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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始安繁华旧风俗 第一章 她说的,我便信

    初秋的洛阳城里满是热闹的味道,实际上,若非偶尔一家庭院中的树叶落在了大街上头,这做城里的四季几乎没有什么太多的区别。

    街边的小贩将大锅的锅盖掀开,热腾腾的水汽混着新煮好的茶叶蛋的香味飘散开来,加上街对面馄饨装碗时冒出来的鲜香气息,让这个街道都弥漫起了舒坦的味道。

    这条长街虽然不起眼,却东临着宫城边上的西阳门,往西走上八九百步便是香火繁盛的白马寺。再往西南去,过了洛水,那便是神都中达官贵人的居所,一应王公贵族高官显贵都住在那里,真可应了那句“城中相识尽繁华”了。

    若是往日,相王李旦从宫中请安出来之后,都会去这倒顺路的长街上吃上点东西,顺便打发打发这无聊透顶的光阴。

    但今日从宫里出来后,相王府里的下人就赶忙跑来凑到他耳朵边上说了句什么话,弄得这位闲散王爷脸色一变,上了马车之后,就疾奔自己府邸。

    马车扬起淡淡的灰尘,还未等洋洋洒洒的飘起,就被摩肩接踵的行人踩落到地面上。不知谁家走失的野狗在人潮纷乱的脚步中前行,不免被人踢到几脚,叼着半张脏饼的嘴里发出几声低低的呜咽。

    众人见了驶来的马车,就早已远远的避开,但毕竟人流太多,车行仍是有些缓慢。车上的相王面色有些阴沉,偶尔车厢的车帘被吹开,他便瞥几眼车窗外的景色,更觉得这些吵闹让自己有些头痛。

    相王李旦如今已是四十多岁的人了,面色白净的如同一位普通的书生。尤其在外人面前,不论是说话还是行事,都给人慢半拍的感觉。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和他那位倒霉太子三哥都一样,之所以性子如此畏畏缩缩,都是被如今御座上那位女皇吓怕了。

    他们活了多少年。就胆战心惊了多少年。人说虎毒不食子,但如今这位女皇可要比老虎还要狠毒一些,最起码杀个把个亲生子女,她还是能够下得去手的。

    不管外人怎么看待自己。如此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活着,最起码保住了四十多年的太平,只要自己的脑袋还在脖子上安安稳稳的放着。其他问题又算是什么大问题?

    习惯成自然,这位书生模样的王爷,越来越像是一个读书读得有些迂腐的老学究。整日行事中规中矩,成天在心里念叨着那句“不敢为天下先”的道理,迷迷糊糊亦步亦趋的过了半辈子。

    老子说“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李旦寻思着,我连皇位都让出去过两次,这天下间还有什么事情我忍不得?

    绝不往那风口浪尖儿里争。这是李旦半辈子得出来的最大的心得。

    当把皇太子之位让给自己三哥的时候,不知多少人在背地里每每叹息。就连自己的王妃和子嗣们,都隐约在言语间有那么一丝的抱怨。

    在李旦看来,他们哪里知道,皇太子那个位置是好坐的?且不说自己的母亲皇帝一直都将太子之位视为一种威胁,就单单是对皇位还有些心思的武家,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的看着太子上位?更不用说这里面还有张家那两个小白脸、太平公主等人的心思,你们等着瞧吧!待得皇帝一驾崩,这神都早晚得乱成一锅粥。

    站在风口浪尖的,一旦摔下来,永远都是那个摔得最狠的。李旦自付没有那么硬、那么抗摔的身子骨,所以他索性躲得远远的,连太子之位从天而降都不敢生受。

    或许有人笑话他胆小,或许有人看不起他懦弱的性子,但李旦自己有自己的盘算——既然手中有一碗油泼面,又何必去争那没有主儿的清汤鲍鱼。鲍鱼虽好,可就怕有命争没命吃,还不如好好的守着自家这碗油泼面,填饱肚子就成。

    但问题在于,李旦或许能守着一碗面过一辈子,可他的儿子却不能。他对自己的那些儿子女儿,一直也都没有什么太多的要求,只要你们不在外面惹是生非,不把麻烦带到家里来,其他事情他一应不管。

    这么多年下来,这几个儿子虽然不成器,但倒也没出过什么大错。正当李旦以为,自己可以安安稳稳的看上一场皇权变革的好戏时,家中却传来了个突兀的消息——自己的三儿子,竟然接了两名海捕文书上的逃匪入府!而且最要命的是,那两名逃匪的罪名,是跟“谋逆”两个字挂钩的。

    自唐以来,因为跟谋逆沾上边而身首异处的,算下来怕是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这绝不是什么夸张的话语,从李建成到房遗爱,从徐建业到薛绍,这一个一个原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却因为谋逆两个字而终被打落尘埃……

    想着女皇处理谋逆罪的狠辣,身为儿子的李旦忍不住面色苍白,连深藏在袖子里的双手也不禁抖动起来。

    “就知道惹祸上身的臭小子!”李旦紧握着双拳低骂着,心想儿子大了,果然只会惹是生非。

    愤怒只是李旦所拥有的情绪之一,往府中行驶的马车上,李旦不停地在盘算事情应当如何解决。

    最简单的方法不外乎将那些逃匪移交给官府,自己再带着三儿子入宫请罪。可若是,那年李重润和永泰公主的事情再度重演……李旦头疼欲裂的敲了敲脑袋,心想自己可没有如今太子殿下那样的狠辣,竟然连亲生子女都下得去杀手。说起来,太子殿下不愧是母亲所生啊……

    一路的心思就如同车轮一般辗转反侧,李旦觉得这三炷香的路程倒像是整整耗费了三个时辰一般。

    马车直接从角门入了相王府的正院,当马车停下时,李旦也不等下人来打帘,甚至下人们连垫脚小胡凳都来不及放到车门旁,这位焦急的王爷就径自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情急之间难免一个踉跄。

    皱着眉头挥袖,撵开那些作势要搀扶的下人,李旦撩起前襟走快步向正堂里走去:“把老三给我叫来!”

    同样是老三,这个老三所指的当然是李旦的第三子,李隆基。

    “三郎已经在正堂等王爷了。”

    下人的回答让李旦愣了愣,他脚步没有停顿,心中却疑惑起来:这小子搞得什么鬼?

    没有细问,一些相关的话李旦也不可能说与这些下人听。这几年小心谨慎惯了,谁知道府上这些下人中有没有旁人派来的眼线,自己偶尔一个言行的失准,会不会引发其什么难以估量的后果?

    如履薄冰,自然要步步小心。

    快步走到正堂门口,李旦往里一瞧,果然见到李隆基正在里面喝茶,并与身旁的下人谈笑着什么。

    对于李隆基这个儿子,李旦一直有些复杂的心思。毕竟是知子莫若父,老三的秉性如何、能力如何,他这个父亲再清楚不过,但问题就在于——身为他李旦的儿子,根本不需要那等能力与性情的。

    见李旦走进门,李隆基便站了起来,旁边的下人也恭敬的行礼。

    李旦挥手让那端茶送水的下人离开,那小厮看了偷瞧了一眼李旦不善的脸色,退出门后就自觉的将大门关了个严实。

    随意坐下,李旦没有喝茶的心思,打量了一眼笔挺的站在一旁的李隆基,声音微哑的问道:“说说吧,你到底想做什么?”

    李旦仍旧有些奇妙的心思,他多么希望儿子可以开口告诉自己,这件事情另有隐情,他之所以变着法儿的把那两个逃匪弄回来,只是为了上交官府立功而已。

    “我挺喜欢那丫头的,总不能由着他们送进大牢里去。”李隆基的腰杆仍旧挺得笔直,仿佛自己嘴里吐出的话语是最最理所当然的事情,没有半分的犹疑,“大牢里的环境太差,那丫头怎么可能受得了。”

    李旦被这番话气的有些发抖,面色更加苍白了几分:“你总要知道,那两个都是海捕文书上挂了名的。”

    “我知道。”李隆基点点头,仍旧回答的理所当然。

    李旦的身子有些发软,用双手撑了木案才能保持自己不瘫软下去,他几乎脱力般的说道:“你口中那个丫头是谁?为父可曾认识?你又是如何认识的?认识多久了?”

    “父王你应该不认识的……”李隆基低头看着自己的马靴尖儿,那上面还带着东城门所特有的红泥印记,这是因为那边的一些地方准备修补城墙,成成筐成筐的往那边运红土。想起那丫头的鞋上必然也沾了点这些惹人厌烦的东西,李隆基竟情不自禁的微笑起来,“我与那丫头认识四年了,不过今儿个是头一次见面。”

    李旦被这诡异的回答弄得愣了愣,半晌也没明白过来。他摇了摇头,索性不去再问,只是捂着咚咚狂跳不已的太阳穴,声音变得有些严肃的说着:“那毕竟是朝廷定下的逃匪,你这么做想没想过后果?想没想过会给家里带来什么?”

    “她是被冤枉的。”

    “你如何得知?”

    “她自己说了。”

    不知是不是气极,李旦的眼睛都已经崩出了几缕血丝,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她说的,你就相信?”

    “嗯,”李隆基习惯性的将双手背在身后,整个人似乎比腰间的佩剑还要直上几分,“她说的,我便信。”(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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