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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六章

    一、转机

    施工进度有点迟缓。工区班子研究决定:增加劳动力。工区虽然几大工种人员配备充足,但这些人大都是返城的知青,他们下过乡、种过地,虽吃过“苦头”,但做的都是一些皮毛活计,招进工程队后,仍保持城市人“不下力”的作风,好像“出力”历来是农村人的事,所以他们养尊处优,从不过深地投入到体力劳动之中。工地人浮于事,但劳动力的缺口仍然很大。

    斯和回到家,见大哥义昌帮助媳妇正在干活。

    “大哥,工程还顺利吗?”斯和问。

    “咋说呢!近来工程队多了,难做哦!”义昌随口说。

    “你愿不愿意领一帮人到我们工地干活?”

    “好啊!当然愿意!”义昌很如意听此话。

    “那你明天跟我一起去工地找我们领导吧!”

    “好!”

    “中午让你嫂子给你擀面条吃吧?有多长时间没有吃手擀面条了?”

    “有一年多了吧!”斯和一听到吃面条,联想到一年前回家的情景。那时,娘生病,是嫂子下厨房亲自为他擀面条、做臊子、捣蒜,然后把一碗香喷喷的捞面条端到他面前。他吃得真香,吃了两大碗,到现在想起嘴里还直流口水。

    “咱娘呢?”

    “娘下地还没回来。我派人叫她!”义昌安排人去地里叫娘了。过了一会儿,他回来坐到斯和跟前,谈起他的打算。

    第二天,义昌雇了一辆三轮车,跟斯和一起去他所在的工地了。

    “++区长,这是我大哥,他做建筑已经多年了,领有几十号人,工地缺劳力,您看能不能让他在我们的工地干?我哥是个本分人,他一定会干好的!”斯和直奔区长屋,开门见山。

    “好吧!我跟书记商量商量,下午答复你。”在区长眼里,斯和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斯和领着大哥到了自己宿舍,到了工地正在施工的现场,一边看,一边为他解说。上午十点多,义昌回去了。斯和投入了工作。

    下午三点时,区长找到肆和,告诉他:“采用你哥的施工队了。”“谢谢您!我哥来了,我让他请您客!”区长嘿嘿一笑,“罢了!罢了!只要把活干好就行!告诉他,工区不会欠他的钱。”

    义昌干的是劳务小承包、零工、杂活,虽然有一点收入,这在“正式工”们的眼里,是比较低下的,它不但影响肆和的面子而且很可能会拖累他的政治前途。这肆和清楚,他已考虑到风险。

    在那个吃大锅饭的年代,国有施工企业没有实行经济责任承包制,对于盈利、亏损没有明显的区别,盈利了,职工照拿工资、奖金、补助,亏损了,也不处罚责任人,往上级申请追加预算了事。在这种环境下,人们首先考虑的仕途升迁、离开这个鬼地方。施工队虽然地位低,但他们没有风险,只要讨好了管记工的工长及主要负责人,就一定不会吃亏,腰包很快就会鼓起来。有时候,管民工的“正式工”们为了增进一些收入,就找一些材料、餐票一类的票据让工头们报销,当然,他们也不忘给工头们便利及实惠,例如:多给他们开一些杂工、多记一些工程数量等。

    义昌是个本分的人,可当这些“正式工”们把票据给他多时,他也要给工友弟兄们发工资,自己还要养家护口,不得已,他也慢慢追索他们多给他便利与实惠。久而久之,他的欲望也大了,学会了与他们同流合污,力争使自己的利益最大化。慢慢,义昌在“正式工”们眼里有地位了、有权势了、有号召力了,随之,他的财力、实力逐渐增大。他不但揽下了工地上的所有“下力”活,而且也参与工程的管理及制定方案了。

    工区领导也是义昌的领导,工区需要义昌,义昌需要工区。由于义昌的感情投入与付出,他的威信与分量远远超过了斯和。斯和高兴,有时也免不了有点妒忌,但毕竟是他介绍过去的,又是亲弟兄,他还是暗暗地为义昌加油。

    二、孽债

    这几天,秀秀像着了魔似的,反胃、呕吐、浑身不自在,她去看了医生。医生瞪大眼睛问她:“你结婚多长时间了?”问得她面红耳赤,不知如何回答。医生看出端倪,不好意思再问。

    “是留还是不留?”做医生的,要讲究医德,考虑职业道德,他还是问了。

    “让我考虑考虑吧,”秀秀为难地说。她知道自己有“喜”了,她真不知道怎么去做,她想让斯和给她拿主意。

    天黑的时候,她去了工地。工地上灯火通明,把地面上坑洼里积聚的雨水照得通亮,被车轮反复碾轧后留下的车辙也反着光。秀秀骑车赶到肆和住处,把车子靠墙停下,进了斯和屋内。正好斯和一个人在,他看到秀秀慌慌张张的样子,心想她一定有啥急事。

    “刚下过雨,路不好,你怎么就……”还没等他把话说完,她迫不及待地说:“我怀孕了,你看咋办吧?”

    “真的?”他有点不信。

    “化验结果出来了,是+号,医生说的。”这下斯和信了,他木呆地看着秀秀,长时间说不出话来。

    秀秀没有主意,他也没有主意,这让她有点失望,她怪罪自己不该找他。

    “做了吧!我们还年轻。”斯和不敢面对秀秀,他有亏于她。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怀孕了,这难道就是爱情的结晶吗?他把爱情看得很重,但一触击现实,就这么茫然!就这么稀里糊涂呀!他知道跟秀秀说不清,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

    “我们结婚吧!”秀秀看着斯和,追问他。

    “我现在啥都没有,靠什么支撑我们的生活?”斯和说的是实话。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只要我们三个在一起,就能幸福地生活!”

    “这不实际吧?我可是大男人,我心里还没有谱呢!”

    “依你!你说咋办?”

    “做了吧!”

    “听你的,我这两天就去做!”

    在爱的旅途,坎坷是不可避免的,及时处理以后的路就会平坦。秀秀请了四天假,把肚里的“结晶”做掉了。完事后,她没有去工地,她用电话告诉了他,在电话里,她听到他说话轻松、平静的样子,她心猛的一凉,浑身上下一阵麻木,刹时像断了气一样,好长时间才从心里憋出一口气。

    几天之后,平静后的斯和忽然烦躁起来,他想起那天的情景,品味秀秀当时的感受,她肚里的一团肉,虽说还不成摸样,但那总归是她身上的一块肉——那是她的“心头肉”,那是她俩缔结爱情的产物,她心疼它,珍惜它,而自己呢?只顾自己内心的平静,而把一个活生生的“晶体”轻松地扼杀在未来的摇篮里了。他越想越觉得自己自私、无情,他像一个杀人犯,就这么轻易而举地把一个生命给葬送了,以后怎么面对她?怎么疗敷她的心伤?他决定请假去看她。

    秀秀静静地躺在床上,眼光朝向洁白的天花板,由于是傍晚,窗外有点昏暗。斯和提着从副食品店买 的营养品,径直走进她的房间。秀秀见他进来,有点吃惊,苦笑的脸上慢慢恢复了平静。

    “你忙,怎么又来了?”其实,她很希望他来。

    “让你受罪了!恨我吗?”

    “哪能呢?这又不是一个人的事!”她说话宽宏大量。

    “我请假陪你吧?”

    “不用!我明天就上班了。”

    斯和真无地自容,他太低估她了!她内心比自己还刚强。

    “你想吃啥?我去给你买,”斯和发自内心地说。

    “不用!我哪有那么娇气?!”

    “你奶身体如何?你经常会去看她吗?”斯和聊起家常,他知道她奶最疼她。

    “我奶去年去世了。”提起奶奶,她眼圈一红,泪就要掉出来。

    “我怎么不知道呢?你奶真好!她是一个大善人!”

    “是的,她最疼我!”

    “记得我气你的那次吧?你奶为你打抱不平,还到俺家找俺娘评理呢!”

    “那个事我早忘了!是我不好,不该多占公家的东西!”

    “嗨嗨!小时候的事真有趣!没想到一晃就是十几年!”

    话越说越多,不知不觉,天暗得像锅底一样。日光灯把他俩的心照得透亮,人影贴在墙上,一晃一晃。夜幕浸在风里,一阵湿一阵凉,黑色掩遮了疼痛、烦躁、遐想。

    斯和走时,风大起来。他骑车摇摇晃晃,穿过几条胡同,淹没在黑暗之中……

    三、遭遇

    斯和走了,他那高大的影子仍在雪白的墙上晃动,秀秀的目光一会儿投向墙上,一会儿投向黑暗之中。她有点饿了,拿起桌上斯和买的食品,挑了她最爱吃的饼干吃起来……过了一会儿,她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吃相,她笑起来……

    回到工地,斯和先到了办公室,他看完一天的施工记录,然后在贴在墙上的图纸上已经完成的项目所在部位涂上红颜色,对着图纸又深思了一会儿,就去了正在施工的现场。

    插在预制厂门架最上方的红旗迎风飘扬,工人们正在灯光下装模板。月亮捉迷藏似的,一会儿钻进云缝,一会儿走出来,逗得人没心情去看天、捉摸黑夜。

    “丁工,怎么还不休息?”与斯和熟悉的工人主动跟他打招呼。

    “还是你们辛苦,我来随便看看!”斯和在工地呆久了,学得比以前会说话了。

    “放心!我们会把工作做好的!”只要跟工人打成一片,他们自然也就会尊重、支持你。

    “注意安全!”斯和关切地说。

    “谢谢!放心吧!”几个工人一齐说。

    回到宿舍时,同舍的阿林已经“呼呼”大睡。斯和怕惊动他,轻手轻脚地漱口、洗脸、洗脚,然后脱去穿了一天的衣服,盖上被子,听着窗外的风声、蟋蟀声、青蛙声,很快进入了梦乡。这一夜,他睡得很香、很甜,梦里,他拉着秀秀在田野里散步,露水很浓,浸湿了他的皮鞋和秀秀的花布裙。

    “哏儿哏儿哏儿……”公鸡打鸣时,他还在做梦……当秀秀与他走散时,他猛地从床上坐起。天已发白,东方的红日已经蹿过窗棂,燃烧起来……

    陆平外业回来,在家休息了两天,就上班了。工作虽然单调,但都是专业,陆平感觉很充实。忙过一阵,有了空闲,她就看一些杂志、报纸,填充内心的空虚。下班后,她也帮母亲做些简单的家务,她跟母亲在一起时,由于听不惯母亲反反复复的唠叨,尤其当她不公正地评价斯和时,让陆平反感,这时,她往往借故离开,回到自己的世界——一个十来平米的房间,在自己的世界里,她想心事,做自己想做的事。做笔记、作诗是她最喜欢做的一件事。她在笔记上写到:

    过往

    是坎坷的

    我愿在过往的路上

    点亮心扉

    照亮人生

    过往

    是美好的

    我愿在过往的路上

    栽上玫瑰

    写满爱情

    诗好像没有做完,她有了困意,倒床就睡了。睡梦中,她想起了斯和,恍惚之中,从床上爬起。窗外,路灯隐去,树梢“嗖嗖”地响着,那带哨的风中好似一个人在哭,哭声凄凉,仿佛要把一个人的心拽走,风停一阵,好似一个人蹲在地上喘息、捶打脊背,夜静的时候,好似很多精灵,在黑暗中寻觅着么。月光透进室内,惨白的亮,日光灯摇晃着在空中画着圈圈。陆平瞪大眼睛一会儿瞧着天花板,一会瞧向窗外。

    陆平实在忍受不了相思的寂寞,实在忍受不了母亲的唠叨,她想到自然中透透气,想到一百公里之外的野外看看肆和。

    汽车在城郊像牛车赶路,光见出力不见前进,人与车子争道,时不时汽车还得让着人行、单车、架子车、毛驴车,好不容易汽车才开出郊外驶入宽阔的马路上。

    深秋季节,收完庄稼后,裸露在田野里的秫秫杆、根须像战败后躺倒的尸体残骸,在风光雨水中腐化、消亡。生命力顽强的秋季野草在凉风中探头、爬起,这就是自然界,这就是生存的境面。

    看着窗外凹凸的土地,陆平无限感慨,她时不时摸一摸胸口的扣子看一看手腕上的手表,手表上的秒针走得急促,它好像把主人的心事遗忘了,只管跳动,走一圈推动一下时针。陆平不说话,她找不到说话的对象。她的心里默默在嘀咕:野外这么好的自然环境人们为什么不愿意呆呢?连自己都矛盾,更何况母亲呢!人是不是有贵贱之分?工作、生活环境优雅难道所处的人就高贵?工作、生活环境恶劣难道所处的人就低贱?那么考古学家、地质学家呢?等等,她越想越解不开心里的疙瘩,难怪那么多人往城市跑呢!唉!想那么多干啥?自己是去看斯和的!猛然她清醒过来——原来自己坐车去野外是有目的的!她禁不住“嘿嘿”直笑,而且把胸口衣服上的扣子解了又扣,扣了又解。

    太阳跟着她、绕着她,攀上她的头顶,当她不敢正眼看它时,太阳把她领到了工地。这是她第二次到他的工地,第一次是在刚毕业的那一年,他在汶水河桥工地。那时,她是抱着看稀罕顺便看望他。这次就不一样了,她为看他还专一请了两天假。

    她老远看见了他,她不敢抬头,径直朝他的方向走。

    “你来了,稍等我一会儿!”斯和正在跟一个工人交谈工作,说这话顺便也掩饰一下自己的羞相。陆平站在他五米之外,在地上画圈圈。

    “走!”斯和走在前头,把她领到自己宿舍。

    “去!去!去!”跟过来几个平时和斯和爱开玩笑的人,斯和把他们撵走了。

    “坐吧!工地条件差,你怎么说来就来了,也不打个招呼。过几天我就回去!”斯和把她让到一个简易凳子上,给她倒开水。

    “不用!不用!”斯和不知道,女子出差尤其跟男人在一起,为了减少麻烦,一般很少喝水。

    肆和还是倒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他看着她,不知话从何说起。

    “不想调回去吗?”陆平不死心地问他。

    “不想!”

    “你真傻!”

    “傻就傻吧!”

    “为了我呢?”

    “俺配不上你!”

    “你真是个傻瓜蛋!”她略带生气地骂他。

    “俺就这样!俺是农民的儿子!俺不配你!”

    陆平看往下说也没啥意思,就转了话题。

    “跟咱们的同学有联系吗?”

    “没有!”

    “你知道我怎么样?”

    “你不是好好的!”

    “我的内心世界?”

    “不知道!”

    “你猜猜!”

    “猜不着!”

    “我有男朋友了!是妈妈介绍的。”陆平故意撒了个谎,试探他。

    “好啊!祝贺你!”说这话时,斯和苦笑了一下。陆平也看到了他的表情,但确确实实不知道他内心想的什么。他喜欢她的容貌、气质、涵养,可他觉得他不配做他的男友甚至伴随他一生的男人,他知道他走不进她的家庭!他看不惯她母亲对他的蔑视!

    陆平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水,看着面前的他,她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态度打消了原本让她激动想要扑过去拥抱他的欲望,她眼光无神,像在寻找一种东西。

    “斯工!有人找你!你快出来!”一个好心的工人站在离斯和宿舍还有十来米的地方急急忙忙地大喊。斯和好像嗅到了什么,他急忙站身,走出门外。

    “你等我一会儿!”他对陆平说。

    秀秀拖着病态的身体一步一步地走来,斯和慌得不知所措,他摇摇头,不该发生的还是发生了。秀秀走到了他面前,他想拦又不知怎么拦。她走进了他的宿舍,他被怔住了!“这是谁呀?”她自己问自己。

    “这是我大学的同学。”然后又给陆平介绍:“这是我的中学同学。”

    多尴尬的场面!斯和窘红着脸,无以应对两个人的出现,那怕他有无数张嘴,也说不清道不明。他把自酿的苦果努力往下咽,又卡住了咽喉,呼吸急促。正当他为难时,秀秀先开了口:“我是他堂妹,顺便走到这里,来看看,”秀秀撒了谎,她勉强地笑了一下。

    陆平开始纳闷,“他哪来的中学同学?以前怎么没听他说过?现在怎么又冒出个堂妹!”她摇摇头,开始怀疑斯和的真诚。

    “斯和哥,我走了!”这是斯和第一次听到她叫他哥,他脸更红了。他无地自容!

    秀秀骑车一溜烟走了,尘土扬起,淹没了她的车子及人。陆平尴尬地站着,努力使心里的火不往外冒。

    “我也走了,请你保重!”语意双关,斯和捉摸不透她的话意,他心底一凉,头好似晕旋起来。

    四、冬天

    一阵一阵的凉风吹拂大地,万物开始退缩,太阳的光芒仿佛也减弱了许多,麦苗傻傻地瞪着眼睛目送太阳离去,又盼太阳回来。后来,秋风变了节奏,一阵紧似一阵,风里像卷着刺刀,一股杀气,慢慢,天变得更加无情了,原来,冬天迈着大步走进了原野,一切不那么协调了,风冷飕飕,直打人们的头颅,直扑人们的胸怀。

    秀秀与陆平走后,斯和平静了一阵子,后来心里又不安起来,无论工作、走路、睡觉总碰到她们的影子,她俩在面前晃来晃去,有时傻笑,有时苦笑,连他也摸不准。他的心情就随着她俩的微妙变化在波动,弄得他茶食无味,心里像是悬着一块沉重的石头,随时都会掉下、随时都会砸到他的脚上。他想的最多的是坏兆头,总觉得会有啥事情发生。

    一天, 工地上来了几个不土不洋的壮汉子,门卫拦也拦不住,他们直扑场内,嘴里还不停地咕噜着什么,要找斯和。他们中有人认识斯和,斯和由于离家时间比较长,他不认识这几个人。当他们找到他时,一个强壮的大个不管三七二十一,伸出手掌就朝斯和脸上打,斯和还没有来得及问他们是谁,就被他们打得鼻青脸肿,鲜血顺着鼻孔往下流。

    “咋啦?咋啦?”一个工人过来劝架。

    “不管你事!他自己知道!打他活该!”大个火气没消,还想打第二轮。

    “我跟他一个村,我是他长辈,打他自有道理!”大个继续解释。听大个说到这,那个工人也不好过多干预他们的“家事”。

    斯和一直蒙在鼓里,忽然想起秀秀。她走时虽然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斯和知道她的内心,越是这样她心里憋的闷气越是沉重。他想:“她回去会不会把误会陆平的事给她的邻居或者亲戚说了?”

    那几个人打过斯和,撇下一句话:“走着瞧!不会便宜你这个小子!”然后扬长而去。斯和立在原地,把地上跺出一个坑。

    过后,斯和一直在想这个问题,秀秀不会把内心对他的怨恨说给他们,让他们报复他,况且她也不知道他的苦衷。可事情发生了,说什么都迟了,一切都无法挽回!

    当秀秀听到自己的二杆舅舅带了几个人去工地把斯和打了后,她很后悔无意识地在舅舅面前说了那么多斯和的不是,当她知道舅舅听了她的泄愤脸上露出杀气时,她完全可以制止事态的发展,而她忽视了细节,造成了这么大的过失,她说不清!她无法说清!斯和是不会原谅自己的!完了!一切都完了!她捶打自己的脑袋、胸脯。一连几天,她在痛苦中煎熬,她在忐忑不安中度过,晚上做噩梦,头蒙着被子抽噎,泪水不停地向被角渗透。

    就这样,一连几天秀秀不吃不喝,她在痛苦中找不到出口,开始想到了死,死是残酷的,可她觉得死对她是最好的选择、最好的了断,当想到年迈的父亲时,死的念头又给打消了。她从床上爬起来,缓缓地走向马路,当她睁眼看这个世界时,好像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她,那些诧异的眼神、眼光像无数道闪电刺她,扎她的心,未婚先孕,多么残酷的现实!她不敢面对,她无法向人倾诉。她是真爱着他,舅舅无端、鲁莽的行动毁了她的爱情,她不怨斯和,事实都是因她造成的……她越想越懊恼,死了拉倒!死了才能表白自己!

    当她把一切的过失都归咎于自己后,她感觉特别地轻松!可对于失恋的痛苦,她实在承受不了!她又想到了死。听人说用敌敌畏兑蜂蜜,喝起来可口,而且可以在甜蜜中闭上眼睛。她想方设法弄到了一瓶敌敌畏,在商店里又买了一瓶蜂蜜,回到家里,躺倒床上,望着洁白的天花板,沉默……忽然又从床上爬起来,从抽斗拿出笔纸,一会儿流泪一会儿抽噎,在纸上写起来……她喝下了自己勾兑的又甜又涩的爱水,然后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一天没见秀秀从屋内出来,父亲敲敲她的门,无反应,又叫了几声,仍没人答应,他急了,就找来一根木棍把门撞开了……他傻眼了!秀秀平静地仰卧在床上,她再也看不见慈祥和蔼的父亲了。

    恍惚中,秀秀爸把她舅叫来了。

    “报案!告他个王八羔子!”他指的是斯和。

    四五个民警来了,封闭了现场,拍照,查案情。当清理秀秀的遗物时,从她枕头下找到了一张满是泪渍的遗书。纸上是这样写的:

    爸爸: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实在对不起您,我不能为您尽孝,我先走了。我的死与斯和无关,我爱他无错,他爱我无错,然而,现实不能把我们结合在一起,这是我的命。我没有福气享用这份幸福,也许离开这个世界是我最好的选择。

    请不要怪罪他,我永远爱她!爱您!

    不孝的女儿

    在秀秀舅的再三嚷求下,民警去了斯和所在的工地,把他带到了派出所。做完笔录,又把他送回了工地。

    工地刮起一阵风波,有人说斯和杀人了,有人说斯和“作风”有问题。

    这个冬天,斯和像霜打了一样,感觉浑身冰凉。他回了趟老家,来到小时候游泳的沟沿,看着垃圾将要填平的河沟,河沟里储存的巴掌大的水坑冰冻得严严实实,已经看不出在这里曾经发生的故事及被封冻的失落的岁月,看来河沟也老了,它慢慢淡忘在人们的记忆之中,深深埋进了污泥,再也抬不起头。

    过去的深沟基本填平,小块的农田变成了用机器能够耕作的大块农田,出村就能望到几里外的庄稼,闻到岗地上的清香。他站在村头,不便久留,然后告别了娘,就骑车回工地了。这一路,他走得飞快,他走得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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