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04、父子一起被教育
乔南松蹲在门外切割玻璃，赵平安端着盆子打了点凉水，瞅瞅院子里也没有别人，撕着衣服脱了下来，就穿着一大裤衩子，露出一身精壮的细条肉，咧着嘴不住抽着冷气，用乔南松的毛巾蘸着水擦掉身上的血迹泥土，不时偷偷抬眼向乔南松看两下。
长这么大，挨揍比这重的多了去了，但赵立峰和赵征南抽他，那是怒其不争，加上这两人都是军人出身，下手虽然疼但有分寸，尽往赵平安肉多的地方下手。乔南松就不同，他对赵家的厌恶，全都倾泻在那一顿拳脚上，赵平安跟军人打交道多了，见过手上有人命的职业军人，乔南松从墙上飞扑而下那一个膝撞，以及后面的过肩摔和木棍倒刺，赵平安看得出他下手没顾忌，完全一副往死了整的架势。
性格桀骜的少年人就这德性，他狠，无所顾忌的狠，你要比他狠，他就服你。
乔南松打磨着玻璃边缘，头也不抬忽然哼道：“怎么，感觉到疼了？”
赵平安倒掉水，将毛巾搭在肩膀上，一瘸一拐蹩过来蹲在乔南松身边，讪笑道：“哥，你可真毒，疼倒是一般，我爸抽我比这狠多了，去年偷了后勤部的钥匙弄了一把枪跑去打靶，完了他拎着武装带吊起了我抽，大半个月没爬起来，但他没你这么毒，要把人往死了打。”
乔南松斜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是要弄死我么，我为什么要对你留手？”
赵平安挠挠头讪讪笑了，没敢再没话找话说，蹲在旁边偷偷打量，看了片刻，觉着现在的乔南松心平气和低着头一丝不苟地打磨玻璃，和刚才杀气腾腾亡命徒一般的模样天壤之别，不禁暗暗奇怪，心道：“姐说这家伙很厉害，要是我刚才没求饶，他会不会真把我往死了整？”
心里这样想，偷眼又去看乔南松脸色，正碰上乔南松笑吟吟瞥过来的目光，心里一颤，慌忙掉开头去，装作打量四合院的布置。
院子很大，坐南朝北，北面大门其余三面都是房子，乔南松和乔燕租的正在东面，西南两面房子更大，一样的已经油漆斑驳的红门红窗，窗前各有花坛，里面的花不多，树木却很葱茏，荫荫郁郁遮住了毒辣的阳光。
“接电话。”从小就在白墙红瓦戒备森严的军区大院里生活，赵平安也没太关注过这种平民住宅，多看了两眼，蓦然觉着很舒服，正四下里观望，忽听让自己彷佛铭记在灵魂里的乔南松的声音说道。
“啊？哦。”赵平安愣了一下，回过神才听到自己已经不成样子的衣服兜子里手机不断地响，正要站起来去取，大腿上的火辣忽又变成一股刺骨的疼痛钻上心尖，人还没站起，又往后倒去。
正着急呢，乔南松走过去拎起衣服扔了过来，赵平安低着头没敢看，慌忙翻出手机一瞧，一下子慌了神，仰着头冲用腻子镶嵌玻璃的乔南松道：“哥，我姐的电话，那个……”
乔南松想笑，但又不想给这小子好脸色看，从他手里接过电话，在赵平安一脸感激中接通了，张口道：“乔乔，赵平安在我手上。”
赵平安剧烈咳嗽，觉着这话怎么像绑匪说的。
电话那头的乔燕也是一愣，焦急的情绪微微稳定了点，柔柔道：“你没事吧？”
看来，她还是有些了解这个弟弟的，知道这小子易冲动做事不多加考虑。
笑了笑，乔南松道：“我没事，不过赵平安有点问题，他不敢回家，说要在咱们这住几天，别担心。”
赵平安忽然鼻子有点酸，赵立峰和姚馥?事业心太强，对他的教育不是电话里耳提面命就是一顿皮带，现在听乔南松和乔燕对话，心里有一种叫孺慕的情绪渐渐滋生。
乔燕彷佛预料之中的，轻笑道：“平安性子冲动，又没多少经历，但本性还是好的，给他点教训也好。他要住，就让住着吧，过几天高考呢，放松一下。”
犹豫了一下，她又道：“家里……问起来的话，我就说平安和他朋友在一起呢。”
乔南松偏头瞥了眼巴巴望着自己的赵平安，突然道：“嗯，这样也好，我估计高考之前这小子也动弹不了，给我抽了一顿，现在装可怜呢，回去可能还得挨揍。”
乔燕知道乔南松，也不担心下手太重，但也想不到赵平安居然被收拾到改变了观念的地步，道：“哦，他小孩子性情，要是说话不好听，你该让的让着点，不该让的……嗯，反正你是有义务教育他的。”
乔南松哈哈一笑，声音蓦然低了下去，道：“傻姑娘，不管有什么事情，都别让自己吃亏，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有我呢。”
乔燕低低应了一声，又说了几句贴心话，乔南松将电话扔给赵平安：“自己挨批吧。”
赵平安缩着脖子，一手拍着腿一手攥着电话，陪着笑低低叫了一声姐，乔南松只听电话那边乔燕缓声一连串的这不许那一定，心里柔软，这些日子来的戾气稍稍化解了些，看看玻璃已经装上，洗了手走进屋去，从柜子里翻出几盒跌打药来。
赵平安点着头一边答应乔燕的说话，烟圈蓦地一红，委委屈屈道：“姐，我也不敢起什么坏心眼啊，你是没看见，我……咳咳，他真敢下死手啊……哦，你放心，我不在这几天，多注意老太太，不要和黄皓单独在一起。”
看他说话，似乎自己不在乔燕时刻都有危险一样，走出门来的乔南松对赵平安倒多了点好感，走过去半蹲下来，一把拍开他捂着腿的手，将红药均匀涂了上去。
赵平安一呆，抽抽鼻子声音了带了点哭腔，略略有些不适应这种好，缩了下腿往旁边闪了一下。
乔南松盖上红药瓶子，又打开另一瓶药水，道：“别动，又想挨揍怎么的？”
电话那头乔燕听出了赵平安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赵平安不知该怎么说，乔南松大声道：“没事，我给上药呢，估计是疼的。”
赵平安一瞪眼，接着又缩住了脖子，急急忙忙跟乔燕又说了两句便掐断了电话。
药水的刺激过后，药效渐渐发挥出来，赵平安感觉坐着很不舒服，看乔南松从里面挪出火炉生火做饭，就自个儿扶着墙在院子里溜达，五点多不到六点的时候，院门被推开，走进一个扎着马尾辫脸上带着汗津津热气的十五六岁小丫头，风风火火的，说话都带着刺儿：“南松哥，我爷爷找你过去吃饭。”
一转眼看见浑身上下就穿着一条大裤衩子的赵平安，小脸一红啐了一口道：“喂，小流氓，你谁啊？”
赵平安看眼前这丫头，模样最多算得上俊俏，个头也一米六过点，穿着迷彩短袖长裤，脚上踢踏着一双拖鞋，瞪着眼睛凶巴巴的，也没好气道：“你谁啊？这又不是你家，问什么问？！”
那丫头扁着嘴，双手叉着腰，气哼哼凑过去手指点着赵平安的胸膛，凶巴巴道：“你还有理了是吧？看你这德性，想想也不会是个好人，说，跑南松哥这儿干嘛？光天化日的，赤身**害不害臊？”
见这小丫头似乎很维护乔南松，赵平安登时觉着很不舒服，瞪了乔南松一眼，靠着墙站住脚，拍开小丫头点着自己的手，道：“你又不是人家什么人，管这么宽，你家开太平洋的啊？我还想问你嘞，你谁啊？”
小丫头一愣，脸一垮哼道：“油头粉面，一个大男生还喷香水，肯定又是跑来骚扰乔乔姐的，这院子里，出现过不少像你这种没皮没脸的小屁孩了。你给我记住，我叫邓晓，南松哥，乔乔姐，他们跟我是一伙的，再敢跑来张牙舞爪，小心我们合起来罩你黑麻袋，打你闷棍，还不带叫救护车的。”
赵平安平呸地一声，不屑道：“我还当你谁呢，乔燕是我亲姐，他――咳，是我姐夫，你有我们关系亲么。”
邓晓愕然，转头向乔南松投去询问的眼神，乔南松收起药水，道：“晓晓别闹，这小子是个二货，乔乔的亲弟弟，刚挨了揍，一肚子委屈呢，小心惹哭了人家。”
邓晓哈地一声笑，她就是冬天烧锅炉夏天在这片街坊里当义务维修工的锅炉房邓老头的孙女，前些天从外地赶了回来，也是今年参加高考的，和乔南松乔燕关系很好。
赵平安撇撇嘴，没再说话，心里舒服了很多。
邓晓奉等邓老头之命来叫乔南松过去吃饭，乔南松知道邓老头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这几天都过来在这边住，心里也不想去打扰，指着已经切好的菜道：“我这边都准备好啦，再说这二货还得照顾，过去也挤的很，赶紧回去和邓老说一声，就说我这边还有客人，改天我请他老人家来吃肉喝酒。”
邓晓也没再坚持，瞪着罪魁祸首赵平安又警告般哼哼几声，出了门走了。
很熟练地炒菜下面，赵平安搓着手站在旁边等着，不住地瞅乔南松，忍不住道：“哥，你和我姐平时都自己做饭吃啊？”
乔南松用筷子搅着锅里的面条，道：“没钱人，外面吃不起，不自己做饭怎么办？”
赵平安诧异道：“那，我姐不做？”
乔南松道：“在琼海的时候，我们一般都是一起回家，我去买菜，她回家烧水，分工做吧。到了京城，年前我没参加工作，时间多了些，当然我做饭了。后来工作了，谁回家早谁做饭，也没规定非得谁做饭谁洗碗的。”
赵平安顿了顿，叹道：“难怪我姐跟我说你们在一起虽然苦了点，但很幸福呢。在部队的这几年，每次吃饭都去部队食堂，偶尔在家里，我爸做好了饭但吃不了多少，跟我妈打电话经常发脾气，现在我好像明白了。”
乔南松一笑，拍拍他的头发，道：“小子，要是没赵家，你什么都不是，要想让你姐认可你，觉着你是个有担待的人，就得学着点她。”
赵平安点点头，道：“嗯，我知道的，我姐很了不起。”
捞了一大碗面，拌上炒菜卤水辣椒，赵平安是真饿了，呼噜呼噜蹲在门前台阶上连吃两碗，抹着嘴这才停下筷子。
“过几天就高考了，里面有电脑，上网去瞅瞅资料，多背几条公示，很有可能就会用得上。”乔南松接过碗筷倒水清洗，看赵平安实在无所事事又蹲在台阶上四处打探，便道。
赵平安扬眉道：“哥，你可别看不起人，我学理科的，数理化绝对没问题。”而后头一低，低声道，“就语文很扯淡，怎么学都考不了高分，拉后腿很严重。”
乔南松好整以暇笑道：“这么自信？不过整天说汉语，语文还学不好？什么情况？”
赵平安赧然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学不来。前面的基础知识吧，差不多都能答对，就一个古诗词鉴赏，一个阅读，再加一个作文，能拿一半的分数，就算烧高香了。”
乔南松讥讽道：“就你这二货，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把孔子请来当你老师也给气个半死，要我说，没什么学不来的，是你自己不争气。”
赵平凡反驳道：“那可说不来，老爷子是个文盲，我爸妈当年也都是理科出身，要我说根本就没给我遗传下来这种基因。”
乔南松嗤笑道：“滚你大爷的，见过乔乔的散文没？她和你一母同胞，为什么她就没你这种毛病？”
赵平安挠挠头，讪笑道：“我可不敢和我姐比，她什么都能做好，我不成。”
乔南松哼一声正要说话，门外有人沉声问道：“就是这里？”
赵平安一阵慌张，低声道：“坏了，我爸来了。”
乔南松一扬眉，心里微微诧异，但也没畏惧，道：“先进去，上网自己找东西看去，我来会会这位大校先生。”
赵平安欲言又止，终于耐不住赵征南这些年在他心头累计的积威，缩着脑袋窜进屋子里上网去了。
均匀而沉闷的脚步声，而后半掩的大门被推了开来，乔南松抬眼去瞧，门外背着手站着的，是一个身材高大方脸长臂穿着空军常服的大校，浓眉如墨，狮鼻阔口，不怒自威。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有些事想跟你谈谈。”赵立峰让司机在外面等着，背着手走进院子里，环顾一圈显然对这种平民环境很不感冒，眯着眼睛上下将乔南松扫了一通，语气极其生硬。
“谈谈？和你儿子一样，找几个人威胁我一通，然后丢下点钱警告我离乔燕远一点？”乔南松倒掉锅里的水，用抹布擦擦手，整理好厨具之后站在门前台阶上居高临下睨着赵立峰冷笑。
赵立峰神色一动：“平安找过你了？”又仔细看了看乔南松，哼道，“看样子，在你手上吃亏了，人在哪？”
乔南松荷荷笑道：“赵平安么，被我揍了，下手有点重，在屋里躺着呢。”赵立峰眼睛里闪过片刻间的差异和担忧，乔南松又道，“从你儿子的顽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的教育很失败？部队大院里长大的孩子，打架打不过我一个生病的穷小子，做人更是失败的一塌糊涂，大校同志，我很为你的家庭环境脸红。”
赵立峰黑脸更黑，恨得手痒痒，但自矜身份忍住怒火没动手。
“进来吧，我倒想看看，你这个二十年不管女儿的父亲，如今要把自己的女儿当货物一样用什么价卖掉。”乔南松继续冷嘲热讽，他心里笃定，赵立峰不是赵老太婆，这个军人有羞耻之心，激怒他，看他有什么好说。
赵立峰哑口无言，听到乔南松讥讽他对自己女儿开价，心里渗得慌，但又想不出什么语言来反驳，下意识跟着乔南松便往屋子里走。
走到门口，赵立峰才恍然惊醒，不禁多看了乔南松两眼，心道：“这小子果然很有城府，老子居然被他拿住了气势。”
一进门，鼻青脸肿的赵平安远远站在里间小门旁边冲着他讨好地讪笑，毕竟是自己亲生儿子，眼看他惨状，赵立峰心里怒火又起，厉声问乔南松道：“你敢动手？！”
乔南松哂然一笑，指指靠墙饭桌旁边的椅子：“请坐吧，要是嫌寒酸，站着也行――赵平安么，是我揍的，下手不轻，一来他惹我了，二来，替乔乔不成器的爹妈教育一下儿子。”
赵立峰怒极反笑，大步跨过去坐在椅子上，大马金刀地以正规坐姿坐着，怒笑道：“好，伶牙俐齿算有点急智，但这么轻浮，你民心自问能配得上我女儿？”
乔南松指指床头上的电脑，冲赵平安道：“自己找资料看去，大人说话你敢插嘴，我还抽你。”
赵立峰感觉面子上很没光彩，但自家儿子乖乖地蹲在床头打开电脑，居然还老老实实地上了教育网真的去找资料，心里又是郁闷又是不解。
“大校同志，正式交谈之前，我宣布一个规矩。”乔南松的目光渐渐冰冷，盯着赵立峰的眼睛，脸上却挂着笑，很平静地说道。
赵立峰觉着自己的肝在无限膨胀，怒哼一声也盯着乔南松的眼睛，道：“小子，我要收拾你，比收拾一个新兵蛋子还容易，别太嚣张。”
乔南松不理他，拍了拍大腿，道：“在我这里，不要想着动手，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敢动手，我让你老爹亲自来背你回去，这就是在我这儿的规矩。”
赵立峰长大了嘴巴，给这一句话噎地瞠目结舌，赵平安不啻大冬天听到一声旱雷，对乔南松佩服得要死，悄悄扯长了耳朵，心里极其向往这两个火药罐一样的男人就在自己面前开演一场全武行。
“你们高高在上有你们的规矩，我一介平民也有我的规矩，大校同志，我这不是威胁你，这里我熟悉，和我打起来，吃亏的是你自己，所以，为你好，我才宣布这个规矩。”乔南松的笑容配合着他的话，很欠打，赵立峰刚坐不住，他又扔了一根红塔山过来，“点上吧，穷人，只买得起红塔山。好了，现在，你说吧。”
长这么大，挨揍比这重的多了去了，但赵立峰和赵征南抽他，那是怒其不争，加上这两人都是军人出身，下手虽然疼但有分寸，尽往赵平安肉多的地方下手。乔南松就不同，他对赵家的厌恶，全都倾泻在那一顿拳脚上，赵平安跟军人打交道多了，见过手上有人命的职业军人，乔南松从墙上飞扑而下那一个膝撞，以及后面的过肩摔和木棍倒刺，赵平安看得出他下手没顾忌，完全一副往死了整的架势。
性格桀骜的少年人就这德性，他狠，无所顾忌的狠，你要比他狠，他就服你。
乔南松打磨着玻璃边缘，头也不抬忽然哼道：“怎么，感觉到疼了？”
赵平安倒掉水，将毛巾搭在肩膀上，一瘸一拐蹩过来蹲在乔南松身边，讪笑道：“哥，你可真毒，疼倒是一般，我爸抽我比这狠多了，去年偷了后勤部的钥匙弄了一把枪跑去打靶，完了他拎着武装带吊起了我抽，大半个月没爬起来，但他没你这么毒，要把人往死了打。”
乔南松斜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不是要弄死我么，我为什么要对你留手？”
赵平安挠挠头讪讪笑了，没敢再没话找话说，蹲在旁边偷偷打量，看了片刻，觉着现在的乔南松心平气和低着头一丝不苟地打磨玻璃，和刚才杀气腾腾亡命徒一般的模样天壤之别，不禁暗暗奇怪，心道：“姐说这家伙很厉害，要是我刚才没求饶，他会不会真把我往死了整？”
心里这样想，偷眼又去看乔南松脸色，正碰上乔南松笑吟吟瞥过来的目光，心里一颤，慌忙掉开头去，装作打量四合院的布置。
院子很大，坐南朝北，北面大门其余三面都是房子，乔南松和乔燕租的正在东面，西南两面房子更大，一样的已经油漆斑驳的红门红窗，窗前各有花坛，里面的花不多，树木却很葱茏，荫荫郁郁遮住了毒辣的阳光。
“接电话。”从小就在白墙红瓦戒备森严的军区大院里生活，赵平安也没太关注过这种平民住宅，多看了两眼，蓦然觉着很舒服，正四下里观望，忽听让自己彷佛铭记在灵魂里的乔南松的声音说道。
“啊？哦。”赵平安愣了一下，回过神才听到自己已经不成样子的衣服兜子里手机不断地响，正要站起来去取，大腿上的火辣忽又变成一股刺骨的疼痛钻上心尖，人还没站起，又往后倒去。
正着急呢，乔南松走过去拎起衣服扔了过来，赵平安低着头没敢看，慌忙翻出手机一瞧，一下子慌了神，仰着头冲用腻子镶嵌玻璃的乔南松道：“哥，我姐的电话，那个……”
乔南松想笑，但又不想给这小子好脸色看，从他手里接过电话，在赵平安一脸感激中接通了，张口道：“乔乔，赵平安在我手上。”
赵平安剧烈咳嗽，觉着这话怎么像绑匪说的。
电话那头的乔燕也是一愣，焦急的情绪微微稳定了点，柔柔道：“你没事吧？”
看来，她还是有些了解这个弟弟的，知道这小子易冲动做事不多加考虑。
笑了笑，乔南松道：“我没事，不过赵平安有点问题，他不敢回家，说要在咱们这住几天，别担心。”
赵平安忽然鼻子有点酸，赵立峰和姚馥?事业心太强，对他的教育不是电话里耳提面命就是一顿皮带，现在听乔南松和乔燕对话，心里有一种叫孺慕的情绪渐渐滋生。
乔燕彷佛预料之中的，轻笑道：“平安性子冲动，又没多少经历，但本性还是好的，给他点教训也好。他要住，就让住着吧，过几天高考呢，放松一下。”
犹豫了一下，她又道：“家里……问起来的话，我就说平安和他朋友在一起呢。”
乔南松偏头瞥了眼巴巴望着自己的赵平安，突然道：“嗯，这样也好，我估计高考之前这小子也动弹不了，给我抽了一顿，现在装可怜呢，回去可能还得挨揍。”
乔燕知道乔南松，也不担心下手太重，但也想不到赵平安居然被收拾到改变了观念的地步，道：“哦，他小孩子性情，要是说话不好听，你该让的让着点，不该让的……嗯，反正你是有义务教育他的。”
乔南松哈哈一笑，声音蓦然低了下去，道：“傻姑娘，不管有什么事情，都别让自己吃亏，咱们的日子还长着呢，有我呢。”
乔燕低低应了一声，又说了几句贴心话，乔南松将电话扔给赵平安：“自己挨批吧。”
赵平安缩着脖子，一手拍着腿一手攥着电话，陪着笑低低叫了一声姐，乔南松只听电话那边乔燕缓声一连串的这不许那一定，心里柔软，这些日子来的戾气稍稍化解了些，看看玻璃已经装上，洗了手走进屋去，从柜子里翻出几盒跌打药来。
赵平安点着头一边答应乔燕的说话，烟圈蓦地一红，委委屈屈道：“姐，我也不敢起什么坏心眼啊，你是没看见，我……咳咳，他真敢下死手啊……哦，你放心，我不在这几天，多注意老太太，不要和黄皓单独在一起。”
看他说话，似乎自己不在乔燕时刻都有危险一样，走出门来的乔南松对赵平安倒多了点好感，走过去半蹲下来，一把拍开他捂着腿的手，将红药均匀涂了上去。
赵平安一呆，抽抽鼻子声音了带了点哭腔，略略有些不适应这种好，缩了下腿往旁边闪了一下。
乔南松盖上红药瓶子，又打开另一瓶药水，道：“别动，又想挨揍怎么的？”
电话那头乔燕听出了赵平安的不对劲，问道：“怎么了？”
赵平安不知该怎么说，乔南松大声道：“没事，我给上药呢，估计是疼的。”
赵平安一瞪眼，接着又缩住了脖子，急急忙忙跟乔燕又说了两句便掐断了电话。
药水的刺激过后，药效渐渐发挥出来，赵平安感觉坐着很不舒服，看乔南松从里面挪出火炉生火做饭，就自个儿扶着墙在院子里溜达，五点多不到六点的时候，院门被推开，走进一个扎着马尾辫脸上带着汗津津热气的十五六岁小丫头，风风火火的，说话都带着刺儿：“南松哥，我爷爷找你过去吃饭。”
一转眼看见浑身上下就穿着一条大裤衩子的赵平安，小脸一红啐了一口道：“喂，小流氓，你谁啊？”
赵平安看眼前这丫头，模样最多算得上俊俏，个头也一米六过点，穿着迷彩短袖长裤，脚上踢踏着一双拖鞋，瞪着眼睛凶巴巴的，也没好气道：“你谁啊？这又不是你家，问什么问？！”
那丫头扁着嘴，双手叉着腰，气哼哼凑过去手指点着赵平安的胸膛，凶巴巴道：“你还有理了是吧？看你这德性，想想也不会是个好人，说，跑南松哥这儿干嘛？光天化日的，赤身**害不害臊？”
见这小丫头似乎很维护乔南松，赵平安登时觉着很不舒服，瞪了乔南松一眼，靠着墙站住脚，拍开小丫头点着自己的手，道：“你又不是人家什么人，管这么宽，你家开太平洋的啊？我还想问你嘞，你谁啊？”
小丫头一愣，脸一垮哼道：“油头粉面，一个大男生还喷香水，肯定又是跑来骚扰乔乔姐的，这院子里，出现过不少像你这种没皮没脸的小屁孩了。你给我记住，我叫邓晓，南松哥，乔乔姐，他们跟我是一伙的，再敢跑来张牙舞爪，小心我们合起来罩你黑麻袋，打你闷棍，还不带叫救护车的。”
赵平安平呸地一声，不屑道：“我还当你谁呢，乔燕是我亲姐，他――咳，是我姐夫，你有我们关系亲么。”
邓晓愕然，转头向乔南松投去询问的眼神，乔南松收起药水，道：“晓晓别闹，这小子是个二货，乔乔的亲弟弟，刚挨了揍，一肚子委屈呢，小心惹哭了人家。”
邓晓哈地一声笑，她就是冬天烧锅炉夏天在这片街坊里当义务维修工的锅炉房邓老头的孙女，前些天从外地赶了回来，也是今年参加高考的，和乔南松乔燕关系很好。
赵平安撇撇嘴，没再说话，心里舒服了很多。
邓晓奉等邓老头之命来叫乔南松过去吃饭，乔南松知道邓老头的两个女儿一个儿子这几天都过来在这边住，心里也不想去打扰，指着已经切好的菜道：“我这边都准备好啦，再说这二货还得照顾，过去也挤的很，赶紧回去和邓老说一声，就说我这边还有客人，改天我请他老人家来吃肉喝酒。”
邓晓也没再坚持，瞪着罪魁祸首赵平安又警告般哼哼几声，出了门走了。
很熟练地炒菜下面，赵平安搓着手站在旁边等着，不住地瞅乔南松，忍不住道：“哥，你和我姐平时都自己做饭吃啊？”
乔南松用筷子搅着锅里的面条，道：“没钱人，外面吃不起，不自己做饭怎么办？”
赵平安诧异道：“那，我姐不做？”
乔南松道：“在琼海的时候，我们一般都是一起回家，我去买菜，她回家烧水，分工做吧。到了京城，年前我没参加工作，时间多了些，当然我做饭了。后来工作了，谁回家早谁做饭，也没规定非得谁做饭谁洗碗的。”
赵平安顿了顿，叹道：“难怪我姐跟我说你们在一起虽然苦了点，但很幸福呢。在部队的这几年，每次吃饭都去部队食堂，偶尔在家里，我爸做好了饭但吃不了多少，跟我妈打电话经常发脾气，现在我好像明白了。”
乔南松一笑，拍拍他的头发，道：“小子，要是没赵家，你什么都不是，要想让你姐认可你，觉着你是个有担待的人，就得学着点她。”
赵平安点点头，道：“嗯，我知道的，我姐很了不起。”
捞了一大碗面，拌上炒菜卤水辣椒，赵平安是真饿了，呼噜呼噜蹲在门前台阶上连吃两碗，抹着嘴这才停下筷子。
“过几天就高考了，里面有电脑，上网去瞅瞅资料，多背几条公示，很有可能就会用得上。”乔南松接过碗筷倒水清洗，看赵平安实在无所事事又蹲在台阶上四处打探，便道。
赵平安扬眉道：“哥，你可别看不起人，我学理科的，数理化绝对没问题。”而后头一低，低声道，“就语文很扯淡，怎么学都考不了高分，拉后腿很严重。”
乔南松好整以暇笑道：“这么自信？不过整天说汉语，语文还学不好？什么情况？”
赵平安赧然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学不来。前面的基础知识吧，差不多都能答对，就一个古诗词鉴赏，一个阅读，再加一个作文，能拿一半的分数，就算烧高香了。”
乔南松讥讽道：“就你这二货，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把孔子请来当你老师也给气个半死，要我说，没什么学不来的，是你自己不争气。”
赵平凡反驳道：“那可说不来，老爷子是个文盲，我爸妈当年也都是理科出身，要我说根本就没给我遗传下来这种基因。”
乔南松嗤笑道：“滚你大爷的，见过乔乔的散文没？她和你一母同胞，为什么她就没你这种毛病？”
赵平安挠挠头，讪笑道：“我可不敢和我姐比，她什么都能做好，我不成。”
乔南松哼一声正要说话，门外有人沉声问道：“就是这里？”
赵平安一阵慌张，低声道：“坏了，我爸来了。”
乔南松一扬眉，心里微微诧异，但也没畏惧，道：“先进去，上网自己找东西看去，我来会会这位大校先生。”
赵平安欲言又止，终于耐不住赵征南这些年在他心头累计的积威，缩着脑袋窜进屋子里上网去了。
均匀而沉闷的脚步声，而后半掩的大门被推了开来，乔南松抬眼去瞧，门外背着手站着的，是一个身材高大方脸长臂穿着空军常服的大校，浓眉如墨，狮鼻阔口，不怒自威。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有些事想跟你谈谈。”赵立峰让司机在外面等着，背着手走进院子里，环顾一圈显然对这种平民环境很不感冒，眯着眼睛上下将乔南松扫了一通，语气极其生硬。
“谈谈？和你儿子一样，找几个人威胁我一通，然后丢下点钱警告我离乔燕远一点？”乔南松倒掉锅里的水，用抹布擦擦手，整理好厨具之后站在门前台阶上居高临下睨着赵立峰冷笑。
赵立峰神色一动：“平安找过你了？”又仔细看了看乔南松，哼道，“看样子，在你手上吃亏了，人在哪？”
乔南松荷荷笑道：“赵平安么，被我揍了，下手有点重，在屋里躺着呢。”赵立峰眼睛里闪过片刻间的差异和担忧，乔南松又道，“从你儿子的顽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成你的教育很失败？部队大院里长大的孩子，打架打不过我一个生病的穷小子，做人更是失败的一塌糊涂，大校同志，我很为你的家庭环境脸红。”
赵立峰黑脸更黑，恨得手痒痒，但自矜身份忍住怒火没动手。
“进来吧，我倒想看看，你这个二十年不管女儿的父亲，如今要把自己的女儿当货物一样用什么价卖掉。”乔南松继续冷嘲热讽，他心里笃定，赵立峰不是赵老太婆，这个军人有羞耻之心，激怒他，看他有什么好说。
赵立峰哑口无言，听到乔南松讥讽他对自己女儿开价，心里渗得慌，但又想不出什么语言来反驳，下意识跟着乔南松便往屋子里走。
走到门口，赵立峰才恍然惊醒，不禁多看了乔南松两眼，心道：“这小子果然很有城府，老子居然被他拿住了气势。”
一进门，鼻青脸肿的赵平安远远站在里间小门旁边冲着他讨好地讪笑，毕竟是自己亲生儿子，眼看他惨状，赵立峰心里怒火又起，厉声问乔南松道：“你敢动手？！”
乔南松哂然一笑，指指靠墙饭桌旁边的椅子：“请坐吧，要是嫌寒酸，站着也行――赵平安么，是我揍的，下手不轻，一来他惹我了，二来，替乔乔不成器的爹妈教育一下儿子。”
赵立峰怒极反笑，大步跨过去坐在椅子上，大马金刀地以正规坐姿坐着，怒笑道：“好，伶牙俐齿算有点急智，但这么轻浮，你民心自问能配得上我女儿？”
乔南松指指床头上的电脑，冲赵平安道：“自己找资料看去，大人说话你敢插嘴，我还抽你。”
赵立峰感觉面子上很没光彩，但自家儿子乖乖地蹲在床头打开电脑，居然还老老实实地上了教育网真的去找资料，心里又是郁闷又是不解。
“大校同志，正式交谈之前，我宣布一个规矩。”乔南松的目光渐渐冰冷，盯着赵立峰的眼睛，脸上却挂着笑，很平静地说道。
赵立峰觉着自己的肝在无限膨胀，怒哼一声也盯着乔南松的眼睛，道：“小子，我要收拾你，比收拾一个新兵蛋子还容易，别太嚣张。”
乔南松不理他，拍了拍大腿，道：“在我这里，不要想着动手，这里是我的地盘，你敢动手，我让你老爹亲自来背你回去，这就是在我这儿的规矩。”
赵立峰长大了嘴巴，给这一句话噎地瞠目结舌，赵平安不啻大冬天听到一声旱雷，对乔南松佩服得要死，悄悄扯长了耳朵，心里极其向往这两个火药罐一样的男人就在自己面前开演一场全武行。
“你们高高在上有你们的规矩，我一介平民也有我的规矩，大校同志，我这不是威胁你，这里我熟悉，和我打起来，吃亏的是你自己，所以，为你好，我才宣布这个规矩。”乔南松的笑容配合着他的话，很欠打，赵立峰刚坐不住，他又扔了一根红塔山过来，“点上吧，穷人，只买得起红塔山。好了，现在，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