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世事人心
王命
“我这就去找爹问明原委，若此事果真如张伯父所说，灵师张家的金书我魏瑾一定原物奉还。”
魏瑾像一头被激怒的幼狼，抄起身边长刀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是他的利爪尖牙。
“王上，恕臣此次先家后国，臣办完此事，便来护卫王上。”
他向张铁匠抱拳浅浅施礼，又转身向少不凡深鞠一躬。
“儿子找父亲，需要带刀的吗？”
少不凡身子也没挪动一下，面无表情的冷冷问道。
“这...”
魏瑾脸上的愤懑被这句话冻住了。
“你要去哪里找他？”
苍白威严的郡王语气依然冷峻如霜。
“臣，臣...金阳城...”
魏瑾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本想着先潜回金阳城打探，此刻脑中却忽然空了。
“金阳城，奎郡，湟水，子母湖，夷地，对吗？”
少不凡语中不带丝毫杀气，只是稳稳伸出左手，右手似不经意般轻轻搭在了身边的长刀上。
“臣，臣并非…臣遵命。”
幼狼犹豫了片刻，终于拔掉了自己的牙齿。
郡王的左手如同一块磁石，魏瑾的长刀很快便放进了他的手中。
“走吧。”
少不凡将两柄长刀叠在一起，他的神色不怒自威，没有留给魏瑾丝毫抗拒的余地。
父子
魏瑾的身影消失在庙门前的山路上，他想去追寻奎狼，少不凡却认定他是去追逐飞鹰。
“我听中土人都说，天下三王最强，斗郡王锋芒毕露，壁郡王老成持重，唯有奎郡王腹藏龙鳞，今天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龙鳞之下，锋锐深藏。”
这句话平平淡淡的从张永三娘周秀娘的口中说出，庙中众人都不禁惊讶侧目。
“只是...”
“张夫人，只是什么？”
少不凡站有些好奇，他很少表现出好奇。
“只是王上不懂父子。”
“父亲是儿子的山，儿子一生都在攀山，一生都想看一看山那头的风光，但等他到了山顶才会发现，自己并没有征服高山，而是这山撑起了他的视野。”
周秀娘摩挲着儿子的头发，这话他是说给少不凡的，却也像是说给张永三的。
少不凡的神情有些恍惚。
“王上的山，永三的山，早已塌了，魏公子的山却还在那里，方才外子讲的一番往事让他看见了更高更陡峭的坡，您因着怀疑又夺走了他攀山的竹杖芒鞋。”
“您以为这能杀了他吗？这只会让他征服高山的决心越发坚定，如今他不会为了谁停下攀登的脚步，那个尼舍不能，王上您也不能，您实在是错怪他了。”
她忽望向少不凡，眼神有些慈爱的责备，像一个担心儿子的母亲。
“天下将乱，魏琚是您的良将吗？”
少不凡点了点头。
“魏瑾将是比他更好的良将。”
“只是可惜，父子二人，王上只能得其一了。”
听她说完，少不凡脸上忽有些遗憾的神色，但转瞬又恢复平静威严。
“我便少一良将，也不能不顾参夷大防，张夫人，这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周秀娘叹了口气，这参夷大防害了她一生，但她脸上并无悲戚，只有深深的忧虑。
“唉，哪里还有什么参夷大防，从今往后，只有中土逐鹿罢了。”
天下
白虎庙深藏金丘陵中的莽莽丛林中，来往的道路只有一条通幽小径，加之年久失修，残墙瓦顶都长满了藤蔓青苔，数十步外也难以发现。
少不凡的计划是守在白虎庙中，在五里之外的车马大道上设置暗哨，收罗各诸侯王卫队中不服从少季卿的残兵。
直到张永三痊愈之前，众人已在庙中待了一个月，投奔的残兵不足百人，打着斗郡王玄龟大纛的军队却数次路过，他们的战车上满载着财宝，首级和女人，士兵各个似饱饮了鲜血的豺狗，面目狰狞又趾高气扬。
少不凡以一次五千钱的价格托阿金派苏不都去金阳城打探，打探了十余次，得回的消息是少季卿已经拥立了新皇帝少炎，向东回了自居摄政王，以灵师归家的归友德为丞相。
但少炎似在金阳之变中受了惊吓，又在王妃的怀里闷的窒息昏厥，归友德将他救转之后，脑子受了损伤，有些痴傻了，如此也正合了少季卿的心意，胁持着傻皇帝和诸王侯向东南回了轸郡帝都。
那些被归友德的灵酒蛊惑了心智的虎贲和近卫骑兵们，在药效消退之前得到了最后一道命令，互相攻击，八千余人在王府内互相砍杀，如山的尸体被填入沧池，鲜血混着池水冲入金阳城中，足足两日才退去，金阳城的土地和城墙从此暗红一片，被民间称为红土城。
归顺的王侯卫队被少季卿收编，不从的又被处死，新组成的军队被派向各郡县，带去新帝登基的诏令，试探各地王侯子弟们的立场。
少季卿走前，为前任天子少康举行了盛大的葬礼，杀了十余名立场摇摆的县候作为人殉，葬入高庙的是少康的无头尸身，那颗天子头颅被少季卿烘干做成了装饰，挂在他那匹叫“黄龙”的胡域战马胸前。
回家
气候已是仲夏，庙中蚊蝇丛生，天气湿热难当，人人都在等着少不凡那一句开拔的命令。
少不凡决意回奎郡起兵，张铁匠一家子自然也去奎郡，乱世中会做好兵器的铁匠到哪里都吃香，终于能吃上乱离饭，张铁匠的脸上却是忧虑多过于兴奋。
“两个小奴隶嘛，跟我回胡域嘛，这趟还剩十三匹千里马嘛，赶回黑池国要不了十日嘛。”
阿金也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庙后拴着的那些千里马，每一匹都被苏不都伺候的膘肥体壮，看的兵丁们个个眼馋。
“你这些千里马，什么价？
少不凡在一张羊皮地图前规划回奎郡的路线，听到阿金的决定，他抬起头问道。
“一万一匹嘛，怎么，奎郡王感兴趣？往后天下乱了嘛，马就要涨价了嘛，这个价格买不到了嘛。”
为了补偿自己这一趟又是牢狱之灾又是破庙藏身吃的苦头，阿金把价格开的很高，平日里一匹千里骏马也就六七千钱。
“十三匹我都要了，再多添一万，买你的小奴隶张永三。”
少不凡还完价接着看地图，奴隶远不如好马值钱，这几乎是一般人无法拒绝的价格。
“不卖！小奴隶我要带回去做我马王传人的嘛！”
阿金拒绝的斩钉截铁，少不凡有些吃惊的看着他，目光锋利的仿佛要在他脸上剜一块肉下来。
“这是我亲妹妹的救命恩人，我少不凡有恩必报，你若阻我报恩，以后就别来中土卖马了。”
“中土都乱了嘛，你，你又不是天子嘛。”
阿金不依不饶。
“此刻还不是，但你此刻已是逃犯，我堂堂一个郡王，传檄天下要各郡不和逃犯做生意总可以吧？”
少不凡城府颇深，极少这样赤裸裸的威胁他人，阿金这话实在戳了他的痛处。
“这，小奴隶，你愿意跟我走还是愿意跟奎郡王走嘛？”
阿金转向张永三，他正被娘搀着在一旁练习走路，对二人的争执感到哭笑不得。
“主人，你看我这样子，骑马也骑不了，胡域路途遥远，万一死在半路你可就血本无归了，不如我先陪爹娘回奎郡安顿，等过两年，我身子养好了一定去黑池国找你，你也可以来奎郡看我啊。”
阿金叹口气，咬着牙向少不凡竖起三根手指。
“奎郡王，两年嘛，每年买我三十匹好马，小奴隶跟你走嘛。”
少不凡点头。
“待我回郡，钱换成金银差人解到你黑池国。”
阿金失望的叹了口气，这显是一笔他不愿做的生意。
“好嘛，你可要好生待我这小奴隶嘛，他以后嘛，肯定能帮你打天下。”
他又转向在一旁磨着镰刀的苏不都，用胡语道。
“苏不都，把马喂好，交割给郡王，我们明日出发。”
少不凡也对身边的兵丁下了开拔命令。
“明天一早撤回暗哨，带伤的骑马，完好的走路，个人分散赶路，明日天黑出发，奎郡襄武城，王府中碰头。”
说罢，他踱步到张永三母子俩面前，搀着张永三另一条胳膊，侧头对周秀娘道：
“张夫人，还请您一家四口都住到我王府中来，一来我在府中请了文武先生，令郎可与不渝一同修习，二来我也能时时向您请教。”
周秀娘微微欠身施礼。
“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谈的上请教，而且此事还需外子拿主意。”
她转头看着张铁匠，张铁匠本就对自己媳妇方才那一番话感到十分骄傲，此时自然是满口答应。
十年漂泊，终于要回奎郡老家，张永三心里不禁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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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就去找爹问明原委，若此事果真如张伯父所说，灵师张家的金书我魏瑾一定原物奉还。”
魏瑾像一头被激怒的幼狼，抄起身边长刀紧紧攥在手里，仿佛那是他的利爪尖牙。
“王上，恕臣此次先家后国，臣办完此事，便来护卫王上。”
他向张铁匠抱拳浅浅施礼，又转身向少不凡深鞠一躬。
“儿子找父亲，需要带刀的吗？”
少不凡身子也没挪动一下，面无表情的冷冷问道。
“这...”
魏瑾脸上的愤懑被这句话冻住了。
“你要去哪里找他？”
苍白威严的郡王语气依然冷峻如霜。
“臣，臣...金阳城...”
魏瑾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本想着先潜回金阳城打探，此刻脑中却忽然空了。
“金阳城，奎郡，湟水，子母湖，夷地，对吗？”
少不凡语中不带丝毫杀气，只是稳稳伸出左手，右手似不经意般轻轻搭在了身边的长刀上。
“臣，臣并非…臣遵命。”
幼狼犹豫了片刻，终于拔掉了自己的牙齿。
郡王的左手如同一块磁石，魏瑾的长刀很快便放进了他的手中。
“走吧。”
少不凡将两柄长刀叠在一起，他的神色不怒自威，没有留给魏瑾丝毫抗拒的余地。
父子
魏瑾的身影消失在庙门前的山路上，他想去追寻奎狼，少不凡却认定他是去追逐飞鹰。
“我听中土人都说，天下三王最强，斗郡王锋芒毕露，壁郡王老成持重，唯有奎郡王腹藏龙鳞，今天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龙鳞之下，锋锐深藏。”
这句话平平淡淡的从张永三娘周秀娘的口中说出，庙中众人都不禁惊讶侧目。
“只是...”
“张夫人，只是什么？”
少不凡站有些好奇，他很少表现出好奇。
“只是王上不懂父子。”
“父亲是儿子的山，儿子一生都在攀山，一生都想看一看山那头的风光，但等他到了山顶才会发现，自己并没有征服高山，而是这山撑起了他的视野。”
周秀娘摩挲着儿子的头发，这话他是说给少不凡的，却也像是说给张永三的。
少不凡的神情有些恍惚。
“王上的山，永三的山，早已塌了，魏公子的山却还在那里，方才外子讲的一番往事让他看见了更高更陡峭的坡，您因着怀疑又夺走了他攀山的竹杖芒鞋。”
“您以为这能杀了他吗？这只会让他征服高山的决心越发坚定，如今他不会为了谁停下攀登的脚步，那个尼舍不能，王上您也不能，您实在是错怪他了。”
她忽望向少不凡，眼神有些慈爱的责备，像一个担心儿子的母亲。
“天下将乱，魏琚是您的良将吗？”
少不凡点了点头。
“魏瑾将是比他更好的良将。”
“只是可惜，父子二人，王上只能得其一了。”
听她说完，少不凡脸上忽有些遗憾的神色，但转瞬又恢复平静威严。
“我便少一良将，也不能不顾参夷大防，张夫人，这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周秀娘叹了口气，这参夷大防害了她一生，但她脸上并无悲戚，只有深深的忧虑。
“唉，哪里还有什么参夷大防，从今往后，只有中土逐鹿罢了。”
天下
白虎庙深藏金丘陵中的莽莽丛林中，来往的道路只有一条通幽小径，加之年久失修，残墙瓦顶都长满了藤蔓青苔，数十步外也难以发现。
少不凡的计划是守在白虎庙中，在五里之外的车马大道上设置暗哨，收罗各诸侯王卫队中不服从少季卿的残兵。
直到张永三痊愈之前，众人已在庙中待了一个月，投奔的残兵不足百人，打着斗郡王玄龟大纛的军队却数次路过，他们的战车上满载着财宝，首级和女人，士兵各个似饱饮了鲜血的豺狗，面目狰狞又趾高气扬。
少不凡以一次五千钱的价格托阿金派苏不都去金阳城打探，打探了十余次，得回的消息是少季卿已经拥立了新皇帝少炎，向东回了自居摄政王，以灵师归家的归友德为丞相。
但少炎似在金阳之变中受了惊吓，又在王妃的怀里闷的窒息昏厥，归友德将他救转之后，脑子受了损伤，有些痴傻了，如此也正合了少季卿的心意，胁持着傻皇帝和诸王侯向东南回了轸郡帝都。
那些被归友德的灵酒蛊惑了心智的虎贲和近卫骑兵们，在药效消退之前得到了最后一道命令，互相攻击，八千余人在王府内互相砍杀，如山的尸体被填入沧池，鲜血混着池水冲入金阳城中，足足两日才退去，金阳城的土地和城墙从此暗红一片，被民间称为红土城。
归顺的王侯卫队被少季卿收编，不从的又被处死，新组成的军队被派向各郡县，带去新帝登基的诏令，试探各地王侯子弟们的立场。
少季卿走前，为前任天子少康举行了盛大的葬礼，杀了十余名立场摇摆的县候作为人殉，葬入高庙的是少康的无头尸身，那颗天子头颅被少季卿烘干做成了装饰，挂在他那匹叫“黄龙”的胡域战马胸前。
回家
气候已是仲夏，庙中蚊蝇丛生，天气湿热难当，人人都在等着少不凡那一句开拔的命令。
少不凡决意回奎郡起兵，张铁匠一家子自然也去奎郡，乱世中会做好兵器的铁匠到哪里都吃香，终于能吃上乱离饭，张铁匠的脸上却是忧虑多过于兴奋。
“两个小奴隶嘛，跟我回胡域嘛，这趟还剩十三匹千里马嘛，赶回黑池国要不了十日嘛。”
阿金也宣布了自己的决定，庙后拴着的那些千里马，每一匹都被苏不都伺候的膘肥体壮，看的兵丁们个个眼馋。
“你这些千里马，什么价？
少不凡在一张羊皮地图前规划回奎郡的路线，听到阿金的决定，他抬起头问道。
“一万一匹嘛，怎么，奎郡王感兴趣？往后天下乱了嘛，马就要涨价了嘛，这个价格买不到了嘛。”
为了补偿自己这一趟又是牢狱之灾又是破庙藏身吃的苦头，阿金把价格开的很高，平日里一匹千里骏马也就六七千钱。
“十三匹我都要了，再多添一万，买你的小奴隶张永三。”
少不凡还完价接着看地图，奴隶远不如好马值钱，这几乎是一般人无法拒绝的价格。
“不卖！小奴隶我要带回去做我马王传人的嘛！”
阿金拒绝的斩钉截铁，少不凡有些吃惊的看着他，目光锋利的仿佛要在他脸上剜一块肉下来。
“这是我亲妹妹的救命恩人，我少不凡有恩必报，你若阻我报恩，以后就别来中土卖马了。”
“中土都乱了嘛，你，你又不是天子嘛。”
阿金不依不饶。
“此刻还不是，但你此刻已是逃犯，我堂堂一个郡王，传檄天下要各郡不和逃犯做生意总可以吧？”
少不凡城府颇深，极少这样赤裸裸的威胁他人，阿金这话实在戳了他的痛处。
“这，小奴隶，你愿意跟我走还是愿意跟奎郡王走嘛？”
阿金转向张永三，他正被娘搀着在一旁练习走路，对二人的争执感到哭笑不得。
“主人，你看我这样子，骑马也骑不了，胡域路途遥远，万一死在半路你可就血本无归了，不如我先陪爹娘回奎郡安顿，等过两年，我身子养好了一定去黑池国找你，你也可以来奎郡看我啊。”
阿金叹口气，咬着牙向少不凡竖起三根手指。
“奎郡王，两年嘛，每年买我三十匹好马，小奴隶跟你走嘛。”
少不凡点头。
“待我回郡，钱换成金银差人解到你黑池国。”
阿金失望的叹了口气，这显是一笔他不愿做的生意。
“好嘛，你可要好生待我这小奴隶嘛，他以后嘛，肯定能帮你打天下。”
他又转向在一旁磨着镰刀的苏不都，用胡语道。
“苏不都，把马喂好，交割给郡王，我们明日出发。”
少不凡也对身边的兵丁下了开拔命令。
“明天一早撤回暗哨，带伤的骑马，完好的走路，个人分散赶路，明日天黑出发，奎郡襄武城，王府中碰头。”
说罢，他踱步到张永三母子俩面前，搀着张永三另一条胳膊，侧头对周秀娘道：
“张夫人，还请您一家四口都住到我王府中来，一来我在府中请了文武先生，令郎可与不渝一同修习，二来我也能时时向您请教。”
周秀娘微微欠身施礼。
“我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谈的上请教，而且此事还需外子拿主意。”
她转头看着张铁匠，张铁匠本就对自己媳妇方才那一番话感到十分骄傲，此时自然是满口答应。
十年漂泊，终于要回奎郡老家，张永三心里不禁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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