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始安繁华旧风俗 第二十五章 掌柜的身份
秋雨没完没了的下着，听说洛水的水面又向上长了几寸，而且那些楼船画舫的生意也多少被影响了些。
大多数人都是在雨天里犯困，可江宁却越下雨人越精神，尤其是听着外面极富节奏感的雨声，整个人的思路就愈加活络起来。
规矩什么的，江宁懂得不多，也不怎么想懂。别人是怎么看自己的，她更是不放在心上，也不明白为何要放在心上。
她如今只是想要做些事情，事情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的结果。
从刚刚走进幽默书画行的时候，她的心思便放在那名正在算账的掌柜身上。她要找一个人，若是找不到，心中那些事情自然无法实现。
其实她也不能确定这幽默书画行是不是自己要找的地方，也无法确定那名掌柜是否是自己要找的人，所以她在试探，拿书画的真假来试探。
门外的雨声忽大忽小，也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如何。两把斜靠在门边儿上的油纸伞滴出的雨水，已经在地面上结了个大大的湿印，在这个不怎么明亮的房间中，竟有了些诗意的味道。
但诗意总要人来破，江宁看着自己手上的茶盏，又看了看被子福拍的直晃的身前香案，心想还好自己把茶盏拿起来了，要不然这茶一定会洒在自己的身上。
砸场子这个词汇，江宁的确从话本里听到过，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所以面对子福恶狠狠的质问，她很是认真的偏着头想了想，然后很诚恳的道：“应该不算是。”
子福无语。面色开始发黑。
那掌柜的仍旧没有任何反应，依旧若无旁人的算着他的帐。想要翻页，所以掌柜的用土办法舔了舔自己的手指。
“你等着！”子福撂下一句话，这回也懒得再管那两幅已经展开的书画，转身就往里面跑。
江宁挠了挠头，好奇的回头问青梅：“青梅姐。他这是回去抄家伙去了？”
青梅也被弄得无语。有的时候她真不知道自家小娘子是怎么长的，有时候聪明的不行，有时候诸事不懂的犯迷糊。想起清静园里的那些江家子弟，青梅心想。大概也只有那种地方，才能养出小娘子这样的人物。
子福自然没有去抄家伙，但是他的确拿了好些家伙出来。但这些家伙都是书画。
不再宝贝一般的轻手轻脚对待，子福将怀中一捧锦盒全都堆到了江宁面前，翻着白眼气哼哼的道：“你再挑！你再挑出什么假的来。我、我……我给你一个月的工钱！”
“我要你工钱干什么？”江宁又开始犯糊涂。
子福气的打跌，二话不说就抽出了一张书卷展到江宁面前：“你说啊！这幅字是真是假？”
江宁瞥了一眼，是萧子云的一幅草书临仿帖，摇头道：“假大发了。当年萧子云花费三日之功，连书三十幅书帖以赠百济国使臣时，萧子云时年四十有六，所任官职为吏部侍郎。而这书帖下面的署名却是主簿。那是萧子云三十几岁时所任的官职。”
子福面色微白，又从另一个锦盒中抽出画卷展开。
江宁继续摇头：“这绢本的断口太不整齐。一看就是人为撕裂的，而且上面的旧色是烟熏出来的……”
二人皆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子福又是个不愿认输的性子，结果这场莫名其妙的如同竞赛一般的东西，就这样延绵继续了下去。
子福一张书画一张书画的展开，江宁一张书画一张书画的点破。结果是子福越来越心惊，江宁却越来越欣喜。
子福之所以心惊，自然是没有想到自家这书画行里的书画基本都是假的。而江宁之所以欣喜，则是因为既然这书画行里的赝品如此之多，那么自己找到那人的可能性就大了一些。
书画的展开以及审判仍在继续，外面的雨也依旧没有停下的趋势，青梅从最开始的尴尬变成百无聊赖，柜台后面打算盘的掌柜手上的劈劈啪啪不停，目光却在江宁的身上转了一圈。
有些奇怪，从未听说过家里有这么一号人物。
掌柜的微微蹙眉，心中思付着。
而另一面，子福的面色越来越白，身旁堆着的书画卷也越来越高，江宁说的口渴，咕咚咕咚的喝着茶。
原本捧出了许多的书画，如今却只剩下一卷没有打开。子福双手略微颤抖的将它拿起，思付再三之后，还是一咬牙一闭眼，将书帖从锦盒中抽了出来。而后他就紧闭着眼睛，不敢去瞧，只等着江宁判定其死刑的声音再度响起。
“咦？”
难得江宁发出了一声惊疑的声音，其中似乎还夹杂着惊喜之意。
子福心中一惊一喜，便急忙睁了眼睛去瞧，原来自己手中拿着的，是一张卫夫人的簪花小楷。
古旧的绢本上满是古朴宁静的味道，秀气的笔迹如若有灵魂一般，安静的散发着没有味道的淡淡香气。这幅书帖似乎带着一种别样的魔力，只是这样单纯的看进去，便觉得周遭的声音都已然不在，只有淡淡的优雅清香徘徊在灵魂中，轻若无物，却又宛若实质。
江宁看着它，似乎能见到那样一双纤纤素手，执着细软的羊毫，整顿衣裙，面朝斜阳，宁静安详的书写下一撇一捺。
终于找到了自己想要找的东西，江宁笑了起来。
子福这时也缓缓的从那书帖的境界中脱离出来，浑浑噩噩间却猛然想起什么，头皮不由得一麻。
糟糕了！自己一个激动，竟然把师父珍藏的簪花小楷拿了出来！哎！且等着事后挨骂吧。
不过子福心中倒也舒服了不少，就算其它都是赝品，可是这一幅……哼哼，绝对是真迹了吧！
怎么样？最终还是你输了吧！
争强好胜的年纪，子福再之前的节节败退之后。终于扬起了自己的脑袋。
“可惜了。”江宁却笑着摇了摇头，“还是赝品。”
此话一出，子福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赶忙低下了高昂的头，放下了手中的书帖，侧身到一旁咳嗽去了。
而这个时候。柜台后面的掌柜终于算完了帐。缓缓站起身来。
“这位小娘子，若是仍对小店的东西有兴趣，不嫌我这个老家伙啰嗦，来后堂一叙。如何？”因为长年咳嗽的缘故，掌柜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听起来却有种别样的温和。
“正有此意。”江宁得偿所愿。笑靥如花。
……
……
幽默书画行的后堂并非什么藏龙卧虎亦或是藏污纳垢之地，这是个供掌柜和伙计休息的地方，一席桌案。一席软榻，以及角落处用来生火烧水的小炉灶，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因为外面是雨天，这采光本就不好的后堂便格外阴暗些，掌柜的不知从何处摸出了火石，佝偻着腰有些费力的将油灯点了。这屋内的一切才算活络起来。
子福不大知道自己师父要做什么，只是心中觉着。师父一直引以为豪的那幅簪花小楷竟然被人说成是赝品，这心情一定不会太好了。虽然来这里几个月都没见过师父发火，可保不齐今日就能让自己开开眼界。
想起方才那个小丫头在自己面前的“嚣张”模样，又想到一会儿她很可能被师父收拾到哭鼻子的情形，子福冲着江宁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吐着舌头。
想要上前帮忙收拾后堂，却被师父一句话撵到前厅来看店，子福挠头看着已经放下了的厚重门帘，心中有些失落。
有些莫名于师父方才瞪自己的一眼，子福一转身刚好看见被自己堆成的小山般的字画，嘴角抽动了两下，赶忙跑过去收拾。
而后堂里，三盏油灯都已经被点燃，年纪不算太大却已有老态的掌柜示意江宁她们请坐，而后自己却扶着墙咳了起来。
咳嗽的声音仍是空洞的带着回声，在这样秋雨斑驳的时候，总有些潦倒的感觉。
江宁赶忙去扶，掌柜的却摆了摆手：“老毛病了，一到阴雨天就咳得厉害。咳咳——只是抱歉，不能、咳，不能奉茶了。”
江宁与青梅忙说不必，掌柜的笑了笑，在她们二人对面坐了下来。
抬头看着江宁与青梅一前一后所跪坐的位置，掌柜的有些诧异于她们之间的主仆身份，而后他略带浑浊的目光打量了江宁一番，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摇头道：“许久不知家中事，却不知这位小娘子是哪一位了。”
江宁闻言，心中有些微微的激动：“掌柜口中的家中，可是指薛家？”
掌柜的心头却是一凛，原本浑浊的目光锐利了起来，声音也有些微寒：“你们不是薛家人？”
“我姓江。”江宁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于是她安然，微笑。
掌柜挑了挑眉，有些好奇的再次打量了江宁一眼：“尊师是……”
“家师江如水。”
“原来是那小子的徒弟。”掌柜笑了起来，原本紧绷的神经也就此放松，能够说出江如水名字的人，自然是的的确确的江家子弟，“他现在过得怎么样？还是以往那副孤绝料峭的德行？”
江宁哑然了一下，心想“孤绝料峭”这四个字，的确和师父很配。
“原来掌柜的不知道。”想起那个外冷内热的人，江宁略微苦笑。
“不知道什么？”掌柜的有些诧异。
“如今京中闹着一件谋逆的案子，被告发的是扬州的江家。”江宁看着目光中满是惊诧之意的掌柜，苦笑着低头，“那个江家，就是我们的江家。”(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大多数人都是在雨天里犯困，可江宁却越下雨人越精神，尤其是听着外面极富节奏感的雨声，整个人的思路就愈加活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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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如今只是想要做些事情，事情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的结果。
从刚刚走进幽默书画行的时候，她的心思便放在那名正在算账的掌柜身上。她要找一个人，若是找不到，心中那些事情自然无法实现。
其实她也不能确定这幽默书画行是不是自己要找的地方，也无法确定那名掌柜是否是自己要找的人，所以她在试探，拿书画的真假来试探。
门外的雨声忽大忽小，也不知是被风吹的还是如何。两把斜靠在门边儿上的油纸伞滴出的雨水，已经在地面上结了个大大的湿印，在这个不怎么明亮的房间中，竟有了些诗意的味道。
但诗意总要人来破，江宁看着自己手上的茶盏，又看了看被子福拍的直晃的身前香案，心想还好自己把茶盏拿起来了，要不然这茶一定会洒在自己的身上。
砸场子这个词汇，江宁的确从话本里听到过，大概明白是什么意思，所以面对子福恶狠狠的质问，她很是认真的偏着头想了想，然后很诚恳的道：“应该不算是。”
子福无语。面色开始发黑。
那掌柜的仍旧没有任何反应，依旧若无旁人的算着他的帐。想要翻页，所以掌柜的用土办法舔了舔自己的手指。
“你等着！”子福撂下一句话，这回也懒得再管那两幅已经展开的书画，转身就往里面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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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福自然没有去抄家伙，但是他的确拿了好些家伙出来。但这些家伙都是书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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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福面色微白，又从另一个锦盒中抽出画卷展开。
江宁继续摇头：“这绢本的断口太不整齐。一看就是人为撕裂的，而且上面的旧色是烟熏出来的……”
二人皆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子福又是个不愿认输的性子，结果这场莫名其妙的如同竞赛一般的东西，就这样延绵继续了下去。
子福一张书画一张书画的展开，江宁一张书画一张书画的点破。结果是子福越来越心惊，江宁却越来越欣喜。
子福之所以心惊，自然是没有想到自家这书画行里的书画基本都是假的。而江宁之所以欣喜，则是因为既然这书画行里的赝品如此之多，那么自己找到那人的可能性就大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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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后堂里，三盏油灯都已经被点燃，年纪不算太大却已有老态的掌柜示意江宁她们请坐，而后自己却扶着墙咳了起来。
咳嗽的声音仍是空洞的带着回声，在这样秋雨斑驳的时候，总有些潦倒的感觉。
江宁赶忙去扶，掌柜的却摆了摆手：“老毛病了，一到阴雨天就咳得厉害。咳咳——只是抱歉，不能、咳，不能奉茶了。”
江宁与青梅忙说不必，掌柜的笑了笑，在她们二人对面坐了下来。
抬头看着江宁与青梅一前一后所跪坐的位置，掌柜的有些诧异于她们之间的主仆身份，而后他略带浑浊的目光打量了江宁一番，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摇头道：“许久不知家中事，却不知这位小娘子是哪一位了。”
江宁闻言，心中有些微微的激动：“掌柜口中的家中，可是指薛家？”
掌柜的心头却是一凛，原本浑浊的目光锐利了起来，声音也有些微寒：“你们不是薛家人？”
“我姓江。”江宁心中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于是她安然，微笑。
掌柜挑了挑眉，有些好奇的再次打量了江宁一眼：“尊师是……”
“家师江如水。”
“原来是那小子的徒弟。”掌柜笑了起来，原本紧绷的神经也就此放松，能够说出江如水名字的人，自然是的的确确的江家子弟，“他现在过得怎么样？还是以往那副孤绝料峭的德行？”
江宁哑然了一下，心想“孤绝料峭”这四个字，的确和师父很配。
“原来掌柜的不知道。”想起那个外冷内热的人，江宁略微苦笑。
“不知道什么？”掌柜的有些诧异。
“如今京中闹着一件谋逆的案子，被告发的是扬州的江家。”江宁看着目光中满是惊诧之意的掌柜，苦笑着低头，“那个江家，就是我们的江家。”(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