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人事档案
周日不该楚天成当班，但他一早就往医院赶，换了白大褂，直接去特护病房，进门就看见一位中年妇女正在削苹果，楚天成认得那是展元均的大姐，而病床上半倚着的人，剑眉星目，不怒自威，正是展元均。他虽然受了大创伤，到底年轻，血气方刚，恢复得快，不到两周时间，已经从ICU转到了普通病房。
展元均是名刑警，本来公安部的医院要接手，但考虑到省院的医疗条件和他的伤势，特批让他在此治疗。楚天成一贯反感利用医患关系谋私，但这一次不得不破例。
中年妇女一看是楚大夫进来，忙站起来客套，他现在可成了他们家的救命恩人，他们听说手术初期本是冯主任主刀，但后来出现危机情况，是楚大夫大胆启用了B方案，并且一手抢救回元均的性命，自然对楚天成感恩戴德。
展元均看到楚天成进来，有些吃惊，一是过了查房时间，二是他没拿单板夹，这不像是他一贯的做风，便直接问：“楚大夫，找我有什么事吗？”
元均大姐一听忙用眼神制止她弟弟，赔笑道：“楚大夫不是关心你病情嘛，能有什么事。”
楚天成一笑，自己正不知道如何开口，没想到元均细致的洞察力倒帮了忙，“我还真是有事请教展警官。展警官好眼力，一眼就看出我有事找你。”
“这是我们干刑侦的基本素质。”
楚天成往看护椅上一坐，先问起了病情，“今天感觉心口不适，气短胸闷吗？”
“刚才张大夫已经帮我检查过了，他说呼吸杂音小多了。”
“哦，楚大夫，要不你再……”元均大姐刚一开口，就被元均打断，“姐，你坐也坐累了，到外面去走动走动。”
“对，对，我是想去走走，成天坐在这里腰酸背疼的。”她立刻领会到她弟这话的用意，放了水果刀，把苹果往楚天成手里塞，“楚大夫，吃个水果吧，刚削好的。”
楚天成只得接了，等她出去，依旧放回床头柜上的保鲜盒里。
“楚大夫，有什么事？”
“展警官，我也不想和你绕弯子，我想查一个人的来历。我应该怎么查呢？”
“什么人？”
“可以说是一个故人。当然，我不能确定她就是我的故人，但我觉得很像，我问过她，可她好像不愿意说实话。所以我很想知道她的来历，确切地说是想知道她小时候在哪里出生，上了什么小学，后来又搬到了哪里之类。”
“你这是要查档案啊。”
“对，我能看到她的档案吗？”
“肯定不可以啊，私人无权查看人事档案，只有机关和相关部门才有这个权利。”
楚天成轻叹了口气，一丝为难，踌躇一刻站起来谢过，打算离开。
展元均却开口了，“楚大夫，你是不是怀疑你这位故人曾经被拐卖了？”
“啊？”楚天成心里失笑，到底是干刑侦的，什么事都能往案件上联系，不过有些话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清楚，不如顺水推舟，“对，我怀疑她曾经发生了什么。”
“既然这样，楚大夫留个她目前的基本信息给我，我明天让同事帮忙去查。但是我得提醒你，拐卖儿童案，向来难度大，很难查清楚儿童来历，一来他们太小不记事，二来周围的人都会刻意隐瞒，楚大夫不要抱太大希望。”
楚天成本就不在意这些事，点头应了，忙从床头的病例袋里取了纸笔，留下了苏小小的姓名等相关信息，将纸条递给了展元均。
楚天成回值班室顺手翻了翻值班护士的病人记录，和护士长闲聊两句，脱下白大褂准备回家。刚出值班室的门，就被安如堵在了门口。
“你怎么来了？”楚天成看一眼正装的安如，知道她今天休息。
“怎么，我不能来吗？”安如压着火气。昨晚打他手机，关机；去他刚搬的左岸小区找他，发现他的车也不在车位；打电话到住院部，却被告知他不值班。安如咬牙切齿，在家胡思乱想，脑洞让她焦躁不安，干脆泊车在他的车位，直到凌晨一点也没见他的车回来。今早一个住院部的值班护士给她报信说看见楚大夫早上过来了，她便匆匆赶来。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你来得挺突然的。”楚天成话未明说，但他心里清楚院长的千金，这点眼线还是有的，“你好像气色不佳，没休息好吗？”
“你现在倒关心起我来了？！”安如负着气。
“你这是什么话，”楚天成停下脚步，正眼瞧了瞧她那一脸强压的怨气，“我又惹你生气了？”
“昨天晚上你去哪里了？”
“这个我早和你告过假吧，和故人喝酒去了。这不，车都还停在酒店的地下停车场，现在正要去取呢。”
“那你为何一早不去取车，倒跑医院来了？”
楚天成心里一丝不悦，安如这点最不好，多疑猜忌。一天到晚，电话查岗不断。交往三个多月，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法外保释的犯人一样，需要时时报备。其实他并不懂得安如的心情，在这份感情里她一直缺乏安全感。
今天这事他可不想解释，正所谓越描越黑，索性避而不答，“你来找我不会就为了盘问这些事吧？”
安如虽然有气，但细一想，他来医院也不是为了勾搭什么人，便缓了语气，“我爸妈问了，我们的事什么时候办？”安如这是个借口，这事她自己着急，不过借父母名义弹压一下而已。
楚天成脚步一滞，这一点他也很反感，这按过去的话说简直就是逼宫！也不知道为何，最近他越来越觉得当初对安如的承诺过于草率了。他心里根本就没放下过简夕，所以苏小小一出现，就搅乱了他的心智。
像昨天的赴约，按理他应该婉拒，因为这是带有特殊含义的酒宴。虽然苏小小是借着施思的邀请，感谢他前段时间的关照，可这事在外人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酒桌上，她那些闹腾的同学，一口一个‘你男朋友，你男朋友’的叫着，也说明这场合容易让人引起误会。他是不应该一口应承下来，可手的动作却比他的思维快，短信就这样发了。他明白这对于安如的确很不公平，所以他们之间的事他应该尽早了结。
“既然今天你问起，我也正好有话对你说。这样吧，我去取了车，去我那儿，坐下来慢慢说。”
安如疑惑地看着楚天成，女人的直觉让她隐隐地不安，他请她去他的家，这样郑重其事，这可是他回国后的头一遭，只怕他想说的话并不是她所期许的。坐在楚天成家客厅的安如看着对面帮她斟茶的他，眼里饶有深意。
楚天成斟满了安如的茶，自己也倒了一杯，缓缓开口，“安如，我们在大学就认识了，但真正开始交往是从年头的除夕吧，我记得当时你来法兰克福看我，陪我过年，我很感激，尤其感激你为我做的那件事……”
安如心里明白他所指的事就是调查简夕的下落。
“对于这件事，我原本以为自己是能放下了，但是现在看起来并没有。”
“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安如绷着脸，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当初我说过，如果你真想和我一起生活，我会尽力，”楚天成轻叹了口气，“但是我现在觉得，我无能为力。”
“你是要和我分手？！”安如想到了他今天可能会拖延婚期，毕竟他们只交往了三多个月而已，但她万万没想到他干净利落地想了断和她的关系。
楚天成避开安如凌厉的目光，点点头，“安如，我请你原谅。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楚天成，你把这事当儿戏吗？说分就分！”
“就是因为觉得婚姻的事，不是儿戏，才不能将就。我想我们只交往了不到四个月，时间短，更会少些——”
“少些什么！”安如急言厉色地打断他，“在你那儿是四个月，在我这儿可不是！楚天成，你今天实话和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和那个苏小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安如，”这句叫得一丝无奈，又耐心解释：“我不否认，如果我没遇见小小，可能还不会意识到自己对小夕的事根本没法放下。就像你说的，今天有个小小，明天可能还会有别的人，所以我清楚问题出在我身上，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分开了，你还有机会找到适合你的人，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少说这些漂亮话！”安如攥紧拳头，她安如从小就被众星捧月，从没对谁这样扒心扒肺，低三下四。从来都是她甩别人，哪里轮到别人来拒绝她。好，我们走着瞧！她腾地站起来，抓了包夺门而去。
楚天成喊一声安如，回应他的却是房门“砰”一声的巨响，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发颤。楚天成心底轻叹，这性子可真够烈的。
展元均是名刑警，本来公安部的医院要接手，但考虑到省院的医疗条件和他的伤势，特批让他在此治疗。楚天成一贯反感利用医患关系谋私，但这一次不得不破例。
中年妇女一看是楚大夫进来，忙站起来客套，他现在可成了他们家的救命恩人，他们听说手术初期本是冯主任主刀，但后来出现危机情况，是楚大夫大胆启用了B方案，并且一手抢救回元均的性命，自然对楚天成感恩戴德。
展元均看到楚天成进来，有些吃惊，一是过了查房时间，二是他没拿单板夹，这不像是他一贯的做风，便直接问：“楚大夫，找我有什么事吗？”
元均大姐一听忙用眼神制止她弟弟，赔笑道：“楚大夫不是关心你病情嘛，能有什么事。”
楚天成一笑，自己正不知道如何开口，没想到元均细致的洞察力倒帮了忙，“我还真是有事请教展警官。展警官好眼力，一眼就看出我有事找你。”
“这是我们干刑侦的基本素质。”
楚天成往看护椅上一坐，先问起了病情，“今天感觉心口不适，气短胸闷吗？”
“刚才张大夫已经帮我检查过了，他说呼吸杂音小多了。”
“哦，楚大夫，要不你再……”元均大姐刚一开口，就被元均打断，“姐，你坐也坐累了，到外面去走动走动。”
“对，对，我是想去走走，成天坐在这里腰酸背疼的。”她立刻领会到她弟这话的用意，放了水果刀，把苹果往楚天成手里塞，“楚大夫，吃个水果吧，刚削好的。”
楚天成只得接了，等她出去，依旧放回床头柜上的保鲜盒里。
“楚大夫，有什么事？”
“展警官，我也不想和你绕弯子，我想查一个人的来历。我应该怎么查呢？”
“什么人？”
“可以说是一个故人。当然，我不能确定她就是我的故人，但我觉得很像，我问过她，可她好像不愿意说实话。所以我很想知道她的来历，确切地说是想知道她小时候在哪里出生，上了什么小学，后来又搬到了哪里之类。”
“你这是要查档案啊。”
“对，我能看到她的档案吗？”
“肯定不可以啊，私人无权查看人事档案，只有机关和相关部门才有这个权利。”
楚天成轻叹了口气，一丝为难，踌躇一刻站起来谢过，打算离开。
展元均却开口了，“楚大夫，你是不是怀疑你这位故人曾经被拐卖了？”
“啊？”楚天成心里失笑，到底是干刑侦的，什么事都能往案件上联系，不过有些话连他自己都解释不清楚，不如顺水推舟，“对，我怀疑她曾经发生了什么。”
“既然这样，楚大夫留个她目前的基本信息给我，我明天让同事帮忙去查。但是我得提醒你，拐卖儿童案，向来难度大，很难查清楚儿童来历，一来他们太小不记事，二来周围的人都会刻意隐瞒，楚大夫不要抱太大希望。”
楚天成本就不在意这些事，点头应了，忙从床头的病例袋里取了纸笔，留下了苏小小的姓名等相关信息，将纸条递给了展元均。
楚天成回值班室顺手翻了翻值班护士的病人记录，和护士长闲聊两句，脱下白大褂准备回家。刚出值班室的门，就被安如堵在了门口。
“你怎么来了？”楚天成看一眼正装的安如，知道她今天休息。
“怎么，我不能来吗？”安如压着火气。昨晚打他手机，关机；去他刚搬的左岸小区找他，发现他的车也不在车位；打电话到住院部，却被告知他不值班。安如咬牙切齿，在家胡思乱想，脑洞让她焦躁不安，干脆泊车在他的车位，直到凌晨一点也没见他的车回来。今早一个住院部的值班护士给她报信说看见楚大夫早上过来了，她便匆匆赶来。
“当然不是，我只是觉得你来得挺突然的。”楚天成话未明说，但他心里清楚院长的千金，这点眼线还是有的，“你好像气色不佳，没休息好吗？”
“你现在倒关心起我来了？！”安如负着气。
“你这是什么话，”楚天成停下脚步，正眼瞧了瞧她那一脸强压的怨气，“我又惹你生气了？”
“昨天晚上你去哪里了？”
“这个我早和你告过假吧，和故人喝酒去了。这不，车都还停在酒店的地下停车场，现在正要去取呢。”
“那你为何一早不去取车，倒跑医院来了？”
楚天成心里一丝不悦，安如这点最不好，多疑猜忌。一天到晚，电话查岗不断。交往三个多月，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法外保释的犯人一样，需要时时报备。其实他并不懂得安如的心情，在这份感情里她一直缺乏安全感。
今天这事他可不想解释，正所谓越描越黑，索性避而不答，“你来找我不会就为了盘问这些事吧？”
安如虽然有气，但细一想，他来医院也不是为了勾搭什么人，便缓了语气，“我爸妈问了，我们的事什么时候办？”安如这是个借口，这事她自己着急，不过借父母名义弹压一下而已。
楚天成脚步一滞，这一点他也很反感，这按过去的话说简直就是逼宫！也不知道为何，最近他越来越觉得当初对安如的承诺过于草率了。他心里根本就没放下过简夕，所以苏小小一出现，就搅乱了他的心智。
像昨天的赴约，按理他应该婉拒，因为这是带有特殊含义的酒宴。虽然苏小小是借着施思的邀请，感谢他前段时间的关照，可这事在外人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酒桌上，她那些闹腾的同学，一口一个‘你男朋友，你男朋友’的叫着，也说明这场合容易让人引起误会。他是不应该一口应承下来，可手的动作却比他的思维快，短信就这样发了。他明白这对于安如的确很不公平，所以他们之间的事他应该尽早了结。
“既然今天你问起，我也正好有话对你说。这样吧，我去取了车，去我那儿，坐下来慢慢说。”
安如疑惑地看着楚天成，女人的直觉让她隐隐地不安，他请她去他的家，这样郑重其事，这可是他回国后的头一遭，只怕他想说的话并不是她所期许的。坐在楚天成家客厅的安如看着对面帮她斟茶的他，眼里饶有深意。
楚天成斟满了安如的茶，自己也倒了一杯，缓缓开口，“安如，我们在大学就认识了，但真正开始交往是从年头的除夕吧，我记得当时你来法兰克福看我，陪我过年，我很感激，尤其感激你为我做的那件事……”
安如心里明白他所指的事就是调查简夕的下落。
“对于这件事，我原本以为自己是能放下了，但是现在看起来并没有。”
“你现在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安如绷着脸，心里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当初我说过，如果你真想和我一起生活，我会尽力，”楚天成轻叹了口气，“但是我现在觉得，我无能为力。”
“你是要和我分手？！”安如想到了他今天可能会拖延婚期，毕竟他们只交往了三多个月而已，但她万万没想到他干净利落地想了断和她的关系。
楚天成避开安如凌厉的目光，点点头，“安如，我请你原谅。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
“楚天成，你把这事当儿戏吗？说分就分！”
“就是因为觉得婚姻的事，不是儿戏，才不能将就。我想我们只交往了不到四个月，时间短，更会少些——”
“少些什么！”安如急言厉色地打断他，“在你那儿是四个月，在我这儿可不是！楚天成，你今天实话和我说清楚，你是不是和那个苏小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安如，”这句叫得一丝无奈，又耐心解释：“我不否认，如果我没遇见小小，可能还不会意识到自己对小夕的事根本没法放下。就像你说的，今天有个小小，明天可能还会有别的人，所以我清楚问题出在我身上，我知道这样对你不公平。分开了，你还有机会找到适合你的人，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少说这些漂亮话！”安如攥紧拳头，她安如从小就被众星捧月，从没对谁这样扒心扒肺，低三下四。从来都是她甩别人，哪里轮到别人来拒绝她。好，我们走着瞧！她腾地站起来，抓了包夺门而去。
楚天成喊一声安如，回应他的却是房门“砰”一声的巨响，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发颤。楚天成心底轻叹，这性子可真够烈的。