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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复真身(2)

    竖日晨起,温凉的阳光照进琼琚楼,连同外面的梧桐叶影也带了进来,一室明亮中,叶影儿在地上晃来晃去,屋中的瓷器家具都跟染了薄薄一层可以浮动的花纹似的。

    蝶眸伸了个懒腰,床前的绡纱帐子被透进来的风微微撩起,柔柔拂过她的貅颊。

    这一觉是她到康州以来睡得最安稳酣畅的一觉,她揉一揉惺松的眼晴,唤道:云诗,云书。

    云诗和云书很快走了进来,行了一礼道:六小姐醒了。

    蝶眸半是迷糊地随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云诗和云书相视一笑,云诗答道:小姐,已是午时了。

    蝶眸暗叹,自己还真是能睡。

    待她洗梳打扮得当,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云诗会意,带着她到了前厅,满室都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只是,已有一个人占据了半个饭榻,此人正是桓洵。

    桓洵看到她,用手一指对面的空榻道:今天一起吃食吧。

    蝶眸嘴解舒展出一缕笑意,走了过去。

    云诗和云书知趣地退了下去。

    蝶眸衣襟一撩,跪坐在榻上,韶光静好,空气都似乎停止了流动,眼前人如泠月,如清风,如烁玉。有他在的地方,她就觉得心安。

    肚子又咕咕地叫了起来,她也实在顾不得什么仕女风仪了,狼吞虎咽地连菜带饭一块咽了下去。

    桓洵一直那么静静地看着她,偶尔递上去一盏汤水。

    风卷残云般地吃完后,蝶眸摸了摸自己圆滚的肚皮说:好饱好饱。

    桓洵笑讽道:今天是和我一块吃,若是那天让别人看到,还以为遇到了投胎的饿死鬼呢。

    蝶眸一双大晴忽闪忽闪地眨了几下,道:别人面前,我自是不会这个样子,也只有你看得到我这个样子。

    她忽又佯装生气,嗔怒道:看你的表情,好像很不喜欢我这个样子。

    桓洵抄起旁边用来试嘴的绢布,手一扬,扔在了蝶眸脸上。

    蝶眸抓住那块绢布,摆摆手道:好了,不跟你闹了,说吧,今天来找我,所为何事。

    桓洵淡然道:的确是有事拜托你。

    蝶眸道:到底是何事。

    桓洵的手指轻击着食案,在犹豫着要不要说。

    蝶眸正襟危坐,敛去了笑意,“洵,有什么我可以帮你做的你就开门见山地说吧,只要是我能办到的。

    桓洵心下释然,说:眸眸,我母亲的病另有蹊跷,是被人下毒了,但毒不是南城公主下的,自然,也不是桓洛或者桓淇。

    蝶眸不语,用手在案上一笔一画写下了一个字。

    桓洵顺着笔画看,眼中多了几分赞赏。道:“眸眸与我所想不谋而合。”

    继而笑言:汉时高祖有子房,而今我有眸眸,真乃我幸也。

    蝶眸谦虚道:我岂能和张良先生相提并论,这话若是传出去,让旁人笑话。

    两人又说了好些会儿话,快到申时,桓洵才起身离去。

    梧桐飘黄,月渐泠 。

    绣梁绮丽的房间,弥漫着重重的药味。

    沈云裳侧卧于榻上,面前站着的人是王衿,王衿双眼通红,显然是刚哭过。

    沈云裳枯瘦的手指紧握成拳,她已不再年轻的面孔上,几条皱纹悄然爬上了额头,论姿色,她不及南城公主和幕容飞雪,就是地位,南城公主也比她尊贵,她的二个儿子,一个看破红尘,青灯古佛下了却佘生,一个,现今重病在床,她因久病而苍白的脸在烛火摇曳间,闪烁着凄厉的光芒,如同鬼魅,王衿心中一颤,小声地叫着,“阿婆,阿婆 。”

    沈云裳幽幽地问她,“你可知道我沈家曾珍藏着一瓶蓝芝寒玉露,”

    王衿恍然道:我未出阁时听说过,据说此露可以解百毒。

    沈云裳看了她一眼,不屑地说道:可以解百毒,也可以活死人,肉白骨。

    王衿喜道:即是我们自己府上的东西,想来沈大人也不会不救自己的外甥吧。

    沈云裳无奈地说道:此药刚被老爷施计从我哥哥手中夺去了,他要救他心爱的三夫人。

    王衿急道:我去求求老爷,我就不信,亲生儿子还不如一人娼妓坊的女人。

    沈云裳尖着声音狠狠道:我曾经也不信,可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你不信,渊儿生病的事决不能让老爷知道 。

    她目光锁住王衿问道:我记得渊儿的身体一向很好,怎么才短短两个月时间,竟病得如厢严重。

    这一问,把王衿的泪引了出来,她语带哽咽道:说来也真怪,相公身体一向强健,无病无灾的,也不知为何,一日醒来后,摔倒在了地上,就再没起来过,我急着要上康州把此事告知老爷,那知相公苦苦哀求,此事万不可让老爷知道,我虽是妇道人家,倒也明白 ,若是让老爷知道,少不得把相公调回康州,这景州刺史的位置,那是多少人眼巴巴地望着呢。可是我们能瞒得了多久,整天用人参雪莲吊着半条命也不是个法子,我这才急着到康州,把这事儿告诉阿婆,看有没有可行的法子。

    沈云裳心头一酸,拉着王衿的手道:好孩子,难得你明白事理,现在只有蓝芝寒玉露能救渊儿。

    王衿担忧道:老爷能答应吗,再说都这么些时日了,那蓝芝寒玉露不知道还有没有了。

    沈云裳缓缓道:这个你就不懂了,蓝芝寒玉露性极寒,一次若是服用得过多,五脏六腑的血液就会结成冰晶,全身由内而外地冻成冰块,那人还活得了吗。

    王衿眉头一舒道:阿婆,那我们怎么才能拿到蓝芝寒玉露呢。

    沈云裳定定地看着她道:你说在这个时候,谁出面比较不会引人怀疑呢。

    王衿会意,她倒忘了,自己出身于尊荣显赫的王氏家族,

    霜重夜泠,蝶眸半伏在屋顶的瓦片上,一阵凉 风吹来,她浑身打了个哆嗦,手一滑,一片瓦片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

    吱呀一声,是房门被打开的声音,有人惊呼 “是谁,”

    蝶眸捏着鼻子,“喵,喵,”叫了几声,等一切都安静下来了。

    她如一片秋叶,轻飘飘在房顶弯着腰穿梭,自从认识了桓洵之后,由于多次施展轻功,功力比以前不知好了多少。

    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回了琼琚楼。

    回房后,脱下那身夜行衣。

    望 着窗外皎皎月色,她叹了口气,合衣而眠。

    五日后,景州传来消息,桓渊暴毙。

    沈云裳 听到消息时,当即昏倒了。

    王衿亦用一根白绫追随桓渊而去。

    到底是不是真的自杀或者另有隐情,这些,都变得无关紧要了。

    蝶眸记得,是她把沈云裳与王衿的对话告诉桓洵,她亲眼看到桓洵将那瓶蓝芝寒玉露换掉,王衿的死她可以理解,可是,桓渊的两个孩子 ,也陆续地,莫名其妙地一个落水,一个掉下山崖。

    赶尽杀绝。

    斩草除根。

    永绝后患。

    某些时候,她觉得桓洵的狠毒比起贺兰慎有过之而无不及。

    桓洵如愿接替桓渊成为了景州刺史。

    桓洵像是一株茂盛地茁壮成长的大树,她如藤蔓般依附着他生长 。

    他锋利的光芒从刚开始的隐匿到渐渐地冲破黑暗,寻找着他想要的力量,越来越强烈,越来越耀目。

    那么,这样锋利的光芒是否也会刺向她呢。

    无端地悲凉 。

    雪舞居的枫树开得灿红若蒸霞,在风中恰如片片血色的蝴蝶,更几片落于她的雪衣之上,她恍然不觉。

    刚才她来雪舞居看望幕容飞雪,幕容飞雪比前些日子气色好了不少,绝色的容颜挂着几分笑意,虽说对她说话并不似以前那般不理不睬,但那分克制的嫌恶她还是可以感觉出来的,姑姑对她始终不曾介怀。让她寒心的是姑姑最后那句话,“你要清楚你的身份,一个异国的弃妃是没有资格当我洵儿的正室的。”

    她浅笑盈盈道:姑姑,我和桓洵只是朋友,昔日他对我救命之恩,我对他只有感激之情,姑姑,多虑了。

    她头也未回地走出了姑姑的屋子。

    桓洵再过两日就要到景州赴任了。

    咋夜,他温柔地对她说:到了景州后,我们成亲吧。

    她当时不是没有感动的,可是,很多事情并不是两情相悦那么简单。

    相忘于天涯,或许,是最好的结局了,有人会愿意和他一起笑看天下的,但,那个人,不是她而已。

    她涩涩地一笑,伸手接住正要落下的枫叶。

    美丽的开始未必会有一个同样美丽的结局。

    “桓洵如愿以偿,你还这么不开心,倒真是怪哉”。

    这话具有浓浓的讽刺意味,蝶眸不用看也知道是桓淇。

    她目视着桓淇道:你来雪舞居,岂不是比我更怪哉、

    桓淇玉簪束发,白衣飘遥, 显得神清气爽,闲适而自在。

    他淡淡地一笑,“母命难违啊。”

    那笑若醺风,若朝阳,若春意,可融了那万年冰川。

    蝶眸暗想,此人若不是行事那么阴暗,倒是可以与他做朋友的。

    一想起他把她软禁 在梦蝶轩,她就多了几分警惕,不欲与他多话,便想找个借口离去。

    “若是以前,我还有机会那么做,现在,谁人不知你是大将军的六女儿,我不会那么傻,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

    蝶眸惊然,在他面前,自己就是个水晶人儿,什么都被他看得透亮。

    桓淇话峰一转道:不过,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那么做,对别人,我可以光明磊落,对你,若是可以在你的心里挣得一寸位置,我会不择手段。

    蝶眸的心突突跳了起来,想不到一向温煦的他表达自己所思所想的方式会如此地直白。

    他的目光灼灼,和桓洵一样地,他瞳孔里的倒影只有她。

    而她,只想逃开。

    枫叶在她的脚下碾碎,她是一口气跑出雪舞居的。

    回到琼琚楼,云诗和云书两个丫头看她脸色不对,唬了一跳,忙把她扶超时空要塞 屋里,蝶眸吩咐道:去端一盆泠水过来,两人不解其意,只得照做了。

    铜盆泠洌的清水里,是她的模样,她的憔悴,她的失落,她的无助,她的不甘,甚至还有她的恨意,都清清楚楚地凸显在这水里,真正的她离自己是这么这么地近,毫无掩饰地让她明白 ,这就是现在的她。她一头扎了进去,泠凉 的水浸她柔嫩的皮肤,云诗和云书吓坏了,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干毛巾为她拭去脸上的水滴,她想要的是山水写意的生活,驰骋于天地之地,倾听山水韵律,清风夕阳相伴,眠卧南山菊花下,十里桃花铺香路。

    她浅然一笑道:云诗,云书,再为我梳妆打扮一番,我要去见五少爷。

    云诗和云书听罢,嘴角含了笑意。

    云诗把她一头乌发梳成双绾鬓,发暨间埋了几颗大小相同色泽温润的珍珠,耳中流苏柳叶坠子,她指着衣橱里那件荷绿色的衣裙道:就这件衣服了。云书麻利地为她换上,广袖长衣,裙摆曳地。可镜中人儿未施粉黛的脸就太过于苍白了,于是,用露水把胭脂化开,均匀地拍在脸上,剩下的点在唇上,简简单单的妆容,索性又在额间点一点朱砂痣。

    云诗和云书直呼,“六小姐就像是从佛经里面走出来的飞天。”

    蝶眸很满意她们这样的神情。

    她褪下手腕上的那串红豆链子,过会儿,又笼上,反复几次,终是将它搁置 在了妆盒内。

    不带走关于他的任何回忆,以后忘记起来会比较容易。

    她觉得好像每一次,她与桓洵的离别,都是以那支飞雪绝尘舞结束。

    那么,今天,就让她以最美好的姿态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吧。

    待到一弯新月悬挂在了蓝黑色的夜空上,她来到翠凌园,敲开了桓洵的房门。

    桓洵见她今日如此盛装,显得十分讶然。

    蝶眸话也不说就牵着他的手走,来到第一次她在月下独舞的地方。

    桓洵愣愣地跟着她走,等她停了下来,他才问道:你今日是怎么了。

    蝶眸嫣然一笑道:马上就要随你到景州赴任了,也不知何时还能再回来,这个地方我实在喜欢,记得那晚这里遍地都  是 紫色蔷薇。

    她看了看地上开得红艳欲滴的花朵说:现如今,尽是彼岸之语。

    桓洵觉得今晚的她与平日里不太一样,虽依然巧笑倩兮,依然随意洒脱,却无端端地竟觉得她今晚愁绪满怀。

    还未等他揣 摩明白。

    蝶眸已然足尖旋转,绿衣飞扬。

    银光红花,倾城之舞,静夜中的幽香靡靡暗涌。

    桓洵只觉此身置于一个美得有些不真实的梦境 里。

    蝶眸边舞边在心里低声吟唱道: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倚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童鞋们,我不嫌鲜花多啊,有什么尽量往我这砸吧,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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