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之薄沐。 第二十四回：怒念起·流年烬
马车哒哒，自薄沐上车后，车内便凝结着安静到极点的气氛。
画意在脑中整理着刚刚从皇帝那儿得到的信息。这次连累薄沐受罪，原因依然在于慕二小姐太受宠。皇帝提到了两件事。一件是萱颜长公主年少时为了学舞冒冒然出了宫，却被黑心的老鸨扣在青楼，当时的太子，也就是现今的皇帝陛下几乎将薄都翻个底朝天才将她寻到；第二件则是慕二小姐十二岁那年偶然撞上带着弟弟们出宫开荤的大皇子，命令几位皇子将她一起带去尝鲜，女扮男装的二小姐在青楼很容易被人辨别出了身份，差点被人轻薄。皇帝闻讯后大怒，当年那几位皇子都受到不小的惩戒，从此决不让慕画意踏足青楼楚馆等地。
“大皇子是不是特别恨慕二小姐？”沉默中，画意突然问对面的薄沐。
从沉思中回神的薄沐定定看着她，“为何突然问这个？”
“刚刚听舅舅提到当年的那件事，听说，死了不少人，大皇子定然被我连累不少吧？”想想也是，首先牵连他失去了太子宝座，经那件事又受皇上责斥，必然心怀愤恨。若不是有彻骨的恨意，她之前怎会经历那么多次刺杀。
薄沐神色冷淡，“当年，众位分封在外的皇子都回京庆贺万寿节，两个月后紧接皇太后的寿辰。大哥受杖刑五十，连夜被遣回了封地。至于其他几位哥哥，在太后寿辰前都被禁足府中。”
虽然他语调客观不带感情，画意却知其中厉害。一夕之间名誉扫地，若不恨她，那大皇子还真不像皇室出身的人。
画意转而有些不理解，“既然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你和薄泽怎么还带我去舞馆？”
背靠着冰冷的车壁，感受着马车颠簸的震颤，薄沐垂眼遮去眼中的思绪，“薄泽当时年幼，对此事不知。至于我……仅仅想知道，失忆后的慕画意，是否仍会一如既往为我开脱。”
画意一怔，脑海霎时一暗，不见一丝光线和温度。
许久，她冷笑，“我一听说这件事就急匆匆赶了过去，是不是很出乎你的意料？你对此很有成就感对不对？”
薄沐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胸中涌起窒闷的气流，清亮的眼眸中布满冰寒，她的声音很冷，“薄沐，你尽可以玩弄我嘲笑我。一听薄泽说你被罚跪，我就傻傻地跑去帮你，这确实很笨很没头脑。那是因为我们不是同一类人。我智商没你高，不懂得耍心机，待人也不知好坏。”
她不会也不知该如何将人分为三六九等，所以即便明知薄沐利用她监视她阻止她出薄都，她也没将他归为坏人那一类，反而觉得多个朋友也不错。也许她不懂城府心计，清秋的背叛留给她的是悔恨，念雪的自杀让她深深自责，她不懂得去计较利害得失，只会单纯的将人分为好人和坏人两类，所以才看不透人情世故。
“明明前几天还在生你的气，刚才却殷勤地为你开脱。幼稚也好，无理取闹也罢，我就是这样一个人，我的朋友将支持票投给我有什么不可以？我不是大公无私的人，我将你看做值得结交的朋友，所以不介意和你作弊利用你的特权。也正因为认为你值得结交，所以不理会那些外在的矛盾。”
如果那日换成是容洵没有将铜钱投给她，那么她肯定会无比生气，她爱的人对她好，即便利用特权有失公平，又有什么关系？她就是这样一个人，固执，却绝不是耍小性子。
唇边挂着冰凉的笑意，“如果是我在乎的人明明可以帮我，却偏偏摆出公平的姿态，那我必然抓狂。好在我们还不算朋友，所以我也用不找自寻烦恼了。”她直视他沉寂的眼眸，“我对人的区分只有一条线，现在你已经被我踢到坏人那一边，我想，我们以后最好尽量不要接触，我们不是同一类人，我斗不过你。”
“停车！”她扬声道。
马车缓缓停下。
“太子爷，请下车吧！”画意扬了扬下巴。
薄沐注视着她，没有表情的脸上渐渐泛起苦笑，“莫非，你总是习惯长篇大论时忽略对方的想法？”
“嘎？”
看着她失态，墨黑的眼眸意外沾染一丝温和，“被父皇知道全然是预测之外。今日惹父皇生气，只是想知道……在他心目中，薄氏皇子到底重要几何。”
“啥？”画意再次瞪大眼。他什么意思？
薄沐却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车外的马夫轻声询问：“小姐？”
画意没好气地应道：“回相府！”
马车驶动，朝着慕府的方向前进。
“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不要以为随随便便就可以糊弄过去，这种关乎原则的细节她绝不会轻易放过。
“如你所见，父皇将你看得比任何一位皇子都重，即便太子和皇后，也比不上。”头戴金冠，一袭太子袍服，脸上平淡不见喜怒，只有一双如水的眸子深邃不见底。
画意一时无话可说。皇帝宠慕二小姐人所共知，她到今日才领悟这份宠爱深厚到什么地步，连自家儿子也比不上。虽然她不是真正的慕画意，但今日薄沐替她受罪是事实，不可否认，她心中多少有些愧疚。
薄沐缓缓闭上眼，遮盖眼底的情绪。他自然不会告诉她，明知闯关那日被赵寄优看到行踪，却是故意让这件事人所共知。如今皇太后一方独大，病中的父皇开始将国事委托于他，朝中支持的官员越来越多，若他不再父皇那儿“失宠”些，只怕会遭到太后党的迅速打压。
并不像大哥那般冲动没头脑，他有足够的耐心，而且必要时候懂得示弱，只是，对这眼前的女子，却渐渐不知该报以何种感情面对……
画意自然想不到薄沐的心思，到了相府大门，对马车内的人道了声谢，就奔回了影逐院。
临影正在院中晒太阳，画意匆匆跑进房，也没空去问她怎么回来的那么快。
只见她关上房门，在里面呆了半晌，临影不甚在意，眯眼继续晒太阳。不一会儿，窗户推开，探出个脑袋来：“任萧？”
风动，人影闪过，临影愕然看过去，窗扇已经紧闭。一抹阳光洒在窗纸上。
临影收回目光，纤指拢起灿灿斜阳，浮云在手心的纹路上落下阴影。猛地将手握紧，温暖的手心抚上腹部，她抬头直视秋日的灿灿光束，唇角勾起嘲讽的笑容。
利落将窗关上，任萧刚转过身，画意上前急问：“锁烟楼在京城有情报人员，对不对？”
任萧微一沉吟，如实回答：“是。不知公子有何事要办？”
画意从书案上拿起折好的信，“我有信要送给容洵，你能否联络上他们，将信带到扶苏宫？”
“锁烟楼的人一般不直接与宫中联系。”任萧有些犹豫，随即说，“除非将信先送到锁烟楼，再由容秋苑转交。只是，如此一来，这信要慢上几日才会到宫主手上。”
“没关系。”画意笑笑，“只要能够送到他那里就好。”
任萧将信贴身收好，刚要推窗出去，画意将他拦住，低头微微皱眉，抬头道：“若是实在送不到扶苏宫，那就算了吧。我以后再亲手交给他。总之，尽量就是。”
任萧点头，“任萧姑且一试。”说着，推窗，一个起跃，消失在窗外。
画意倚窗看着庭中一地的斜阳，注意到坐在躺椅上怔怔晒太阳的临影，对她微笑了一下，缓缓关上了窗。
书案上笔墨纸砚摆在原处，砚中磨好的墨浓黑湿润，还剩几张空白的纸铺在桌面。画意脱力一般，在藤椅中慢慢坐下。
人一旦得到了某种东西，总是难以忍受失去的折磨。如她，之前一个人过同样舒适，如今离开容洵不过一段时间，思念就如潮水一般涌来，弹琴想到他，练习鞭法时也想到他，眼前都是他的影子，总觉得生活少了些什么。想和他说说话，以前都是她滔滔不绝地说他安静地听，现在只要听听他的声音不说话也没关系。在薄都，她没有一个可以谈论心底深处想法的人，只能一次次憋在心里，告诉自己等回到他身边就一件一件地和他说。然而现在却，再也憋不住。
手指遮住眼睑，世界一片黑暗。
“容洵，我很想想你……很想很想……”
吃晚饭的时候长公主提到薄沐受罚的事，当时画意正夹着一片土豆往轻轻碗里塞，怔了一秒，微笑道：“跪了挺久的。不过说到底，薄沐都是因为我才挨骂。”
长公主轻哼一声，“带你去那种地方本来就愚蠢，好好的要被皇上训斥。”
慕方修温和道：“虽然忘记了，但以后可别再去，陛下说的话是圣旨，没人可以违抗。”
画意听话地应了声，又问：“娘，舅舅的病怎么样了？我今天去的时候他还躺在床上呢！”
长公主愣了愣，不在意道：“病了好一阵了，不是大病，朝中的折子每日还在批阅呢，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慕方修若有所思说道：“你许久没去看望过陛下了罢？改日进宫去探望一次。”
长公主漠然地应了声，继续吃饭。
面前摆着满桌美食佳肴，身后站着一群伺候的婢女，夫君和女儿坐在旁侧。萱颜的心中不由浮上淡淡渺茫，忆起那一年，宫前池子里的红莲开得很盛，皇兄迷上了一个姿态翩然的舞姬。她气不过，闯出宫入青楼学艺，自信待她回宫必能胜了那女子，谁想却被困贪心老鸨之手，那一夜，身为太子的皇兄领着一身铁甲的近卫军杀开青楼大门，用披风裹住轻纱蔽体的她搂进怀中，向来温文儒雅的皇兄在那一次淋漓展现他冷酷的一面，青楼的所有人没有一个被放过。
时光荏苒，她早已记不起那个舞姬的名字，也渐渐淡忘那夜怀抱的温暖，幼稚青涩的少女离她远去，沉淀在记忆的漫漫尘沙中。
抑止住伤感，萱颜苦笑。都说一个人若是开始怀旧，证明他正在老去。莫非，她竟真的老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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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皇子是不是特别恨慕二小姐？”沉默中，画意突然问对面的薄沐。
从沉思中回神的薄沐定定看着她，“为何突然问这个？”
“刚刚听舅舅提到当年的那件事，听说，死了不少人，大皇子定然被我连累不少吧？”想想也是，首先牵连他失去了太子宝座，经那件事又受皇上责斥，必然心怀愤恨。若不是有彻骨的恨意，她之前怎会经历那么多次刺杀。
薄沐神色冷淡，“当年，众位分封在外的皇子都回京庆贺万寿节，两个月后紧接皇太后的寿辰。大哥受杖刑五十，连夜被遣回了封地。至于其他几位哥哥，在太后寿辰前都被禁足府中。”
虽然他语调客观不带感情，画意却知其中厉害。一夕之间名誉扫地，若不恨她，那大皇子还真不像皇室出身的人。
画意转而有些不理解，“既然知道此事的严重性，你和薄泽怎么还带我去舞馆？”
背靠着冰冷的车壁，感受着马车颠簸的震颤，薄沐垂眼遮去眼中的思绪，“薄泽当时年幼，对此事不知。至于我……仅仅想知道，失忆后的慕画意，是否仍会一如既往为我开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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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她冷笑，“我一听说这件事就急匆匆赶了过去，是不是很出乎你的意料？你对此很有成就感对不对？”
薄沐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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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车！”她扬声道。
马车缓缓停下。
“太子爷，请下车吧！”画意扬了扬下巴。
薄沐注视着她，没有表情的脸上渐渐泛起苦笑，“莫非，你总是习惯长篇大论时忽略对方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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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啥？”画意再次瞪大眼。他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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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沐缓缓闭上眼，遮盖眼底的情绪。他自然不会告诉她，明知闯关那日被赵寄优看到行踪，却是故意让这件事人所共知。如今皇太后一方独大，病中的父皇开始将国事委托于他，朝中支持的官员越来越多，若他不再父皇那儿“失宠”些，只怕会遭到太后党的迅速打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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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意自然想不到薄沐的心思，到了相府大门，对马车内的人道了声谢，就奔回了影逐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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利落将窗关上，任萧刚转过身，画意上前急问：“锁烟楼在京城有情报人员，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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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萧点头，“任萧姑且一试。”说着，推窗，一个起跃，消失在窗外。
画意倚窗看着庭中一地的斜阳，注意到坐在躺椅上怔怔晒太阳的临影，对她微笑了一下，缓缓关上了窗。
书案上笔墨纸砚摆在原处，砚中磨好的墨浓黑湿润，还剩几张空白的纸铺在桌面。画意脱力一般，在藤椅中慢慢坐下。
人一旦得到了某种东西，总是难以忍受失去的折磨。如她，之前一个人过同样舒适，如今离开容洵不过一段时间，思念就如潮水一般涌来，弹琴想到他，练习鞭法时也想到他，眼前都是他的影子，总觉得生活少了些什么。想和他说说话，以前都是她滔滔不绝地说他安静地听，现在只要听听他的声音不说话也没关系。在薄都，她没有一个可以谈论心底深处想法的人，只能一次次憋在心里，告诉自己等回到他身边就一件一件地和他说。然而现在却，再也憋不住。
手指遮住眼睑，世界一片黑暗。
“容洵，我很想想你……很想很想……”
吃晚饭的时候长公主提到薄沐受罚的事，当时画意正夹着一片土豆往轻轻碗里塞，怔了一秒，微笑道：“跪了挺久的。不过说到底，薄沐都是因为我才挨骂。”
长公主轻哼一声，“带你去那种地方本来就愚蠢，好好的要被皇上训斥。”
慕方修温和道：“虽然忘记了，但以后可别再去，陛下说的话是圣旨，没人可以违抗。”
画意听话地应了声，又问：“娘，舅舅的病怎么样了？我今天去的时候他还躺在床上呢！”
长公主愣了愣，不在意道：“病了好一阵了，不是大病，朝中的折子每日还在批阅呢，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慕方修若有所思说道：“你许久没去看望过陛下了罢？改日进宫去探望一次。”
长公主漠然地应了声，继续吃饭。
面前摆着满桌美食佳肴，身后站着一群伺候的婢女，夫君和女儿坐在旁侧。萱颜的心中不由浮上淡淡渺茫，忆起那一年，宫前池子里的红莲开得很盛，皇兄迷上了一个姿态翩然的舞姬。她气不过，闯出宫入青楼学艺，自信待她回宫必能胜了那女子，谁想却被困贪心老鸨之手，那一夜，身为太子的皇兄领着一身铁甲的近卫军杀开青楼大门，用披风裹住轻纱蔽体的她搂进怀中，向来温文儒雅的皇兄在那一次淋漓展现他冷酷的一面，青楼的所有人没有一个被放过。
时光荏苒，她早已记不起那个舞姬的名字，也渐渐淡忘那夜怀抱的温暖，幼稚青涩的少女离她远去，沉淀在记忆的漫漫尘沙中。
抑止住伤感，萱颜苦笑。都说一个人若是开始怀旧，证明他正在老去。莫非，她竟真的老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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