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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十一、离别

    匆匆跑进院子,却看见鹏煊和敏妍双双立在杏树下说着什么。

    鹏煊今日披一件雪白狐皮大氅,头发自下束起,在顶上绾一髻,正中一颗大明珠,四周散着一些小珠,用黑底金丝线固定在一起,将发髻团住。当真风姿飒爽,玉树临风。敏妍只穿着一件碧色家常小袄,外面一件淡紫披风,头发梳着时兴的涹坠髻,除俩耳上一付珍珠坠子,再无其他饰物,和鹏煊站在一起,娇小可人。

    凌浈拍手笑道:“真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玉人!鹏煊,你总算记起我们来。”

    鹏煊急忙解释:“冤枉我了——日夜思念着你们!只是实在杂务缠身,没得机会来。今日借着进宫给太后请安,巴巴儿赶过来了。”

    敏妍听得凌浈的话,早就脸上绯红。鹏煊来时,她有一阵意外的窃喜:喜的一是自己没有和凌浈一起出去玩,二是凌浈不在,她和他能独处一会儿。她心里为自己的这点小小心思有点羞愧,仿佛对不起凌浈似的。

    凌浈笑嘻嘻说:“你都不知去年冬天我们多么难熬,姐姐病了好久。好在现在一切都好起来了。”

    鹏煊急道:“那你们也不找人来和我支应一声?怪我怪我,太混账了。”又向敏妍问道:“好了没有?要不要再吃几副好药?”敏妍摇头说:“劳你念着,已经大好了。”

    凌浈在一旁笑道:“瞧你急得,好像姐姐的病是为你生的一样。”说着,不由心念一闪,看看敏妍,又看看鹏煊,若有所思点头:“怕不是真的有点。”

    敏妍红着脸嗔道:“你惯会拿我取笑,难道你不曾念着他来?”

    鹏煊看着两人,心中一动。

    过了正月,天气渐暖起来,院内的迎春花开得蓬勃,远远一片金黄,煞是好看。鹏煊进宫的次数多起来,常常溜过来看她们。

    一日几人在院外闲逛,凌浈说:“久居于此,自在倒是自在,只是总觉得困住了,坐牢似的,什么时候放了我们出去才好呢。”

    敏妍叹道:“这怕只是个梦境罢了,此生哪敢奢望于此?”

    鹏煊说:“若是没有名位还好办。祖宗传下的规矩,怎能更改?”然他心里却也巴不得能破了祖宗的规矩,将二美接出,能和她们自由相聚。甚至私心想过同拥二美。但他同时有些惶恐,认为只要能有其中一人相伴,便是老天眷顾,不胜欣喜了。若奢求过多,似乎亵渎了两个冰清玉洁的知音。不过他心中自多许一些情意在凌浈身上,觉得和她更为投契。

    但他亦知宫规森严,心中所愿也仅是痴人说梦罢了。

    凌浈却说:“没有争取过,又怎能轻言放弃?对了,鹏煊,你也帮我们想想法子,人多智慧广。”

    鹏煊点头,他知此事极难,但为自己,也为她们,还是用上心了。

    三月十九是太后华诞,宫中各处皆忙碌起来。鹏煊有更多机会侍奉太后左右。来杏香别苑的次数渐多起来。

    已是杏花漫天的时节,鹏煊看凌浈、敏妍气色红润粉嫩,心里格外快乐。他们在杏花中吟诗作词,或者敏妍抚琴,凌浈曼声唱起那支《此生不换》,高兴时两人还会还会舞上一曲。敏妍的舞古典清雅,宛若空谷幽兰;凌浈的舞姿热情奔放,不拘成俗。鹏煊经常疑惑自己醉在梦境中,有幸遇此超然世外的乐趣。

    一日鹏煊来访,揪然不乐,说:“蛮子大举犯境,志泽独臂难支,朝廷拟再派大员前去支援,我已经和皇兄请命了。待太后华诞后便出发。”

    敏妍担忧道:“太后可能舍得放你?”

    鹏煊说:“所以要瞒着她老人家,悄悄去了。”

    果然太后寿辰几天后,鹏煊便来杏香别苑辞行,中午一起用膳。鹏煊问凌浈:“这次我前去杀敌,可有激励之句,我也收藏一二自勉。”

    凌浈笑答:“一会儿想几首默给你。”

    敏妍今日胃口似乎欠佳,只一味给他布菜。夹一片蜜汁酱鸭肉和一块糖醋脆排在他碟中,又盛一小碗春笋火腿汤给他,失神说道:“这一去,不知几日才能再吃到这些美味。”

    鹏煊向她俩说:“我去了,你们自当顾惜身子,万不可操劳过度。一应用度,我自打发小厮送来。”又特特叮嘱敏妍说:“你比凌浈羸弱些,更要少操心劳碌。些许小事交与凌浈办理就是。”

    敏妍早就泪水盈盈,点头道:“我记着呢!你在边塞更要保重,需时时记得,此处有人一心挂念,盼你早归。”

    凌浈豪爽大笑:“郎情妾意的,妹妹是不是要回避些?——忒的婆婆妈妈了,鹏煊,你尽管建功立业,给我们姐妹长长脸。”

    鹏煊听得这话,没来由的心中一荡,竟恍惚以为是在和爱妻话别,只有妻子才会为夫君的战绩骄傲自豪啊!

    别时风大,敏妍送出院外一小段路,鹏煊便说:“回去吧,仔细吹久了头疼。”那厢凌浈却跑出来,拿着几张小笺递给他:“我且送送你,说会子话。”

    鹏煊展开小笺,边行边看:

    五月天山雪,无花只有寒。

    笛中闻折柳,春色未曾看。

    晓战随金鼓,宵眠抱玉鞍。

    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又一五言:

    月黑雁飞高,

    单于夜遁逃。

    欲将轻骑逐,

    大雪满弓刀。

    又一绝句:

    誓扫匈奴不顾身,

    五千貂锦丧胡尘。

    可怜无定河边骨,

    犹是春闺梦里人。

    凌浈笑道:“你是亲王贵族,威信自然与我哥哥不同。但也需谨记爱兵如子,体恤将士。他们戍守边关多年,清贫劳苦,你切莫好大喜功,以至于一将功成万骨枯。”又笑道:“也切莫做那无定河边骨,哭煞我等春闺中人哦。”

    鹏煊心荡,反手轻轻握住她的手,说:“我愿你就是那春闺中人。”

    凌浈一怔,旋而一笑:“我也是极其欢喜你的——但总不及姐姐爱你的十分之一。我虽喜欢你,却当你是我至亲知己的心多些。姐姐才是全心地爱着你,你这傻子,竟看不出来。”

    鹏煊心下一阵失落,说:“我心却只在你身上。”

    凌浈笑抢白他:“你也不羞,你敢说对姐姐没有动心么?”

    鹏煊也笑:“这须不得瞒你,如此绝色,是男子都会动心的,何况敏妍也是才情极佳,那般温柔娴淑。”

    凌浈翻转握住他的手,柔声道:“那你便好好善待姐姐,莫负了她才是。我们,就一直做最好的朋友。”

    鹏煊心中怅然,却也为有这样的知己快乐,又知敏妍竟如此深爱他,也不免感动。

    二人边走边谈,鹏煊道:“我走后,一应物事会让小厮送来,你们诸事小心。待边境平定归朝,我再设法和皇兄提及。只是你们是有封位的人,若是废了位分,贬为宫人,将来能放出去也未可知。怕的是被那起子狗眼看人低的奴才欺凌,敏妍柔弱,我担心她受不了这等委屈。”

    凌浈道:“和我想到一处去了。——啊呀!你都不心疼我,只一味怕姐姐委屈。”

    鹏煊笑:“你古灵精怪的,不欺负人就是好事了。且你行事果敢有决断,又很刚强,我担心什么?”

    凌浈叹道:“若是早日得到自由多好啊!”因念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鹏煊第一次听到这么大胆直白的咏叹,心中别有一番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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