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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城·往·事· 20第十七章

    秋鲤自那日冒雨回茶寮后,真真着了凉,又扛着十斤重的米,人被累了个彻底。连日睡不好,脸色苍白,吸着鼻子照看生意,茶寮里的野汉子们说到兴起,三五围成一团哄笑,有人瞥见了穿梭不止的秋鲤,便将那联想的坏主意打到这小孩身上。

    当中一个绰号“二狗子”的被怂恿起了头,冲着秋鲤喊了首当地的山歌:

    春日里来梨花开,梨花开了妹不来,

    梨花落尽天色白,天无乌云花不开,

    花不开来不能采,花不能采哥变坏。

    大意是梨花开时,无人陪看,无人陪着做那坏事。他唱的虽响亮,秋鲤却听得有一句没一句,又不太懂,便仍提着茶壶往各桌前穿梭。到这一桌时,不知哪个伸了咸猪手,照少年的后丘揉了一把,连连惊呼,“妙不可言!妙不可言!”

    于是又哄笑一团,更多的人敢擒了下流的眼神,往这孩子身上打量,更有说白者,撩起眉梢直接问,“秋鲤,你是女娃吧!瞧着模样清秀的,哪里能是个带把儿的!”

    秋鲤面上一热,差点要惊叫出来,但忍住不敢发作,因嫌弃那些腥臭的男人,匆匆提了茶壶进屋,半天不出来。

    桌上这群人又是一通笑,面目上说不出的猥亵,此时□裸地表露出来,毫不避讳。领头的兵伍长年长,狠狠敲了自己的几名手下,喝道,“少热豆腐吃多了——烧了心!人家是还未戴冠的少年郎,你们这些腌臜货色,脏念头别打到人家头上!”

    这时代禁脔盛行,有钱有权的人家里,多少都养了那么一两个清秀的少年;讲些门脸的读书人,亦有随身的书童,书童自然不止洗笔研磨这样简单,主人需要了,须得毫无怨言的奉上。据传本朝声名显赫的宁王,亦有龙阳之好,故盛风日下,无论是否真好这一口,男色到底也成了风尚。

    年近弱冠的秋鲤,自不是一位优秀男子的典范;但另择目观之,却有别样的惊喜,他五官清秀,肤质细腻,由于长年营养不良,骨架也很小,面色苍白,既有少年人的清奇与稚嫩,又有男子身上不常见的婉约灵动,甚是符合某些人心中的“好苗子”。万幸这少年长到将近十五,尚未遇见眼毒之人,周围打交道的,不过是些有贼心无贼胆的烂货,真要撞上能一方遮天的,怕从此掉入无尽深渊,凋零寥落矣。

    ***

    秋鲤这几日甚是不舒服,不敢看大夫吃药,只能多喝水多卧床硬挨。母亲虽担心他,也曾劝了去就医,无奈孩子倔强起来是头牛犊,拉不下床来能奈他何?

    于是一连躺了三日不下床,等再出来招呼生意时,流言蜚语竟又换了种说法。

    那姑娘并不软糯好欺,不甘心被辱,扬言要抖出事实,扯出奸夫,便写了状子告到县丞处。官府收集证据时,竟无人称见过此女,客栈掌柜和小二一概表示,连她何时进入酒楼里也不知,如此说来,倒要倒打一耙,安个类似“乱入民宅”的罪名。

    往前续表,话说那盈儿姑娘不料有此一变,既外人不通,往内寻之,又自称为白府侍女,认为若到白府自然水落石出。然官府挟其一路问到白府,仍无人能出面作证,盈儿指认几名素日交好的,俱躲了不见;请了白家夫人与少爷二位主子,少爷率先发难,否认与之相熟,各色仆役亦纷纷议论,说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盈儿望向白昊轩,后者似笑非笑,眼里尽是讥讽,姑娘顿时血气上涌,欲冲上前与之拼命,幸有随行衙役,眼疾手快拉住,但白少爷仍似乎受了惊,脸色骇白,咳嗽不停。

    此时老夫人提帕拭泪,才开口道,“俱是老身的错!你们要怪就怪老身好了!”依她所述原委,这盈儿是她本家远亲的遗女,也是孤苦无依,收入府里为婢。眼见初来乍到,却不似想象中安分,素日便有她水性杨花之谣言,白老夫人虽犹疑却不信,未纳众人良言。无奈往后风声渐大,遮而不住,时时有三人成虎之势,为保白家名誉,不得已逐而出之。

    后之发展,老夫人言一无所知,猜测是怀恨在心,对白府意图报复。又揽了白昊轩啜泣道,“天杀我白府福浅,不过微染风寒,竟蔓延成痨病!可怜我儿操心的命!这些日子虽汤药不离口,但稍好又东奔西走,半分不肯卧床歇息,如今仍成日里惨白着脸,我只道他莫来找我请安,眼见了心烦!”

    又望了其他人道,“这蹄子赖你们少爷污他,我老太婆足不出户,不知真假,只问你们些个常走动的,可曾见了这等丑事?可信她所言?”

    府里下人一概摇头,官差们站在一旁看笑话,反正是磨洋工,倒也不催。盈儿原以为白昊轩污蔑她,不料老夫人竟也颠倒黑白,尤其各共事者,往日能一处说笑,眼下无比避之,与他们主子沆瀣一气,不由瞪了眼诅咒,“倒给了你们多少好处,各个竟如此昧心!他日若有遭遇如我者,必落得同我一样下场!”

    这话说的无人喜欢,有直脾气爱计较的,也不论所谓越矩,直直上去甩了盈儿两耳光,“贱妇当真恶毒,怎么,不顺遂了你意的都活该去死么!我也不昧心说话,只说我看见的,是非曲直自有官家裁断,你何来向我们撒气!”

    又向官府作证道,“早前她在府上,哪日不贴钿裁鬓招摇过市?也不知究竟要勾引谁,脸涂得像个猴屁股似的!”

    盈儿双目充血,斥她含血喷人,不料其他人倒是一致赞成,压得她气势顿时萎了下去。又有其他人接道,“那日正撞见她从少爷书房出来。”

    办案的主书记录了问,“可是她一人?可有白少爷陪同?”

    那人答,“独她一人。”

    这便没了话讲,盈儿突然想到白昊轩既未同她一起出白府,也未同她一起进客栈,俱是前后相间。白府时说是掩人耳目,她竟信了;客栈时戴了斗笠,自然无人认得她的脸,如此一想方恍然大悟,原来白昊轩早下好了套,等着她自己上门。

    ***

    秋鲤提了半壶水,人群里穿梭着添茶。

    他实在没什么体力,半壶也提的勉强。连日里都是白府的婢女状告主子侮辱他的消息,原本他还搭上耳朵听,岂止那日风头一转,传出女子奸夫乃白府少爷昊轩之后,干脆充耳不闻,闲了躲到房里歇息,或去灶底下烧火,茶寮里嗡嗡吵闹,传的话他不爱听,也不能听。白府又与旧仆牵扯,这次倒不同他一般,只偷盗;扯上男女,故事令人浮想联翩,□之事件传出来,虽不知真假,却十分煽动人心,秋鲤突然觉得能远离白府也好,当初被冤之屈点点消退,倒不太记得了。

    “喂喂喂!听说了没,那女的最后撞墙自尽了!”

    茶寮里的议论声不觉于耳。

    “奇了,前些日还折腾得挺带劲的,怎么突然死了?”

    “谁知道!当着官差的面撞的,说是这辈子再难翻身,永无大白之日了。”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瘆得慌!”

    “谁知道呢,反正遗言留的跟贞洁烈女似的,要我说,不是她自愿,谁能绑她去客栈?你以为是窑子?”

    “啧啧,也是,还愣说白家少爷污她清白,其实吧……”议论声小了下去,大约是大喉咙变成了耳语,不知怎地秋鲤心慌意乱起来,巧着有人结账,便毫不犹豫冲出去,见那窃窃私语之人又相互闪了开来,哄堂大笑,相互捶打着辩了几句。这次秋鲤听了个□分,这些人面带狭促,谈着“白少爷都快成痨病鬼,能有力气弄动女人么?”的话来。

    ***

    白昊轩能不能弄动女人只有他自己清楚,反正盈儿死了,他仍旧无事人一个。倒是老夫人叫去训了一番,说他手脚不净,“这不是你房里的丫头,弄了无妨,往日拨了丫鬟去房里伺候,你倒端着说不要,如今这个名不正言不顺,你强带人家去客栈,闹这么一出。谁料到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这丫头居然这么要强,差点害死整个白家!”

    白昊轩自不必同母亲辩这种事,受了半日训,又在佛堂里跪了半日,算是积德。反倒是同为男人管家懂他,夜里拿了东街米铺的账过来,顺势问了句,白昊轩冷哼道,“你情我愿的事,哪有如此多的弯弯绕绕。”

    他心里明镜似的,那姑娘本意不轨,自己不过顺水推舟,只是连日心烦,既不甘被人利用,又不愿从长计议,索性耍次性子,快刀准狠的了结此事。论道义自是不必如此绝人后路,白昊轩心想,他倒真要感谢那盈儿,的确美丽销魂,叫他心中郁结立时消散,难得舒快。

    白管家也不多言,白昊轩能喜怒无常一回,倒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个中缘由他才懒得探究,只说不是大事,一笔带过,眼下纷杂事物将一拥而上,他同少爷是否做好万全准备,临阵而上,才是最重要的。

    ***

    天阴的时候湿气重,秋大娘腿脚便疼起来,秋鲤这几日身上也不大好,娘儿两个相互拉扯着,总要把茶寮一日一日经营下去。但精神体力有极限,秋鲤尚不觉的时候,身体自动抗议了。

    仍是睡不好,往先夜里断断续续地醒,这两日成夜睡不着,眼皮子累的紧,简直塌下来恨不得用小火棍支起来,脑子却活跃,异常清醒,秋鲤气不过这脑袋,跟他娘说一棍子打晕算了,十几岁的孩子再疲累,左不过睡一觉便好,哪里能有这样。

    这夜脑子大约也到极限,终于不再挣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夜深的时候却做起梦来,梦见那许多赤着胳膊的汉子,还有衣衫半露的女子,相互调笑着,依偎到云里去做那事,他也不清楚究竟如何行事,又好奇,顺着云雾往里走,总想看个清楚,不料脚下愈来愈轻浮,像是踩在棉花上叫人不踏实。猛然眼前窜出一名魁梧壮汉,从脸往身上无一不大,涎笑着走向他,秋鲤吓得张大嘴,却发现喊不出,扭头往回跑,后面堵着一人,白衣黑发隐在云里,袅袅看不清楚。

    秋鲤既不能往前也不能向后,左右危难之际,脚下云层消散,复出现一大洞,洞口一开,秋鲤直直掉了下去,黑暗幽惧尤甚,秋鲤猛然睁眼惊坐起,大口喘着气。

    这便算是噩梦了,秋鲤伸出双手使劲拍打,强迫清醒了点,又发觉自己凉汗满身,便挣扎下床换身干净衣裳。

    不过另有个地方也不太舒服,秋鲤隐约觉得下腹寒凉,裤子里亦有些湿粘,脱下一瞧,乌漆漆一小片渍,复望向床上,单子上亦有,零星一点儿,像是不新鲜的血,滴上了晕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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