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众里寻他千百度 第二章 磐石无转移
清静园里，已经十五岁的江宁与青梅聊着天，他们坐在石凳上，身旁的地面上已经有了一堆堆的瓜子皮。
江宁现下并没有在吃，只是一粒粒的用手剥着皮，又将瓜子瓤全都扔进一个小碗中。这活不知做了多久了，那碗里已经有了个相当可观的数字，想来若是能一口吃下去，倒也是件极为幸福的事儿。
而今青梅也已经过了少女的年纪，一身窄窄襦裙穿在身上，即便是在石凳上并腿坐了，也隐隐现出几分玲珑有致的身形来。
想是常年习武的缘故，青梅并不像普通女子那样柔弱，身子的挺拔也并非那些大家闺秀般的气质，而是带了些飒爽的味道在其中。
青梅也算得上美人儿了，虽然一双眼睛仍是看起来肿肿的，却并不影响什么美感，反而有了种莫名的亲和力。
这又飒爽，又亲和的感觉糅杂在一个人的身上，就成了青梅的模样。
但她其实还是娴静的性子，所以不练武的时候，她都换穿上裙装，轻擦粉黛。又或者，她只是想要提示某个人，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了。
只有江宁这样半大的孩子才大大咧咧的什么都不管，身上还是一身普普通通的男子衣装，再加上因为瘦，发育也不明显，远远的看上去，又哪里看得出是个女孩子。
“虽说洛阳那边穿男装的女孩儿极多，可咱们这里是扬州，你又是这副模样，应该多穿裙子才是。”青梅看着眼前年纪越来越大的小娘子，叹着气的劝说。
“啊？”江宁手上剥瓜子的活顿了顿。有些茫然的抬起了头，问道：“什么叫我是这副模样？我是什么模样啊？”
“这副模样就是……”青梅斟酌着词语，“就是有些，唔，不够温婉端庄……”
二人算是从小一起长大，早已不是一般主仆能比的。再加上江宁也从未端过什么架子。青梅说起话来倒也随意些，倒像是姐姐教导妹妹一般。
“不够温婉端庄？”江宁咀嚼着词汇，眨了眨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道：“青梅姐。我前些天临仿的那幅字，可是陆探微的《海舟弋楫帖》，狂放肆意的紧了。的确跟温婉端庄什么毫不相干。你若是说起温婉端庄，唔，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够秀气灵动吧？可那只是开天辟地独一份啊！我们做临仿的。总不能一辈子只临一个人的书帖……”
“啧，说你的自个儿那，怎么扯到书画上去？”青梅伸手捏了捏江宁的小鼻子，“你一个女孩子的家的，总不好一直这样下去。说来也真是奇怪，平常你吃的饭都吃到哪里去了？怎么一点肉也不长？女孩子要丰满一些才好，你再瞧瞧你……”
江宁闻言脑袋一拉拢。撇着嘴在自己胸前扫了两眼，嘟囔道：“这也不能怪我啊。我这不是有心无力嘛。”
青梅捂脸，心想自家小娘子怎么这个样子，以后还怎么嫁的出去。
“不行，这事儿我得去跟主家说道说道！”青梅一拍石桌，颇有些气势汹汹的道。
江宁吓了一跳，不解问道：“说道什么？”
“说小娘子你的事情呗！”青梅义正言辞的道：“你如今都已经十五岁了，按理来讲都已经是能嫁人的年纪了。问题是，主家压根儿就没把你当成女孩子养，你看你这周身上下，哪里有半点女孩子的模样？”
江宁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然后伸手戳了戳自己的脸蛋，诚恳的道：“还好吧？别人都说我长得不难看，而且皮肤总要比男孩子白上许多嘛。”
青梅再度无言。
虽说这时候的风尚极其开放，并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要学什么女红刺绣，洛阳城里就敢放街跑马的女子也并不少见，但问题是，这女孩子，总该有点女孩子的调调。可是江宁如今这副模样……
青梅看着江宁头上像男孩子一样扎的头巾，看着她身上宽大的显不出丝毫弧度的青衫，看着她腰间斜插的一柄折扇，再看她那张俊秀的容颜，心想：小娘子若是个男孩子，这等架势往大街上一行，怕是不知会惹得多少女子相思成疾了……
她自己双十年华还未婚嫁，这些年来不知受过多少冷嘲热讽，有不小心听到的，也有当面就不给她台阶下的。
而那些话里，有些的确是难听的紧了，多少无端妄言的猜测，多少刺耳难忍的嘲笑，青梅这些年听来，倒也从最开始的委屈反驳，变成现在不置一词了。
不置一词并不是因为就此默认了，而是她渐渐的学会了不理会旁人的看法，只在内心里坚持着自己的执着。虽然她也明白，这份执着怕是入不得那人的眼的，那人的胸怀太广，又哪里注意得到她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子。
但她仍旧不愿就此放弃，因为她喜欢着，这么多年来的春去秋来，这份感情却愈加坚如磐石了。甚至她有时候觉得，虽然二人间没有那个名分，但有时为看书的他递上一盏茶，他抬起头来对她轻笑一笑，这种时候便叫做幸福了。
大概有种，老夫老妻的感觉罢。
青梅在心中想着，面上染了红霞。
她有时候觉着，穆帮主和主家是一样的人，明明关心着身边的人，却从来不会多说一句窝心话。
但就像是四年前，他将自己匆匆送回清静园里一般，那时候他轻描淡写的说帮中有些事情要处理，但青梅很容易的便猜出，这事情恐怕不是那么好解决的。若是没有危险，他怎会送自己回来？
那时候的青梅和穆子秋对视的许久，久到穆子秋脸上温柔的笑容渐渐带上了一丝苦涩，而青梅便低了头，低低的询问：“我真的帮不上忙么？”
穆子秋思索了一会，摇头。
“好，那我回园子里等你。”青梅也不似普通女子那般矫揉造作，她知道自己若是留在这里，不但不会帮到他，反而很可能会惹得他担心而分神，所以她转身便走，不做停留，“回风剑有十九式，你只教了我七式，我还有十二式没有学。你答应了教我的，而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学东西有些心急……若是你在地上教不了我，那便等着在地下教我罢。”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竟是定下了要生死相随。
之后便是整整三个月的等待，扬州城里的杀人案发生一起又一起，但死的都是帮里人，百姓们多少有些惊心动魄，官府却明白这种江湖争斗他们也无能为力的，便只是旁观着，偶尔贴贴缉拿凶匪的画像，但也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而青梅便一日日的等着消息，听到又发现尸体时便悬起心来，证实不是他后，这颗心又稳稳的放下。实在心焦时她便会练剑，三个月下来，她的剑法倒是突飞猛进。
其实这样的杀戮只持续了一个月的时间，之后的两个月安静下来，气氛却并不平静。
但能够听来的消息却各自不同，有人说是海鲨帮两派杀了个两败俱伤、帮主重伤不起的，也有说是这事情闹得太大惊动了上面，所以下了死手镇压的。各种说法不一而足，倒也花样繁出了。而青梅能做的，只有聆听与等待。
这样难熬的日子整整持续了两个月，而后有一天的入夜时分，他忽然叩响了她的房门。
青梅开门后便有些呆呆的愣在那里，这种时候，即便是最理智的女子，头脑也会放一阵子空白。
她愣着，他便也不说话，只是站在门外轻轻的笑。
胜雪的衣冠在夜色中轻晃，他那张缺了几分血色的脸，也多少有些重伤之后的疲弱。
月还在当空，雪却飘落下来。
青梅落了泪，她笑着去擦，说是雪片落在了脸上。
“别愣着了，你知道我路痴，在这园子里转了大半天才找到你的房间，总得让我歇歇脚。”他笑着说。
青梅便破涕为笑，月色也迷离起来……
其实到了那一晚，二人之间的感情就多少有些明朗化了，但又偏偏心底里都有些旁的心思，便谁也不会去点破。结果这么一拖，便是四年的时光。
四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青梅已从二八年华变成了旁人眼中的老姑娘，江宁也从个小丫头变成了十五岁的及笄少女。
青梅受过那些冷嘲热讽的闲气，不希望自家小娘子也步了后尘，所以不免有些心焦，盘算起宁儿的归宿来。
毕竟是女孩子，即便是江家的弟子，也没有不结婚的道理。
“我说宁儿，你对四郎君到底有没有点什么想法？”青梅有些八卦的问道。
江宁剥瓜子的手又是一顿，鼓了鼓腮帮子道：“我一直把他当成兄长来着，要不是你们点破，我都不知道这些有的没的……哎，你们这些人，现在弄得四哥一看见我就脸红，我们两个连句话都说不好了。”
青梅听得好笑，心想自家四郎面皮也忒薄了些，刚想再打趣几句，却见江如水朝这边走了过来，面色多少有些阴沉。
“主家。”青梅起身纳了一福。
江如水冲着她点了点头，问道：“你来了？穆子秋也来了么？”
“没有，穆帮主上京办事去了。”
“这样……”江如水略微沉吟，又道：“你来了也好，还有宁儿，正好有件事情要吩咐你们。”
——
（忽然在想，有没有人姓孟，然后叫孟马相的？孟马相。猛犸象……）(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qidian.com）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江宁现下并没有在吃，只是一粒粒的用手剥着皮，又将瓜子瓤全都扔进一个小碗中。这活不知做了多久了，那碗里已经有了个相当可观的数字，想来若是能一口吃下去，倒也是件极为幸福的事儿。
而今青梅也已经过了少女的年纪，一身窄窄襦裙穿在身上，即便是在石凳上并腿坐了，也隐隐现出几分玲珑有致的身形来。
想是常年习武的缘故，青梅并不像普通女子那样柔弱，身子的挺拔也并非那些大家闺秀般的气质，而是带了些飒爽的味道在其中。
青梅也算得上美人儿了，虽然一双眼睛仍是看起来肿肿的，却并不影响什么美感，反而有了种莫名的亲和力。
这又飒爽，又亲和的感觉糅杂在一个人的身上，就成了青梅的模样。
但她其实还是娴静的性子，所以不练武的时候，她都换穿上裙装，轻擦粉黛。又或者，她只是想要提示某个人，她已经长大了，不再是以前那个懵懵懂懂的小姑娘了。
只有江宁这样半大的孩子才大大咧咧的什么都不管，身上还是一身普普通通的男子衣装，再加上因为瘦，发育也不明显，远远的看上去，又哪里看得出是个女孩子。
“虽说洛阳那边穿男装的女孩儿极多，可咱们这里是扬州，你又是这副模样，应该多穿裙子才是。”青梅看着眼前年纪越来越大的小娘子，叹着气的劝说。
“啊？”江宁手上剥瓜子的活顿了顿。有些茫然的抬起了头，问道：“什么叫我是这副模样？我是什么模样啊？”
“这副模样就是……”青梅斟酌着词语，“就是有些，唔，不够温婉端庄……”
二人算是从小一起长大，早已不是一般主仆能比的。再加上江宁也从未端过什么架子。青梅说起话来倒也随意些，倒像是姐姐教导妹妹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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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愣着，他便也不说话，只是站在门外轻轻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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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梅落了泪，她笑着去擦，说是雪片落在了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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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青梅已从二八年华变成了旁人眼中的老姑娘，江宁也从个小丫头变成了十五岁的及笄少女。
青梅受过那些冷嘲热讽的闲气，不希望自家小娘子也步了后尘，所以不免有些心焦，盘算起宁儿的归宿来。
毕竟是女孩子，即便是江家的弟子，也没有不结婚的道理。
“我说宁儿，你对四郎君到底有没有点什么想法？”青梅有些八卦的问道。
江宁剥瓜子的手又是一顿，鼓了鼓腮帮子道：“我一直把他当成兄长来着，要不是你们点破，我都不知道这些有的没的……哎，你们这些人，现在弄得四哥一看见我就脸红，我们两个连句话都说不好了。”
青梅听得好笑，心想自家四郎面皮也忒薄了些，刚想再打趣几句，却见江如水朝这边走了过来，面色多少有些阴沉。
“主家。”青梅起身纳了一福。
江如水冲着她点了点头，问道：“你来了？穆子秋也来了么？”
“没有，穆帮主上京办事去了。”
“这样……”江如水略微沉吟，又道：“你来了也好，还有宁儿，正好有件事情要吩咐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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