪一般的肤色。
修长的手指轻轻放在脖颈处，若是出现紫痕，必定触目惊心罢。
一瞬间心中竟真的浮上浓浓杀意。
“陛下，娘娘的药熬好了。”侍女的声音响起。
薄沐收回手，接过药碗，淡淡吩咐：“都下去罢。”
回头，床上的人已然醒来，晕着水的眸子盯着他的手指，若有所思道：“若想一把掐死我，动手便是。”
薄沐恍若未闻，一勺一勺地喂她喝药。
陆依依张口含下药，嘶哑着声音道：“我将她掐的透不过起来，你定然恨不得用十倍的力气掐死我罢。”
薄沐继续喂药，沉默不言。
陆依依苍白地笑，“你我皆是可怜人。你从不愿我见她，只怕我伤害她。可谁又能想到，天意弄人，她竟是你的皇后。我宁愿赔上自己，也是绝不会伤她一丝一毫的。”
搁下药碗，薄沐冷漠地望着她，“你是朕的全妃，该做的、不该做的，想必昌平公主早就教过你，毋需朕说第二遍。”
陆依依一怔，随即轻轻地笑。
直到走出寝殿，还能听到身后女子悲怆嘶哑的笑声。
闻达正侯在廊前，见到薄沐，赶紧迎上来道：“陛下，胥云宫派人过来，说是皇后……说是那位娘娘想见您一面。”
薄沐的脚步顿了顿，道：“让那人回去罢，就说朕国事繁忙。”走了几步，又停下道：“你也一同去胥云宫一趟，就说……”
说什么呢？事到如今，又有什么可说的？
“替朕问她一句，伤流景可仍在弹……”
“就这一句，再也没别的了。”说完这些，他像是疲惫不堪一般，在原地停了片刻，这才走出了紫宸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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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蓝苍穹，清风朗日，胥云宫高高的城墙上，坐着一个人影，一袭素衣，青丝挽在脑后，正是画意。
“娘娘，城墙上危险，还请赶快下来才是！”城墙下跪了一地的羽林军，为首的统领焦急地望着高处那人道。
画意悠闲地荡着双腿，声音清脆悦耳，“此处风景甚好，为什么要下去？”
“娘娘万金之躯，若是有什么损伤，卑职就算死一万次也不足抵罪！”
“我真不是有意为难你们。”画意笑得无辜，冲下面的人朗声道：“要我下去也可以，把薄沐叫过来，我倒要看看他为何要避而不见。”
“卑职已经派人去请陛下了，想必正在途中。娘娘快些下来罢，若是陛下见了，恐怕要为娘娘担心了！”统领急得冷汗都下来了。
说话间，马车粼粼，车上下来一人，抬头看到城墙上的人，不待众人跪地行礼，疾步往前，几乎是嘶吼着：“你快下来！”
画意依旧笑嘻嘻，“我偏不。”
薄沐平稳了气息，不由分说上了城楼。
“你终于来啦！”画意偏头笑道。
薄沐眉头皱得更深，“你喝酒了？”
“喝了点。”她用手指比了比，“就这么一点儿，不多。”
“今天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打了个酒嗝，她继续比划道：“你知道吗，我终于办完了一件大事。”
“当初容洵将我骗到薄都，说是让我将一样东西交给一个人，如今时隔三年，我终于找到那个人。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她回头幽幽望着薄沐，“现在事情办完了，我终于可以去见容洵了，是不是？”
薄沐的脸色冷冽如寒霜，沉声道：“你下来。”
画意却不理会他，喃喃道：“当初什么都没带来，如今也轻飘飘地走。”手伸向苍茫天空，“容洵还在天上等着我吧？呵呵，肯定是的。他怎么会舍得不等我呢！”
薄沐双唇苍白血色褪尽，“你心心念念他的好，那我呢？”
她哂笑，“你？你不是将我抛在着胥云宫么，我早该知道，你们薄氏的男人，不该托付真心的。”
修长的手指紧握，差点嵌入手心划出血痕，“你爱他，你再爱他，又与我何关？便能将我待你一片真心踩进尘土里么！”
画意一滞，愣愣望着他。就在这一瞬间，薄沐趁机上前，却猛地被她察觉，后退一段距离，提防地瞪着他，“你作甚么！”
薄沐止住脚步，试探地朝她伸出手，“意儿，你下来。”停了停，又道：“从今往后，我待你只会比他好，不让你伤不让你痛不让你受委屈。你若不想待在这胥云宫，随时可以搬回凤仪宫。若是不喜宫中有别的女人，我将她们遣散出去便是。”
画意凝视着他，“薄沐，你是人中龙凤，是建立伟业的君王，何必为了我屈尊降贵。”
薄沐截住她接下去的话，“不必管其他，你只须回答应还是不应。”
画意嘻嘻笑，“这么好的条件，当然应啊！”
薄沐一喜，上前一步正要握住她的手将她扶下来，然而手中蓦地一滑，白衣翩翩的女子从容地自城墙上落了下去。
那一瞬间，女子唇边含笑，轻轻地念：“容洵……”
坐在马车中的陆依依顾不上咳嗽，紧张地盯着城墙上的动静，却只见一阵白影飘落。
眼前的景物像是静止了一般，唯有那片白色，缓缓落下，像是飘零叶，悠然而唯美地坠下。
缥缈如舞姿。
缓缓地，缓缓地……
砰然落地。
“啊！！”马车内，响起了女子撕心裂肺的尖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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