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9无心插柳得明镜 有意治家待时机
听得薛谦这般说来，小宁姐暗道一声不好！这才看清椅子两边所设梨木雕花方几上，不仅茗碗瓶花俱备，其中一几还摆着一座五扇桌屏，其式样恰如她交与海棠稿纸所绘。玉宁情知已是东窗事发，却不知薛谦意欲如何发落，因试探道，“这宝庆楼的掌柜，女儿自是不识的。只前些时日见哥哥读书辛苦，我曾托了婢子与其兄弟制一物事，欲助他一臂。我那婢子的兄弟却是宝庆楼的伙计。不知……这桌屏如何到得程掌柜家手中？”
薛谦却是抚掌大笑，侧身与程少卿说道，“谁知我们都猜错了！女儿快快说来，这桌屏如何助得庭儿读书？”玉宁见他并不不悦，登时稍稍安心，只到父亲跟前撒娇，“阿爹！阿爹！女儿还糊涂着呢，叫人家来所为何事呀？”
程少卿只含笑说，“既是薛大妹妹定制的物事，还请验货罢！”说着示意身后一青衣小婢将屏奉与玉宁。小宁姐方才已在偷偷打量那物什，如今便大大方方接过好生端详。程少卿忙道，“仔细沉手！”玉宁一试，果然是有些个沉甸甸的，忙命那丫头放于案前，自己上前好生端详。俱是按图中尺寸、样式制成。再看那嵌银镶玻璃的一面，上面清楚地映出一张稚气却甚标致的脸蛋，立时大吃一惊。
只说银面反光，谁知嵌上玻璃竟能成镜！虽还不若玻璃镜明亮清晰，却比铜镜强了百倍有余。玉宁打量着镜中人，瓜子形的脸面，肤色白皙红润，两弯细眉翠如新柳，一双妙目盛满星屑。还有挺直俏丽的鼻，微微上翘的盈盈小口，只一笑，莹白如贝的瓠齿半露，尽显钟灵秀气。这是她头一遭看清了自己到底怎生个长相。果然……好可爱！好可爱哦！玉宁捧脸傻笑，俨然一朵水仙，顾影自怜，偏她这模样看在人眼里，也是一派娇憨无邪。
小宁姐还不知，她这番沾沾自喜的小模样将方才那番行止有度的风范尽数破功。那程少卿看得忍俊不禁。薛谦握拳咳嗽一声，无奈摇头，“小女顽劣，却被老夫惯坏了，少卿小友莫要见笑。”程少卿忙连称，“岂敢！岂敢！”又说，“令千金天资出众，方才晚生几乎以为是龙女显世！难怪常乐先生视为掌珠，若是晚生有这般好的妹子，也定然倾其所有，珍重娇养。”薛谦听这话入耳，立时对这年轻人更生好感。
------------------------------------------------------------------------------
他两个这番对答，听得玉宁面起红霞，讪讪又去看那屏，黑檀木的架子，透雕四合如意纹，屏心玻璃清澈透明，银箔平整光滑，好精致细巧玩物。一时又皱眉道，“檀木料，雕工上乘，且不说玻璃难得，只这一样就名贵太过，再者小女不过与婢子十两银，如何制得了得起这架桌屏？”程少卿闻言一惊，这丫头倒是个识货的，转念再想，能想出这样的奇妙绝品出来，自然与寻常孩童大相径庭。这般一想，倒把戏谑去了几分，正色道，“这桌屏却是在下命工人制得。”
玉宁早猜是那海棠的兄弟必有甚不妥，却说，“莫非是小女所托之人……转托了程掌柜不成？”程少卿却先告了个罪，道，“只因楼中管事禀告，‘有个杜三每至半夜行动诡异，怕是不妥’待我拿住他，才知他在做私活——”玉宁急道，“你不会是撵了他出去罢？都怨我想得不周！这不算私活，我没给工钱的！”
薛谦呷一口茶，温言道，“好了，你且稍安勿躁，待少卿小友把话说完，再做计较不迟！”程少卿含笑说，“大妹妹莫急，在下细细问过那杜三，既知其中缘由，倒与其他犯禁者有些区别。只楼规须得一视同仁，否则便形同虚设，楼里不能再留他。在下已让他在我名下绸缎铺里做事，总不叫他失了生计。”玉宁拍着心口道，“幸好，幸好！”又过来与他道了一福，却是笑逐颜开，“幸得程掌柜不计较，否则小女的罪过就大了。”
程少卿虚托一把，又道，“杜三所做桌屏在拿他时，不慎摔了。故而在下命人赶制了一座。这才发现这屏心奇妙。只不解，如何不制成镜，反制成桌屏，莫非大妹妹另有他用？”玉宁既对他有些好感，便不肯敷言，竟坦言相告，“并非小女有意为之，这银箔与玻璃所成镜面能成相照人，我竟是不知的！这桌屏却是另有用处，说来，小女原只要银箔，又怕它不耐用，这才以玻璃相罩。谁知竟在这里得了更大的惊喜！”
听她这般说辞，连薛谦也得了兴味，命她细细讲来。小宁姐只抿嘴一笑，“也不必女儿说了，竟来演示一番。”说完便四处寻觅，又至耳室一探，回颇为遗憾道，“若是入夜演来，效果更佳的，如今且将就着罢！”薛谦两个越发摸不着头脑，不知她要作甚？见她命砚心将桌屏拿到耳室，因道，“待女儿先做安排，再请阿爹与程掌柜入内一观。”说着自打起帘进去。很快砚心便出来打起竹帘，请他们进去。
------------------------------------------------------------------------------
这耳室是用来读书疲倦时小憩之所，因而采光不甚充足，谁知玉宁又将窗纱放下，更幽暗几分。程少卿进得屋里，只见那窗下设一铺着芙蓉簟的莲纹睡塌，旁边有一花梨平头案，一盏绣球灯已点亮，灯罩既取，把四周照得透亮。他立时省起不对，薛谦已喜不自胜道，“这座屏却是用来聚光的么？我儿如何知道这等妙招？竟是我等读书人之褔，大善！”
玉宁原在案后调正方向，好让烛光尽数投于镜中，闻言便起身出来，一面将早已打过腹稿的说辞搪塞，“那日上元节，女儿见一盏银质宫灯四周尤其明亮，便研究了半日，原来银质金属最能反光。谁知这镜面效果更佳，我也万万没想到呢！”又笑嗔道，“偏程掌柜做成这等精贵顽物，若便宜些，宁儿还想多制几座呢！”
那程少卿却是恍惚片刻，才拱手叹服，“谁知天下灵秀皆钟情于薛大妹妹，在下服了！”玉宁得他谬赞，只觉不自在；却又想，用后世学识改善现今生活，有甚好心虚的？这时又听程少卿道，“实不相瞒，在下正是为这银镜而来。”又对薛谦辑手说，“晚生欲将此镜制成出售，不知二位可同意？”
薛谦不在意道，“此镜于民生大益，小友自可去做，何必要我们同意？”程少卿摇头，“此物是令爱所制，晚生岂能擅自用它赚钱？自然要问过原主，定好收益占比才公道。”玉宁更高看他几分，重诚讲义，却不失君子之风。薛谦道，“此物乃是小女的发明，自然该问她。”谁知那小宁姐却说，“既如此，程掌柜自行决定，小女并无二话，只是——”
程少卿挑眉看去，玉宁却嫣然一笑，“这镜若成了，小女想多买些送人，还烦程掌柜给个优惠价。”薛谦皱眉，“宁儿怎可辖恩索报？”玉宁一吐舌头，反笑了，“人家不白占这便宜呢！这镜子初时定然大卖，但制法实在容易，过不得几日，仿款必会一涌而上。敢问程掌柜可曾想好应对之策？”程少卿一怔，忙辑手说，“愿闻其详！”
玉宁连连摇头，“小女如何知道，只一时想到罢了！”程少卿也不失望，毕竟此女尚幼，有这等见识已是不凡。少时，三人从耳室出来。小宁姐便央薛谦道，“阿爹放人家去了罢？姆妈出了好些题目要考宁儿呢！”薛谦自然无有不允，。待她去的远了，犹能听见叮叮当当的清越铃儿声，程少卿微微一笑，心道，这一趟果然不曾来错。
-----------------------------------------------------------------------------
玉宁出了院子，先去了方氏屋里，将此事原原本本禀告母亲。方氏听了不曾说甚么，待女儿回了自己院中，忙令丫头把梨花找来，只留她一个在屋里，因抱怨说，“如今我精神不到，你就是我的眼睛、臂膀，很该替我看顾着些。尤其宁儿院里，她还小，又是女儿家，万一被身边的丫头婆子撺掇着，竟做出些错事儿，岂不把我好好的闺女带坏了？”梨花度其神色，却是面藏隐怒，便赔笑问，“敢问奶奶，可是那屋有谁淘气不成？”
方氏犹豫片刻，道，“只是有些苗头。眼下家里要来客人，等过了这几日，她屋里的丫头婆子须得都换了。刘婆子毕竟是她养娘，对宁儿忠心，只她留着。唔……那个厨房当差的郑婆子也不能留，或是寻个错打发了完事。还有，你去传话，就说我的吩咐，谁敢帮着姐儿院里的与外面传递东西，不论原因，一概发卖！如今先说给你，心中有数便是。”
梨花心知必是姐儿使海棠让她娘去外面办了甚么事儿，如今被奶奶察觉。这事倒不敢胡乱掺和，只到底不忍，因小心翼翼问，“奶奶若动了那些人，却不知姐儿那里如何？她必是不依的。”方氏扫她一眼，淡淡说，“不依又如何，我是她娘，我说了便作数，由不得她！”忽然道，“我记得，你也快十八了罢？”
梨花一惊，唬得立时跪下，“奶奶也要撵奴婢么？”方氏失笑，“这是作甚么？还不起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到了岁数，可不得嫁人？难道做一辈子老姑娘，那会子不定怎么骂我呢？”梨花便不吭声，方氏又说，“如今你老爷身边没人服侍，不如——”那梨花不等她说出，直磕头哭道，“求奶奶开恩！别让奴婢去伺候老爷！奴婢没那福分，奶奶就饶了奴婢罢！”一行哀求，一行把个地砖磕得咚咚直响。
方氏赶紧去拉，“好了！好了！这不是跟你商量么！不愿意就算了，又没人拿刀架着脖子逼你去！还不起来，给人看见成甚么样子？”梨花抬起身子，那额头已是青红一团。她仍是不起，只含泪说，“奴婢卑贱，又没个爹妈，若有谁对奴婢真好，也只奶奶一个。因而奴婢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老爷虽有妾，但对奶奶却是一心一意，体贴有加，奴婢看了这么些年，心中很是羡慕，也想着日后有人一心一意待奴婢，只是舍不得奶奶……”
方氏听了叹道，“好孩子，你服侍我这么些年，忠心耿耿，我是领情的。你不负我，我也必不负你就是。日后定要择一清白人家，当嫁女一般送你出门。”那梨花听了，竟是说不出话，再无平日的伶俐。心头感激，委实难以形容。
至晚，薛谦回房，方氏忙命人出去，夫妻两个商量半日，到底说些甚么，却是不得而知。只听那薛谦叹道，“还是娘子想得周到，为夫却是忘了这一茬！家中事务自然由得娘子做主，我不参合就是……”商议既定，夫妻两个这才熄灯安睡。
------------------------------------------------------------------------------
彼时，玉宁还不知她娘动了真怒，犹小心翼翼地与海棠赔不是。那海棠惟有苦笑，“姐儿何必说这些，俱是奴婢弟弟不谨慎招惹来的。好在那程掌柜也没认真罚他，且那绸缎铺给的月银竟还多出一吊，可不是因祸得福么？奴婢却想着，在这屋里怕是呆不很长了！”玉宁大吃一惊，忙问，“海棠姐姐怎说这话？我与姆妈禀明缘故已是特特说明，是我逼你的，她也没如何生气呀？不会的！”
海棠强笑道，“奴婢也是随意说说，姐儿莫要着急。”玉宁点点头，正色说，“你放心，真到那一步，我拼着挨骂也要把姐姐留下。”她这般说着，心下却着实没谱，竟不由迁怒起程少卿多事，浑忘了才赞过人家诚如君子。
一家心思各异，暂且不提，却说展眼已到六月初十日，正值学里放假。玉庭回到家中不多时，边听人传话说，方府的船已到埠头，正是友翰带着弟妹并随行的一干人等前来做客。
薛谦却是抚掌大笑，侧身与程少卿说道，“谁知我们都猜错了！女儿快快说来，这桌屏如何助得庭儿读书？”玉宁见他并不不悦，登时稍稍安心，只到父亲跟前撒娇，“阿爹！阿爹！女儿还糊涂着呢，叫人家来所为何事呀？”
程少卿只含笑说，“既是薛大妹妹定制的物事，还请验货罢！”说着示意身后一青衣小婢将屏奉与玉宁。小宁姐方才已在偷偷打量那物什，如今便大大方方接过好生端详。程少卿忙道，“仔细沉手！”玉宁一试，果然是有些个沉甸甸的，忙命那丫头放于案前，自己上前好生端详。俱是按图中尺寸、样式制成。再看那嵌银镶玻璃的一面，上面清楚地映出一张稚气却甚标致的脸蛋，立时大吃一惊。
只说银面反光，谁知嵌上玻璃竟能成镜！虽还不若玻璃镜明亮清晰，却比铜镜强了百倍有余。玉宁打量着镜中人，瓜子形的脸面，肤色白皙红润，两弯细眉翠如新柳，一双妙目盛满星屑。还有挺直俏丽的鼻，微微上翘的盈盈小口，只一笑，莹白如贝的瓠齿半露，尽显钟灵秀气。这是她头一遭看清了自己到底怎生个长相。果然……好可爱！好可爱哦！玉宁捧脸傻笑，俨然一朵水仙，顾影自怜，偏她这模样看在人眼里，也是一派娇憨无邪。
小宁姐还不知，她这番沾沾自喜的小模样将方才那番行止有度的风范尽数破功。那程少卿看得忍俊不禁。薛谦握拳咳嗽一声，无奈摇头，“小女顽劣，却被老夫惯坏了，少卿小友莫要见笑。”程少卿忙连称，“岂敢！岂敢！”又说，“令千金天资出众，方才晚生几乎以为是龙女显世！难怪常乐先生视为掌珠，若是晚生有这般好的妹子，也定然倾其所有，珍重娇养。”薛谦听这话入耳，立时对这年轻人更生好感。
------------------------------------------------------------------------------
他两个这番对答，听得玉宁面起红霞，讪讪又去看那屏，黑檀木的架子，透雕四合如意纹，屏心玻璃清澈透明，银箔平整光滑，好精致细巧玩物。一时又皱眉道，“檀木料，雕工上乘，且不说玻璃难得，只这一样就名贵太过，再者小女不过与婢子十两银，如何制得了得起这架桌屏？”程少卿闻言一惊，这丫头倒是个识货的，转念再想，能想出这样的奇妙绝品出来，自然与寻常孩童大相径庭。这般一想，倒把戏谑去了几分，正色道，“这桌屏却是在下命工人制得。”
玉宁早猜是那海棠的兄弟必有甚不妥，却说，“莫非是小女所托之人……转托了程掌柜不成？”程少卿却先告了个罪，道，“只因楼中管事禀告，‘有个杜三每至半夜行动诡异，怕是不妥’待我拿住他，才知他在做私活——”玉宁急道，“你不会是撵了他出去罢？都怨我想得不周！这不算私活，我没给工钱的！”
薛谦呷一口茶，温言道，“好了，你且稍安勿躁，待少卿小友把话说完，再做计较不迟！”程少卿含笑说，“大妹妹莫急，在下细细问过那杜三，既知其中缘由，倒与其他犯禁者有些区别。只楼规须得一视同仁，否则便形同虚设，楼里不能再留他。在下已让他在我名下绸缎铺里做事，总不叫他失了生计。”玉宁拍着心口道，“幸好，幸好！”又过来与他道了一福，却是笑逐颜开，“幸得程掌柜不计较，否则小女的罪过就大了。”
程少卿虚托一把，又道，“杜三所做桌屏在拿他时，不慎摔了。故而在下命人赶制了一座。这才发现这屏心奇妙。只不解，如何不制成镜，反制成桌屏，莫非大妹妹另有他用？”玉宁既对他有些好感，便不肯敷言，竟坦言相告，“并非小女有意为之，这银箔与玻璃所成镜面能成相照人，我竟是不知的！这桌屏却是另有用处，说来，小女原只要银箔，又怕它不耐用，这才以玻璃相罩。谁知竟在这里得了更大的惊喜！”
听她这般说辞，连薛谦也得了兴味，命她细细讲来。小宁姐只抿嘴一笑，“也不必女儿说了，竟来演示一番。”说完便四处寻觅，又至耳室一探，回颇为遗憾道，“若是入夜演来，效果更佳的，如今且将就着罢！”薛谦两个越发摸不着头脑，不知她要作甚？见她命砚心将桌屏拿到耳室，因道，“待女儿先做安排，再请阿爹与程掌柜入内一观。”说着自打起帘进去。很快砚心便出来打起竹帘，请他们进去。
------------------------------------------------------------------------------
这耳室是用来读书疲倦时小憩之所，因而采光不甚充足，谁知玉宁又将窗纱放下，更幽暗几分。程少卿进得屋里，只见那窗下设一铺着芙蓉簟的莲纹睡塌，旁边有一花梨平头案，一盏绣球灯已点亮，灯罩既取，把四周照得透亮。他立时省起不对，薛谦已喜不自胜道，“这座屏却是用来聚光的么？我儿如何知道这等妙招？竟是我等读书人之褔，大善！”
玉宁原在案后调正方向，好让烛光尽数投于镜中，闻言便起身出来，一面将早已打过腹稿的说辞搪塞，“那日上元节，女儿见一盏银质宫灯四周尤其明亮，便研究了半日，原来银质金属最能反光。谁知这镜面效果更佳，我也万万没想到呢！”又笑嗔道，“偏程掌柜做成这等精贵顽物，若便宜些，宁儿还想多制几座呢！”
那程少卿却是恍惚片刻，才拱手叹服，“谁知天下灵秀皆钟情于薛大妹妹，在下服了！”玉宁得他谬赞，只觉不自在；却又想，用后世学识改善现今生活，有甚好心虚的？这时又听程少卿道，“实不相瞒，在下正是为这银镜而来。”又对薛谦辑手说，“晚生欲将此镜制成出售，不知二位可同意？”
薛谦不在意道，“此镜于民生大益，小友自可去做，何必要我们同意？”程少卿摇头，“此物是令爱所制，晚生岂能擅自用它赚钱？自然要问过原主，定好收益占比才公道。”玉宁更高看他几分，重诚讲义，却不失君子之风。薛谦道，“此物乃是小女的发明，自然该问她。”谁知那小宁姐却说，“既如此，程掌柜自行决定，小女并无二话，只是——”
程少卿挑眉看去，玉宁却嫣然一笑，“这镜若成了，小女想多买些送人，还烦程掌柜给个优惠价。”薛谦皱眉，“宁儿怎可辖恩索报？”玉宁一吐舌头，反笑了，“人家不白占这便宜呢！这镜子初时定然大卖，但制法实在容易，过不得几日，仿款必会一涌而上。敢问程掌柜可曾想好应对之策？”程少卿一怔，忙辑手说，“愿闻其详！”
玉宁连连摇头，“小女如何知道，只一时想到罢了！”程少卿也不失望，毕竟此女尚幼，有这等见识已是不凡。少时，三人从耳室出来。小宁姐便央薛谦道，“阿爹放人家去了罢？姆妈出了好些题目要考宁儿呢！”薛谦自然无有不允，。待她去的远了，犹能听见叮叮当当的清越铃儿声，程少卿微微一笑，心道，这一趟果然不曾来错。
-----------------------------------------------------------------------------
玉宁出了院子，先去了方氏屋里，将此事原原本本禀告母亲。方氏听了不曾说甚么，待女儿回了自己院中，忙令丫头把梨花找来，只留她一个在屋里，因抱怨说，“如今我精神不到，你就是我的眼睛、臂膀，很该替我看顾着些。尤其宁儿院里，她还小，又是女儿家，万一被身边的丫头婆子撺掇着，竟做出些错事儿，岂不把我好好的闺女带坏了？”梨花度其神色，却是面藏隐怒，便赔笑问，“敢问奶奶，可是那屋有谁淘气不成？”
方氏犹豫片刻，道，“只是有些苗头。眼下家里要来客人，等过了这几日，她屋里的丫头婆子须得都换了。刘婆子毕竟是她养娘，对宁儿忠心，只她留着。唔……那个厨房当差的郑婆子也不能留，或是寻个错打发了完事。还有，你去传话，就说我的吩咐，谁敢帮着姐儿院里的与外面传递东西，不论原因，一概发卖！如今先说给你，心中有数便是。”
梨花心知必是姐儿使海棠让她娘去外面办了甚么事儿，如今被奶奶察觉。这事倒不敢胡乱掺和，只到底不忍，因小心翼翼问，“奶奶若动了那些人，却不知姐儿那里如何？她必是不依的。”方氏扫她一眼，淡淡说，“不依又如何，我是她娘，我说了便作数，由不得她！”忽然道，“我记得，你也快十八了罢？”
梨花一惊，唬得立时跪下，“奶奶也要撵奴婢么？”方氏失笑，“这是作甚么？还不起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到了岁数，可不得嫁人？难道做一辈子老姑娘，那会子不定怎么骂我呢？”梨花便不吭声，方氏又说，“如今你老爷身边没人服侍，不如——”那梨花不等她说出，直磕头哭道，“求奶奶开恩！别让奴婢去伺候老爷！奴婢没那福分，奶奶就饶了奴婢罢！”一行哀求，一行把个地砖磕得咚咚直响。
方氏赶紧去拉，“好了！好了！这不是跟你商量么！不愿意就算了，又没人拿刀架着脖子逼你去！还不起来，给人看见成甚么样子？”梨花抬起身子，那额头已是青红一团。她仍是不起，只含泪说，“奴婢卑贱，又没个爹妈，若有谁对奴婢真好，也只奶奶一个。因而奴婢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老爷虽有妾，但对奶奶却是一心一意，体贴有加，奴婢看了这么些年，心中很是羡慕，也想着日后有人一心一意待奴婢，只是舍不得奶奶……”
方氏听了叹道，“好孩子，你服侍我这么些年，忠心耿耿，我是领情的。你不负我，我也必不负你就是。日后定要择一清白人家，当嫁女一般送你出门。”那梨花听了，竟是说不出话，再无平日的伶俐。心头感激，委实难以形容。
至晚，薛谦回房，方氏忙命人出去，夫妻两个商量半日，到底说些甚么，却是不得而知。只听那薛谦叹道，“还是娘子想得周到，为夫却是忘了这一茬！家中事务自然由得娘子做主，我不参合就是……”商议既定，夫妻两个这才熄灯安睡。
------------------------------------------------------------------------------
彼时，玉宁还不知她娘动了真怒，犹小心翼翼地与海棠赔不是。那海棠惟有苦笑，“姐儿何必说这些，俱是奴婢弟弟不谨慎招惹来的。好在那程掌柜也没认真罚他，且那绸缎铺给的月银竟还多出一吊，可不是因祸得福么？奴婢却想着，在这屋里怕是呆不很长了！”玉宁大吃一惊，忙问，“海棠姐姐怎说这话？我与姆妈禀明缘故已是特特说明，是我逼你的，她也没如何生气呀？不会的！”
海棠强笑道，“奴婢也是随意说说，姐儿莫要着急。”玉宁点点头，正色说，“你放心，真到那一步，我拼着挨骂也要把姐姐留下。”她这般说着，心下却着实没谱，竟不由迁怒起程少卿多事，浑忘了才赞过人家诚如君子。
一家心思各异，暂且不提，却说展眼已到六月初十日，正值学里放假。玉庭回到家中不多时，边听人传话说，方府的船已到埠头，正是友翰带着弟妹并随行的一干人等前来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