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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十一章 十四天针引祸端,八方药炉藏真身

    (一)夜月当空,天遥宫风清气爽,如小憩少女,恬静而不失灵气。

    陆云舟用过午饭,便倒在一处厢房的床上安然入睡。连日来的奔波、惊慌,让他得不到片刻安宁。他按着水墨琉璃境界中樊猛所传一些打坐方法,加之自己轻柔身上几处穴位,一觉无梦。

    醒来时分,月光已经入了屋内。门外丫鬟似是听到他下床时的响动,敲门而入。

    “陆公子,您醒了。”那丫鬟面带浅笑,“我这就去准备些吃食。”陆云舟一个“谢”字还未出口,丫鬟便急忙推门而去。

    俄顷,那丫鬟和另外几个端着许多盘碗,放在桌上,一一取下扣在上面的盖子。陆云舟接连两日有余粒米未进,此时饭香飘来,肚子不觉咕咕叫了起来。怕别人听见尴尬,紧忙用力缩起肚子。

    “陆公子,您请用。”那为首的丫鬟伸手示意,陆云舟连忙道谢落座。

    “小萝姐姐说了,稍后便来带您去大师姐那里,再为她诊病。您慢用,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便可。”丫鬟说罢,与众人反身离开。

    陆云舟从小便和母亲二人居住,过惯了乡村悠哉生活,突然有这许多人来为自己端茶倒水,反而觉得有些拘谨。待众人离去后,方才拾箸,狼吞虎咽起来。

    小萝来时,陆云舟正站在门外,抱臂沉思。二人絮叨几句,陆云舟便随小萝前往别院。这天遥宫中,虽上到宫主,下到奴才婢女都会些法术。但天遥宫向来有令,只有宫主弟子在情急之下方可以道法行于宫中,否则以宫规论处。故小萝与陆云舟二人只能步行前往。

    “小萝姑娘,我来此也有两日了,却不知这天遥宫究竟是何所在?”陆云舟看着这天遥宫好似传说中天宫一般,心中早就诧异。

    小萝轻轻一笑:“乾外乾,坤外坤。天遥宫既不属于天上,亦不属于人间。乃世外清净地。在这里,你可以无忧无虑,快活自在,也会——”小萝欲言又止。陆云舟看见小萝神情似乎有异,便不再多问。

    二人又走了一段,小萝忽然停住脚步,借着月光竟依稀可见她眼中的泪光。

    “陆公子,等你治好了大师姐,就赶快和清灵姑娘离开这里,千万不要逗留。”小萝看着陆云舟,察觉出他的诧异,“不要问为什么,听我的便是。”说罢,小萝朝前疾步走去。陆云舟呆立片刻,赶忙追了上去。

    陆云舟到时,萧云宁已经醒了,宫主正坐在榻边喂她用饭。这宫主乃天遥宫的主人,身份何等尊贵。如今竟纡尊降贵来此照顾这个大弟子,足见她对萧云宁的疼爱,陆云舟暗自思忖道。

    萧云宁见了陆云舟,便要起身相谢。陆云舟还未开口,宫主便将她轻按在床上,说道:“这是应该的,何必费力。”那萧云宁似有些歉意的看了陆云舟一眼,他只好笑笑作罢。

    陆云舟为萧云宁把脉片刻,见她气息平稳许多,便起身对宫主说道:“萧姑娘已无大碍。”

    宫主转身看了萧云宁一眼,又瞅着陆云舟,收起了方才笑容:“随我来。”说罢,轻挥衣袖,转身离去。陆云舟嘱咐栾姨几句,便跟了上去。

    立在门外的几个丫鬟提着灯笼,一些在前,一些殿后。陆云舟心中一直对宫主心存反感,觉得她霸气太盛,不易亲近。便跟在后面若即若离,也并不吱声。

    片刻,走在前面的宫主忽的转过身来。陆云舟本来闷头走路,一抬眼恰好与宫主四目相对。宫主眼神凌厉,陆云舟总感觉她的眼中蕴藏着许多无法言说的神韵,既有盛气凌人的傲气,也有睥睨天下的王者之气,甚至是杀机。陆云舟自从来了天遥宫,每次瞥见宫主看别人的眼神,都好似杀机重重。便是对她的贴身侍婢及栾姨也心怀戒备,不过萧云宁不在其内。宫主看她的眼神充满怜爱,有如慈母一般。

    母亲在世的时候,就是常常这样看着自己在榻上安然入睡。陆云舟心里想着,似有些匆忙的避开了宫主双目射来的光芒。

    “哼,”宫主冷哼一声,“你怕我?”

    陆云舟微微抬眼,却并不敢直视:“没,没有——”竟有些语顿。

    宫主冷笑一声:“上前来,本宫有些话要问你。”宫主说罢,转身继续朝前走去。右侧几个丫鬟闻言,好似早就商量了一般,挪出一条狭长的空隙。陆云舟小跑着跟在宫主身旁。他无意间瞧了方才退步的几个丫鬟,此时依旧与之前一样警惕,几双杏眼仿佛同时在盯着自己。

    宫主开口说了句话,陆云舟才从有些惊恐的思绪中回过神来,但他未来得及听清,只“啊”了一声。宫主身旁的一个丫鬟,并未提灯,冷冷的说道:“宫主问你,妙灵子与你有何关系?”

    陆云舟从未认识过一个叫做妙灵子的人,只是来时在大殿从那叶栖凰与宫主的谈话中闻得。不知宫主缘何问起,便据实答道:“陆云舟不认识叫妙灵子的人——”话还未说完,宫主忽然停住,扭头望着陆云舟。月光下,满面怒气。

    “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在我面前撒谎。”声色俱厉。

    陆云舟一时不知所措:“我没有撒——”“谎”字还未出口,宫主身边的紫衣丫鬟手掌应声而落,陆云舟左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

    “还不跪下——”那紫衣丫鬟语气更胜,宫主却也并不阻拦。

    陆云舟闻言,不禁怒从心起,嚷道:“凭什么让我跪下。”话音一落,只感觉身后一脚扫来,双膝登时软了下去,双手也被人用力按住。任凭他怎样挣扎,都无济于事。

    “真是不识好歹,宫主好心收留你,却不思回报。反而在宫主面前大言不惭,还不谢罪。”另外一个黄衣丫鬟怒斥道。这一紫一黄两个少女乃是宫主贴身丫鬟。除了此二人,其余丫鬟皆身着粉衣,提灯而立。

    “我说不认识就不认识,何必撒谎。”陆云舟被这没来由的打骂弄得心里起火,反而直视宫主,没了畏惧。

    那黄衣丫鬟似乎还要开口,宫主却忽的嘴角上扬,伸手阻道:“扶他起来——”

    (二)

    那两个丫鬟面面相觑,若是平日有人对宫主如此这般大呼小叫,怕是早就一命呜呼。但宫主既然有令,二人只能依言照做。

    陆云舟挣开二人伸过来的两只玉手,起身朝前走去。

    “你既说不认识他,那你这一身医术本事从何得来?”宫主以背相对,缓步向前。之前的那些丫鬟重又跟了上来。

    陆云舟谨记师父吴大夫生前遗言,虽心有不解,依旧说道:“岐黄之术博大精深,华佗、扁鹊各有所长。为何一定是得于什么妙灵子之人,我乃是家传罢了,并无其他。”陆云舟怕宫主从中听出破绽,字字谨慎。

    “呵呵,”宫主之笑不似先前那般冷漠,却另有深意,“你这小子,看起来老实,却净想着怎么编谎骗人。”陆云舟闻言,心里不禁有些惭愧,所幸是在黑夜,否则脸一定涨的通红。但师父之言,不可不听。他刚要开口辩解,宫主接着说道:“你为宁儿诊病之时,看见我那宝贝碧玉静心针,便开口道十四天针术,可有此事?”

    “十四天针术不过是我家传医学中秘穴的一部分而已,我看到你那玉针刚好与我十四之数相合,便脱口而出,皆是巧合罢了。”十四天针术,是秘穴一篇乃至整本岐黄药典中最为重要的一章。根据人体穴位,可用十四类长短各异的细针刺穴,银针亦可,上等碧玉所造之针为最佳,有起死回生之效,故为十四天针术。师父吴大夫在世之时,曾将此术悉心传授。而陆云舟之前看到那碧玉静心针时,正好符合书中所言,故才有此一说。

    “并非巧合。”宫主淡淡的说道。陆云舟本想问出“宫主何出此言”,可还未开口,宫主似乎猜透了自己的心思,说道:“十年前,天遥宫也是在这时大开宫门。本宫前往八方药炉寻那妙灵子诊治旧疾。这妙灵子乃是天下第一神医,知晓本宫体况之后,便想出一个法子。要本宫用上好碧玉打造一套玉针,以作刺穴之用。而这针恰好要十四种不同长短,每种又有数十支。彼时我便问这是何法。妙灵子说这乃是他近十几年一直潜心研究,根据人体穴位发明的十四刺穴之法,还未取名。你说——”宫主微微侧目,看了陆云舟一眼,“这世上若当真有如此巧合之事,那妙灵子与你祖上渊源倒是不浅。”

    陆云舟闻言,心中自忖,师父吴大夫乃是从外乡来到安雁镇。自己曾经问起他的家乡,他说起的也都是儿时旧事。不过话说回来,自己对吴大夫的过往知之甚少,难道这妙灵子与吴大夫有什么瓜葛,或是此二人根本就是一人?陆云舟心里正自惊讶不已,耳中便又传来宫主淡而不柔的音调:“但当时由于诸多原因,时机不合,此法未得成行。而今过了十年,我应妙灵子之约前往药炉,可他却因弟子背叛而销声匿迹。当时八方药炉之人信口雌黄说他已经离世。我因此还与那乾坤劫手动起手来,无意之中竟使得同去的宁儿中了他的虚迷烟。”宫主忽然提到萧云宁,语气满含怜爱,甚至内疚。

    “我却一直想着,那妙灵子怕是还未死,不过藏身避祸罢了。”这宫主身患重病,纵使道法通天,也不能自愈。便将一腔希望寄托与妙灵子,故即便脑中涌现妙灵子身亡之景,也不愿意就此承认,“一月之前,我便命叶栖凰四处打探,皆是无果而终。便是我天遥宫弟子亲往各处搜寻,亦是难觅踪迹。不过我见你那日为宁儿诊病之时,口出‘十四天针术’,施针之法也与妙灵子所说别无二致。料定你与那妙灵子有些瓜葛。”

    “可陆云舟真的从未认识过一个叫妙灵子的人。”陆云舟实话实说。

    宫主闻言,并不像先前那般不悦,只是冷笑一声,便冲身边黄衣丫鬟说道:“香婵,你去将妙灵子画像取来。”

    没过多久,名叫香婵的丫鬟手里拿回一个画轴。她解下系在上面的细绳,一手握住一边卷轴,那画卷便倏地在陆云舟眼前展开。其中一个粉衣丫鬟将灯笼举至画卷高处,陆云舟望着那白色画卷上用墨迹勾勒出的人像,脑中如翻江倒海般回到十年之前。

    这画中之人便是乃师吴大夫无疑。陆云舟想起先师,眼中不觉噙有泪花。宫主见他这般模样,自知所料无错:“那妙灵子定是改了名姓隐居起来,是也不是?”

    陆云舟脑中浮现一幕幕过往情景,脱口道:“正是家师吴大夫——”过了片刻,才又喃喃的接着说道:“只可惜,他老人家已经仙逝了——”

    “仙逝?”宫主停下脚步,回身望着陆云舟,眼带不屑。凝视片刻忽的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妙灵子只是一介凡人?那你就真当本宫是三岁孩童了!”宫主将衣袖一甩,负手而立,夜风拂动衣衫,如九天仙女一般:“妙灵子医术通玄,死人也可复生。本宫清楚记得,三十几年前,妙灵子闻名天下之时,藏金山庄庄主金上金找到他,希望可让自己死了五年的爱妾复生。结果,妙灵子去了藏金山庄,竟将那保存完好的女尸救活,得了金上金的重礼。尔后,那女尸竟又活了十几年方才离世。你说,妙灵子会那么轻易就死了吗?”宫主疑心甚重,对之前听陆云舟说不认识妙灵子此人倒是深信不疑。可对于妙灵子的死讯,却嗤之以鼻。

    陆云舟听了此话,旋即说道:“师父中了别人的暗算,飞剑直穿心脏,断无回天之理。是陆云舟亲眼所见。”陆云舟便将那日从看见黑衣人追杀师父说起,知无不言。

    宫主听罢,转身朝前走去,一面说道:“那些黑衣人怕是乾坤劫手派去清理门户的。而这妙灵子既让你莫说师承,定是怕他日为自己惹来麻烦。如今他的死,实在令人怀疑。怕是炸死,连你这个徒弟也要骗过,好另外寻个隐居之处,乐得逍遥自在罢了。既然如此,明日本宫就要前去挖坟掘墓,弄个明白。”宫主一语道出心中所想,也并不理会陆云舟。此时一行人等已至大殿,宫主身子一飘,便已朝着殿中飞去。

    陆云舟听闻“挖坟掘墓”四字,心中一惊,当即大喊道:“师父已死,你不能让他老人家不得安宁——”但宫主早就没了踪影,陆云舟想要追上前去,却被丫鬟香婵拦住。

    “你们让我去见宫主,她不可以这么做,求你们了——”陆云舟眼含泪珠,祈求的望着几人。但那些丫鬟面色冷若冰霜,不动声色。陆云舟哀求无果,便要硬闯,那香婵玉手一出,陆云舟便摔出去好远,喷出一口鲜血。

    “若是再敢硬闯大殿,扰了宫主安宁,定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香婵说罢,众丫鬟便头也不回的朝大殿走去。

    陆云舟坐在地上,万分苦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半晌,脑中忽然想起一人,顿觉有了希望,起身飞速朝着来路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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