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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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梅……小梅？”
田田刚走近病房就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呼唤声，小梅是谁，她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没走错啊。
正发愣的时候那声音叫得更响了：“小梅~~~~~”好像有点痛苦的样子。
田田把脑袋探进门里，发现原来是奶奶坐在床上发出的声音。
“小梅是谁？”田田奇怪地问她。
不料奶奶不理她，反倒喊得更起劲儿了。
“要找护士么？那里不是有床头铃？”
奶奶不理她，只坐在那儿直着脖子一迭声地要小梅。
田田猜测着她的意图：“你要干什么？我帮你好了……”
“我不要你，你走你走！”奶奶挥挥手把她往外面赶，“我要小梅来！”
田田一阵血气上涌，叉着腰就站到了奶奶面前：“这是在医院里，这么高声大嗓门儿的叫，别人都不呆啦？！”
奶奶一愣，还是把她往外推：“你去帮我叫小梅来！”
“我还就偏不去！”田田倔劲一上来就跟她杠上了，“喊小梅干什么！有什么事她能做我不能做的！”
奶奶抬头看了看她：“你没有小梅好！”
“哦是么？”田田顺势卷了卷衣袖，“那我们就来试试看！”今天程牧阳有事没过来，正好也没人拦着她，有什么就尽管放马过来吧！
“说吧，你要干什么！”田田一副要惹事的口吻。
奶奶抬头看了她一眼，接着又瞟了一眼，终于嗫嚅着说了句什么话。
“说什么？听不见！”
“我要上厕所！！！”奶奶终于红着脖子对她吼了一声。
“上厕所就上厕所呗……”田田终于知道她为什么局促成这个样子，顿时也是一囧，“要我扶你去厕所么？”
“我就在这儿上！”奶奶指了指床底下，“这有个尿盆你给我拿过来。”
“不是有引流袋么……”田田嘀咕。
“我又不是半身不遂！用什么引流袋！”奶奶呵斥她。
……那为什么不能下床去尿嘛，厕所就在边上嘛，田田虽然心里这样想着，终究还是忍住了没说出来。
田田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圆圆扁扁的类似马桶的东西来，放在手里颠过来倒过去地看，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用。
“哎呀你笨死了！”奶奶掀开被子指着床，“放到床上来，垫在我屁股下面！”
“哦哦……”田田忙地按照她的指示把马桶往她的屁股下面塞。
“我还没脱裤子哪！”奶奶在她耳边吼。
“那那那……你脱啊……”田田简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奶奶白了她一眼，低头把裤子往下褪，田田觉得不应该这样站在边上看着人家脱裤子，估摸着她磨蹭得差不多的时候瞅准机会就塞了进去，没想到眼睛不看着还就是不行，这一塞进去就两个人都呆住了，田田霎时间感到手上有一股热流涌过，奶奶则是铁青着脸看着她一动不动。
“啊啊……啊！”田田惊叫着把手抽出来，接着反应过来什么又忙着去把马桶拿出来。
“你鬼叫什么！”奶奶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好骂，“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丫头！”
“你……”你都尿到我手上了我能不叫么，田田气个半死，话堵在嗓子眼里反而说不出来，又再度伸手过去把便盆拿出来。
“看看！弄得我裤子上到处都是！”奶奶气得直哆嗦，“你眼睛瞎掉啦？我裤子还没脱好呢你放什么放啊！”说着便扬手朝着田田身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她这一扬手不要紧，田田端在手里刚准备拿去厕所的便盆就这样被掀翻了，里面不多的液体都洒在了田田身上，衣服裤子，滴滴答答的到处都是，便盆也掉在了地上叮叮咣咣转了好几个圈才倒下。
“哎呀哎呀这是怎么了！！”正在田田瞠目结舌之际申明珠和护工同时出现在病房门口，护工反应倒是挺快，几大步冲过来把奶奶扶起坐到一边去，三下两下把裤子拽了下来：“老太太哟……我就才离开这么一会儿功夫，十分钟都没有吧？怎么就……”一面忙着查看床上的情况，回头对她们说，“还好，床上没弄脏，幸亏我铺了防水垫。”
奶奶倒有几分委屈似的，指着田田对她说道：“小梅你看看这个蠢东西，接个尿她都接不好……”
田田回过神的时候早冲到厕所呕天呕地去了，抓着身上的衣服就要往外扔，脱了一半又想起扔了也没衣服穿了怎么回家呢，各种纠结僵持不下，又闻到身上那股浓重的尿骚味儿，顿时悲从中来，眼泪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
申明珠哭笑不得地把毛巾递给她：“你在这哭什么……又不是你尿裤子了！”
“呜呜~~~”田田哭得越发厉害，“她……她……一身的……我又……又不会……”
“好了好了眼泪擦擦不哭了！多大人了还动不动就掉眼泪！”申明珠轻斥道，“旁边有浴室，赶快洗个澡去！”
田田点点头，又抽抽噎噎道：“我……我还是回家洗吧……”
“你就穿这个衣服回家？”申明珠摇头，“还是在这洗吧，我去给你拿毛巾，放心吧，都是消过毒的。”
“我……我没衣服换。”
“我打电话让毛头给你送过来，行了吧？”申明珠起身把她往门外推，“快去洗吧！”
田田并不是什么极度热爱干净的人，小时候就喜欢在泥巴堆里滚，长大以后把身上弄得脏兮兮的一身臭汗也不是没有过，只要洗洗干净了就没事了——可是这次是不一样的！那不是普通的脏东西啊那是尿啊！医院里呆着本来就让人很膈应了，一个病人的尿里面，谁知道会有什么东西！这次幸亏她闪得快，淋到的是衣服，要是溅到了脸上头上什么的……她想到这里又是一个激灵，太恶心了！！！
她在浴室里冲啊洗啊洗啊冲啊，差点揭掉了身上一层皮，恨不得捧了墙角的强力消毒液往身上倒，等最后出来的时候全身都被搓得红彤彤的。
程牧阳板着一张脸站在浴室门口，见她出来了也没慰问一句，抓着她的胳膊就往前走。田田一看去的方向是病房，赖死赖活地不肯挪窝了：“我不去……！”
看见程牧阳瞪着自己，她顿时又一阵委屈，我还没来及诉苦呢，你倒生气了！生什么气啊，你奶奶尿裤子能全都怪我么……
“跟我过来。”程牧阳不由分说地把她带进病房，田田不知为什么居然觉得毛头君此时的表情非常可怕，一时就退缩了一下，跟在他后面磨磨蹭蹭地走着，心想要是待会儿你冲我发火的话，可别怪我当场就翻脸！
“奶奶，我把田田带来了。”程牧阳拉着她的手走到床边，“事情经过我已经听妈跟梅姐说了……”
“对哦毛毛，你知道了是吧？”奶奶一听来劲了，“你要给我好好教训这个丫头！这个笨蛋丫头！你看看我的裤子，都是她给弄的！还有脸给我站在那哭，像你这样的……”
“奶奶，”程牧阳平静地打断她的话，“田田她第一次用这种医院的便盆，不会用是正常的，她要是弄错了，你看见了可以告诉她，教她怎么用——不能随便骂她是笨蛋。”
“便盆都用不好，不是笨蛋是什么！”奶奶不服气地撇撇嘴，“还什么哥大，什么高材生呢！我看不过都是些没用的废物！”
“奶奶！”程牧阳提高嗓门，“我说过了，你不可以随便骂她……要是想骂人的话，我就在这里，随便怎么骂怎么打都行。”
“我骂你干什么……”奶奶低声嘀咕，“这还没说几句呢，就护成这样子，不过就是骂几句打一下！”
“就是因为现在这不是过去！你这样对她，比打她更侮辱人！”
“我又不是故意的！”奶奶强调，“谁让她手里拿个东西都拿不稳，碰一下就洒了……还说不是笨！”
“今天这件事，田田也有要注意的地方，她还有很多事情不会做，以后都要注意，要多跟着学，但是奶奶你是长辈，这样打人骂人，怎么说都是不对的！”
“田田是我老婆，她嫁给我不是过来挨打挨骂的，更不是就卖给我们家了！”程牧阳异常严肃地说，“要是她爸妈动不动就骂我一声笨蛋，再打几下，你们又要怎么办？”
“他们敢！”奶奶立刻奋起。
“田田在家的时候爸妈舍不得动一个手指头，到我们家来就变成这样，要是她爸妈知道了该怎么想？”
“她要是真的有什么做错了的地方，你们批评她教育她都是可以的，或者你们告诉我，我来对她说——就是不能动手！她现在既然是我老婆，就没有人可以随便打她，就算是她父母也不可以！”
房间里一片安静，所有人都默不作声，不知道在等着什么东西。田田本来以为程牧阳拖她过来是要她向奶奶承认错误，或者是让奶奶再对她教育一顿什么的，心里还在暗想呢，哼，让我承认错误，下辈子吧！要是敢再碰我一下，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可是程牧阳却对着奶奶说出了那番话，弄得田田心里又酸又软，隐隐还有点愧疚，毕竟这尿裤子的事还是她什么都不会才造成的，如果是那个叫“梅姐”的护工的话，一定不是这样惨烈的景象。而且毛头平时跟奶奶说话的时候都是轻轻的慢慢的，今天是为了她才跟奶奶吵架的，搞得她好像是个扰乱别人家庭安定的恶妇一样……但是但是，就这么侧着眼睛偷偷地瞟上几眼，她却觉得毛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高大帅气过。
“妈，我们先回去了。”程牧阳说完之后，见大家都没什么反应，便朝着申明珠丢下一句话，拉着田田匆匆离开了。
田田觉得这几次从医院里出来都是这么一种状态，明明该说点什么的，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两个人就这么闷葫芦一样地走到家里。
“我……我的衣服呢？”田田惴惴地问他，“换下来的？”
“丢在医院了，你还要么？”
“不要了……”田田赶紧摇头，手指头绕着衣角卷来卷去的。
程牧阳见她还是眼眶红红的样子，很是关切：“她打得重不重，还疼么？”
“不疼，”田田又摇头，“其实我都没什么感觉的，就像是拍了一下那种。”
程牧阳拉了她的胳膊过来看，见上面一道道红色的抓痕，顿时眉毛又竖起来了：“这是怎么搞的！”
田田不好意思地缩了手回来：“是我自己洗澡的时候抓的……老觉得挺脏的洗不干净。”
程牧阳手掌在她的胳膊上摩挲了几下，田田嗫嚅着看着他：“毛头……你别这样不说话好不好？”
“说什么？”他抬起眼角看她，“说你笨死了，怎么照顾人都不会？”
“哎呀你烦死了！”田田立刻哼哼唧唧地抱着他蹭来蹭去，“毛头你太帅了！”
“嗯，这我知道，”程牧阳很淡定地答道，“一向都这样。”
“呜呜，今天特别帅！”田田的脸在他胸前揉个不停，“我真没想到啊，你会对着奶奶说那么多话……还都是为了我。”
“哼哼，你也别想太多，不完全是为了你。”程牧阳把下巴垫在她头上，“你是我老婆嘛，只有我才能欺负你，其他人都不行！”
“那你今天得罪奶奶了，以后怎么办啊？”
“这怎么能叫得罪她……以后再说以后的呗，这事儿又不是咱们做错了。大不了过几天我再过去哄哄她。”
“毛头~~你今天表现特别好！”田田在他脸上使劲亲了几下，“我喜欢死你了！”
程牧阳抱着她笑：“喜欢可以，死就不用了。”
田田抬着头就那样直勾勾地盯着他，程牧阳被她看得十分不自在：“你你你看着我干嘛？”忽然又觉得今天她的目光格外炽热，不禁有些悚然，“现在？！你不是吧……”
“就是现在……”田田努力让自己的嗓音听起来销魂一点，两只手在他背后摸来摸去，“你要不要……”
程牧阳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又拧着眉毛瞧了她好一会，旋即很痛快地点头：“好啊！”
两个人便快快乐乐打打闹闹地朝着卧室走过去。
田田自认为从来都不是什么很坚定的女权主义者，她觉得女性是要随时受到保护的，甚至在她的思想里还夹杂着一些异常腐朽落后的大男子主义的观念。
她仍然很传统地认为，夫君的个子要比她高、腰杆也得比她粗、智商比她高、思维比她活跃，能在她被别人欺负的时候立刻挺身而出，或者在她咄咄逼人的时候适时地撂下一句精辟无比的话来堵住她的嘴，让她立马就有一种不可抑制的想要推倒他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