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之薄沐。 第五十一回：囹圄中·同门聚
小东西曹璟是典型的懒宝宝，能坐着决不站着，能躺着决不坐着，明明是个会走会跳的娃娃，平日却只有两种状态，趴在柔软的地毯上滚啊滚，或是四脚朝天在乳母的怀中酣然大睡，当然，他舅妈慕画意出现后，抱他最多的由乳母换成了舅妈。
画意从未带过孩子，不知怎的，却与小东西投缘，那孩子缠她缠得紧，于是乎，她在公主府中的大半时间都花在抱孩子上，一般时候薄沐都是入内和曹沧舒议事，但今次驸马爷被他遣到郡县处理事务去了，和昌平公主闲话完家常，年轻的帝王便往马厩和唯一的马夫研究千里马去了。
“舅妈……”璟儿鼓着腮帮子，摸着圆圆的小肚子趴在软绒绒的地毯上，“璟儿饱了。”
画意放下手中汤勺，摸了摸他的脸，“嗯，果真喂过头了，快成皮球了。”
小东西抱着她的腿爬啊爬想要爬上膝头，被画意扶着身子站稳了，牵着他的小手道：“吃多了须消食，走，舅妈带你散步去。”
小东西赖着步子不肯动，委委屈屈可怜巴巴伸出小手臂，“舅妈，璟儿……嗝，抱抱。”
看来已是饱得打嗝，画意稍一犹豫，蹲身将他抱起，小东西服帖地寻了个香香的舒服的位子舒展小胳膊小腿。
“唉，早知道把你喂饱了这么重，就让乳娘喂你，干体力活也轮不到舅妈我头上来。”画意抱着怀里肥嘟嘟的小人儿，颇有感触地叹道。
小东西将头枕在她肩上，半眯着眼，朦朦胧胧地听着她的话，不多时，将小脑袋缩进她的颈窝里，呼呼睡了。
画意抱着他随意走了几圈。
惊变的消息正在此时传来。
不知跑到何处疯玩的临影冲进大厅，气喘吁吁道：“出事了！出事了！太皇太后……太皇太后着人将宋先生和邱先生都给绑了带走了！”
画意一顿，脸色霎时暗沉下来，“消息确切吗？”
“怎么不确切？！”临影喘着气，“是皇帝安插在学堂那边的人亲自传给大块头的消息，大块头禀告皇帝去了，叫我跑来告诉你。”
“可知以什么名目将带他们走的？”画意将孩子递抱给乳母，小东西无意识地揪着她的衣襟，好不容易才松开了小手。
“太皇太后说他们聚集学子，蛊惑人心，将京师搞得乌烟瘴气鸡犬不宁，所以要将他们收押处置！”
神色严峻，画意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动手了。”
领着临影匆匆出了相府，薄沐已等在马车旁。
俩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薄沐扶着她上了马车，远魈驾车，很快驶离公主府。
一路急行，车子绕道京师府尹衙门，只见成群的学子拥堵在门口，义愤填膺，奔走大呼宋先生冤枉。
“放了宋先生！”
“宋先生德高望重，朝廷不能恣意冤枉一代名师！”
平日值守的衙役围堵着拥挤的人潮，险些被推倒在地。
将帘子放下，薄沐淡淡道：“远魈，去天牢。”
牢狱向来是血腥阴重之地，画意本做好思想准备面对哭号疯癫的满室囚徒，然却未想到廷尉李臧根本没有放他们入内的打算。
“请陛下、皇后娘娘恕罪，没有太皇太后的懿旨，任何人不得探视罪民宋玠之、邱白懿二人。”口说着大逆不道的话，一身圆领官服的廷尉大人李臧作势擦了擦额上的汗，显然已焦急如热锅上的蚂蚁。
薄沐一声冷哼，“放肆！莫非朕堂堂天子，竟连个犯人也见不得？！遑论宋邱二人尚未定罪，何来‘罪民’一说？！”
“陛下恕罪！陛下饶命！”李臧砰地跪在地上，抖抖索索道：“微臣只是奉了太皇太后懿旨，并非微臣不愿让陛下通行，而是……而是太皇太后不准啊！”
“算了。”见这仗势，情知要想进入天牢已是不可能，画意扯了扯薄沐的袖子，“既然关着，想必先生暂无性命之忧。我们先回宫再说。”
瞥了眼伏在地上冷汗淋漓湿透后背的李臧，薄沐怒气冲冲一甩衣袖，转身大步走出天牢。
画意紧随在他身后。
李臧颤了颤，正要抬头偷眼一瞟，却被临影愤恨地一脚踹回地上。
“大块头，咱们走！”某侠女子气势汹汹道。
“你！”搞不懂更恨地上的鼠辈，还是眼前的臭丫头，远魈狠狠瞪一眼李臧，提刀出去了。
眼见人影消失在角落尽头，李臧擦擦汗站起来，抚着胸口庆幸道：“好险好险，又躲过一命。李贵，愣着做什么，快给你家大人看茶！”
回宫的宽敞马车内一片寂静。
画意注视着对面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薄沐，不自觉叹了口气。
似是听到了她的叹声，薄沐回过神来，先前沾染怒气的眸子已然沉静，沉淀出更暗黑的深邃。
被他正对上目光，画意挽了挽嘴角，“别沮丧，船到桥头自然直，回宫会有办法的。”
薄沐尚未说话，车厢另一角落的临影已接下话茬，不以为然道：“怎么可能不沮丧？以为自己当上了皇帝，结果却没人把他当做皇帝，这种事情换做我早就甩袖子不干了，也亏得我们陛下大肚能容，生生将这口气给咽下了！”
画意怒喝，“临影，闭上嘴没人把你当哑巴！”
这是她第一次对临影真正生气，平日里玩笑惯了，发起怒来反倒更有威慑力。
临影瘪了瘪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薄沐，嗤笑，“果然女大不中留，这才多久，你就想着他了。”
没理会她的冷嘲热讽，画意坐到对面薄沐旁边，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总之，我们先回宫。”
不知为何，她总习惯握住他的手来表达安慰，好像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能够沿着手心相贴的纹路传递给对方一般。
薄沐点点头，思绪却不全在这上面。刚才的状况其实他早已料到，引他注意的是那李臧。廷尉乃整个王朝的司法官吏，负责审问牵涉皇族和朝臣重大事件，基本原则为惩恶扬善，辅助当权者，使之做到不偏私使内外异法也。由此，可见廷尉的关键性，李臧成为当今三大阵营想要拉拢的对象也就情有可原了。
若那李臧是个秉直中正的忠臣或是贪婪奸佞的小人，事情很好办，事实是，李臧对各个党派的示好皆装傻糊弄，对三方的要求都爽快遵守，其结果与三方的命令都不遵守无异。曹沧舒曾和李臧接触，之后对薄沐报告道：“那李臧就像一团棉花，任何人的力气打在他身上没有一丝效果，反倒是他本人似乎更为舒坦。”
薄沐将那句话记得很深，此刻想起来，他冷冷勾起唇角，露出一抹冰寒的弧度。
天牢狱间内，丝毫不见血腥阴暗的场面。门口斜斜倚着一人，慢吞吞朝指挥众人搬运东西的李臧道：“七师弟，虽然你这么疼爱师兄我，师兄很是高兴，但是也不用将一年的用量都弄来罢？师兄不日就走，怕是要辜负了你一番好意，委实让师兄我愧疚不已啊！”说话之人正是那急坏了天牢之外一众人等，莘莘学子们一心想要挽救出去的，原本应该受严刑拷打逼问的宋玠之宋先生。
指挥着下属将棉被书架火炉子搬进牢房，李臧笑得见牙不见眼，浑然没有先前猥琐怕事之色，露出一口森森白牙，“三师兄，好歹灵山之上你也照顾了师弟好几年，此际好不容易入了狱，师弟不来恭贺一番，为你制备日用所需，在你上路之前好生照料，岂不辜负你的恩情。”
“牢中衣食都会经师弟之手检查，师兄请放心，饭菜中绝不会有泻药蛇蝎毒虫之类，锦被里更不会有血虫，当然，藏匿在稻草中的耗子恐怕还需师兄亲自动手清理，师父生前谆谆告诫万不得已不能杀生，还望师兄谨记。”
唇边的笑容变得没那么自然，宋玠之摇头晃脑，“唉、唉、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师兄在此含泪多谢师弟照顾了。”
李臧嘴角抽了抽，随即恭谨地作了作揖：“师兄，师弟已经准备好上等的棺木，如此一来，你老人家也算功德圆满了。”
搬运东西的下属们都已退出去，一直坐在角落中闭目打坐的邱白懿缓缓睁开眼，吐出一句：“一群假仁假义无耻之徒！”
李臧和宋玠之对视一眼，“四师兄还是这么淡定啊！”
牢房之中只剩他们三人。李臧寻了张凳子坐下，脸色瞬间严肃，看着宋玠之和邱白懿，“支持皇帝，你们确定了？”
宋玠之与邱白懿互看一眼，了然一笑，“你不也确定了吗？”
李臧摇摇头，“若是可以选择，我宁愿扶咱们小师弟上位，奈何他一点当皇帝的心思都没有。”
“灵山上谁不知道你李臧是小师弟的忠实拥护者？还要在我耳边念念念，本师兄的耳朵都起茧子了！”宋玠之摆摆手，成功惹来李臧怒目而视后，他敛去笑容，“小师弟资质甚好，只要打声招呼，整个灵山都会是他的军师团，可惜他有帝王之才，却没有天子之命。”
三人同时想到那命途多舛的师弟，不由叹气，气氛一时凝重下来。
宋玠之打破安静，道：“今上雄才伟略，待到时机成熟，必是宝刀开刃散发万丈光芒之时。即便有性命之忧，我和白懿也决心下山助他一臂之力。”
李臧点点头，道：“我可没有你们的高尚情操。在三大阵营间摇摆来去，尝点甜头得点好处也不错，日子反而更滋润了些。本打算装聋作哑耗到局势大定，这不，要不是小师弟忠君忠得要命，特地暗中遣信来，要我关键时刻一定要助薄沐，我才懒得和你们相认出风头。”
“这么一说，和师兄们相认，倒还委屈你了？”邱白懿冷冷开口。
李臧颤了一颤，换上一脸谄笑：“怎会？能在京师见到四师兄，师弟我简直兴奋的不能自已，咳，不能自已。”
宋玠之恨铁不成钢仰天长叹，“唉，师兄们兢兢业业舍身取义，却没想祸国殃民的朝廷败类竟出在灵山！师兄我捶胸顿足恨不得立刻去师父面前请罪！”
李臧戏谑一笑，“师兄好走，师父在泉下想必回很高兴和师兄会合。”
师兄弟间毫不掩饰冷嘲热讽，恍然回到灵山之巅艰苦求学的日子。
时光数载，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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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臧和宋玠之对视一眼，“四师兄还是这么淡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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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玠之与邱白懿互看一眼，了然一笑，“你不也确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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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同时想到那命途多舛的师弟，不由叹气，气氛一时凝重下来。
宋玠之打破安静，道：“今上雄才伟略，待到时机成熟，必是宝刀开刃散发万丈光芒之时。即便有性命之忧，我和白懿也决心下山助他一臂之力。”
李臧点点头，道：“我可没有你们的高尚情操。在三大阵营间摇摆来去，尝点甜头得点好处也不错，日子反而更滋润了些。本打算装聋作哑耗到局势大定，这不，要不是小师弟忠君忠得要命，特地暗中遣信来，要我关键时刻一定要助薄沐，我才懒得和你们相认出风头。”
“这么一说，和师兄们相认，倒还委屈你了？”邱白懿冷冷开口。
李臧颤了一颤，换上一脸谄笑：“怎会？能在京师见到四师兄，师弟我简直兴奋的不能自已，咳，不能自已。”
宋玠之恨铁不成钢仰天长叹，“唉，师兄们兢兢业业舍身取义，却没想祸国殃民的朝廷败类竟出在灵山！师兄我捶胸顿足恨不得立刻去师父面前请罪！”
李臧戏谑一笑，“师兄好走，师父在泉下想必回很高兴和师兄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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