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 一 世有水鬼 14→前生←
眼睛越来越困，我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在这未知的无声的黑暗里，困意却席卷而来，闭上眼睛，我忽然间闻到空气中越来越浓郁的花香，像是从极深处的尽头传来，馥郁芬芳，弥散开来。
我在似梦非梦的回溯里看到自己的前生，她睡在一片花海里，美丽的像是花间的精灵。
好多好多的花瓣，殷红，粉白，微蓝，浅紫，明黄，澄碧，漫天飞舞着，飘零而下，花瓣的中央，被包裹着的，是初生的婴儿，安静的躺在一片花海之上，兀自沉睡不醒。
花瓣飞扬的尽头，有人影微微晃动，身形浮在半空中，那女子白衣黑发，眼角眉梢带着圣洁的笑意，她一伸手，花瓣自婴儿身上尽数散去，一切归于洁白，和她脸上的笑容一般的圣洁，不染纤尘。
“孩子，去吧，你会经历爱恨，还有死亡，最终还会重新回到这里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还会再见面的。
还会再见面的。
你会重新回到这里来。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
猝然之间，似乎一生的记忆都涌了上来，仇恨，痛苦，猜忌，死亡，瞬间在脑中肆意的穿行，几乎要将我整个贯穿。我猛的睁开眼睛，感觉到蔓延全身的疼痛，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想要抬起头，却感觉万分的沉重，喉咙里钻心的痛，那种痛楚几乎使我忍不住掉下泪来。
黑暗里，梦境一般的幻象还在继续，真实的刺激着我的每一条神经。
我看到当初的那个小小的自己，那个眼神晶亮的小女孩儿，十岁，穿着破了洞的旧衣服在荒芜的田里游荡，天下着好大好大的雨，她脚上的鞋子破了洞，冰冷的雨水肆无忌惮的打在她的脸上，身上，还有破了的鞋子上，流着血的脚。
我听到她在大雨中唱歌，声音穿透了层层雨幕仍然可以直达人心的声音，荒芜的田野里，她站在雨中唱歌，一首接一首的唱着，不间断。
直到一把黑色的伞出现在她的上空，她仰起头，头顶上，是黑色的伞和一张男人的脸。
“大哥哥，你终于来了。”
“我等了你很久。”
“我告诉过你，你不可以再唱歌。”黑色的伞动了动，男人伸出手来抚摸着女孩的头。
“可是只有唱歌，我才能再见到你。”女孩坚持着，声音清冽甜美，似是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男人不说话，沉着一张脸，黑色的衣服，黑色的伞，外加，黑色的头发。
整个世界仿佛都是黑色的，除却女孩晶亮耳朵眼睛和渐次明媚起来的笑容。
“大哥哥，你会带我走吗？”
“你会带我走的是吧，远远地离开这里，去你说的那个地方，永生的，再不会看到死亡。”
……
大雨凶猛的下着，黑色的男人带走了小女孩，荒芜的田野里，再听不见飘渺的歌声。
听不见呢，什么也听不见了。
……
记忆再一次的沦陷于无声，像是跌进了无底的黑暗，我任由自己下坠，下坠。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躺在阳光下，程子安在伺弄阳台上花，他的背影高大，让我感觉自己是安全的。
我轻轻地喊道：“子安。”轻轻地一句，仿佛用了一生那么长久。
他回过头来，手上拿着一把大大的剪刀，上面有绿色叶子的痕迹，我看到他在阳光下明媚的一塌糊涂的笑容，只那么一瞬间，竟有了想要哭出声来的冲动。
他走过来抱紧我，“小薇，我在，我一直都在。”
我终究是没能够哭出来，鬼是不能有眼泪的，每哭一次，法力便减一分，直到泪竭而亡。
如果可以，我绝不会选择肆意的流泪。
躺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听着他稳重而持续的心跳，忽然之间，我再不想与他分开。
直到很久以后，我回归到最初的最初，依旧是不曾忘记，这一天，在温暖的阳光下醒来，第一眼，看到的程子安暖如温阳的笑容，他顶着头顶明媚的蓝色天空，用好听的声音说，“小薇，我一直在等你醒来。”
一直在等你呢。
真实的，能够触摸的到的，从来都只是他。
………………
“小薇，我爱你。”程子安说这句话的时候，城市夜晚璀璨的灯光透过玻璃窗倒影在他的眼睛里，闪闪发亮。
我甚至可以听到雨滴落下的声音，在这个喧嚣的夜晚，我却只听见程子安异常响彻的心跳和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的啪嗒声，声声入耳，似是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然后我忽然问到了至为熟悉的气息，如腐朽的凋零的花儿一般，那是我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忘记的，属于同类的气息，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浓郁。
玻璃窗上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它在慢慢的靠近，形体轻盈的浮在半空中，雨从它的身上穿涌而过，黑色的礼服，黑色的发，苍白的脸，在雨中模样安详。
我终于看清楚，眼睛直直的再也移不开。
一模一样的两张脸，隔着落满雨水的玻璃窗，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她却欣然的笑笑，形体从玻璃窗外直直的穿了进来。
是她，她回来了。
凌雪薇，你果然还是阴魂不散，可是，你我心知肚明，并不是我害你。
我闻到她身上有水草幽幽的冷香，唯独没有阳光的气息。
在凌雪薇的房间里，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她回来了。
程子安显然没有料到我的异样，他只是兴致勃勃的看着阳台上正接受雨水洗礼的一盆盆花草，说，“小薇，原来你喜欢养花啊，还养了这么多。”
屋子里，笑容暖暖的凌雪薇听到这句话时，微微的怔了一下，很显然她还没有学会很好的控制没有实体的魂魄，漂浮在半空中的影子忽左忽右，停不下来。
“小薇，我爱你，很爱很爱你。”毫无预警的，程子安从阳台上回过头来，眼睛似是淋了雨一般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汽，鹿一样的温驯乖巧。
“有多久？”我看着他的眼睛，“你的爱可以持续多久呢？”
“一辈子，到永远。”
半空中的凌雪薇漂浮着，脸上的笑意消失了，灯光的直射下显得更加的苍白。
“远远不够呢。”我轻松的说出心里的想法，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辈子，对鬼来说的确是不够的，可是对人来说已经太远太长。
他却忽然拉过我的手放在心脏的位置，“程子安只爱凌雪薇一个，永远都是。”
我感受到他心脏用力的跳动，活着的证明，于是触电一般的抽回手来，“无论我变成什么你都会爱我吗？”
他点点头，郑重而迫切，“会的，一直都会，就算你变成鬼我也会一直都爱着你。”
正前方的那抹影子浮动的更为剧烈了，仿佛会随时飞出去一般，心被狠狠地揪紧，鬼，是的，我是鬼，现在附在半空中的凌雪薇也是鬼，只是，你不知而已。
“说这种话，你就不怕被鬼缠着吗？”
“是你我就不怕。”他说着伸出手轻轻地刮着我的鼻子，眼睛里是尽是宠溺。
只有一瞬，我似乎是听见了一声极低的叹息，幽幽的，从这具身体的深处传来，看一眼程子安，他仿佛没事的人一样，显然他并没有听到。
那绝对不是属于我的声音。
我看看凌雪薇，她苦笑着向我摇摇头，穿过玻璃窗，消失在漫天的雨幕里。
又或许，只是幻觉吧，最近总是出现莫名的幻觉，在每一个雨天来临的时候，出现在雨幕中的模糊剪影，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男人和陌生的身份。
说来奇怪，这个城市的雨似乎出奇的多。
我听到程子安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小薇，我爱你，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他说，小薇。
是的，在他眼里，我始终都是凌雪薇，那个他一心爱着的女子。
可是她已经死了。
我却不能告诉他。
没想到我也会有不忍心的时候，在我还是水鬼的日子里，我从未想到过有这么一天我会为了一个人一个鲜活的有生命的人而心生感动，也笃定的认为这样的事情决计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可是现在，这一切全都发生了，颠覆了我作为水鬼所有的认知。
我知道了另一个事实，鬼，也是会被爱情蒙蔽的，而且，比之活着的人，更加的彻底。
然后，在夜色愈加浓重，这个城市睡去的瞬间，程子安在我的嘴角落下一个温暖的吻，温柔的，带着宠溺的吻，“小薇，相信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除非，这个世界不再下雨。”
我发誓这是我听到的最最温柔的声音，属于程子安的声音，在以后的每个深夜里这样温柔的轻语在我的耳边绵延不绝，以至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拒绝接受任何人的拥抱，他们的心跳，是单调的，和程子安的，完全不一样。
而直到后来，我才知道，程子安之所以会有那样的令我至为迷恋的心跳，是因为，那里面有一种奇妙的存在，那就是爱。
那时候，我是真的相信，他是真的爱我的，哪怕只有仅仅一个曾经。
我在似梦非梦的回溯里看到自己的前生，她睡在一片花海里，美丽的像是花间的精灵。
好多好多的花瓣，殷红，粉白，微蓝，浅紫，明黄，澄碧，漫天飞舞着，飘零而下，花瓣的中央，被包裹着的，是初生的婴儿，安静的躺在一片花海之上，兀自沉睡不醒。
花瓣飞扬的尽头，有人影微微晃动，身形浮在半空中，那女子白衣黑发，眼角眉梢带着圣洁的笑意，她一伸手，花瓣自婴儿身上尽数散去，一切归于洁白，和她脸上的笑容一般的圣洁，不染纤尘。
“孩子，去吧，你会经历爱恨，还有死亡，最终还会重新回到这里来，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还会再见面的。
还会再见面的。
你会重新回到这里来。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
猝然之间，似乎一生的记忆都涌了上来，仇恨，痛苦，猜忌，死亡，瞬间在脑中肆意的穿行，几乎要将我整个贯穿。我猛的睁开眼睛，感觉到蔓延全身的疼痛，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想要抬起头，却感觉万分的沉重，喉咙里钻心的痛，那种痛楚几乎使我忍不住掉下泪来。
黑暗里，梦境一般的幻象还在继续，真实的刺激着我的每一条神经。
我看到当初的那个小小的自己，那个眼神晶亮的小女孩儿，十岁，穿着破了洞的旧衣服在荒芜的田里游荡，天下着好大好大的雨，她脚上的鞋子破了洞，冰冷的雨水肆无忌惮的打在她的脸上，身上，还有破了的鞋子上，流着血的脚。
我听到她在大雨中唱歌，声音穿透了层层雨幕仍然可以直达人心的声音，荒芜的田野里，她站在雨中唱歌，一首接一首的唱着，不间断。
直到一把黑色的伞出现在她的上空，她仰起头，头顶上，是黑色的伞和一张男人的脸。
“大哥哥，你终于来了。”
“我等了你很久。”
“我告诉过你，你不可以再唱歌。”黑色的伞动了动，男人伸出手来抚摸着女孩的头。
“可是只有唱歌，我才能再见到你。”女孩坚持着，声音清冽甜美，似是有着致命的诱惑力。
男人不说话，沉着一张脸，黑色的衣服，黑色的伞，外加，黑色的头发。
整个世界仿佛都是黑色的，除却女孩晶亮耳朵眼睛和渐次明媚起来的笑容。
“大哥哥，你会带我走吗？”
“你会带我走的是吧，远远地离开这里，去你说的那个地方，永生的，再不会看到死亡。”
……
大雨凶猛的下着，黑色的男人带走了小女孩，荒芜的田野里，再听不见飘渺的歌声。
听不见呢，什么也听不见了。
……
记忆再一次的沦陷于无声，像是跌进了无底的黑暗，我任由自己下坠，下坠。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躺在阳光下，程子安在伺弄阳台上花，他的背影高大，让我感觉自己是安全的。
我轻轻地喊道：“子安。”轻轻地一句，仿佛用了一生那么长久。
他回过头来，手上拿着一把大大的剪刀，上面有绿色叶子的痕迹，我看到他在阳光下明媚的一塌糊涂的笑容，只那么一瞬间，竟有了想要哭出声来的冲动。
他走过来抱紧我，“小薇，我在，我一直都在。”
我终究是没能够哭出来，鬼是不能有眼泪的，每哭一次，法力便减一分，直到泪竭而亡。
如果可以，我绝不会选择肆意的流泪。
躺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听着他稳重而持续的心跳，忽然之间，我再不想与他分开。
直到很久以后，我回归到最初的最初，依旧是不曾忘记，这一天，在温暖的阳光下醒来，第一眼，看到的程子安暖如温阳的笑容，他顶着头顶明媚的蓝色天空，用好听的声音说，“小薇，我一直在等你醒来。”
一直在等你呢。
真实的，能够触摸的到的，从来都只是他。
………………
“小薇，我爱你。”程子安说这句话的时候，城市夜晚璀璨的灯光透过玻璃窗倒影在他的眼睛里，闪闪发亮。
我甚至可以听到雨滴落下的声音，在这个喧嚣的夜晚，我却只听见程子安异常响彻的心跳和雨滴打在玻璃窗上的啪嗒声，声声入耳，似是隔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然后我忽然问到了至为熟悉的气息，如腐朽的凋零的花儿一般，那是我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忘记的，属于同类的气息，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浓郁。
玻璃窗上映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它在慢慢的靠近，形体轻盈的浮在半空中，雨从它的身上穿涌而过，黑色的礼服，黑色的发，苍白的脸，在雨中模样安详。
我终于看清楚，眼睛直直的再也移不开。
一模一样的两张脸，隔着落满雨水的玻璃窗，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她却欣然的笑笑，形体从玻璃窗外直直的穿了进来。
是她，她回来了。
凌雪薇，你果然还是阴魂不散，可是，你我心知肚明，并不是我害你。
我闻到她身上有水草幽幽的冷香，唯独没有阳光的气息。
在凌雪薇的房间里，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她回来了。
程子安显然没有料到我的异样，他只是兴致勃勃的看着阳台上正接受雨水洗礼的一盆盆花草，说，“小薇，原来你喜欢养花啊，还养了这么多。”
屋子里，笑容暖暖的凌雪薇听到这句话时，微微的怔了一下，很显然她还没有学会很好的控制没有实体的魂魄，漂浮在半空中的影子忽左忽右，停不下来。
“小薇，我爱你，很爱很爱你。”毫无预警的，程子安从阳台上回过头来，眼睛似是淋了雨一般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汽，鹿一样的温驯乖巧。
“有多久？”我看着他的眼睛，“你的爱可以持续多久呢？”
“一辈子，到永远。”
半空中的凌雪薇漂浮着，脸上的笑意消失了，灯光的直射下显得更加的苍白。
“远远不够呢。”我轻松的说出心里的想法，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辈子，对鬼来说的确是不够的，可是对人来说已经太远太长。
他却忽然拉过我的手放在心脏的位置，“程子安只爱凌雪薇一个，永远都是。”
我感受到他心脏用力的跳动，活着的证明，于是触电一般的抽回手来，“无论我变成什么你都会爱我吗？”
他点点头，郑重而迫切，“会的，一直都会，就算你变成鬼我也会一直都爱着你。”
正前方的那抹影子浮动的更为剧烈了，仿佛会随时飞出去一般，心被狠狠地揪紧，鬼，是的，我是鬼，现在附在半空中的凌雪薇也是鬼，只是，你不知而已。
“说这种话，你就不怕被鬼缠着吗？”
“是你我就不怕。”他说着伸出手轻轻地刮着我的鼻子，眼睛里是尽是宠溺。
只有一瞬，我似乎是听见了一声极低的叹息，幽幽的，从这具身体的深处传来，看一眼程子安，他仿佛没事的人一样，显然他并没有听到。
那绝对不是属于我的声音。
我看看凌雪薇，她苦笑着向我摇摇头，穿过玻璃窗，消失在漫天的雨幕里。
又或许，只是幻觉吧，最近总是出现莫名的幻觉，在每一个雨天来临的时候，出现在雨幕中的模糊剪影，陌生的环境，陌生的男人和陌生的身份。
说来奇怪，这个城市的雨似乎出奇的多。
我听到程子安在我的耳边轻声说道，“小薇，我爱你，我们再也不要分开。”
他说，小薇。
是的，在他眼里，我始终都是凌雪薇，那个他一心爱着的女子。
可是她已经死了。
我却不能告诉他。
没想到我也会有不忍心的时候，在我还是水鬼的日子里，我从未想到过有这么一天我会为了一个人一个鲜活的有生命的人而心生感动，也笃定的认为这样的事情决计不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可是现在，这一切全都发生了，颠覆了我作为水鬼所有的认知。
我知道了另一个事实，鬼，也是会被爱情蒙蔽的，而且，比之活着的人，更加的彻底。
然后，在夜色愈加浓重，这个城市睡去的瞬间，程子安在我的嘴角落下一个温暖的吻，温柔的，带着宠溺的吻，“小薇，相信我，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除非，这个世界不再下雨。”
我发誓这是我听到的最最温柔的声音，属于程子安的声音，在以后的每个深夜里这样温柔的轻语在我的耳边绵延不绝，以至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拒绝接受任何人的拥抱，他们的心跳，是单调的，和程子安的，完全不一样。
而直到后来，我才知道，程子安之所以会有那样的令我至为迷恋的心跳，是因为，那里面有一种奇妙的存在，那就是爱。
那时候，我是真的相信，他是真的爱我的，哪怕只有仅仅一个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