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始安繁华旧风俗 第十二章 赌你的一生
今日李隆基出行用的虽然是马车，但他那匹心爱的骊珠却没有被冷落在府衙内，反而正慢吞吞的跟在马车的后面，偶尔对前方同类的前行速度嗤之以鼻一番。
车帘随风，车厢外的景色对车厢内的人来说一览无余，反过来自然也一样。所以马车上的两个人虽然被围绕了不少民间的故事，却不可能真的做些什么，只是若即若离的面对面坐着，偶尔说上两句闲话。
这世界上的事情很有意思，小到人喝水可能被呛到，大到想要反客为主却又被人压制住，所有的事情都有了些世事无常的味道在其中。
李隆基看着繁复熟悉的街道，心中微微有些隐怒。但这些情绪他相来处理的极好，若非真正熟悉他的人，是不可能觉察到他的异常的。
“小王爷好像有些心事？”
江宁与李隆基真正的接触不过几日而已，虽说自己的画像和他朝夕相对了四年，但她从不能从画像感触到什么，所以不论从何种角度上来讲，江宁都不是熟悉李隆基的人。可自以为养气功夫很足的李隆基，却很快的被江宁瞧出了破绽。
李隆基心下一惊，抬起头打量了一下江宁，看着她洁净到有些透亮的双眼，缓缓笑了起来：“怎么会这么想？”
江宁实话实说的道：“小王爷现在和从府上刚出来时有些不一样，我能看得出来。”
“哪里不一样？”李隆基仍旧微笑着，笑容却有些说不出的僵硬。
“小王爷的眉头皱的深了些，脸色略微白了些，双唇抿的紧了些……”
“这些都是你的臆测而已，不一定就是真的。”
“我从小就学习书画。在人物上花费了不少的功夫，所以对于人们的表情多少有些敏感的。”江宁看了看车窗外，“就算小王爷您不想承认这一点，那么您方才说着这京师的风土人情，也明显的心不在焉。”
“哦？如何心不在焉了？”李隆基故作轻松的反问，却发觉自己的嗓音略微沙哑起来。
“小王爷说错了几处。”江宁低下头来。用双手将裙子上的褶皱抹平。“小王爷说现在咱们在的地方是调音里，但实际上，调音里已经过了，现在这个地方是乐津里。”江宁又抬手指了指马车的左边窗外。“小王爷说白马寺在那边，实际上，白马寺应该在相反的方向。”
“你来过神都？”李隆基惊骇之心大作。狐疑的看着江宁。
“没有。”江宁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会知道……”
“我识字，会看书，这些东西。书上都写过。”江宁理所当然的回答。
“这话说出来没有人会信。”李隆基摇头笑着，“没有人会把随意翻过的东西记在心里，你若是最开始换一个借口，比方说因为你一直以来向往京城风物，所以对这方面的书籍比较关心的话，如今还有回旋的余地，可是现在却不能了。”李隆基扬了扬下巴。有了些赢家的自觉，“所以如今的解释只有一个。你的确是来过神都。”
“小王爷觉得，针对我来没来过神都这个事情的争论，有什么现实意义么？”江宁将目光从车窗外收回，看向李隆基的眼，“而且，我看过的东西我便能够记住，即便随意翻过的东西，也一样能够记住。”
李隆基哑然失笑：“这不可能，世上哪有过目不忘之人。”
江宁微微偏头，面上看不出什么太多的喜怒：“若是我验证给小王爷您看呢？”
“怎么验证？”
“一路行来的招牌。”
李隆基的脸色剧变，因为他听懂了江宁的话。江宁的意思是，她可以把马车一路行来，车窗外的店铺招牌全部记下来。
没有人会刻意去背这种东西，即便是京城本地人也不会。在这种商户林立的地界上，许多店铺多是一年半载就会换了招牌甚至行当，即便是当地人，也只有那些个游手好闲的闲汉才能完全弄清楚谁家是谁家。
可就是这么个闹市之中，江宁竟然说她能把所有店铺的名字完全记住。
“从头到尾，顺序都不差？”
“从头到尾，顺序都不差。”
同样的两句话，第一句是满是讶异与不敢置信的升调，第二句是清清淡淡平平静静的降调，平静的就仿佛是在说去打两斤酱油，一斤都不差。
李隆基看着江宁看了许久，久到嗓子都有些发涩。而后他抬手敲了敲身后的车厢，两下慢三下快，于是马车便调转了方向。
江宁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手指，懒得再去看车窗外的店铺一眼，只是心里想着，似乎好久没有写字作画了，手有些发痒。
从相王府过了洛水之后，先过调音里，往西便是乐津里，再往北走一些便到了最为热闹的洛阳大市。千面楼的铺面在调音里，自打在那里用过饭之后，马车就一直向着西面行驶着，所经过的店铺少说也已有一二百。
马车走到了调音里和乐津里的交界处，那是一条极宽的青石板路，虽然每年都会进行翻修，却因为每天行驶过的车辆与行人过多，而留下了些坑坑洼洼的痕迹。
敲动车厢的声音再度响起，有着相王府徽号的马车再度掉头，这次却停了下来，等待着下一步的动作。
“你随时可以开始。”李隆基到此时反而沉静下来，他将自己的气息收敛在车厢的阴影里，抱着双臂静静的看着对面的女孩儿，心中猜测着，她到底还能带给自己什么样的惊喜。
“打个赌吧。”江宁看着车窗外炽热的阳光，眨了眨眼，“好像有个东西，叫做彩头？”
“是有这么个东西。”李隆基微微一笑，“不知江家小娘子想要赌些什么。”
“我很担心师父和师兄们，不想在这样稀里糊涂的耗下去。所以我若是赢了，小王爷就得将这些事情里面的弯弯绕绕如实相告。”
李隆基看了江宁一眼，略微沉吟后点头：“可以。但若是你输了呢？”
“小王爷想要如何？”江宁抬头看他，目光既清亮又透彻，既无尘又坦荡。
李隆基看着那个仍显稚嫩的面孔，几乎要被溺毙在那双眸子里，不知怎么，他的胸口竟然突如其来的悸动了两下。急忙移开自己的目光，李隆基恢复成了小王爷既有些威严又有些胡闹的常态中：“你若是输了，就把你自己给我。”
江宁微微偏头，没有多想：“可以。”
这次轮到李隆基诧异：“你可听明白了，我的意思是，你若是输了，从此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你的生死由我掌控，你整个人都由我掌控，甚至我把你转手送给别人，你也没有任何异议的权利……”还有半句话，李隆基没有说得出口。
“我明白。”江宁淡然的点了点头，然后很自然的说：“反正我也不会输。”
李隆基哑然，心想前些日子倒是看错了这丫头。
“事先说好，说到第多少个算我赢？”
“一百个，如何？”
“好。”
于是马车重新行驶，那匹名叫骊珠的红马百无聊赖的甩着马尾巴，心想你们这么来来回回的走有什么意思？
同时，马车中响起了江宁平静的声音。
“吴氏铁铺、西市当铺、洛水胭脂行、陈家老酿……”
李隆基看着车窗外一个个向车行后方消失而去的店铺，看着对面那个低着头双眼紧闭的女孩儿，心中那股被震撼的感觉越来越浓，几乎要铺天盖地过整个秋天。
马车车轮的响动仍在继续，驾车人的把式也仍旧挺得笔直，骊珠无精打采的跟在后面打着鼻响，女孩儿不大不小的声音仍在车厢内回荡。
秋风吹进车窗，勾起女孩儿额前的碎发在微风中摇曳。李隆基能够看到女孩儿轻颤的睫毛，能看到她一张一合的嘴，却再也听不到那里发出的声音。
他懒得再去验证女孩儿说的对错，他只是专心致志的看着她，有那么一瞬，他甚至希望马车永远不要停。
今年的秋风吹在他的身上，第一次让他有了懒洋洋的错觉。
“……西域香料坊、南洋银器行……小王爷，都已经一百一十三个了，还需要我继续往下说么？”
不知过了多久，江宁睁开眼抬起头来，对上李隆基的目光时却微微愣了愣。那种目光让江宁觉得有些熟悉，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不用了，我输了。”
好在很快的，李隆基便收回了那种目光，甚至收敛了方才柔和下来的表情，脸上重新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这样淡淡的笑意在他俊美的脸上显得十分漂亮，却不知为何多了一种强烈的距离感。
纱布做的车帘被主人这样的表情弄得有些怅怅然，不再随风飘忽，静默下来。
“你想知道什么呢？”李隆基赌品很好，愿赌服输。
“关于小王爷与江家一切。”
“这个问题太宽泛了些，恐怕需要讲很久。”李隆基挑起车帘，看了看即将到达的洛阳大市，“回府再给你细讲如何，如今还需要你先帮我个忙。”
“什么忙？”
“挑一幅字画之类。”
“王府上不是很多此道高人，何必用我？”
“都是一帮老头子，与他们一道逛街，还不如被卫所里的教习罚着蹲两个时辰马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车帘随风，车厢外的景色对车厢内的人来说一览无余，反过来自然也一样。所以马车上的两个人虽然被围绕了不少民间的故事，却不可能真的做些什么，只是若即若离的面对面坐着，偶尔说上两句闲话。
这世界上的事情很有意思，小到人喝水可能被呛到，大到想要反客为主却又被人压制住，所有的事情都有了些世事无常的味道在其中。
李隆基看着繁复熟悉的街道，心中微微有些隐怒。但这些情绪他相来处理的极好，若非真正熟悉他的人，是不可能觉察到他的异常的。
“小王爷好像有些心事？”
江宁与李隆基真正的接触不过几日而已，虽说自己的画像和他朝夕相对了四年，但她从不能从画像感触到什么，所以不论从何种角度上来讲，江宁都不是熟悉李隆基的人。可自以为养气功夫很足的李隆基，却很快的被江宁瞧出了破绽。
李隆基心下一惊，抬起头打量了一下江宁，看着她洁净到有些透亮的双眼，缓缓笑了起来：“怎么会这么想？”
江宁实话实说的道：“小王爷现在和从府上刚出来时有些不一样，我能看得出来。”
“哪里不一样？”李隆基仍旧微笑着，笑容却有些说不出的僵硬。
“小王爷的眉头皱的深了些，脸色略微白了些，双唇抿的紧了些……”
“这些都是你的臆测而已，不一定就是真的。”
“我从小就学习书画。在人物上花费了不少的功夫，所以对于人们的表情多少有些敏感的。”江宁看了看车窗外，“就算小王爷您不想承认这一点，那么您方才说着这京师的风土人情，也明显的心不在焉。”
“哦？如何心不在焉了？”李隆基故作轻松的反问，却发觉自己的嗓音略微沙哑起来。
“小王爷说错了几处。”江宁低下头来。用双手将裙子上的褶皱抹平。“小王爷说现在咱们在的地方是调音里，但实际上，调音里已经过了，现在这个地方是乐津里。”江宁又抬手指了指马车的左边窗外。“小王爷说白马寺在那边，实际上，白马寺应该在相反的方向。”
“你来过神都？”李隆基惊骇之心大作。狐疑的看着江宁。
“没有。”江宁摇了摇头。
“那你怎么会知道……”
“我识字，会看书，这些东西。书上都写过。”江宁理所当然的回答。
“这话说出来没有人会信。”李隆基摇头笑着，“没有人会把随意翻过的东西记在心里，你若是最开始换一个借口，比方说因为你一直以来向往京城风物，所以对这方面的书籍比较关心的话，如今还有回旋的余地，可是现在却不能了。”李隆基扬了扬下巴。有了些赢家的自觉，“所以如今的解释只有一个。你的确是来过神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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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隆基哑然失笑：“这不可能，世上哪有过目不忘之人。”
江宁微微偏头，面上看不出什么太多的喜怒：“若是我验证给小王爷您看呢？”
“怎么验证？”
“一路行来的招牌。”
李隆基的脸色剧变，因为他听懂了江宁的话。江宁的意思是，她可以把马车一路行来，车窗外的店铺招牌全部记下来。
没有人会刻意去背这种东西，即便是京城本地人也不会。在这种商户林立的地界上，许多店铺多是一年半载就会换了招牌甚至行当，即便是当地人，也只有那些个游手好闲的闲汉才能完全弄清楚谁家是谁家。
可就是这么个闹市之中，江宁竟然说她能把所有店铺的名字完全记住。
“从头到尾，顺序都不差？”
“从头到尾，顺序都不差。”
同样的两句话，第一句是满是讶异与不敢置信的升调，第二句是清清淡淡平平静静的降调，平静的就仿佛是在说去打两斤酱油，一斤都不差。
李隆基看着江宁看了许久，久到嗓子都有些发涩。而后他抬手敲了敲身后的车厢，两下慢三下快，于是马车便调转了方向。
江宁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手指，懒得再去看车窗外的店铺一眼，只是心里想着，似乎好久没有写字作画了，手有些发痒。
从相王府过了洛水之后，先过调音里，往西便是乐津里，再往北走一些便到了最为热闹的洛阳大市。千面楼的铺面在调音里，自打在那里用过饭之后，马车就一直向着西面行驶着，所经过的店铺少说也已有一二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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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明白。”江宁淡然的点了点头，然后很自然的说：“反正我也不会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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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先说好，说到第多少个算我赢？”
“一百个，如何？”
“好。”
于是马车重新行驶，那匹名叫骊珠的红马百无聊赖的甩着马尾巴，心想你们这么来来回回的走有什么意思？
同时，马车中响起了江宁平静的声音。
“吴氏铁铺、西市当铺、洛水胭脂行、陈家老酿……”
李隆基看着车窗外一个个向车行后方消失而去的店铺，看着对面那个低着头双眼紧闭的女孩儿，心中那股被震撼的感觉越来越浓，几乎要铺天盖地过整个秋天。
马车车轮的响动仍在继续，驾车人的把式也仍旧挺得笔直，骊珠无精打采的跟在后面打着鼻响，女孩儿不大不小的声音仍在车厢内回荡。
秋风吹进车窗，勾起女孩儿额前的碎发在微风中摇曳。李隆基能够看到女孩儿轻颤的睫毛，能看到她一张一合的嘴，却再也听不到那里发出的声音。
他懒得再去验证女孩儿说的对错，他只是专心致志的看着她，有那么一瞬，他甚至希望马车永远不要停。
今年的秋风吹在他的身上，第一次让他有了懒洋洋的错觉。
“……西域香料坊、南洋银器行……小王爷，都已经一百一十三个了，还需要我继续往下说么？”
不知过了多久，江宁睁开眼抬起头来，对上李隆基的目光时却微微愣了愣。那种目光让江宁觉得有些熟悉，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不用了，我输了。”
好在很快的，李隆基便收回了那种目光，甚至收敛了方才柔和下来的表情，脸上重新浮现出一抹淡淡的笑。这样淡淡的笑意在他俊美的脸上显得十分漂亮，却不知为何多了一种强烈的距离感。
纱布做的车帘被主人这样的表情弄得有些怅怅然，不再随风飘忽，静默下来。
“你想知道什么呢？”李隆基赌品很好，愿赌服输。
“关于小王爷与江家一切。”
“这个问题太宽泛了些，恐怕需要讲很久。”李隆基挑起车帘，看了看即将到达的洛阳大市，“回府再给你细讲如何，如今还需要你先帮我个忙。”
“什么忙？”
“挑一幅字画之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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