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往·事· 34最新更新
白昊轩有意娶亲纳妾,自是老夫人乐见的。临去普陀前，她千叮咛万嘱咐,“你愿想这回事，我病也好了大半！眼下白家若有大事，便也只这一件了。倒别打好主意,把你娘我丢去一辈子,我只待三月,过后必要回来看媳妇的！至于模样品性，你只管弄,不必过我这趟眼了,待我见了媳妇，只要贤惠大体，便是千万个满意了。”
这番话算是给白昊轩免去各种麻烦,他娘是极爱他的，连大家里主母的种种操持全然抛却，一切以儿子为准。白昊轩谢过母亲，亲将马车送出白城，回来召见管家。
“如今先纳一房妾，妻室不能妄动。”
白管家亦点头道，“足矣。”
大户的妻室，一要尊了父母之命，白夫人如何不管，白昊轩亦不能乱权自己做主；二则，娶妻是家族行为，举轻若重，妻家夫家荣损与共，不可擅定。何况他成日里日理万机，无暇操办终身大事。只要能缓眼前之急况，自然简单易办的纳妾便好。白昊轩遂着管家，让请物色品相皆出色的良家女子，有看上的，请媒人去女方家中纳采（提亲），再照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这事情看似顺理却有一个难处，管家道，“少爷，上次名师叮嘱仍历历在耳，府上加个人，这命格比寻常的要讲究些。”
白昊轩道，“是。”
“如此，便不好先看姑娘了。”管家拱手道，“瞧上了，便要问名，这时才看八字，八字不合，退掉便是。往常纳妾，左不过四五家，如今情势，怕是看过十几家也不定有合适的。退一家退两家好说，再退，话传出去就不好听了。”
白昊轩暗忖，老东西，就是不好办才叫你办，便道，“即使难办，也是要选一个，好在不急，从现在起，你只慢慢看便是了。”
说罢执扇出门，“去吧，我自己出去走走。”
这厢打发了管家，也不知去哪。往时总有事才出门，或收账或查情或应酬，难得闲时，他只愿拐到天安书院去看画儿，跟夫子畅聊会儿经史子集；又或者去寺庙里见方丈，解惑辩经；再不济，也得约了赵晴岚之流，往郊外山里打猎去。倒不像今日，脑中空空，不知所往时，竟不知不觉逛到博缘西市里来。
市集当真热闹，即使不年不节，亦挡不住滚滚人流穿梭来往。白昊轩仍是云锦暗纹素袍，虽扎眼，但熙攘的人群里无人有暇观他。他倒难得落个自在，沿着街走，各铺里瞧瞧转转，买了些赏玩之物，逛过一时辰有余，渐至街景后半，抬头一望，一面白底黑字滚红边的市旗赫然映入眼帘，竟是走到秋鲤的糕饼铺了。
小铺的生意的确好，放眼望去长队如龙，从门前侧排，有半里长，眼前照店的小厮面生，大约是后请的小二，他来回看两眼，没瞧到秋鲤的人，便撤了身，绕到队尾慢排去了。
那小二忙不迭取糕、承重、包扎、收钱，双手齐下，动作麻利，一直围着铺台转，连口水也顾不上喝。白昊轩眼瞧着他，想着秋鲤照客时是不是也同这少年一般，想着出了神。到那少年腾出一只手，远远招着，“秋鲤哥，快点儿，忙死我了！”，才恍然回神，只见一个清瘦的身影由远及近飞奔过来，双手双脚扎起，快速闪到铺子里，同那少年排排站，麻利招呼起客人来。
秋鲤才从码头回来，店里的小二叫小敏，他便唤他，“敏哥儿，后面蒸笼里还有多少？”
这少年嘻嘻笑着露出两个大酒窝，“不多了哩，五六十个。”
白昊轩百无聊赖排着队，前面的人一点点变少，后面又有人不断加进来。每个人买到时都想着万事大吉，可算不用再等，不想那卖糕的少年们一站就是一天，腰酸背痛脚麻，秋鲤双手不得空，抽一张干油纸，摆八个梨花糕一码，掀起纸张四角一折，再将外面的棉线左右两缠，打出结子和提手，再扬起脸，连笑容一起送给客人。叫人从头到脚买的舒心，必是下次还要光顾的。
白昊轩到他眼前，秋鲤额前散了几缕丝发，低头打包，“这位客人，您要多少？”
白昊轩问，“论斤卖么？”
“论个儿卖的。”
白昊轩扬扬折扇，“全要了。”
秋鲤好奇抬起头，到发现眼前的是白昊轩时，脸上表情活生生变了几道，自上次拿了铺子，他同白昊轩也有年余未见，他大哭一场跑掉后，再见白家少爷些许尴尬，又想起自己并不理亏，再一想白昊轩又来招惹自己，故而表情千变万化。白昊轩瞧他，十七岁的秋鲤已然长开，鼻眼端正，五官可人；正处在最美好的年华里，皮肤、眸色俱光亮。他侧脸过来瞧秋鲤，见这小子不说话，便道，“喂，我全买了。”
秋鲤浓密的睫毛扇了扇，回神过来道，“倒是不能全卖你，后面还有人排着呢。”
白昊轩往后一瞧，“你不打烊，后面总有人来排。若有人就有卖，你家糕饼岂不卖得无穷无尽。”
秋鲤被他一噎，说不出话，只得狠狠瞪了他一眼，这倒也出乎白昊轩意料，果真那胆小的孩子长大似地，秋鲤问，“总之不能全卖你，若要买，得有诚意买。”
哟，这小鬼能看出他没诚意了？白昊轩扬扇道，“你还有多少？”
秋鲤答，“五六十块吧。”
白昊轩挑眉，“到底五十还是六十？”
秋鲤又被他噎住，只得继续瞪着眼睛，“你这人当真胡搅蛮缠，五十也好六十也罢，不碍你买就是了，管那么宽作甚！”
白昊轩笑道，“我买一半？你卖不卖？不问清楚总数，我怎么知道买的是多少呢？”
这家伙果然是来找茬的！秋鲤撅了嘴，不满地往后数存货去。敏哥儿继续招呼其他客人，白昊轩被晾到一边，悠闲地摇着扇子，等秋鲤从后面出来，问道，“数清楚没有？”
这少年被蒸笼上的热气熏得满头大汗，自然没好气道，“五十六，现旁边这位买了八块，还剩四十八。”
“那好，”白昊轩果断合扇道，“我买四十七块。反正你说不能全卖我，我就剩一块给你，如何？”
“自然不行！”秋鲤情急脱口而出。
“你这小哥好难商量，我说全买你不许，不全买了也不许，哪里是诚信做生意，明显是看人做买卖！”白昊轩大叹摇头，“亏得西市如此地段，旺铺欺客？”
秋鲤连噎三次，瞧明白白昊轩不是真心来买糕，当下忍道，“少爷若要多的，待我关了铺子去茶寮现做，若等不了，便是再说，我也不卖。”
这话也算退一步各留余地，若白昊轩诚信买糕，确为一良法。难得这少年做了几年买卖，果然令人刮目相看，谈吐的确长进，再不似小时候，怯生生的了。
这男人眼中颇有赞许，“去茶寮就免了，既然你实在不便，给我来八块尝尝。”他也老早好奇了，卖的这样好的糕饼，到底是个什么味道。
秋鲤再无话，快速打了一包递于他，“白少爷拿好。”
白昊轩接了没动，“怎么对我这话变了点，我听你同他人讲，不都添了句‘好吃再来’么？”
秋鲤没吭气，心说巴不得您别来了，因此不满拿眼瞧了他，白昊轩一扯嘴角，拨扇挑起秋鲤下巴，这少年脸上汗津津，近看粘在绒毛上，格外青春，白昊轩心下一动，“别担心，好吃爷一定会再来光顾的。”
言罢收扇撤手，拎起自己那包梨花糕，慢悠悠踱走了。
秋鲤脸上红彤彤，敏哥儿唤他，“秋鲤哥，秋鲤哥，你怎么了！”
秋鲤烦他，“哪有怎么！”转身到后面探蒸笼，早空空如也。
秋鲤回身问，“怎么没了？”
敏哥儿答他，“你跟那位公子讲话的时候就卖完了。”他包完手里的最后一份，又招呼后面的客人，“没啦没啦，明日再来吧！”便拾抹布收拾铺台，把秋鲤一个人丢在原处。
***
纳妾之事管家出门办了几天，回来唉声叹气，水也没顾上喝便被白昊轩叫道书房里，问他如何，答说太难，除了白城内，远郊十里八乡有姑娘的人家，俱被他跑了个遍，大部分八字难及；有合的，早早定了亲。原想着难办的事，办起来竟还要难，白管家年纪大喊苦，白昊轩只奇道，“现如今哪有这样的事，素日里巧的都赶上趟了。”
“谁能说不是呢。”管家押一口茶，拾椅坐了喘气，“倒是遇上一名道士，碰上我时念念有词，说我左腿有疾。我反问如何得知，他只笑不语，我告知我左腿没事，叫他勿要故弄玄虚，他便说我左脚生有六指。”
管家脱了鞋袜，将脚伸给白昊轩看，果然小指后多了一撮，数数的确是六指。
“那道士又说，我此次出来办事，必然无功而返，又言所办之事如同我这多出的一截脚趾，硬要称病，便是强之所难。不治，又总与正常人有异，总之长在那里，就如同长在心里，恼得人痒痒。”
白昊轩皱了眉头，“他此话何意？”
管家穿好鞋袜，接下来的话连喊荒唐，“我为难他，你既如此神通，何不猜猜我此番出行所为何事，这道人答曰替人物亲，我请教何解，他答无心插柳，男子为解。”
白昊轩仰脖而止，若有所思。
管家大惑不解，“少爷，这道人的意思，倒是让娶个男子？”
说完自己也想了想，“女子中既无合适人选，又不能不娶；莫非真是天意，倒是男子能反转？”
白昊轩目光向外，“说起来，我倒想起一件事。往日里有先生算过，亦是讲过男载福德的典故。”
他又问白管家，“先前祖上，是不是有过前鉴？”
白管家道，“得翻族谱了。”
二人遂取了族谱，往上五代中，果然有一名“白江枫”者，妻室一栏填了名叫“张瑞祥”的男子。又翻年鉴，二人成亲那年中，的确写了“顺天意迎祥瑞”的事件。
这便有根据了，但随之来的，是更棘手的问题，女子尚且难找，又何来男子肯为□妾？
白昊轩一拍管家肩膀，“别钻死胡同，那道士肯留话，必不会就此消失，等着吧。”
其实他心里多少有数，若权且信一回道士，那便是“无心之得”，寻觅大约是无果的。又由此往下想，何来无心，他便想到鬼使神差往西市去的那次，秋鲤明亮的眼来。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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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便有根据了，但随之来的，是更棘手的问题，女子尚且难找，又何来男子肯为□妾？
白昊轩一拍管家肩膀，“别钻死胡同，那道士肯留话，必不会就此消失，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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