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小霸王打翻醋瓶 文姐儿语带双机
且说玉庭陪着方府的哥儿姐儿先去了幽意院拜见薛谦，这才到上房见过姑母。方氏命他们在东次间坐了叙些闲话。迟迟不见玉宁出来，那友庆便闷闷的。
好半日工夫，小宁姐这才带着丫头匆匆赶至。乍一进屋，但见方府一干主仆共十多个容貌既佳，衣饰精致的少年少女齐聚一堂，竟是满屋珠环翠绕、香飘兰逸，一时华贵。惠馨眼尖，见到玉宁便笑嗔起来，“好哇，既知是我们来，还敢迟迟不现身，迎接贵客，宁丫头可知罪？”
听她这般一说，别人犹可，只友庆忙忙扭头，见得是她，喜得一径起身去迎。那玉宁正嘻嘻笑了与表姐讨饶，“宁儿知错了，姐姐们且看着宁儿年小不懂事儿，竟饶了我一遭罢！”冷不防友庆三两步及至她跟前唤一声，“宁儿！”把个玉宁唬得心里咯噔一下，直拍着心口埋怨，“庆哥哥作甚么呀？可吓死我了！”友庆也不生气，却又眼尖得很，瞧着她裙际的玉玲珑，喜滋滋地问，“妹妹还带着它呢？”
玉宁歪着头打量面前的俊逸少年，面如桃瓣犹胜三分春/色，眼若秋波更添一层明媚，端的是美如冠玉；再看他头戴束发金冠，身着明蓝色提方格纹的夏绢直裰，腰系秋香蓝丝绦，越发映衬得体格苗条，身姿挺秀，好一派“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少年佳公子。她不由将平素心中不耐减了七、八分，只粲然一笑，“宁儿很喜欢这玉玲珑呢，还要多谢庆哥哥厚赠。只用一双手套就换来这个，看来是宁儿赚了呢！”
友庆闻言亦是喜上眉梢，忙不迭摆手，“很不值当甚么！宁儿的手套是费了心思一针一线而成，可谓礼轻情意重。哪里是这些金玉俗物可相提并论的？”不成想玉宁最不爱听的就是这不食人间烟火气的言语，竟刺他一句，“既如此，庆哥哥怎偏用这俗物回礼？俗人使俗物，想来宁儿也就是俗人一个罢！”友庆一时词穷，“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宁儿妹妹……”
偏方氏瞧见他们在那里歪缠，笑嗔道，“宁儿还不过进来见过客人，只管跟庆儿在外头嘀咕甚么？”玉宁忙应声是，一行拉着友庆往里去。庆哥儿还只管解释，“好妹妹，你别恼，我真真不是那个意思——”见他笨嘴拙舌的呆样儿，小宁姐忍俊不禁，“我没恼，方才逗你玩儿呢！庆哥哥真笨！”也不待友庆说话，赶他回去坐了，自个儿先去见过母亲。
方氏正坐在临窗的软榻上，因嗔着她，“怎的这会子才出来？”玉宁便回禀道，“才马嫂子送来几篓子六月红，梨花姐姐在厨房看着，不得空。竟寻了我，看她们把蟹一一过了称，按数给了银，这才得空来的。”原来，今年薛家农庄里的六月红养得不多，玉宁与梨花商量了，上附近农户家里预订二十斤，约好今日一早送来。偏清早雾大，竟来迟半个时辰，谁知方府的客人又早早到了。方氏见她言语清楚，处事不惊，欣慰道，“我儿倒是越发能干，快去见过你哥哥姐姐，一会子就陪了你姐姐们好生耍去，人家难得来一趟，可是稀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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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边一溜靠背椅上依次坐着友翰、友庆、惠文、惠茹、惠馨、友博，玉庭陪坐于末。玉宁自是依次与兄长姐妹一一礼见。因友翰一时提及玉宁赠的状元香囊甚好，与她道谢，友庆听了便打翻了醋瓶，“怎的只与了大哥么？”虽只嘟囔了一句，却是满脸的不乐。
友翰似笑非笑地问他，“怎么，你想下场一试？”把个友庆登时偃旗息鼓，偏友博咪咪笑着揭他老底，“先生说四哥哥行文太过天马行空，不改了这毛病，不叫他下场呢！”惠馨几个忍俊不禁，拿了帕儿掩嘴笑。友翰闹了个大红脸，立时竖眉呵斥弟弟，“谁要你多嘴的！”却是恼羞成怒。那友博也不吱声，圆溜溜的大眼眨啊眨的，一副受气包的可怜相。玉宁暗自好笑，这小子几时把她的绝招给偷师去了。
果然，方氏已招手唤友博，“博哥儿到姑姑这里来！好孩子，下次别当了人说你哥哥的不是，叫他下不来台。可不得骂你么？”友博耷拉着脑袋，过来挨着她坐了。瞧他将哭未哭的小可怜相，方氏好不心疼地搂进怀中，一面数落友庆，“你弟弟小，他有哪里做错，冒撞了你，哥儿给弟弟讲道理就是。若他再不听，自然由你教训去。哪能一来就训斥，倒把他唬得可怜！博哥儿就比宁儿大半岁，很该让着他些。”友博听了去扯她衣裳，“姑姑别骂四哥，原是博儿说错了话。”方氏有孕在身，本就母性泛滥，而今越发觉着友博是知礼懂事儿的好孩子，叫她脸上心上都稀罕得不行。
友庆心中更憋气，却也不敢造次，只得拣了个摆得远远的瓷墩坐那里生闷气。玉庭因提议道，“我们这乡郊野地，自然比不得城里繁华精致，但胜在清幽自然，一洗人工雕琢之匠气。诸位要是不嫌，竟随我去周遭逛逛如何？”友翰抚掌道，“如此甚好，倒要领略‘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的天然图画，洗洗我等这一身酸腐俗气。”说罢，两人相视而笑。
谁知惠文在一旁娇滴滴地问，“庭哥哥，我们能跟着一起去吗？文儿从没出过城，也想瞧瞧这乡村天然景光，也不枉人家巴巴跟了来。”一行说着，一双美目竟是盛满期盼。玉庭眉心一蹙，实在为难。却是方氏说，“你们姐妹都给我好好呆家里，谁也不许去。乡下地方或许民风纯朴，也保不齐哪里就冒出一些个无赖村汉，若是冲撞了，可怎生使得？便是哥儿几个出去也只在附近逛逛罢，一会子该吃饭了。”又温言道，“宁儿的院子虽小，那些花儿朵儿开得还好，就跟你妹子玩去，她屋里有好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倒有些意思。”
玉宁也劝，“不怕文姐姐笑话，宁儿虽住这儿，也竟没见过周遭的景色呢，能去的不过是通往埠头那段路，能见的景致也只外头那片桃林，并前面有个大池塘罢了。”惠文待要说甚，偏被惠馨抢白过去，“文姐姐自个儿想出去，别带上别人。我们特特来了，就想去宁儿妹妹住的院子逛逛！再说姑姑便允姐姐去，这双小脚如何走得，岂不是给哥哥们添麻烦？”惠茹抿嘴一笑，“早就听过妹妹院里的玫瑰好，竟是四季盛开，不拘时令，今儿倒要开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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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文给她们说得羞恼暗生，径直坐在方氏身边，只娇声道，“既如此，文儿在这里陪姑姑说会子话，你们自个儿去罢，我就不参合了！”玉宁见她们彼此不若往日亲密，似乎很有些间隙，心中暗自稀罕，但面上却是不显。
却说友庆本独自坐在边上怄气，如今更是口口声声不想出门，也要去妹妹的院子逛。友翰自是不允，因耐心劝说，“你又不能进人家屋里，没得叫妹妹们陪你耗在外头，岂不是大家不便宜。”友庆赌气说，“我白去逛逛，不必她们搭理！各干各的还不行么？”玉宁见他犯拧，一时计上心来，扯着他的衣袖软语央告，“宁儿竟求了庆哥哥去逛逛呢！哥哥丹青极好，若把宁儿无缘得见的景色画在纸上，我们能瞧瞧画中风光，也去些遗憾。”
想是天生的一段冤孽，友庆自小对这个表妹就千依百顺，做小伏低惯了，如今听她软言相求，更兼赞他丹青出色，已是转怒为喜，把方才的气恼抛在九霄之外。才要应了，又生生改口道，“那……妹妹也给我做个香囊罢！”一行说，那双明秋水润的黑眸子直直瞅着她，琉璃般的瞳仁间隐隐有水泽浮动。这少年外相既美，做出这般表情，连个石头人也合该心软的，玉宁一介凡人，鬼迷心窍地，竟是应了。友庆喜之不尽，还怕她反悔，倒反过来催他们快快出发。
惠文只坐在方氏身边冷眼旁观，忽的对方氏感慨道，“四哥哥这犟脾气也就宁儿能治，偏他们感情又好。我那两个哥哥也没对文儿这般好，真该叫他们学学，这才是好哥哥呢！”方氏心下一动，却是满目慈爱地说，“文儿可是小才女呢，连我都喜欢得紧，你哥哥会不疼你？下次我见了他们替你出气罢。”
惠文一愣，却是握嘴轻笑，“姑姑可是冤枉他们了！哥哥们也疼文儿，就是……比不得四哥哥疼宁儿妹妹那般。只说妹妹佩的玉玲珑，却是用庆哥哥最心爱的一块羊脂玉牌换来的，我哥哥就不会这般大方！”闻言，方氏只定定凝视着她，直看得惠文花容几近失色，才笑嗔道，“文儿可是爱那个顽物？也不值甚么，我做主让你妹妹转送与你罢！”
惠文强笑着摆手，“那是妹妹心爱之物，再说文儿也不喜欢那样叮当作响的东西。”方氏点点头，“原来如此。”说罢，眼波一转，已看向别处。谁知她二人这番言谈已悉数被惠茹听去，她不似妹妹那般咋咋呼呼，只是别过头不去理论，一双秀气淡眉却已微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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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方氏吩咐多多派人跟着哥儿们出了门，玉宁也领着惠茹姐妹往她院里去。惠文忽然在方氏跟前不自在起来，因而也想跟了过去，不料方氏却说，“好孩子，你比她们都细致，我这里有两色针线还没做完，你来与我配线罢？”那惠文只心中叫苦不迭，却也大为疑惑，她记忆中那个温婉可亲的姑姑，怎看人的眼神这么渗得慌？
且不提她被方氏拌在屋里，只说玉宁带着二位表姐一行说笑，一行走，出了仪门，沿着碎石小径一拐，便到一圆形洞门前。朱红的大门往里开着，只见庭院用青红白三色鹅卵石镶嵌玫瑰花纹，砌了石台的花圃满是大片或亮绿或灰绿的齿叶，其间绽放着深深浅浅的红，艳影团霞，幽香远逸。惠馨直叹道，“原本我真不信，若是月季也罢了，玫瑰有甚么好的？不过是刺儿厉害，也就防着偷花贼有点子用处。谁知妹妹这儿的玫瑰，我只远远瞧了，就喜欢呢！”
惠茹却在看洞门上嵌的匾额，上书“花月”二字，两边粉墙提有楹联：花气氤氲香盈袖/月波潋滟霜染衣”因笑赞，“月下赏花，妹妹好雅兴！只这一匾一联就与院子增色不少，尽显我闺阁本色。可是出自妹妹手笔？”玉宁撑不住，咯咯笑个不住，“这是宁儿央了庭哥哥提的对子，匾额是宁儿在上下联各取首字而成，算是取了巧。”惠茹纳闷，“想是妹妹还未习吟诗作词，叫表哥捉刀也是常事。妹妹笑甚么？”
玉宁笑得几乎喘不过气儿来，半日才说，“方才姐姐说这幅楹联尽显我闺阁本色，那作此对的人，岂不也该是闺英阁绣？”惠茹也掩嘴笑了，却是惠馨不耐烦，“只管在这里磨蹭甚么？下午便要回去，再不趁现在尽情玩耍会子，可就没这机会了！”惠茹一时笑容褪尽，叹息道，“这话很是。如今咱们且‘今朝有酒今朝醉'罢！”
听她们说得怪异，玉宁不禁问道，“姐姐们怎么了？可是出甚么事儿了”惠茹便说，“三日后我娘就该到家了。”惠馨也道，“妹妹可是觉着，这是好事？我娘可是带着她花大价钱买的扬州脚婆一并回来！”惠茹看着自己的脚苦笑，“若是妹妹这般年纪，裹脚自然容易，如今我们年岁一大，骨头也硬了，必要吃大苦头呢！”
玉宁登时急了，“就不能不缠么？”惠馨点点头，“若不想嫁人，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去的，或可一试！”
好半日工夫，小宁姐这才带着丫头匆匆赶至。乍一进屋，但见方府一干主仆共十多个容貌既佳，衣饰精致的少年少女齐聚一堂，竟是满屋珠环翠绕、香飘兰逸，一时华贵。惠馨眼尖，见到玉宁便笑嗔起来，“好哇，既知是我们来，还敢迟迟不现身，迎接贵客，宁丫头可知罪？”
听她这般一说，别人犹可，只友庆忙忙扭头，见得是她，喜得一径起身去迎。那玉宁正嘻嘻笑了与表姐讨饶，“宁儿知错了，姐姐们且看着宁儿年小不懂事儿，竟饶了我一遭罢！”冷不防友庆三两步及至她跟前唤一声，“宁儿！”把个玉宁唬得心里咯噔一下，直拍着心口埋怨，“庆哥哥作甚么呀？可吓死我了！”友庆也不生气，却又眼尖得很，瞧着她裙际的玉玲珑，喜滋滋地问，“妹妹还带着它呢？”
玉宁歪着头打量面前的俊逸少年，面如桃瓣犹胜三分春/色，眼若秋波更添一层明媚，端的是美如冠玉；再看他头戴束发金冠，身着明蓝色提方格纹的夏绢直裰，腰系秋香蓝丝绦，越发映衬得体格苗条，身姿挺秀，好一派“萧萧肃肃，爽朗清举”的少年佳公子。她不由将平素心中不耐减了七、八分，只粲然一笑，“宁儿很喜欢这玉玲珑呢，还要多谢庆哥哥厚赠。只用一双手套就换来这个，看来是宁儿赚了呢！”
友庆闻言亦是喜上眉梢，忙不迭摆手，“很不值当甚么！宁儿的手套是费了心思一针一线而成，可谓礼轻情意重。哪里是这些金玉俗物可相提并论的？”不成想玉宁最不爱听的就是这不食人间烟火气的言语，竟刺他一句，“既如此，庆哥哥怎偏用这俗物回礼？俗人使俗物，想来宁儿也就是俗人一个罢！”友庆一时词穷，“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宁儿妹妹……”
偏方氏瞧见他们在那里歪缠，笑嗔道，“宁儿还不过进来见过客人，只管跟庆儿在外头嘀咕甚么？”玉宁忙应声是，一行拉着友庆往里去。庆哥儿还只管解释，“好妹妹，你别恼，我真真不是那个意思——”见他笨嘴拙舌的呆样儿，小宁姐忍俊不禁，“我没恼，方才逗你玩儿呢！庆哥哥真笨！”也不待友庆说话，赶他回去坐了，自个儿先去见过母亲。
方氏正坐在临窗的软榻上，因嗔着她，“怎的这会子才出来？”玉宁便回禀道，“才马嫂子送来几篓子六月红，梨花姐姐在厨房看着，不得空。竟寻了我，看她们把蟹一一过了称，按数给了银，这才得空来的。”原来，今年薛家农庄里的六月红养得不多，玉宁与梨花商量了，上附近农户家里预订二十斤，约好今日一早送来。偏清早雾大，竟来迟半个时辰，谁知方府的客人又早早到了。方氏见她言语清楚，处事不惊，欣慰道，“我儿倒是越发能干，快去见过你哥哥姐姐，一会子就陪了你姐姐们好生耍去，人家难得来一趟，可是稀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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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边一溜靠背椅上依次坐着友翰、友庆、惠文、惠茹、惠馨、友博，玉庭陪坐于末。玉宁自是依次与兄长姐妹一一礼见。因友翰一时提及玉宁赠的状元香囊甚好，与她道谢，友庆听了便打翻了醋瓶，“怎的只与了大哥么？”虽只嘟囔了一句，却是满脸的不乐。
友翰似笑非笑地问他，“怎么，你想下场一试？”把个友庆登时偃旗息鼓，偏友博咪咪笑着揭他老底，“先生说四哥哥行文太过天马行空，不改了这毛病，不叫他下场呢！”惠馨几个忍俊不禁，拿了帕儿掩嘴笑。友翰闹了个大红脸，立时竖眉呵斥弟弟，“谁要你多嘴的！”却是恼羞成怒。那友博也不吱声，圆溜溜的大眼眨啊眨的，一副受气包的可怜相。玉宁暗自好笑，这小子几时把她的绝招给偷师去了。
果然，方氏已招手唤友博，“博哥儿到姑姑这里来！好孩子，下次别当了人说你哥哥的不是，叫他下不来台。可不得骂你么？”友博耷拉着脑袋，过来挨着她坐了。瞧他将哭未哭的小可怜相，方氏好不心疼地搂进怀中，一面数落友庆，“你弟弟小，他有哪里做错，冒撞了你，哥儿给弟弟讲道理就是。若他再不听，自然由你教训去。哪能一来就训斥，倒把他唬得可怜！博哥儿就比宁儿大半岁，很该让着他些。”友博听了去扯她衣裳，“姑姑别骂四哥，原是博儿说错了话。”方氏有孕在身，本就母性泛滥，而今越发觉着友博是知礼懂事儿的好孩子，叫她脸上心上都稀罕得不行。
友庆心中更憋气，却也不敢造次，只得拣了个摆得远远的瓷墩坐那里生闷气。玉庭因提议道，“我们这乡郊野地，自然比不得城里繁华精致，但胜在清幽自然，一洗人工雕琢之匠气。诸位要是不嫌，竟随我去周遭逛逛如何？”友翰抚掌道，“如此甚好，倒要领略‘黄梅时节家家雨，青草池塘处处蛙'的天然图画，洗洗我等这一身酸腐俗气。”说罢，两人相视而笑。
谁知惠文在一旁娇滴滴地问，“庭哥哥，我们能跟着一起去吗？文儿从没出过城，也想瞧瞧这乡村天然景光，也不枉人家巴巴跟了来。”一行说着，一双美目竟是盛满期盼。玉庭眉心一蹙，实在为难。却是方氏说，“你们姐妹都给我好好呆家里，谁也不许去。乡下地方或许民风纯朴，也保不齐哪里就冒出一些个无赖村汉，若是冲撞了，可怎生使得？便是哥儿几个出去也只在附近逛逛罢，一会子该吃饭了。”又温言道，“宁儿的院子虽小，那些花儿朵儿开得还好，就跟你妹子玩去，她屋里有好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倒有些意思。”
玉宁也劝，“不怕文姐姐笑话，宁儿虽住这儿，也竟没见过周遭的景色呢，能去的不过是通往埠头那段路，能见的景致也只外头那片桃林，并前面有个大池塘罢了。”惠文待要说甚，偏被惠馨抢白过去，“文姐姐自个儿想出去，别带上别人。我们特特来了，就想去宁儿妹妹住的院子逛逛！再说姑姑便允姐姐去，这双小脚如何走得，岂不是给哥哥们添麻烦？”惠茹抿嘴一笑，“早就听过妹妹院里的玫瑰好，竟是四季盛开，不拘时令，今儿倒要开开眼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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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文给她们说得羞恼暗生，径直坐在方氏身边，只娇声道，“既如此，文儿在这里陪姑姑说会子话，你们自个儿去罢，我就不参合了！”玉宁见她们彼此不若往日亲密，似乎很有些间隙，心中暗自稀罕，但面上却是不显。
却说友庆本独自坐在边上怄气，如今更是口口声声不想出门，也要去妹妹的院子逛。友翰自是不允，因耐心劝说，“你又不能进人家屋里，没得叫妹妹们陪你耗在外头，岂不是大家不便宜。”友庆赌气说，“我白去逛逛，不必她们搭理！各干各的还不行么？”玉宁见他犯拧，一时计上心来，扯着他的衣袖软语央告，“宁儿竟求了庆哥哥去逛逛呢！哥哥丹青极好，若把宁儿无缘得见的景色画在纸上，我们能瞧瞧画中风光，也去些遗憾。”
想是天生的一段冤孽，友庆自小对这个表妹就千依百顺，做小伏低惯了，如今听她软言相求，更兼赞他丹青出色，已是转怒为喜，把方才的气恼抛在九霄之外。才要应了，又生生改口道，“那……妹妹也给我做个香囊罢！”一行说，那双明秋水润的黑眸子直直瞅着她，琉璃般的瞳仁间隐隐有水泽浮动。这少年外相既美，做出这般表情，连个石头人也合该心软的，玉宁一介凡人，鬼迷心窍地，竟是应了。友庆喜之不尽，还怕她反悔，倒反过来催他们快快出发。
惠文只坐在方氏身边冷眼旁观，忽的对方氏感慨道，“四哥哥这犟脾气也就宁儿能治，偏他们感情又好。我那两个哥哥也没对文儿这般好，真该叫他们学学，这才是好哥哥呢！”方氏心下一动，却是满目慈爱地说，“文儿可是小才女呢，连我都喜欢得紧，你哥哥会不疼你？下次我见了他们替你出气罢。”
惠文一愣，却是握嘴轻笑，“姑姑可是冤枉他们了！哥哥们也疼文儿，就是……比不得四哥哥疼宁儿妹妹那般。只说妹妹佩的玉玲珑，却是用庆哥哥最心爱的一块羊脂玉牌换来的，我哥哥就不会这般大方！”闻言，方氏只定定凝视着她，直看得惠文花容几近失色，才笑嗔道，“文儿可是爱那个顽物？也不值甚么，我做主让你妹妹转送与你罢！”
惠文强笑着摆手，“那是妹妹心爱之物，再说文儿也不喜欢那样叮当作响的东西。”方氏点点头，“原来如此。”说罢，眼波一转，已看向别处。谁知她二人这番言谈已悉数被惠茹听去，她不似妹妹那般咋咋呼呼，只是别过头不去理论，一双秀气淡眉却已微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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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方氏吩咐多多派人跟着哥儿们出了门，玉宁也领着惠茹姐妹往她院里去。惠文忽然在方氏跟前不自在起来，因而也想跟了过去，不料方氏却说，“好孩子，你比她们都细致，我这里有两色针线还没做完，你来与我配线罢？”那惠文只心中叫苦不迭，却也大为疑惑，她记忆中那个温婉可亲的姑姑，怎看人的眼神这么渗得慌？
且不提她被方氏拌在屋里，只说玉宁带着二位表姐一行说笑，一行走，出了仪门，沿着碎石小径一拐，便到一圆形洞门前。朱红的大门往里开着，只见庭院用青红白三色鹅卵石镶嵌玫瑰花纹，砌了石台的花圃满是大片或亮绿或灰绿的齿叶，其间绽放着深深浅浅的红，艳影团霞，幽香远逸。惠馨直叹道，“原本我真不信，若是月季也罢了，玫瑰有甚么好的？不过是刺儿厉害，也就防着偷花贼有点子用处。谁知妹妹这儿的玫瑰，我只远远瞧了，就喜欢呢！”
惠茹却在看洞门上嵌的匾额，上书“花月”二字，两边粉墙提有楹联：花气氤氲香盈袖/月波潋滟霜染衣”因笑赞，“月下赏花，妹妹好雅兴！只这一匾一联就与院子增色不少，尽显我闺阁本色。可是出自妹妹手笔？”玉宁撑不住，咯咯笑个不住，“这是宁儿央了庭哥哥提的对子，匾额是宁儿在上下联各取首字而成，算是取了巧。”惠茹纳闷，“想是妹妹还未习吟诗作词，叫表哥捉刀也是常事。妹妹笑甚么？”
玉宁笑得几乎喘不过气儿来，半日才说，“方才姐姐说这幅楹联尽显我闺阁本色，那作此对的人，岂不也该是闺英阁绣？”惠茹也掩嘴笑了，却是惠馨不耐烦，“只管在这里磨蹭甚么？下午便要回去，再不趁现在尽情玩耍会子，可就没这机会了！”惠茹一时笑容褪尽，叹息道，“这话很是。如今咱们且‘今朝有酒今朝醉'罢！”
听她们说得怪异，玉宁不禁问道，“姐姐们怎么了？可是出甚么事儿了”惠茹便说，“三日后我娘就该到家了。”惠馨也道，“妹妹可是觉着，这是好事？我娘可是带着她花大价钱买的扬州脚婆一并回来！”惠茹看着自己的脚苦笑，“若是妹妹这般年纪，裹脚自然容易，如今我们年岁一大，骨头也硬了，必要吃大苦头呢！”
玉宁登时急了，“就不能不缠么？”惠馨点点头，“若不想嫁人，要绞了头发做姑子去的，或可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