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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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来这么没礼貌的丫头！”
“……”田田还准备滔滔不绝地解释关于屁股大和骨盆大的区别的时候，陡然听到她这一连串的呵斥声，不由就是一愣，话也是说了一半就掐住了。
“别人在说着话，你插什么嘴！”奶奶砰砰地拍着床沿。
“咦，这怎么能叫插嘴，”田田莫名其妙，“刚才明明就应该是我说话的啊……”
奶奶把床沿拍得更响，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看看啊，看看！这都什么规矩，啊！家里面男人还没出面呢，新媳妇倒说个不停！”
“我……”田田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我”了半天也没了下文，程牧阳看着眼前这你来我往的两个人更是一脸的茫然。
正当三个人僵持不下的时候一旁整理毛巾脸盆的护工过来打圆场了：“哎呀老太太也真是，不为个什么就发脾气，医生昨天还嘱咐您少动肝火呢吧？又忘了！”
奶奶听了也不怎么买账，反而像告状似的抓住她的胳膊：“你看看现在这孩子，啊，都像什么话！”
田田气闷，刚要开口反驳，护工又抢在了她前面：“人家孩子这是跟您近乎呢！”
“近乎什么啊，她这就是目无尊长！”
田田忍不住反问：“我怎么就目无尊长了？”
“你看！”奶奶伸出手颤巍巍地指着她，“还顶嘴！”
“哎哟老太太！”护工说话的口音竟然跟奶奶的很相似，看来程牧阳家里是特意选了这么个老乡来照顾病人的，“您说的这都是什么话！什么顶嘴啊新媳妇啊，这都是哪辈子的事儿了！”说着抬起头来对着程牧阳他们使了个眼色，“人家不也是跟您好好说话来着吗？说的不也有道理嘛？您犯得着发这么大火？”
老太太依旧很不满，嘟嘟囔囔的：“哪辈子的事儿它也不能忘咯！哼，别以为我老了就糊涂了，我心里可清楚得很呐！”
“行啦知道您清楚！”护工笑着对她说，“您家这孙子孙媳妇儿，哪个不是高材生，比您还清楚呢！”
“什么高材生，”奶奶嘀咕，“一个跳舞的算什么高材生！”
“我说了我不是跳舞的！”田田睚眦尽裂地爆发了。
“……”奶奶也被她惊到，“不是就不是，你叫什么叫！”
“您儿子不是都说了嘛，孙媳妇儿是留学生，还是硕士哪！”护工仍旧努力解围中。
“哼，硕士又怎么样，”奶奶自豪地看着程牧阳，“我们家毛毛还是博士呐！”
“奶奶……”程牧阳听得两眼一黑，讷讷地解释道，“田田是哥大的硕士，”怕她不明白还进一步说明了一下，“哥大就是哥伦……”
“我知道什么是哥大！”奶奶不耐烦地打断他，“留学又怎么样！再说了，一个女孩子，读那么多书干什么，还不是要回来嫁人！”
眼看着这场面已然越发无法控制，就连一向玲珑的护工都有点不知所措了。程牧阳看着田田铁青的脸色更是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在家里妈妈虽然管得严厉一点，但也是呵护为主，何宗远更是护雏的典型，何况她从小学习好长大了工作好，难得的是品质也不错，一众亲戚朋友都是只有拿她当自己孩子教育典范的，家里也从来没有人觉得她是个女孩子有什么不妥。
在美国的时候虽然有性别上的歧视在，但大家也都奉行着强者能者为尊的理念，她能做到后来的程度，只能说明她比男人更厉害更值得重视。
这下子忽然有人蹦出来指着鼻子教训她说女孩子不需要读书，只配将来在家扫地做饭洗衣服带孩子，程牧阳真怕她会一时发飙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来。
“我真不知道你原来这么喜欢男孩子。”田田出乎意料地没有发火，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当然喜欢，”奶奶觉得自己把人教育住了，有点小得意，“所以你赶紧给我准备好！快点儿给我生个重孙子才是正经事！别一天到晚闲着没事……”
“既然这么喜欢男孩子，”田田面无表情地打断她，“还找什么儿媳妇孙媳妇呢，直接找个男人算了——男人既然那么厉害，生孩子什么的应该也是可以的吧？嗐，要真找了个男人来，生个什么怪物出来也跟我没什么关系，你们说是吧？啊？”她慢条斯理地抬头看看石化了的三个人，“怎么不早说呢，真可惜——现在证都领了，现在只有我才能生，真是伤脑筋啊……”
“哼，你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就好！”奶奶也出乎意料地没有被她“找个男人”的理论给吓住，“少给我说那些没用的！”
“哼，我当然知道自己该干什么，”田田学了她的口气，“不过我这人狷介，人家越是想要我做什么呢，我就偏偏不想做什么，非得我自己乐意了才行……我从小就这毛病，就跟您刚才说的那样，我们家里没这么多规矩，从小教育得不好——现在要改也迟了，您看着办吧。”说完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
“你……你看见没有！看见没有！”奶奶气急败坏地指着她，眼睛却望着程牧阳，“你看看你找的这什么好老婆，我就知道这丫头可坏着呢！起打你们那天来我看第一眼就知道！”
“真想不到，您那天原来看见我了，我以为您眼里除了孙子没别人了呢……”田田慢悠悠地回答道，“这也算是规矩好？我算是见识到了。”
“你……你！”奶奶的手在半空中抖抖索索了许久，忽然抱着被子放声大哭，“我知道啊……你们都嫌弃我啊！！我就是个要死的老太婆啊……让我早点死了算了啊啊啊！！！”
护工没办法，只有一面拍着她的后背，一面轻声细语地哄着她，程牧阳责怪地看了田田一眼，也忙着上前安慰奶奶，又被她一手推开：“你还来干什么啊……你看看你娶的这个好媳妇儿啊……你们都想让我早点死了啊……死了清静啊啊啊啊！”
“好了！别哭了！”田田被她吵得脑仁疼，“您还是悠着点吧，气大伤身，真有个三长两短的看不见重孙子了，可别怪到别人头上！”
别的还好，一提到重孙子，奶奶立刻屏气凝神，居然就这么生生止住了哭闹声，把护工跟程牧阳弄得也是一愣。
田田心里又好气又好笑：“哼，我可不是说着唬人的，要是不好好吃饭睡觉，动不动就像这样哭啊闹的——重孙子什么的，想都别想！我说到做到！”完了还追加了一句，“听见没有？！”
奶奶扁扁嘴巴哼哼了一声，翻了个白眼不看她，径自裹了被子躺回床上，还特意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们。
“嗯，今天就这样吧，我下次还要来检查，不合格的话，哼哼……”田田冲着程牧阳把脑袋一歪，“我们走！”
程牧阳不放心，还探身在床边：“奶奶，奶奶？我们走了，你安心休息啊！”
“走啦，我们回家生孩子！”田田站在门口笑嘻嘻地唤他，程牧阳还没来得及答应，奶奶却翻了身过来把他往外推，“你快走吧！我这没你什么事了！”
于是乎，程牧阳同学低着头红着脸慢慢走出病房门，在护工笑意十足的眼神里拉着田田落荒而逃。
“……你怎么不说话，”俩人走了半天，田田见他始终一言不发，首先忍不住了，“生我气了？”
程牧阳摇头：“没有。”
“嘁，少装样子了，你肯定生我气来着，”田田不信，“我那样对着你奶奶大呼小叫的，你不生气才有鬼——刚才还那样瞪我呢！”
“真没有，刚才是奶奶在闹别扭，我怎么也要哄哄她吧……其实她经常这样，动不动就死啊活啊地闹，家里人开始还挺怕的，后来也就慢慢习惯了，只不让她闹得过分了伤到身体罢了。”
“哼哼，我现在想啊，你爸妈那时候说的，什么老人家不行了什么的，估计也是她在那儿闹的结果吧？”田田很不以为然，“她这样子，哪儿像什么快不行的啊？精神着呐！”
“那次不一样，”程牧阳沉思着什么，“那次是中风了，家里人吓坏了……还好没留下什么严重的后遗症。”
田田想起奶奶指着她的时候一直在颤抖的手，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你今天倒是挺神勇的，”程牧阳看看她，“平时也没见你这么能说过。”
“嗯，讽刺我是吧？”田田扬了扬眉毛，“谁让她说我爸妈坏话来着……要是我错了我就认了，干吗扯上我家人！”
“没讽刺你，我说真的，”程牧阳说，“我就是在想啊，奶奶以前总是这么闹，我爸妈还有姑姑他们也都是劝，后来慢慢也就烦了，随她闹去，过一会子也就好了——从来没有像这回一样这么快就停住了的。”
“那是我说到了她的痛处啊，你爸不是天天说呢吗，她想着重孙子啊重孙子的，我拿这个一说，她当然不敢怎样。”
“这么说你还是有策略的咯？”
“那当然，我也不是喜欢随便乱吵架的好不好！你爸爸你妈妈还有你，啊，还有我妈，都跟我说，啊，老人家嘛，生病了当然脾气不好了，脾气不好当然要闹了，你就把她当小孩子嘛！小孩子要是哭啊闹啊，你给她吃点东西，哄哄，不就好了么？”
田田很认真地分析，“但是我还是觉得，这是不一样的，大大的不一样！生病了脾气不好是自然的，但是你不能不讲道理吧——跟小朋友讲道理，她是听不懂的，所以没用；但是你跟老人家讲道理，她是能听懂的，只不过是听不听得进去罢了。但是无论如何，尊重人是最起码的，所以我也不觉得应该一直迁就她，应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小朋友其实也是这样，比方说靠谱那样的，大家都顺着她，她想要什么都答应，这样时间一长了她就觉得那是应该的，如果有要求达不到了或者不满意了她就会无理取闹——但是只有豆豆一个人对她不是百依百顺的，所以她反而很听豆豆的话。”
“你说的这还是有区别的。”程牧阳觉得她这个对比很有意思，“靠谱那估计不完全是听话吧，豆豆生气可是会打人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但是你看豆豆凶归凶，真要是非打屁股不可的话还是很少的吧？”田田觉得这道理是一样的，“靠谱肯听妈妈的话，一定不会只因为怕妈妈，而是因为妈妈说的有道理，对自己也有好处；奶奶那里也是一样，真生气了也不会有谁去打她啊，左右不过是个理罢了，还得她自己想通了才行……老这么闹来闹去的，自己也觉得烦啊！”
“真看不出来你还有这套本事呐？”程牧阳很惊奇地看着田田，“这算什么？行为分析？还是心理学？”
“嘿嘿，真要是心理学的话，也得是儿童心理学~”田田有点小得意，“我在美国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帮别人照顾半托班的小孩子，所以要是对付不听话的小宝宝，我还是有点办法的！”
程牧阳想到她刚才居然是把奶奶当成了不听话的小宝宝来对待，顿时哑然无言。
后来程牧阳再去探望奶奶的时候，田田就找借口没再跟去了，几次三番下来奶奶终于有点沉不住气了：“那个爱顶嘴的丫头，怎么这几次都没跟来了啊？”
“哦，田田她最近工作忙，抽不出时间来。”程牧阳找了个最普遍的理由。
“哼，什么工作忙，就是找借口！”奶奶很不满，“你工作难道不忙吗？！”
“嗯，奶奶说的是，我回去一定教训她——这几天我都一直让她在家反省呢，什么时候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什么时候再过来。”程牧阳回答得言之凿凿。
“反省什么错？”
“她不应该随便乱插嘴，也不应该顶撞奶奶，更不应该目无尊长随便威胁人！”程牧阳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暗笑，这些话都是田田事先安排好了的，走之前交待他务必要对奶奶这样说。他原来还觉得田田这是多此一举，现在才发现并不是这样。
听到“随便威胁人”，奶奶不由地哼哼了一声，扁扁嘴巴倒也没说什么，只絮絮叨叨地对他交待一些“为夫之道”，中心思想不过就是那些，对待老婆千万不能客气啊，你让她一寸她就进你一尺啊，平常小事尚可大事一定要做主啊，该打该骂的时候也千万不能心软啊云云。
程牧阳知道自己爸爸也是受了这样的“教育”过来的，对此并不十分在意，只随便她说说便罢了。心里还在暗笑，该打该骂的时候？他原来就不太会骂人，遇到田田这样口齿伶俐的只有投降的份；说到打就更不行了，别说他无论如何不会动手，他自己先还要小心别被田田给咬伤呢……所以啊，这种夫妻间的家务事啊，真是不足为外人道。
奶奶说了一堆，见他反应淡淡的便把他往外赶：“你走吧走吧！”
程牧阳惊奇：“怎么又叫我走……前几天也这样，我才来没多久啊，就赶我回去干吗？”
奶奶压低嗓门对他挥挥手：“快回去……回去抓紧时间给我生个重孙子来，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