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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兜率宫

    且说悟空及金蝉子、八戒、沙僧师傅四人,在那远涉虚空的须弥山中,寻得那陷空山火云洞。又在火云洞中寻着那水晶密林、炎阳火木及黄金圣殿。转返之时,又在洞侧遇着上古七色龙魂,记下所托之事,后又寻着那晶石之物——炼凝草。四人得回到灵山之西,又从灵山一路云光到得兜率宫。

    其时,那老君在炼丹房中等候,悟空先于四人入得丹房内。见老君在侧,道了声:“老官,我等来矣!”

    老君道:“哦,此时方回,想是有些阻碍?”

    行者道:“无甚阻碍!不易得之故耳!”

    老君道:“宝物皆不易得,易得者非宝物!”

    两人说话间,金蝉子及八戒沙僧入得丹房内,也老君施礼毕。

    八戒在侧,对悟空道:“猴哥,‘七龙龙魂’之事说与老官了么?”

    悟空道:“尚待言讲,不曾开口!”

    金蝉子起身,轻步向前,起手施礼对老君道:“此事,还是由贫僧来讲罢!”

    那金蝉子缓缓道:“......贫僧师徒四人,在那须弥山中,陷空山火云洞中寻得炼凝草。悟空将采此仙草之时,忽有七条龙魂挡住我等,一时之间相互冲撞,悟空忽将那无影剑亮出,那七龙龙魂即遁逃而走。是悟空又将那龙魂唤出,那龙魂即言说其乃上古神龙之魂,上古之战时,也多有功绩,因不得解脱,龙魂困于此地万万年之久。”

    行者接着道:“那龙魂又说要道祖亲临方可解脱尔等。是俺师傅心慈,一时发了菩提之愿,言说‘若不能解脱尔等,虽死绝不成佛!’,还望老官能发发善心,将身亲临,解脱了他们。”

    老君听罢,欣欣然点头道:“在那须弥山还可还有何见识?”

    那行者急问道:“老官,那须弥山上曾有座《大罗阎浮殿》么。”

    老君道:“你等如何得知曾有此殿?”

    行者又问:“我们四人在须弥山上,见有一山坳,那山坳之侧有二尊通天浮屠,通天浮屠之中,有无数断壁残垣,残垣之中,见有一匾,匾上有一铭纹,师傅认得是梵文,上书《大罗阎浮殿》,故而知之。”

    老君道:“原来如此!”

    “那殿究竟如何模样?”

    “不忙,且先说如何找到这练凝草。”

    那悟空遂将又那寻着火云洞,及在火云洞中见那熔岩之海,及水晶密林、黄金圣殿之事细细讲与老君听。

    老君听罢,却不言语。众人疑惑,急问道:“那老官,有何不妥么?”

    老君示意众人勿问,又兀自在那沉思!良久,那老君忽道:“想我三界倒有些福分,方才你等说那“棺椁”之中,定有些有用之物。你等开不得,须是我亲临,方能取出那匣中之物。再则,金蝉子即受了那七龙龙魂之托,发了愿力,贫道不可不亲往解脱那七龙龙魂。”

    悟空急道:“老官,那须弥山已远遁虚空,我们也是凭着如来所赐之宝,耗时月余方得往返。老官此去,何时方得复归?”

    老君道:“我欲亲往,又何需你那无定之舟,但在日间便可往返,只是那匣子却非轻易得开。此行,当须两三日才得转返。”

    老君又问:“尔等还有何疑惑,一并讲来!”

    悟空忽想起那龙魂之言,急问老君道:“那龙魂讲俺老孙‘有魂无魄,灵气却又比天高’是何道理?”

    老君笑道:“凡我三神诸仙,即聚气为身,魂魄及隐于真气之内也。若到得太乙散仙境,则魂魄与真气浑为一体也。而大罗金仙境,却是无魂无魄也!”

    行者笑道:“莫非我也已经上得大罗金仙境?”

    老君道:“你这先天之资,胜大罗金仙多矣,只是法力修为还未达成此境!”

    行者悻悻然道:“那我又如何是有魂无魄?是何道理?!”

    老君笑道:“是你自己打死的,却来问谁?”

    行者忽听此闻,心惊胆战、如坠云雾。

    八戒忽又笑道:“老官却也这般爱玩笑么?猴哥何曾打死过自己的魄么?”

    老君道:“此非戏言,待吾讲明,诸君静听!”

    行者急收了心性,屏气凝神,那金蝉子及八戒沙僧亦在一旁,凝神以听。

    老君道:“可还记得真假悟空?”

    行者惊道:“老官可是说那六耳猕猴?”

    老君道:“正是!”

    行者笑道:“老官还说不玩笑,六耳猕猴是混世四猴之一。那时,俺老孙与那六耳猕猴一同上得灵山,请佛祖辨明正伪,那如来道:‘周天之内有五仙,乃天地神人鬼;有五虫,乃蠃鳞毛羽昆。这厮非天非地非神非人非鬼,亦非蠃非鳞非毛非羽非昆。又有四猴混世,不入十类之种。第一是灵明石猴,通变化,识天时,知地利,移星换斗。第二是赤尻马猴,晓阴阳,会人事,善出入,避死延生。第三是通臂猿猴,拿日月,缩千山,辨休咎,乾坤摩弄。第四是六耳猕猴,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此四猴者,不入十类之种,不达两间之名。我观假悟空乃六耳猕猴也。此猴若立一处,能知千里外之事,凡人说话,亦能知之,故此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万物皆明。与真悟空同象同音者,六耳猕猴也。’此即是如来所言,一字不差,如何又讲是俺老孙的魄么?”

    老君问道:“那六耳猕猴法力如何?”

    “与俺老孙分毫无差也!”

    “他又不曾和你一般,学道法,闹天宫,盗桃窃丹,也不曾入得八卦炉中炼得火眼金晴,更不曾戴那紧箍儿,如何就与你一般无二?”

    众人答:“不知!”

    老君又问:“即是六耳猕猴,佛祖为何又说是‘二心竞争’?”

    众人问:“何曾讲是‘二心竞争’?”

    老君道:“你去问诸天菩萨!”

    原来,那真假孙悟空吵吵嚷嚷上得雷音寺时,那如来即对满天诸佛讲:“汝等俱是一心,且看二心竞斗而来也。”

    老君又道:“这周天之下,相貌言行相同者已不可多得。似与你这般本就天下无双的猴头,言行举止、相貌品德、法力修为乃至内外皆同者,又连观音大士及满天神佛皆无法看破真伪者,果真是那个不入品类的混世之猴即能为之的?”

    众人皆道:“老官此说,却深为有理!只是如何如来又讲是‘二心竞争’?是何道理?你这老官又讲是孙悟空的魄,各执一词,我等愈发糊涂了!”

    “魂者归阳,魄者归阴,阳者心正,阴者念邪,阳阴不合,岂非二心?”老君道。

    众人道:“原来如此!”

    老君道:“昔日,你四人出得琵琶洞,路遇六贼,悟空除之。正是见心明性之时,是金蝉子不识起倒,反将悟空逐回!而人之魂魄者:附气之神为魂,附形之灵为魄也。魂为阳,魄为阴,那时悟空怨恨之气遁入于魄内,那魄却出走,化作个假行者,走至金蝉子跟前,将金蝉子打倒,才生出后来许多波折。”

    八戒又问:“那如来又为何说是六耳猕猴?”

    老君道:“这‘六耳猕猴’之说,乃谄佞之言也!如来此说,乃因人前不可说破之故尔,今日亦是机缘到了,贫道方才讲与尔等。”

    那八戒又嚷嚷道:“有破绽,有破绽!”

    众人问:“是何破绽?”

    八戒道:“为何那假悟空听得如来讲破根源即遁逃而走?若非六耳猕猴何需这般?”

    老君道:“原来你这野髭越发开窍了。”

    八戒得意的笑笑:“俺老猪一向如此!”。

    老君道:“话不讲透理不明,看来,内中缘由还需点破。”

    又道:“彼时悟空之魄遁走于外,无寄生之物时,又能何为?那六耳猕猴因善聆音,能察理,知前后,故而就知之,寻将过去,与悟空之魄合二为一,浑成一个以假乱真的假行者。故而方有了与真悟空匹敌的本事,亦让满天神将不能识之。”

    众人始道:“如此说,再无破绽。”

    八戒又问:“只是,老官何必这遮遮掩掩?方才不敢讲得透彻?”

    老君道:“内中有成魔之大邪之道,人人知之,岂是三界之福?此道若被妖邪知之,也便弄出个假如来、假玉帝、假天尊,法力也一般无二,那天下岂有太平之日?”

    “今日若非你等逼问,我亦不肯讲明。今日即讲明,你等切记,出我之口,入君之耳,再无旁人,切要烂死腹中,不可对旁人言讲。”

    众人听吧,心下愕然。

    ……

    行者忽问道:“俺老孙即有魂无魄,却非完人?如何是好?”

    老君道:“大罗金仙境,皆可称之为无魂无魄!故而能与天地同寿,汝何独忧矣?方才所言,魂为阳,魄为阴,我这八卦炉中,是乃至阳之火,你入得我八卦炉中后,魄也即消亡也!”

    悟空听罢,始觉心安。

    ......

    那老君即点明其中机要,忽又道:“悟空,将那炼凝草拿来!”

    悟空听到老君叫唤,急从后天袋子中取出那老君所赐锦缎,仔细打开,方见那数颗晶石生成的、红彤彤的炼凝草,悟空急将练凝草递与老君。

    老君道:“此物需与九转丹一并入我八卦炉中,以文武之火煅之,再炼出一丹来,赐予你这猴头。有了此丹,方可去得那火凝丹之地!”

    悟空问道:“究竟何处么?今可告之否?”

    “莫急,待明日丹成,一并讲之!”

    老君言罢,唤童子将那盛丹之器取来,又取了一粒九转丹一并放入。

    那老君又吹了口仙气,即见那晶石之物炼凝草真似草木一般,卷缩而起,紧紧将那九转丹包裹起来。

    事毕,那老君打开炉口,不知念着什么决,即见那盛丹之器自行飞入那炉中。

    只听得“哐当”一声,那老君已将那八卦炉炉口闭了。

    翌日,四人早早到得丹房,又见老君已在丹房内等候。急趋步向前道:“道祖,我等来矣!”

    老君道:“甚好!丹已成,你且先收着。”四人果然见那老官手中捧一玉器,那玉器中又盛着一粒红彤彤的仙丹。

    老君又道:“那去处,你们四人,唯这猴头去得。虽言去得,却需赖此仙丹护体,没有这颗仙丹,旦夕之间,真气难保。此仙丹,也只保得汝七日之间,七日之后,若不能得,则当急返,别做他图也!”

    众人听得老君所言,愈发疑惑,急道:“老官所言‘那去处’,究竟是何去处么?”

    老君听罢,只将玉麈一点,即见那丹房地下仙云散开。

    仙云散开之处,众人见那下方地界只如三尺有余的玉盘。

    老君又指了指那空中穿梭之物,众人视之,却是白光耀目的太阳。

    八戒道:“老官,你指的是何方么?那下方并无去处!”

    老君但笑不语,依旧指了指那太阳。

    四人心惊道:“老官所指可是那黄道中之物?”

    那老君道:“正是!”

    八戒道:“这老官,真会玩笑,那日中哪去得?若说那凡人,火中一过,不成焦炭、也成肉糜。我三界众仙,虽聚气为身,那凡火不能伤。只是这日中,乃是宇宙间至阳之气,万倍于那凡间之火,就是大罗金仙也轻易不能去。三界中,能去那日中者,闻所未闻!”

    老君道:“你这野猪,甚不变通!忘了我曾点破这猴子来历么?”

    那八戒幡然醒悟,道:“哦哦哦!老猪差点忘了,猴哥却是不同。当是去得,去得!”

    金蝉子一时错愕之间,不能言语,听得二人对话,方觉心安。

    ......

    悟空道:“此丹当何时用之?”

    老君道:“你离了那无定之舟,及到日表之时,即可服下此丹。谨记七日之限,成或不成,切莫误了。”

    又对众人道:“你三人,且随悟空前去,只在那遥远的虚空之中,坐在那无定之舟中等候,多少有些照应。待悟功成之时,却一并返回。”

    众人应之,悟空又道:“那火凝丹在那日中何处?”

    老君见问,在悟空耳旁嘀咕一通,那猴子表情凝重,回了声:“弟子谨记!”

    那八戒忽问:“老官,尘世之间,日升月落,是为一日。在那日中,却又如何分清日夜矣?分不清这日夜,岂不误了七日之期?”

    老君道:“此丹在悟空体内,但凡自觉即将熔化之时,即是七日之期将近也。此时,即当速回。”

    悟空听罢,道了声:“弟子谨记!”

    老君道:“即如此,你等且行,吾也当动身前去须弥。”

    说罢,只见老君将那玉麈在那空中一点,即见眼前一团混沌之光浮在眼前,恰似一面镜子。

    那混沌之外,又见无数飘渺云气。老君将身轻轻迈入混沌之内,众人即见那老君没在那光影之中消失不见。

    不一时,那浮在眼前的混沌之光也寂然消失。

    众人又一阵错愕,那八戒道:“这老官,使的是什么法术?”

    沙僧道:“莫非即是‘无门之门’?”

    金蝉子与八戒道同道:“无门之门?未曾听闻!”

    沙僧道:“昔日在玉帝驾前作卷帘大将之时,偶从玉帝口中听过,未见真切。方才见那模样,故而自家揣度的。”

    悟空笑道:“二位贤弟,许是没甚见识。此不谓‘无门之门’。天罡三十六变中,有‘回天返日’、‘斡旋造化’之法,此法修练到真境界之时,即可穿跃时空,纵横宇宙。不然都似你等‘驭风驾云’,须是出不得三界,去不得广袤宇宙中。‘无门之门’之说,乃掩人耳目也。”

    那八戒笑道:“猴哥,你莫欺我,俺老猪也学得这天罡之变,却怎么不知有此法?”

    “你这糟糠的呆子,你即曾为天蓬元帅,掌八万天河水师,在那天宫之中、凌虚宇内也曾是纵横来去?如今你看看你这狼犺模样,驾云都称不上,顶多算是爬云而已,知什么大法?懂什么真境界?那地界之中,得道的神仙即能‘朝游北海暮苍梧’,似俺老孙这看家本领‘筋斗云’,朝起北海,游过东海、西海、南海,复转苍梧,将四海之外,一日也将就游个十数遍,还见日头。而这老官,乃天地无极之大道化身,莫说什么游东海北海,怕是这宇宙之中,一日内也能往返了。故而,方才那老官才敢讲‘我欲亲往,又何需你那无定之舟,但在日间便可往返’者,正是此故也。”

    众人听罢,始悟了其中真意。

    行者道:岂不闻‘道可道!非常道’?”

    众人顿时感到这大道之玄,玄之又玄。

    沙僧又问:“猴哥,你说这是怎地?许多神通异宝昔日见所未见,许多隐秘地界,昔日闻所未闻。到如今却这般纷至沓来?”

    悟空道:“沙师弟,这何足为怪也?之前,你在下界为妖之时,难道不曾见那落魄之家,将有紧急之事时,总见那家主搬出些紧要物事,典当了去,淘换些柴米油盐之物?或是那富贵之家,高门大院之内,所藏者,轻易不为人见!果到紧要之时,却才显于世人之前也。今时我三界临敌之迹,三界诸神,当是显神通之时了。”

    八戒笑道:“猴哥此比不当,这兜率宫,即不是那落魄之家,亦不是那高门大院!”

    金蝉子亦笑道:“八戒所言甚是!你这类比,却是俗了!”

    言罢,又道了声:“南无阿弥陀佛!”

    八戒忽又叹道:“这老官,登这无极大道,却也从不见清闲。说话不得几句,即勿勿而去。”

    悟空道:“你这呆子,又说胡话!你且看看这浩瀚宇宙之内,斗换星移,日夜轮替,有哪样清闲的么?大江东流,草木争春,又有哪样歇息的么?”

    八戒嘀咕道:“草木死了,不就是歇息了么?”

    悟空耳尖,听得真切,又道:“呆子,草木若死,十日叶落,半年根腐,再不多久即为虫蚁食尽。故而曰‘病树前头万木春’。生死不过是轮回,何曾有片刻停歇?”

    “得了!俺老猪只食得糟糠,但求腹中饱,莫管天下事,说不过你这猴子。”

    那金蝉子及沙僧听罢,却深以为然。

    金蝉子又忽觉眼前这得意大弟子竟这般见识深远,这诸般道家学问与那佛经大法竟又如此殊途同归,禁不住多了几分敬畏之心。

    又一阵谈笑过后,四人即起身,那八戒又从后天袋中取出无定神舟,捻着决,向那空中一抛,即见一无定神舟飘浮于眼前。四人入得舟内,禅坐入定,向那虚空之下的天中之日驶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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