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城·往·事· 32第二十九章
秋鲤答应白昊轩,二人决定就此两讫。西街的商铺退给白昊轩，同时答应往后不沾染白家。故萧默问及其与白府之瓜葛时,秋鲤思及承诺，只道是自己做错事，决口不提白家,萧默半信半疑。白管家从中打哈哈,言之大约双方均无错,必是内生误会，又因年代久远,记忆都模糊不清,也不好扯那往日的陈词烂帐，于是秋鲤如何出府凭卖茶为生，单单就被这么糊弄过去。
轮到萧默,白家主仆二人倒是对他同秋鲤的交情有十分的兴趣，萧默大方说了，往日旧友之子同秋鲤酷似，他心里因个人情节难舍，对那孩子始终念念不忘。至于秋鲤到底是不是，因得不到亲口之证实，亦不好妄下结论。但秋鲤咬死自己不姓陈，并请母亲来作证人。秋大娘说他母子从北方逃荒而来，并未去过建康。萧默半信半疑，但也答应就此打住不问，二人就当因此结缘，交上朋友，这样相处，相互间倒自在起来。
故半日之内，萧默在茶寮里，便能同秋鲤有说有笑了。
总之所有的事都糊弄过去，白家主仆两个辞了宁王往回走，心虽不算全放，亦不像来时那般忐忑。白管家庆幸暂时之无虞，白昊轩则蹊跷道，“你以为秋鲤姓不姓陈？”
白管家跑上前侧耳道，“欲盖弥彰。”
白昊轩同他交换两眼，二人都记得那日傍晚萧默一问，分明问到秋鲤心头的大忌，故才显出那样慌张的神色来。
但这于白家并不是要紧的事，当务之急，是将萧默这尊神送走。
***
萧默很快便离开白城，而后白昊轩将秋鲤退还的商铺另租给一对卖糖的夫妇。过后半年无恙，快入冬时，铺子里的男主人突然死在盛糖的蜜缸里，大半身子蜷浸在浓稠的糖浆中，模样极惨。女人看了当场疯掉。因死在闹市，事情传开很快，进而震惊了整座白城。官府派人大肆查探，竟也查不出所以然来，连带西市一街的生意略渐萧条。白昊轩阴着脸，直骂晦气，后又廉价租给另一位开医馆的大夫。过年的时候大夫死在医馆大门口，经仵作验了为猝死因为前一次的诡异，这次大夫无论如何死，倒总没人相信了。开始传起“此铺不详”的流言来，都说这铺子底下埋了千年的怨鬼，连悬壶济世的积德买卖都镇不住，只得叹之，避而远之。
这次白昊轩坐不住了，特意跑了趟普陀山，将他娘平生最敬的一名高僧请了作法驱邪，又请本省一代堪舆名家来测风水。
出事的这间铺子，在市街后端，往日就是西面城墙外的荒丘顶，油棘子生长的最旺盛之处，改为商街以后，修青石板阶顺级而上，往左往右俱不及此处地势。
本来这块地就不太吉祥，往年拟划为白家祖坟之地时，便有风水先生道破天机，言此处正西驼峰，当风口，山为巽，若高耸，则出贤婿发女贵，若凹陷则妇女夭寿。又因山状似抛下之筹码，亦如卧剑，为子孙叛逆诛杀之地，大不祥。
此地砸在手上，先辈悔之不迭。追问之，除葬，其余万事尚可，遂就此搁置。
早年白昊轩还请堪舆师傅瞧过，亦无预料今日之乱象。
他纳闷不说，请这位名师一看，大惊，言之风水异动。就着水脉一路勘探，最后问道，“白少爷，往日探风水，可与今日有何不同？”
这话问得巧，人说世事无常，四五年打晃，变动之事多了去了，白昊轩皱眉问，“先生所指何事？”
名师道，“论葬地风水，往往与家宅一脉系之。白少爷，这几年府中各处可有异动？”
白昊轩答，“我修过宅子。”
名师笑而摇头。“白少爷大修宅院，必然周到再三，风水先生请了不下几次了吧？”
白昊轩点头，“自然。”
名师道，“必不是修宅之故，而是，非常小的，持之数年，恒久之物，一朝变动。”
此话一出，各人均卯足了劲思考，白管家突然眼睛一亮，“哎呀，少爷，您是不是给忘了！”
白昊轩一震，“什么！”
“往日后院里的棠梨树一向茂盛，自三年前春日后，突然不开花了。即使开，也只稀稀拉拉，总好像是……”
他想到什么突觉惊异，竟好像自己也不信一般，“总好像只开六朵……”
***
众人即奔赴白府后院，再测阳宅六事。名师取鲁班尺，将白府、路、灶、井、厕坑及碓磨逐一用卦。至那株梨树前，见其枝头叶北密南稀，虽不明显，亦同普通树木有异，见当中一株，状如驼手，直指一青灰屋檐。名师问，“那处是何宅所？”
答曰，“祖先宗祠。”
不是大祠堂，不过家族内单列出的供排位之所。名师点头，持罗盘绕树一周，行九寸九步，而后道，“此树本是大吉。贵府宅地平洋，原应该是湖泊填壑而成。”
管家点头，“正是，本地州志略有记载。”
“此地山水阴阳俱协，五灶应日，吉凶俱同。一月三十天，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可对五行之旺相。此树春日发花，正值阳气升时而郁郁葱葱，恰笼气于府内不散。如今凋零，枝桠突兀，横竖间浑然之气易破。”
白昊轩眉头深锁，“可有法解？”
名师端详再三，沉吟道，“须寻卦象纯阳纯阴之物来镇，使得枯木逢春，源本正清，”
白昊轩没再问话，大礼拜过名师。
名师出门时道，“当务之急，是西市的铺子，其实牵一发动全身，白少爷不妨先破一处。”
白昊轩点头，回来同管家关在书房里商量。管家忖道，“这纯阳纯阴之物不好找，不过八字属纯阳纯阴的人倒挺多的。可请县丞大人明日拿了本地户籍册来，白城人多，总有的。”
眼下别无他法，白昊轩亦认同，但仍有一问，他奇道，“话说这株棠梨，为何突然不开花了？”
白管家心中早已想到，但他不敢声张，垂头不见眉眼道，“天意难解吧。”
白昊轩眼神游移一圈，看的管家直打鼓，还好最后也只颓丧地摆摆手，管家便忙不迭地出去了。
***
翌日县丞专程来访，领主仆二人往县府内查阅籍册。一城数万人，十名家丁翻阅整整两日，符合条件之人不过寥寥数人。又因户籍三年一统，今年正逢新编，所查诸人或亡或迁，最后剩下的，唯一人耳。
管家拿着册子，倒不知道怎么开口。
白昊轩问，“如何？可有适合之人？”
管家只木讷点头。
又问，“八字如何？”
答曰，“乙巳年八月十七寅时生人。”
白昊轩一算，乙巳、癸酉、乙卯、癸酉，“纯阴命。报姓名，即刻去寻。”
管家起身拉住他，“少爷，此人……乃秋鲤。”
***
针尖掉麦芒，巧得慌。
天冷易寒，秋鲤卖了一日的糕，手脚酸痛累得慌，才撤了角门桌椅，披了青牙小布袄，站在门口捂手拿嘴哈气。眼尾瞥见两个人。定睛一看，竟然是白家主仆。他心里暗喊苦，平生最怕白家，上次同白昊轩大辩一通，那人比他更信誓旦旦，得了大半年清闲，原以为一劳永逸。不想可好，也没管到多少时日。
这次白昊轩干脆不看，负手立在门口张望。管家满脸尴尬的进来，进门双膝着地，直愣愣的跪下。“秋鲤，老朽有一事相求。”
阵势太大，秋鲤吓坏，“快起快起！阿弥陀佛，可折煞我！”
白管家双目含泪，携秋鲤坐下，啜泣将来意表了一番。秋鲤意料中之为难。
白管家道，“我知这没脸见你，少爷素来说话太绝，不留余地，不可当真！更不得往心里去。也是他自作孽，如今倒现世报应验的快，硬气没几天，立马就来求你！”万幸白昊轩站得远，屋里的话一句也听不清。
秋鲤满脸犹豫，“不是面子的事……”
他一个旧府下人，如何在主人面前谈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仍是怕招是非。但二人亲自前来，管家更以跪相挟，想来亦是难躲之事。他愁着脸，往屋外一瞟，正巧对上白昊轩看过来一眼。那男人脸上冰冷，眼神倒丰富，明显充斥着尴尬与焦虑。秋鲤一愣，问了管家一句，“若我不应，白府会如何？”
白管家也不唬他，“少爷估计会绑了你去。”
秋鲤答，“待我考虑三日。”
门外的白昊轩等的不耐烦，见他冲进来，管家怕他弄巧成拙，赶忙拦住，“少爷，秋鲤答应了，我们给他三日考虑吧。”
“你同他磨叽什么，既答应了，今日便走。”说罢扯了秋鲤，“喊你母亲收拾过来，茶寮留着，你娘儿两个先过来照看这间铺子。”
秋鲤辱他，“白少爷出尔反尔，前儿说的话今儿就当屁放了。”
作者有话要说：bug已改
轮到萧默,白家主仆二人倒是对他同秋鲤的交情有十分的兴趣，萧默大方说了，往日旧友之子同秋鲤酷似，他心里因个人情节难舍，对那孩子始终念念不忘。至于秋鲤到底是不是，因得不到亲口之证实，亦不好妄下结论。但秋鲤咬死自己不姓陈，并请母亲来作证人。秋大娘说他母子从北方逃荒而来，并未去过建康。萧默半信半疑，但也答应就此打住不问，二人就当因此结缘，交上朋友，这样相处，相互间倒自在起来。
故半日之内，萧默在茶寮里，便能同秋鲤有说有笑了。
总之所有的事都糊弄过去，白家主仆两个辞了宁王往回走，心虽不算全放，亦不像来时那般忐忑。白管家庆幸暂时之无虞，白昊轩则蹊跷道，“你以为秋鲤姓不姓陈？”
白管家跑上前侧耳道，“欲盖弥彰。”
白昊轩同他交换两眼，二人都记得那日傍晚萧默一问，分明问到秋鲤心头的大忌，故才显出那样慌张的神色来。
但这于白家并不是要紧的事，当务之急，是将萧默这尊神送走。
***
萧默很快便离开白城，而后白昊轩将秋鲤退还的商铺另租给一对卖糖的夫妇。过后半年无恙，快入冬时，铺子里的男主人突然死在盛糖的蜜缸里，大半身子蜷浸在浓稠的糖浆中，模样极惨。女人看了当场疯掉。因死在闹市，事情传开很快，进而震惊了整座白城。官府派人大肆查探，竟也查不出所以然来，连带西市一街的生意略渐萧条。白昊轩阴着脸，直骂晦气，后又廉价租给另一位开医馆的大夫。过年的时候大夫死在医馆大门口，经仵作验了为猝死因为前一次的诡异，这次大夫无论如何死，倒总没人相信了。开始传起“此铺不详”的流言来，都说这铺子底下埋了千年的怨鬼，连悬壶济世的积德买卖都镇不住，只得叹之，避而远之。
这次白昊轩坐不住了，特意跑了趟普陀山，将他娘平生最敬的一名高僧请了作法驱邪，又请本省一代堪舆名家来测风水。
出事的这间铺子，在市街后端，往日就是西面城墙外的荒丘顶，油棘子生长的最旺盛之处，改为商街以后，修青石板阶顺级而上，往左往右俱不及此处地势。
本来这块地就不太吉祥，往年拟划为白家祖坟之地时，便有风水先生道破天机，言此处正西驼峰，当风口，山为巽，若高耸，则出贤婿发女贵，若凹陷则妇女夭寿。又因山状似抛下之筹码，亦如卧剑，为子孙叛逆诛杀之地，大不祥。
此地砸在手上，先辈悔之不迭。追问之，除葬，其余万事尚可，遂就此搁置。
早年白昊轩还请堪舆师傅瞧过，亦无预料今日之乱象。
他纳闷不说，请这位名师一看，大惊，言之风水异动。就着水脉一路勘探，最后问道，“白少爷，往日探风水，可与今日有何不同？”
这话问得巧，人说世事无常，四五年打晃，变动之事多了去了，白昊轩皱眉问，“先生所指何事？”
名师道，“论葬地风水，往往与家宅一脉系之。白少爷，这几年府中各处可有异动？”
白昊轩答，“我修过宅子。”
名师笑而摇头。“白少爷大修宅院，必然周到再三，风水先生请了不下几次了吧？”
白昊轩点头，“自然。”
名师道，“必不是修宅之故，而是，非常小的，持之数年，恒久之物，一朝变动。”
此话一出，各人均卯足了劲思考，白管家突然眼睛一亮，“哎呀，少爷，您是不是给忘了！”
白昊轩一震，“什么！”
“往日后院里的棠梨树一向茂盛，自三年前春日后，突然不开花了。即使开，也只稀稀拉拉，总好像是……”
他想到什么突觉惊异，竟好像自己也不信一般，“总好像只开六朵……”
***
众人即奔赴白府后院，再测阳宅六事。名师取鲁班尺，将白府、路、灶、井、厕坑及碓磨逐一用卦。至那株梨树前，见其枝头叶北密南稀，虽不明显，亦同普通树木有异，见当中一株，状如驼手，直指一青灰屋檐。名师问，“那处是何宅所？”
答曰，“祖先宗祠。”
不是大祠堂，不过家族内单列出的供排位之所。名师点头，持罗盘绕树一周，行九寸九步，而后道，“此树本是大吉。贵府宅地平洋，原应该是湖泊填壑而成。”
管家点头，“正是，本地州志略有记载。”
“此地山水阴阳俱协，五灶应日，吉凶俱同。一月三十天，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可对五行之旺相。此树春日发花，正值阳气升时而郁郁葱葱，恰笼气于府内不散。如今凋零，枝桠突兀，横竖间浑然之气易破。”
白昊轩眉头深锁，“可有法解？”
名师端详再三，沉吟道，“须寻卦象纯阳纯阴之物来镇，使得枯木逢春，源本正清，”
白昊轩没再问话，大礼拜过名师。
名师出门时道，“当务之急，是西市的铺子，其实牵一发动全身，白少爷不妨先破一处。”
白昊轩点头，回来同管家关在书房里商量。管家忖道，“这纯阳纯阴之物不好找，不过八字属纯阳纯阴的人倒挺多的。可请县丞大人明日拿了本地户籍册来，白城人多，总有的。”
眼下别无他法，白昊轩亦认同，但仍有一问，他奇道，“话说这株棠梨，为何突然不开花了？”
白管家心中早已想到，但他不敢声张，垂头不见眉眼道，“天意难解吧。”
白昊轩眼神游移一圈，看的管家直打鼓，还好最后也只颓丧地摆摆手，管家便忙不迭地出去了。
***
翌日县丞专程来访，领主仆二人往县府内查阅籍册。一城数万人，十名家丁翻阅整整两日，符合条件之人不过寥寥数人。又因户籍三年一统，今年正逢新编，所查诸人或亡或迁，最后剩下的，唯一人耳。
管家拿着册子，倒不知道怎么开口。
白昊轩问，“如何？可有适合之人？”
管家只木讷点头。
又问，“八字如何？”
答曰，“乙巳年八月十七寅时生人。”
白昊轩一算，乙巳、癸酉、乙卯、癸酉，“纯阴命。报姓名，即刻去寻。”
管家起身拉住他，“少爷，此人……乃秋鲤。”
***
针尖掉麦芒，巧得慌。
天冷易寒，秋鲤卖了一日的糕，手脚酸痛累得慌，才撤了角门桌椅，披了青牙小布袄，站在门口捂手拿嘴哈气。眼尾瞥见两个人。定睛一看，竟然是白家主仆。他心里暗喊苦，平生最怕白家，上次同白昊轩大辩一通，那人比他更信誓旦旦，得了大半年清闲，原以为一劳永逸。不想可好，也没管到多少时日。
这次白昊轩干脆不看，负手立在门口张望。管家满脸尴尬的进来，进门双膝着地，直愣愣的跪下。“秋鲤，老朽有一事相求。”
阵势太大，秋鲤吓坏，“快起快起！阿弥陀佛，可折煞我！”
白管家双目含泪，携秋鲤坐下，啜泣将来意表了一番。秋鲤意料中之为难。
白管家道，“我知这没脸见你，少爷素来说话太绝，不留余地，不可当真！更不得往心里去。也是他自作孽，如今倒现世报应验的快，硬气没几天，立马就来求你！”万幸白昊轩站得远，屋里的话一句也听不清。
秋鲤满脸犹豫，“不是面子的事……”
他一个旧府下人，如何在主人面前谈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仍是怕招是非。但二人亲自前来，管家更以跪相挟，想来亦是难躲之事。他愁着脸，往屋外一瞟，正巧对上白昊轩看过来一眼。那男人脸上冰冷，眼神倒丰富，明显充斥着尴尬与焦虑。秋鲤一愣，问了管家一句，“若我不应，白府会如何？”
白管家也不唬他，“少爷估计会绑了你去。”
秋鲤答，“待我考虑三日。”
门外的白昊轩等的不耐烦，见他冲进来，管家怕他弄巧成拙，赶忙拦住，“少爷，秋鲤答应了，我们给他三日考虑吧。”
“你同他磨叽什么，既答应了，今日便走。”说罢扯了秋鲤，“喊你母亲收拾过来，茶寮留着，你娘儿两个先过来照看这间铺子。”
秋鲤辱他，“白少爷出尔反尔，前儿说的话今儿就当屁放了。”
作者有话要说：bug已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